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茵迷茫地抬头看向崔元藻的方向,她有点说不出来的慌,那感觉仿佛是回到了小时候,她失去一切的那天,一切都像是虚假的,荒谬的。
崔元藻立刻就发觉了兰茵的不对,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也没向李绅打个招呼,就向兰茵那边走去,速度越来越快,到最后几乎是奔跑着过去的了,他根本顾及不上李绅的想法,也根本顾及不了世家大族的仪态。
“兰茵,怎么了?”崔元藻一把抓住兰茵的双臂,摇了一下。
兰茵眼神空洞地看向崔元藻,喃喃道:“他死了。”
“死了?”
此时孙茂也已检查完赖大那边的情况,走了过来,对着崔元藻道:“赖大死了,死因……”,孙茂又看了一眼兰茵,说道,“死因不明。”
兰茵此时也已经渐渐回过了神,反手抓住崔元藻道:“十四郎,我没有用力踢赖大,何况他也不止被我踢过一次,可谓皮实,如今怎么踢了一脚就死了?”
崔元藻上前查看起赖大的尸体,赖大生前一直被捆着手脚,双脚跪在地上,此时,被兰茵踢了一脚后,整个人呈蜷缩的虾子状侧卧在地上。
崔元藻探了探他的手,余温尚在,应该死了没多久,但此种微温的状态也不应该是刚刚死,所以不可能是被兰茵踢死的。
崔元藻又检查了赖大的口腔,里面没有药物残渣,舌头也在,不是自杀。
崔元藻从腰间的绸布袋里掏出一根银针,刺入赖大胃的位置,银针并未变色,也不像是中毒。
崔元藻又粗略地检查了赖大的外表皮,皮肤光洁,连淤青都没有,也不像是死于外伤。
如此说来,赖大死于跪在此地解说开始直至吴大娘子做完画时,他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死了!
不是被踢死的,也不是咬舌自尽,又不是被毒死的,他的双手双脚又被捆着,那他是怎么死的?
崔元藻的眼神投向站在画架一旁的吴大娘子身上,她是此地唯一的外人!她是离赖大最近的人!
“吴大娘子,你刚刚有发现赖大的异状吗?”
“我不知道。”吴大娘子淡定地说道,“我的整个心神都在画上了。”
崔元藻皱了皱眉,说道:“我刚刚看见,你似乎有一阵子突然画不下去,笔也掉在了地上,你蹲了下去,那时,赖大活着吗?”
吴大娘子皱着眉,似乎是在回忆,过了会儿,她才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不是根据赖大的口述画画的吗?他有没有说话,你会不知道?”
“我确实不知道,一开始确实是赖大口述,我来画画,可是,画着,画着,我发现我不需要他的口述了,这幅画,我以前见过!”
本来是研究赖大的死因,但此时,吴大娘子却说出了更令人惊讶之事!
“见过,你在哪里见过?”崔元藻急问道。
吴大娘子像是回忆起了很不好的事情,满脸痛苦,她语气沉重地说道,“十五年前,黄埔就是为了此画丢了性命!”
此话一出,所有的人都愣住了!难道黄埔画作的秘密就要揭开了吗?
“怎么回事?”兰茵急忙问道。
“那是在我出嫁前,我最后一次去见黄埔,当时他就在画这幅画,他说这幅画叫《地狱变》。后来,我嫁去了苏州府,听说因为这幅《地狱变》,他风头一时无两,再后来,我听说他死了,是陆仟嫉妒他,弄死了他。”吴大娘子声音沉郁地回忆道。
“那你刚刚说此画不完整,是怎么回事?”兰茵想起吴大娘子刚刚说过的话。
“这幅画我是十五年前见过,印象稀薄,若不是赖大口述了大部分内容,我也是画不出来的。可是,当我回忆不起来,却再想画下去的时候,却发现赖大已经不说话很久了,对了,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发现不对的,所以我停了下来,那时我还没问赖大话呢,兰茵娘子就过来了。”
“画的事情且先慢说,赖大又是如何死的呢?”听了吴大娘子的话,崔元藻觉得一时无法分辨她话里的真假,但此时这枉死的人却还在原地等着呢!
“容我提醒大家一句,”李绅此时突然出声道,“此画已经杀了不少人了吧?”
“画?”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道。
“从黄埔论起,他是暴毙,传说陆仟杀了他,但没有证据,还是以暴毙结案的;至于后来,在长安的时候,崔御史也办过陆仟的案件。”
李绅看向崔元藻道:“当时说是黄埔的徒弟王尚杀了陆仟,真实情况,想必崔御史心里也有数吧?”
崔元藻想起当时因害怕事涉大明宫而匆匆结案,当时他确实有疑问,就算王尚确实用了凹凸镜装神弄鬼,那陆仟就这样被吓死了?而王尚更加死得不明不白了,只能以自杀谢罪论。
“确实陆仟案还有许多疑点。”崔元藻点头肯定道。
李绅笑了笑,撸起山羊胡子道,“之后,刘都虞侯,白石也先后死于黄埔的画,现在又死了个赖大,若说此画没有古怪,你们信吗?”
“虽说和画相关,但一幅画怎么可能杀人?”崔元藻依然不相信这种怪力乱神之说。
“那你说,为什么他们都死于暴毙,为什么都找不到确切的死因?”李绅反问道。
“刘都虞侯和白石都死于毒墨水。”崔元藻反驳道。
“那是谁把墨水放进他们书房的?谁让他们使用那墨水的?那画本来埋得挺深的,是谁拿出来的?”李绅顿了顿道,“你们说,是不是更像是这幅画诱使他们自己去死?”
众人沉默。
此时日头将落未落,一阵风从廊下刮来,把那画架吹得啪啪作响,众人纷纷看向那幅画,犹如地狱再现般的画面。
也曾听人说过,画圣吴道子那幅《地狱变》确实曾让人犹坠地狱,从而诱人自杀过,难道黄埔的才能超越了吴道子?
兰茵又一次感觉寒毛直竖,她忍不住搓了搓手臂。
“所以,我想收集黄埔的画,也请这位吴大娘子帮帮忙呢!”李绅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