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宁笙在永安市待的最后一天是叶钧一家四口的祭日,陆卫国这两年每到这天都会带着陆宁笙和陆屿来祭拜。天气和下葬那天一样晴空万里,灿烂的阳光落在墓碑上的黑白照片里,四张定格的笑颜经受了十多年的日晒雨淋后已经变得模糊不清。这次缪远和余禾也来了。
陆宁笙身穿一条黑色的长裙,脚上穿着一双白色的帆布鞋。高挑的身材站在阳光里显得有些清瘦,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渔夫帽遮去了大半张脸。
她将怀里抱着的一束白色菊花轻轻放在墓碑前,默默地看了会儿墓碑上的照片退在一旁站着。陆卫国依旧坐在墓碑前讲着警局最近发生的一些事,他们侦破的几起贩毒案。
余禾看着陆宁笙露在帽子下苍白的脸庞,她本来是那种精致的娃娃脸,天生带着点婴儿肥,笑起来肉嘟嘟的脸很可爱。但最近她似乎瘦了一大圈,脸颊两侧明显看得到清晰的轮廓线,小巧瘦削的下巴,那紧抿着的嘴唇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宁笙,你不舒服吗?”余禾走到她身边轻声问道。
陆宁笙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没有,只是想到叶局长一家人那样惨死心里很难过。”
余禾捏捏她的手,却发现她的手心里满是冷汗,还以为她是心里难过才这样,便柔声道“我们心里都很难受,陆队长和叶局长从小一起长大,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心里比我们谁都不好过,真希望早日抓到凶手,让叶局长一家也可以瞑目。”
陆屿也发现了陆宁笙苍白的脸,他走过去扶着她紧张地问“你怎么了?伤口又疼了吗?”
陆卫国和缪远听到也转过头来紧张地看着陆宁笙。
“什么伤口?宁笙受伤了吗?”余禾慌乱地在陆宁笙身上摸来摸去。
陆宁笙笑了笑“我天天跟你在一起受什么伤啊!以前在国外出了场车祸,伤到脊椎做了手术,所以伤口偶尔会痛。”
余禾重重地吐了口气“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背着我在哪个地方受了伤也不说呢!那我们就回去吧,你站了这么久也累了。”
余禾小心地扶着陆宁笙走下石梯,尽管她一直拒绝说没事,但余禾扯出一堆她身体弱,最近又瘦了等理由非要扶着她,最后陆宁笙也无可奈何任由她扶着。
缪远笑她跟伺候小孩儿一样怕宁笙摔了,结果得到了余禾一个大大的白眼。
回到车上陆屿赶紧拿出止痛药递给陆宁笙,又将随身携带的保温杯一起递给她“水是热的,小心烫。”说完又从她手中拿回去仔细地吹了吹再递给她。
余禾心想他要是也能对别的女生这么好,那自己早去追他了,谁不想要个又帅又贴心的男朋友呢?可惜这么多年余禾看到的事实就是他除了对这个妹妹好以外,就没对谁上心过,就连对他的父亲陆卫国也是很淡漠,更别说其他人了。所以她早就看清事实死了这条心。
陆宁笙很快吃过药,对开车的缪远说道“我们去叶局长家看看老奶奶吧,很久没见过她了,不知道过得好不好。”
陆卫国也点头道“是该去看看老人家了,听说最近她身体很不好,饭也不怎么吃。”
一行人很快就开车到叶局长的老家,那是位于市区里的一栋六层高的老居民楼。其实叶家还有几套新房子,但老人家都不愿意去住,更不愿意去养老院,所以只能请人在这栋老房子里照料她的起居生活。
陆卫国有空的时候都会来看看她,他说老人家不愿意搬走是因为这里是她和先生结婚后一直住的地方,还有叶钧也是在这里长大,所以她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先生和儿子,就在这里陪着他们。
缪远边上楼梯边感叹道“这个奶奶也是个可怜人,丈夫因公殉职,儿子一家四口又被逃犯报复,真是造孽。”
几人沉默走到三楼最右边那间屋子,那里就是叶钧母亲的住所。陆卫国站在门口对身后几人说道“老人家时常痴癫,不敢见生人,你们一起进去会吓到她,就在门口看下就好。宁宁你跟我进去,叶老夫人常把你认成她死去的孙女,她看到你会很高兴。”
陆宁笙想起两年前跟父亲第一次来这里,那个枯瘦的老人拉着自己的手泪流满面,她一次次抚摸着自己脸颊叫道“星星……我的星星长大了,长得这么漂亮,跟你爸年轻的时候一个样……”
陆卫国敲了敲门,很快就有个五十出头的女人从里面打开了门,那女人腰上围着一块脏围裙,脸上有几块斑,头发胡乱地绑在脑后,她连忙接过他们手上给老人家提来的营养品,笑嘻嘻地请他们进屋里去。
屋子里只开了一盏不怎么亮的灯,虽然是大白天,但屋内光线并不好。陆宁笙走进去就闻到一股很浓烈的中药味,便用手扇了扇鼻子前的空气询问道“你煎药怎么不开窗户,这味道真呛人!”
那女人不好意思地搓搓手,讪讪道“厨房的排风坏了还没来得及请工人修,窗户昨天也打不开了,这房子太旧了,隔壁上个月都搬走了。我在这里照顾老人还挺害怕的,陆先生,这个月干完我都准备不做了。”
“陈姐你再坚持下,现在不好临时找人照顾老人家,等我们找到人你再走吧,排风机和窗户我马上去修好。”陆卫国赶紧找工具钻进厨房里,生怕她反悔。
陆宁笙看那两人去了厨房,便一个人往卧室方向走去。这房子是套小居室,有三间卧室,面积只有八十平方左右,客厅和房间都很拥挤。破旧的沙发上杂乱地堆着些衣服,茶几上乱七八糟地放着些水果和营养品,还有几包没煎的中药,随意地放在边上。
陆宁笙轻轻打开卧室门,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床头墙上挂着的那张黑白照片,是叶钧一家四口和老人的照片,看样子是两个孩子过生日照的,桌子上有两个儿童蛋糕,五个人都笑得很开心。不过变成了黑白照片,就有一种说不出口的诡异。
老式的木头床上躺着一个瘦得皮包骨的老人,她侧躺着身体睡得正香。沾满污垢的薄被子随意盖在肚子上,枯瘦的双脚露在外面。老人凹陷的五官此时平静而祥和,竟像个熟睡的孩童一般吧唧了几下嘴巴,杂乱的白头发铺满枕头。
看得出来那个护工把老人照顾得并不好。
陆宁笙没有找到干净的地方坐下,她只能站在床头静静地看着老人。这时她注意到老人枕头边露出来半个黑色的木盒子,或许很重要所以她将它塞在枕头下。也许因为力气太小了只塞了一半进去。陆宁笙伸手去拿那个神秘的盒子,想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手刚触碰盒子,她白皙的手臂上突然搭上一只皱巴巴的手。
老人睁开浑浊的双眼盯着女孩白皙的脸庞,她突然笑了起来扯着沙哑的嗓子说道“星星又想偷奶奶的糖吃!这盒子里可不是糖,是你妈妈的东西。你不能拿去玩,要不你妈知道了又要让你罚站了。”
“好的奶奶,我不拿这个盒子。”陆宁笙反握住那只枯瘦的手,触手竟是冰冷。她一边将被子拉过来盖住老人的脚一边问道“奶奶你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
“我饿……你快叫你妈回来给我煮饭吃。这女人生孩子不行煮饭也煮不好,不知道叶钧娶她回来干什么!”老人突然激动地说道“我当初就不同意娶她回来,你看看她有什么用!是她害死了我儿子!是她害死了我孙子孙女!”
老人越说越大声,嘴里发出一阵咒骂,她双手胡乱地扑打着,身上的被子早已经被她蹬下床。陆卫国和那个护工听到声音赶快跑了进来,那护工似乎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场景。她走过去将老人抱在怀里,那老人便停止了挣扎,转而呼呼地哭了起来,哭累了又睡了过去。
护工将老人安顿好便说“最近这老太太情绪越来越不稳定了,老抱着这个木盒子又哭又骂。床头那张黑白照片也是她非挂上去的,我每次看到都害怕,哪有人还没死这照片就先挂上墙去的?”
“这盒子里装的什么?”陆宁笙问道。
那护工小心拿出那个盒子打开给他们看,居然是个空盒子,她无奈地说“什么也没有,但老人就是抱着它,也不准别人碰。”
陆宁笙发现那个盒子做得非常精致,盒子是有两层隔开,里面的一层雕刻了镂空的花纹,里面铺着一层红色的绒布,像是一个装首饰的盒子。盒子顶层也雕刻了精美的花纹,花纹中间做了一个凸起的金属花心,非常的别致。
单看这个精致的盒子就知道里面曾经装着的首饰价值不菲,可惜那首饰现在已经不知道去哪里了。
陆卫国临走前又叮嘱护工一定要照顾好老人,他会给她涨些工资,那护工一脸为难地答应了。
陆宁笙始终想不通那个神秘的盒子里曾经装过什么,是有关贺依兰的让老人发疯的东西,那会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