她这话说得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却又没有半点贬损的意思,叶远舟也是笑着点点头,承认了她的说法。
“明日不知道进宫之后,圣上会有什么样的安排。”想到第二天一早的事,他又不禁有些怅然,“许是明日面圣之后,你我便不知道要什么时候再相见了。”
杜若却摇了摇头:“不会。我原本的想法和你差不多,但是后来自己考量过之后,觉得应该不会是调任别处的那一类差事。
我才赴任松州时日很短,即便圣上觉得我还是个可用之人,也不能如此儿戏的随意调动,无论如何也得让我任期小满,呆够三年。
至于你,若是圣上有意提拔,这事儿没必要瞒着大将军,大将军好歹也是大殷朝首屈一指的武将,提拔他的儿子,自然也要跟他卖个好。
更何况如果只是这样,那也没有必要回避杨刺史。
所以我想过之后,觉得应该是有什么不便让外人知道的事情,需要我们两个去做。”
叶远舟觉得她说得有道理,眉头松了松:“若是这样,那倒是什么都不用想了!
不管是美差,还是烫手山芋,总之陛下要亲自同我们说,那就是万万推不掉的,听天由命吧!”
第二天,两个人按照前一天约定好的,等到下了朝之后才去递牌子,不过这一次估计是因为皇上事先已经知会过,并不需要等上许久,已经有内侍在那里等着给他们引路了。
引路的内侍还是前一日的那个,依旧对他们两个都很热情,说起话来无论是神情还是措辞都带着谄媚。
杜若对着内侍客客气气,叶远舟依旧对这些非男非女的内侍十分抵触,连看都不愿意多看他们一眼。
这一次面圣依旧是在御书房,三个人关起门来谈了约摸一个时辰的光景,两个人便离开那里出了宫。
因为进京赶得急,他们都并没有携带什么行囊包袱之类的东西,叶远舟干脆连骠骑大将军府都不回了,出京的路上途径自己家门前,叫门房捎个话,就说是陛下派了差事,时间紧,便直接启程了。
大将军府的门房对于二少爷的这种举动似乎也是见怪不怪,并没有多么惊讶,连声应了下来,叶远舟就和杜若一起骑马出了城。
叶远舟给自家门房留的话倒也不是敷衍,他们的确是一路上紧赶慢赶回去的松州。
原因无他,两个人返回松州收拾收拾行李物品,还得再继续启程,赶去玉州呢。
回松州的一路上,尽管骑马颠簸,杜若的屁股和两条腿都酸痛无比,但她心中依旧被浓浓的疑惑所包裹,理不清头绪。
进京面圣的事情,还真被她事先给猜着了,皇上果然是有一个不好说到底棘手不棘手,但却十分诡异的差事交给他们两个人去办。
据传在玉州某地有一处古宅,那古宅虽然荒废多年却依旧能够看出当初的堂皇,只是当地盛传这是一座凶宅,不光是闹鬼,并且还闹得极凶。
相传那古宅里的恶鬼十分恐怖,能够杀人,在这多年之中,前前后后已经有好几个人胆子大,进入了那个古宅之中,结果就都离奇地死在了里面。
于是乎当地人心惶惶,别说是古宅,就连古宅周围的房子都没有人敢继续住在那里,周围的街巷即便是大白天里也很少有人敢在那里走动。
这事诡异自然是诡异的,尤其是以杜若这个不信鬼神的人听来,简直就是妥妥的人祸。
可是比这件“厉鬼杀人”更加诡异的是,这件事并不是当地的官吏递折子呈报上去的,当地不管是县里还是州里,对此事都是只字不提。
然而皇上偏偏就知道了!
皇上把调查这一处凶宅的差事交给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就只说担心有人在暗中借着怪力乱神之说,想要引起骚乱,为祸一方,所以需要派信得过又有手腕的人前去暗访。
但他也没有告诉杜若和叶远舟,这件发生在距离京城山高水远的玉州的诡异事件,究竟是怎么传到他的耳朵里面去的。
这事皇上不说,他们当然也不敢问。
一路上两个人谁也没有说什么,一直到回到了松州,叶远舟邀请杜若再到他的都尉府上,两个人在他的书房里坐定,门口叶龙叶虎守着,这才放心开口聊一聊这件事。
杜若把自己的疑惑告诉叶远舟,叶远舟倒是不觉得有什么稀奇。
“皇上自然有他的耳目,未必需要各州府呈报上去,他才能够知道。”他对杜若如是说。
杜若对这个说法当然没有任何质疑,只是她这一回进宫,又有了新的认知。
“皇上高坐于宫中,虽然看起来是天下的主人,可是那高高的宫墙,深深内院,足以闭目塞听,将他与外面的一切都隔绝开来。
他所能看到的,无非是朝中众大臣希望他看到的。
他所能听见的,也只有众朝臣有心让他听到的。
仅此而已。
虽有耳目,但是放出去的风筝不过飞个丈八高,都有可能收不回来,更何况那些所谓的耳目身在外,究竟受谁的令,这事儿不好说。
人心谁的胸口里都装着一颗,但究竟是不是忠心,那就不好说了。”
叶远舟明白了杜若的意思:“也是,能够出到墙外去的可不止有红杏而已。”
“你我是因为‘红颜露’一案被召入宫中的。”杜若蹙眉沉思,“这个案子虽然也算是救人于水火,但是办得并不算多么漂亮。
对方藏得太深,把咱们能找到的线索每一条都在最后关头切断,让我们无从着手继续深挖。
圣上却把我们召进宫中,褒赞了一番。
我想,究其原因,应该是我们这一次的收获,让陛下意识到了他的耳目也并不是什么都看得见听得到。
估计他也是想要试探一下,否则也不会有这一次暗访凶宅这样的差事了。想要看看自己的耳目到底是不是原本以为的那般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