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边应该有足够的人手可以调用?”
苦路独行隐约听出她的意思:“……做什么?”
“放心,不是什么坏事,”长奚解释道,“类似沿路从npc打听消息,找到特定店铺采购材料,打一些特定的怪物拾取掉落——”
“有。”
“我手里有个大型连环任务,懒得自己去跑,想找人帮忙完成。如果你能提供这方面的资源,两件破网者套装我可以12银出。”
关于罗德委托的基本信息,长奚没有特别去隐瞒。
毕竟托人帮忙,等苦路独行拿到物品清单,多少能猜出是怎么回事。
“这系列任务步骤相对繁琐,每天更新需求材料列表,连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可能明天,也可能持续很久。当然如果后续数量过多,和你们付出的人力不对等,我会用别的方式补上这块损失。”
相当于她主动花钱雇佣十三行散文诗的玩家。
“可以。”
听见这样的结算方式,苦路独行反而松了口气。
裁决新入驻玩家越来越多,大家都铆足劲要冲10级副本的首通,公会之间的矛盾在竞争下逐渐凸显出来。他现在手底下不缺人,缺的是钱币,能实打实换到更多资源。
“那合作愉快。”
长奚大约也料到这个结果,双方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将委托清单截取部分发送过去:“这是今天的材料内容,下午之前收集齐联系我就好,谢了。”
拿着新鲜出炉的12银,长奚传送到卡洛斯地区西南角的雾城丹佛,穿过阴冷潮湿的狭小地道,在黑市角落的摊位上,她熟练购买了5份尖叫玩具。
独眼摊主脸上交错纵横的沟壑像岁月刻下了疤痕,他也回应以嘴角夸张的上扬弧度。
挪出摊位时,长奚听见那街边的老妇低声和谁说着小话:“……这家的东西也敢买,都不知道是好的坏的。”
雾城常年笼罩在灰白色的浓雾下,只能看清离地高度两米以内的事物。远远望去房屋就像未知全貌巨兽的长腿,街边点起金黄的灯光,人走在雾中,就像走在星星扑闪的云层里。
孩子们嘻嘻哈哈地追逐,男人用板车拉着堆得高高的柴火,妇人在一旁伸出手帮扶,这些人都经过了。
系统提示:你察觉到些许异样。
一片和乐场景中,好像有什么眼睛隐藏在看不清的浓雾后,时不时投来窥伺的目光。
但当长奚每次回头,试图抓住目光的主人时,那种感觉又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不知何时,周围的行人变得越来越多,熙熙攘攘的人流裹挟着长奚,好似不断翻腾扩张的漩涡,要将她卷入某个头晕目眩的奇境中去。
这样不对,我不该再继续往前走了——
长奚挣脱拥挤的人群停住脚步,她就像一块突兀的尖石、或者路标,忽然出现在沥青街道上,拉着手的情侣因此被迫分开,那肩扛重物的纤夫也只好绕路。
他们纷纷用责怪、不赞成的眼神怒视长奚,见她没有丝毫愧疚,才悻悻然收回,装作若无其事地离开。
系统提示再次响起,机械电子音却变得卡顿、怪异:你察觉到…些许……异样……
不对劲、哪里都不对劲。
感官变得分外敏锐……她仿佛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赤手空拳地面对周围暗地里探出的恶意触角。
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步入奇怪的浓雾,察觉到隐藏在浓雾后的视线……对了,那道视线!
视线的主人会是什么存在?‘祂’为什么忽然消失?
长奚不再感受‘祂’位于雾后……这是否意味‘他’已经来到台前,就站在长奚身侧,扮作这些和美路人中的一个,观察她因不断迫近的危机感而焦虑失态的窘状?
如果是,‘祂’又伪装成了谁?
眉目和蔼的老人拄着拐杖经过,与她微笑对视;顽皮孩童不小心跌了一跤,摔断握在手中的风车,顿时哇哇大哭;不远处,美妇衣角被挑着水桶的男人打湿,颇有些得理不饶人的架势。
你察觉到些许异样、你察觉到些许异样……你察觉到些许异样——
仿佛报错的提示音变得连续尖锐,最终化为一串刺伤耳膜的暴鸣,而长奚猛地回身抓住‘不小心’撞向自己肩膀,正将手从她包裹里拿出的干瘦男子。
“有小偷!抓小偷!”
随着她高声示警,周围的人都被惊动,大家重复传递着‘有小偷?’、‘在哪儿’等语句眼看要混乱起来,长街对面忽然传来谁的呵斥:“噤声。”
这句话就像是一句命令,或者言灵,出口的瞬间即刻生效,强制抹除这片区域上的喧闹聒噪。
下一刻,人潮被动分开,胸前别着银月与旗帜徽章的执法官走到长奚身侧,用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语调陈述:“是你二人引发的动乱。”
银月是卡洛斯地区的标识,而旗帜代表督查所,那里出身的执法官以铁面无私、不近人情著称,任何被他们抓到的罪犯,都将迎来最为严苛残酷的刑罚。
那干瘦男子第一时间跪伏在地,连声呼喊:“冤枉啊大人,我发誓我没有行窃!”
执法官不做理会,只从袖中取出一副精巧折叠的金色器物:两侧是雕刻的眼球,中间用十字与链条连接,就像一架悬挂的……天平。
他手抵额头念诵誓言,眼球就慢慢‘活’过来,上下左右旋转游移,却不看某个具体的人。
“在公义见证下,你们双方不可说出谎言,否则将受妄语之人应得之罚,投身牢狱。”
长奚大概知道那是什么……一处‘节点’,连接着卡洛斯仲裁总所中供奉的神器。传闻它会凝视每个说谎的人,于莫撒领主死后被组织‘微笑兄弟会’盗走。
执法官转过身来,凝视她的眼睛:“这位冒险者,你确认是他窃取了你的财物?”
“是。”
“他偷窃了什么财物,价值几何?”
长奚正要作答,可低头看去,自己包裹里的东西都好好地摆放在那里,一件也没有少。
明明她看到干瘦男子将手从包裹里收回——
长奚不信邪地清点物品,甚至打开系统提示翻看记录,没有,还是没有。
该有的东西一件也没有少。
执法官见状将目光移向干瘦男子。
男子翻倒身上仅有的几个口袋,数十枚齿轮、铁条叮叮当当掉落在地:“大人,这些都是店里用来修补货物的零件,我给亲叔叔帮忙运送过去,结果刚路过就被她抓住,说我是个小偷……”
天平上,金色眼球仍四处游移,证明他没有说谎。
围观的人群似乎已经了解真相,议论纷纷:“这样说的话,岂不是一场诬告吗?”
“这可是个邪恶的术士,或许她原本就打的讹人家一笔货款的主意……”
他们推测的声量越来越高,越来越肯定,容不得任何辩驳。
雾气愈发浓郁,所有的npc好像都戴上了一张同样的脸谱,恨不得当场用言语给长奚定下罪责,无数双眼睛期待她被审判的瞬间。
长奚再次感受到了那种被窥伺的目光,这次它们不再隐藏,来自四面八方。
如果两人都没有撒谎,那我先前亲眼看见的画面是什么……我在无意中被浓雾误导了?
干瘦男子不是小偷,只是刚好路过,而我的精神过于紧绷,出现了幻觉?
……为什么执法官的出现那么凑巧?他拿出的‘眼睛’真的能侦测谎言吗?
还是说,眼前的景象从一开始就是场骗局?
所有人都是一伙儿的,他,‘祂们’披着人皮,编造了一个不存在的陷阱,只是为了请君入瓮?
她看见干瘦男人背身斜睨着自己,脸上流露出一个即将得逞的丑陋窃笑;
她看见执法官失去耐心,抬起手仿佛要宣布判决——
“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