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恭恭敬敬接过茶杯:“国师过誉了,不过是自幼在家中受了一些家传熏陶,所以粗通一二而已。”
“哦?”宇文阙似乎有些惊讶,微微挑眉看向杜若,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杜大人是医家出身?”
“我家祖上皆是行医为生。”杜若答道。
听了这话,宇文阙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就变得复杂了许多,似乎是对方才杜若能够认得自己园中草药有了一些了然,同时却又因为别的而更加疑惑。
“那便怪不得杜大人能够认出我那些花花草草来。”他倒是没有把自己的心思藏起来,“只是不知为何一个医家出身的人,却会选择入仕这一条路。
莫不是杜家一门医术有传男不传女的规矩?”
“那倒没有。”杜若笑了笑,摇摇头,“只是自我父亲开始便没有学习医术的心思,我也一样。”
本以为宇文阙也不过是出于好奇随口一问,自己回答过,这个问题便也就此翻过,没想到,他的好奇心却似乎并没有得到满足:“难道治病救人有什么不好么?”
“好,甚好。”杜若坦诚答道,“只是这世上医术高明者甚多,不缺我一个。
然而疾病尚且算是天灾,任何人对此都是无能为力,只能事后尽量弥补挽救。
那些伤天害理、有违人伦的恶人歹事却是人祸,只要有心,便能及早遏制,让百姓免遭荼毒。
换言之,我现在也算是在‘行医’了。”
宇文阙听后,淡淡点头,若有所思,看不出对杜若的这一番看法究竟是赞同还是不赞同。
“用茶吧,这茶是前几日我出京城替陛下祭天祈雨时偶然得之,今日刚好有客上门,我一直认为茶与喝茶之人是存在某种机缘的,便拿出来与你们一同品尝。”
宇文阙端起茶杯向两个人示意,杜若和叶远舟连忙回礼,小心翼翼朋辈品茶。
之后宇文阙便仿佛专心致志品尝着杯中的清茶,好一会儿没有再开口,他不说话的时候,杜若也不吭声,默默喝茶。
一旁的叶远舟似乎来到这里之后,就一直被宇文阙所无视,他也并不喜欢这位大国师,因此对于自己被晾在一旁这件事毫不在意,自顾自的喝茶。
一边喝茶,一双眼睛也在宇文阙不注意的时候,时不时朝他戴着指套的那两根手指瞄上几眼。
宇文阙的指套戴得极其严实,别人的指套都只是套住手指前两节而已,他的却是齐齐戴到了手指根部,让人瞧不出什么端倪来。
叶远舟很确定自己当日砍下来的是那怪面人小指前两节,只剩下根部一节还在那人的手上。
宇文阙知道海罕森吉这一味奇花异毒,前些时日又刚好离京。
叶远舟自幼习武,五感的灵敏程度都异于常人,此刻他坐在宇文阙的对面,能够感觉到对面这个看起来仿佛画中人一般的美男子,呼吸绵长,气息又轻又稳,完全不是一个四体不勤之人会有的状态,反而像是个轻功扎实的练家子。
所以若是他打着祭天祈雨的旗号离开京城,之后仪容去做了那些事,现在为了掩饰手上的断指,特意戴了指套,这也是完全说得通的。
只是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够让宇文阙摘掉手上的指套,让他们看看那里面藏着的到底是不是一节残指。
“杜大人觉得这茶如何?”一盏茶吃下去,宇文阙放下茶杯,又开口问杜若。
杜若方才还真的有在认认真真品茗,这茶喝在口中十分清冽,没有过重的香气,入喉却有回甘。
杜若的父亲杜仲平日里最喜欢喝茶,因而她对于茶这种东西,也属于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大体还是有些认识的。
“国师这茶口感微妙,茶气清澈,内里恍若夹杂了某种药草的清香,但我见识不够,一时之间倒是说不出这妙处究竟来自于哪里。”杜若答道。
宇文阙唇角勾动,脸上露出了淡淡笑意,点点头,对于杜若的回答似乎十分满意:“我将这茶叶装入太岁竹的竹筒之中,混入少许天女花一同焙干,因而才会有这般气息。
杜大人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女子入仕本就不同寻常,胆色非凡,没想到还能够精通药草和茶。
方才我仔细回想了一番,想起过去我曾经认识的一位杜姓神医,名叫杜茎山。
不知杜大人与这位杜神医是否是族人?”
杜若一愣:“国师口中的杜神医正是我的祖父。”
宇文阙了然地点了点头:“那杜大人的一身本事便不足为奇了。”
“国师竟然与我祖父相识?”杜若有些诧异。
宇文阙相貌不凡,看起来年纪不大,只有三十几岁的样子。
而祖父过世也已经近十年,在过世之前的两三年之间,他都因为身体虚弱,并未离开过家乡。
所以杜若很难想象他们二人之间能有相识的可能性。
“不能算是相识,只是我对这位杜神医有所耳闻,杜神医倒未必知道我。”宇文阙摇摇头,“当你那藩王在封地荼毒百姓,搞得生灵涂炭,我便听闻有一位神医替藩王看诊,发现那位暴政的藩王并非生了怪病,而是中毒,此举将封地百姓于水火之中解救出来。
若是没有这位杜神医仗义出手,只怕先帝削藩之后,那藩王的封地里已经是尸横遍野,冤魂遍地了。
我惊异于那位杜神医的精湛医术,能够发现藩王是中毒而非生病,更敬佩他当时敢于谏言的勇气。
没有想到杜大人竟然是那位杜神医的后人,那此前的那一番本事便也就说得通了。
杜神医一门果然人才辈出,各个胆识过人,相信假以时日,杜大人定能继承祖父衣钵,建功立业,光耀门楣。”
杜若被宇文阙夸奖得有些不大自在,这种话虽然换一个人也说得出来,并没有什么过火的地方,但是从一个卓然于世,甚至满身仙气一般的人这么夸奖,就难免让人有些惶恐。
“国师过誉了!杜若没有什么宏图大志,也不过是想要尽己所能,守护一方百姓罢了。”
宇文阙淡淡一笑:“守住这份初心,大业能成。”
叶远舟微微皱了皱眉,朝宇文阙扫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