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茵只是一江湖女子,对我更无所图。”崔元藻看着兰茵道。
“我一早便知她并非杨娘子,但因想看看她究竟想做什么,便没有揭穿,哪晓得自己会越陷越深,宁愿犯欺君之罪,也想和她共度余生。”崔元藻自嘲一笑。
兰茵泪眼婆娑地看向崔元藻,紧紧地握着他的手。
“你是想绑着清河崔氏这条船,与你共担罪责吗?”崔郸厉声质问道。
“侄儿不敢做此想,若伯父愿意,可找个因由,把我逐出家门,从此不必牵连崔氏一族。”
“你……”崔郸气得喘不上气。
崔夫人急得直挥手,“你们俩先走,此事容后再议。”
崔元藻和兰茵犹豫之间,被柔姨推着站起来往外走,“今日你伯父动了大气,但并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你们先回别院,等我的消息。”
崔元藻看了一眼崔郸难看的脸色,想上前去又怕惹恼他,只能从善如流地牵着兰茵走出了宴厅。
外面果然已经下起了暴雨,檐角的雨滴犹如一片片帘幕,隔绝了外界。
身后是紧闭的厅门,面前是一片片雨帘,崔元藻和兰茵犹如处在一片与世隔绝的所在,那里只有他俩。
“崔元藻,我们……”兰茵忧郁地看向崔元藻,却被他用手捂住了嘴。
崔元藻知道兰茵心善,看不得他与家人决裂,便笑着道:“你不用担心,伯父只是一时生气,过两日便好了。你看,他不是遣走那个奶娘了吗?他会帮我们的。”
兰茵并不担心,她只是有点难过,家人之间,如此逼迫,总让人特别心疼又无奈。
“只要你一直站在我身边就可以了。”崔元藻抚了抚兰茵被风吹乱的头发,温柔地说道。
兰茵忧郁地看着崔元藻点了点头。
“我先送你去我的房间。”崔元藻道。
这种时候,他要做什么?兰茵有点紧张地牵住崔元藻的手,“你别乱来!”
“瞎想什么呢?”崔元藻点了点兰茵的鼻尖,笑着道,“我去看看那个奶娘,否则我怕元芃乱来。”
兰茵想起崔元芃那纨绔性子,确实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别因为自己,把无辜的人再搭了进来。
崔元藻把兰茵送进了他旧日的房间,便拿起雨伞转头冲进了雨幕里。
雨纷纷扬扬地落下,打在伞面上,又溅落到一旁的花瓣上,花瓣随风雨飘落,落在他的肩头,他的衣衫,他的靴子上。
渐渐地,他就消失在了雨幕里。
兰茵趴在窗栏上,突然忍不住有点哽咽,她既感念他的好,想永远与他在一起,又怕他失去家人,想与他诀别。
可无论是在一起还是分开,永远都留有别一种遗憾啊!
————
崔元藻赶到客房时,崔元芃正对着那奶娘发疯,摔摔打打的,把那奶娘吓得缩在了墙角里。
“元芃,够了!”崔元藻一把抓住崔元芃高举着的手。
“咦,你怎么来了?”
“怕你惹祸,这里让我来问吧。”
崔元芃想了想也是,便笑道,“小弟在这里谢过大哥了,您是大理寺的,还有什么是您审不出来的,可千万别便宜了这种招摇撞骗的骗子,敢骗你爷爷我,真是好肥的胆子!”
崔元芃说着,气又上来了,恨不得冲上去再踹两脚,被崔元藻强行拉住了,临走还不忘再瞪了瞪那奶娘。
崔元藻见崔元芃终于走远,便搬了张交椅坐在奶娘前面,又顺手拎了一张矮凳给奶娘坐了。
奶娘期期艾艾地不敢坐,缩在墙角里。
“大娘,我们不是坏人,我这弟弟就是脾气坏了点,其实人不坏,您看,他也没真打你吧,就是吓唬吓唬你呢。”崔元藻温和地说道。
奶娘抬起头来,看向崔元藻,只见这人确实比刚刚那人面善一些,脾气也似好了不少,便说道:“这位郎君,我真没骗人。”
崔元藻当然知道她没骗人,但他必须让她以为自己搞错了,否则风言风语传出去也是麻烦。
“大娘,不如你和我讲讲前因后果,或许这里有什么误会呢?来,你坐着说。”崔元藻把小矮凳又推了点过去。
奶娘不敢真坐,小心翼翼地坐了一小半凳子,“这位郎君,听那位郎君的意思,你还是大理寺的官员吧,你真的要为我伸冤啊!”
“你慢慢说。”崔元藻又温和地递上一杯热茶。
奶娘接过茶杯,终于略略放松下来,苦着脸说道:“这事真不怨我,是那位郎君找到的我,不是我自己找的他,怎么能算是我招摇撞骗呢?”
“那位郎君为何找你?”
“我小儿子邻居的表侄子恰好和这位小郎君是同一个书院的同学,一日也不知怎么讲起了昭义镇叛乱里死的潞州刺史杨莼,我那邻居的亲戚便说起了我,我曾在杨刺史家做过一段时间二小姐的奶娘,哪知那位小郎君得知后,立马就来寻我,说什么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硬说我是他大嫂的奶娘。我见他出手阔绰,也是猪油蒙了心,跟他从东都跑到了这里。”奶娘哭诉道。
“你如何证明你是杨刺史家的奶娘?为何他一家都死绝了,你还活着?”崔元藻质疑道。
“这也是我运道好,年前,我那媳妇给我生了个孙子,你知道,我那媳妇是个母老虎,多年未孕,如今生个孩子当是什么大事了,非得让我回去看顾。”奶娘抱怨道,“呃,不过吧,这却也让我逃过一劫,后来,我听说杨刺史家的事,可把我吓出一身冷汗。”
崔元藻不想听她絮叨,便又问道:“你如何证明自己做过杨刺史家的奶娘,有何凭证?”
“这,这哪有什么凭证啊,街坊四邻都知道啊。”
“也可能是你为自己脸上贴金说的假话也未可知啊!到了公堂上,这做不得数。”
“那请蓉娘子出来,认一认,不就知道了吗?”奶娘急中生智道。
“贵人是你想请就能请的吗?怎会陪你上公堂!”
“这……”奶娘想想也是,“贵人娘子们出去都得戴上幂篱,怎会陪她上公堂?
“对了,对了,我想起来了,娘子背上有个蝴蝶型的胎记,这不是她贴身之人总不会知道了吧!”奶娘说道。
看来这人真是杨蓉的奶娘了,或许可从她口中多知道一些杨蓉的事情,对之后他们及时提防危险也有好处。
“这样吧,大娘,我去确认确认,我先安排您住下。若是证明你并非骗子,那小郎君自然会兑现承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