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许家三人先走远后江浮舟才回到了浣花峰,他性格冷漠,对玉清派和众多长辈也没有太多感觉。
不过思及玉衡君这个师父实在真心真意,他提笔写了封信放去了北定峰,也算是给了个像样的交代。
送完了信他又折返,弯腰抱起了那只两掌深的竹筐,他垂眼摸了摸,连同里面那些竹编的小玩意儿一起放进了储物袋。
他没有什么要带走的了,霜凛是他师父所赠,应当也不会要回,其他的都算作玉清派的东西,他不会拿。
他在廊下站了片刻,想起当初许兰鹤赖在他这里养伤时就时常祸害小竹林,然后就坐在院子里编竹子,乱七八糟的小东西在脚边落了一地。
那时候许兰鹤就把那只竹筐和随手捡起的东西塞给了他,说“概不退换”。
现如今,他想着,假如把自己的心送出去许兰鹤肯不肯收,他就只有一颗心,想许兰鹤收下后永远也不会退还。
江浮舟收回目光,御风而行,对身后住了几十年的地方没有一丝留恋。
浣花峰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陪了他许久,可他没有什么不舍的情感,也许他这辈子所有的在意都只会跟许兰鹤相关。
如果许兰鹤愿意,他们今后会有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家。
许家父子三人等在山门外,守门的弟子还有点舍不得,毕竟他虽然不是许师兄那一代人,可也是听着对方各种事迹打发枯燥生活的,八卦之神走了多可惜。
江浮舟落在地上,一眼就看见了头上顶着朵遮阳云的许兰鹤。
而许兰鹤也看见了他,眼睛一下就亮了,“雪人师兄,快来。”
他整个人在太阳底下熠熠生辉,江浮舟想,他比烈日还耀眼。
失衡的心跳声好像传到了脑子里去,带来一种难以形容的奇妙的感觉。
“来了。”他朝对方大步走去,眼睛和嘴角的弧度含着隐晦的温柔,“许兰鹤,我们走。”
雪人不能在烈日下生存,就像江浮舟再负隅顽抗也终究忽略不了心里最深处的声音。
但江浮舟这只雪人甘愿为许兰鹤晒烈日跳火堆,甘愿融化也甘愿蒸发。
—
“我本以为主谋是许兰鹤,结果竟不是他,是他那个脑子不正常的师弟,真相大白,消息当天就传遍修真界。”
“伤我女儿的真凶已经抓到,许兰鹤你自己对付,今后也不必再来找我。”
“请吧,我就不送客了。”
黑衣人从衍门离开,宽大的兜帽盖住大半张脸。
玉佩里传来娄晟幸灾乐祸的声音,“还以为你多能耐,想要许兰鹤众叛亲离?闹了半天也只不过让他被玉清派除名而已。”
“那你又有多大本事?”男人语气讥诮,“你如今不过是一缕残魂,若没有我帮你养着你还能在这嘲讽我?”
“你跟我对嘲有什么意思,够种就去杀许兰鹤。”
“也就只有你什么弯都不转就只会自己动手,我的废物哥哥。”
“要不是我死了少君之位轮得到你?你还在这里叫。”
“你也不想想自己怎么死的,以为很光彩吗?”
“我死了许兰鹤也没逃过,同归于尽有什么不光彩?”
“他躺了一百年照样活蹦乱跳,而你要是没有我早形神俱灭。”
“你只不过是帮你自己,别说的好像自己多情愿。”
“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事实就是因为我你才能凝出这点残魂,所以你没资格在我面前耍横。”
“娄应,你是忘了从前在我跟前多低贱了吧?”
“闭嘴。”
两个塑料兄弟你一句我一句,吵到停不下来。
—
许家大本营能住人的地方多的是,许兰鹤自己的院子就有空房间,他本来想着反正雪人又不是个讲究人,随便往自己院子里一塞就是。
想是这么想,最后又被许斯给安排到了别的房间,离他那不远不近,说是随便塞他院子里没有待客之道。
反正住哪儿都一样,许兰鹤就没说什么,随他爹的便。
花鸟哪儿知道这事儿他爹还有小心思,许家主是觉得让江浮舟睡他小儿子的地方他大儿子就得爆炸,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是把人给放远点好。
许兰鹤在自个儿院子里练枪,到一半有雪人造访。
他也没停下来招待,随口说:“你找个地方坐会儿。”
江浮舟又不是只见过一面两面的客人,熟人之间根本不需要那么多表面功夫。
雪人也没打扰,安静在石凳坐下后就在一边看着他耍枪。
刚入玉清派没两年的许兰鹤其实主修剑法,那个时候他们在一起上课,作为同一批内门弟子中天赋最好的两人也免不了会被安排在一起切磋。
彼时小雪人还在打基础,并没有像后来那样让人拍马都赶不上的程度,许小七跟他对打算是五五开。
雪人风格稳准狠,许七就是灵活随机,从打法上就能看出两个人的性格迥然不同。
许七这小子还撺掇人开赌局,哄着师兄师姐们押他赢。
当然,那时他们实力相当,结果猜不准,有时是小雪人赢,有时又是许小七赢,也有可能下一局就是平局。
师兄师姐们肯定也不会都听大饼押许小七,那些押许小七又输了的人就会扯着小师弟要他请客,许小七家里有钱,他又受宠灵石多的没处花,还真的经常拉着大家下山吃吃喝喝。
嗯,挨罚也得一起,贫道死了道友也不能跑掉。
许小七知道小雪人没有凡欲,一下了学就回北定峰继续修炼,干坏事绝对叫不动,但他嘴欠,还是经常会忍不住扯人家好学生下水,结果不重要,乐趣在于招惹的过程。
仔细想来,那两年竟然是记忆中为数不多的鲜活的时光。
不,或者说,他枯燥又无趣的百多年的人生里,有关于许兰鹤的所有都是最亮的部分。
记忆穿过百年,江浮舟沉静地望着院中练枪的许兰鹤,人的心性气质都会随着年纪的增长而变化,可唯独许兰鹤,他似乎永远是记忆里那个样子,变化的只有外表。
看似不着调没正形,却从始至终都幼稚却又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