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晚不见,炼药学徒这里似乎又经历了一场惨不忍睹的‘洗劫’。
几口大木箱胡乱陈着,各式瓶装药剂被取出摆放在一旁,长奚捡起楼梯口处落着的绿丝绒布,没能望见那个熟悉的总是伏在工作台前的身影。
她下意识心里一紧,快步上前找寻,发现倒在货架边,浑身发烫又呼吸急促的罗德。
炼药学徒手里攥着几株药草,像是已经意识到身体的不对劲,却来不及自我施救。
“......先生?你还好吗?”
碰到布袍下的硌人骨骼时,长奚才发现,罗德比看上去还要瘦得多。这张脸许久未曾晒过阳光,此刻却泛着不正常的红,深陷下去的眼窝边缘透着青黑。
他不止很长时间没有补充睡眠,营养摄入也严重不足。
角落里布置着把休息躺椅,长奚把罗德搬上去。
罗德地下经营非法药剂生意,去镇里请医师看病恐怕不是什么好主意,他平时是怎么应对这种情况的?
术士转过身看向满储物柜的药草,意识到自己想了个笨问题。
“............”
“虹吸方、素金酒,这两样性质相冲......见鬼,还加了半克雾灯芯根茎磨成的粉末,谁敢这么炼药?”
罗德眼睛还未睁开,鼻子先抽动两下,闻见口腔里弥漫的气味,不由拧紧了眉点评。
倏地,他想起这个药方,似乎来自多年前某次突发奇想的备注:用于缓解过度使用‘醒神药剂’导致的虚脱昏迷症状。
身体机能苏醒的同时,记忆也在逐渐回笼,对了,自己昨晚好像又一次失去了意识,但身下的触感不像是往常冷冰的地面。
哦,大概是冒险者。
......其实他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有数,毕竟是长期与药剂为伍的人,活着略微受些罪罢了,死也死不掉,何必浪费心思?
唉。
勉力睁开双眼,他看见术士坐在工作台前,整理着四散的炼药记录。
“......你能看懂?”
长奚回头,发现罗德虚弱却固执地盯着她手中的书稿。
“如果您是指那些研究的话,我看不懂。不过......也确实了解到一些东西,比如您需求一种特殊物质?柔和的冰、很轻的冰,又没那么冰,是这样吗?”
没有玩家能忍住大把资料摆在手边,不去过一下鉴定。
尤其系统少数能发挥辅助扫描功能的场合,说明这些信息原本对她就是开放的。
罗德很早就开始进行一项名为‘无暇之人’的研究,经过漫长的理论收集、反复实验,已经得出一些成果。
在他的设想中,缺少一种关键性的材料,用于承载各种药性不同的物质。
这种材料应当具有‘降温’的特性,但又要足够柔和,可以悄无声息地介入所有反应,按灭那些可能引发暴动的‘火花’。
八天的委托,罗德要求冒险者收集的材料从10种扩充到80种,是他在不断进行细化归类,锁定对应性质的材料。
大约终于找到突破性的进展,他沉迷于实验废寝忘食,拖垮了身体被术士发现。
“让你总结出来,我的研究起码贬值一半。”
罗德叹了口气,扶着靠椅起身来到工作台前,敲击两下台面,从暗格里取出一样物品拿给她看。
那是一片保存在清透水晶里的树叶,上面凝结着一层白霜......细看那白霜仿佛是流动的,又仿佛在升腾,让人分不清究竟是气态、液态、还是固态,又或三者皆有。
长奚认出这白霜代表什么,罗德也适时说出了它的名称:“......雪原的吐息。”
“我不知道是你哪次从外边带回的材料里,沾染的它,也许这只是个巧合,但的确它符合我的所有要求。”
雪原的吐息不是某种具体存在,它是来自极寒冰川的一种特殊稀有现象。
它像是一团缥缈的雾,会随机刷新在雪原部分位置,且带着一些零碎信息,传闻那是雪原过去发生的事:关于过往的传说、旅人的交谈声,甚至怪模怪样的剪影。
长奚前世遇见过多次雪原的吐息,但在此之前,她从来不知道这东西可以是任务目标,因为它一碰就碎,随风飘散。
“这是我为你准备的雪原之息提取器。”
像是早有预料术士如何收集的提问,罗德拿出一支精巧的天空蓝水滴状针筒,有些心疼地抽气:“......别弄丢了。”
“只要拿着它靠近雪原的吐息,就能从中抽取一定量存储起来,而你需要找到足够的吐息,直到装满这支提取器。”
“还有这个。”
在长奚不自觉收缩的瞳孔中,罗德掀开货架绒布,露出底下一大箱高级雪隐药剂。
“你的实力还太弱小,无法深入雪原,所以我给你炼制了一些取巧的药剂来保证你的安全,原本它们能有更多......是你自己先挑走了两瓶。”
原来她拿走的那两瓶高级雪隐药剂,是薅羊毛薅到了自己头上?
风水轮流转,长奚自重生以来,第一次被人迎面敲了一闷棍的感觉。
罗德你,长了嘴巴可以早点告诉我的......
系统提示:炼药学徒罗德向你发布任务【采集雪原之息】,是否接取?
接取。
平常都坚持当日委托当日毕的罗德,这次居然没有规定任务完成时限。
术士几乎要走出炼药室的瞬间,才听见他在背后说:“......冒险者,别回来太晚,一个人留在雪山上。也别回来太早,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长奚转过身,从这位炼药学徒的眼睛里,看到了畏惧。
她忍不住想,这份研究应该对罗德来说非常重要......一个人能长时间忍受孤独,忍受黑暗,待在地底完成一次又一次枯燥的实验,离结果越近,却产生类似近乡情怯的害怕。
他害怕雪原的吐息不是他要寻找的答案,又是一场茫茫沙海徒步捞金;也害怕研究的结果最终导向错误,证明这些年的闭门造车毫无意义。
——毕竟他早就被炼药师协会驱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