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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开杀戒1(1 / 1)


再智慧的人,虽经千般考虑仍有失败。经常成功,偶遇失败,并不能说这就是笨。关键在于智慧的人,能从失败中收获到走向胜利的经验,这是睿智的表现。

169、

清晨,朱元璋坐在皇宫的平台上,眺望着远方。夏日的骄阳已经离去,转眼已过了立秋。屋外的绿树还是那么深翠逼人,宫里的红墙绿瓦显得比往日更庄重,逶迤连绵的青山,似乎就在宫墙的外面。如今,朱元璋事情太多,无论是乐事、国事、家事,还是天下事,都够他忙得了?他已经很少有时间,象许多年前那样,一个人爬上高山,快乐地四处眺望,海阔天空地、不着边际地遐想……那时候似乎非常的苦,现在回想,却又感到是多么的有趣,多么的值得留恋。

朱元璋分明地感到,遐想虽然是人生开始、或者可以说是人生潦倒时的一种自我安慰,却也是一种乐趣,而且是一种回味无穷的乐趣。如今的朱元璋,已不在有遐想,因为凡是他想到的,都已经做到,没有想到的,许多也都做到了。遐想没有了,剩下的就是要去做,去做一些捍卫自己已经得到的东西的事情。这,实在是一件最枯燥,最容易让自己感到无聊的事。刘伯温回了老家,李善长与汤和又忙着给他建造新的京都,建造他朱元璋喜欢常住的新的家。徐达在远远的北平为他守护着大明王朝的天下。马秀英老了,郭丽也没有以前那么受用,茹兰又死了。看来,当皇帝的人,也并不是那么的快乐。朱元璋这么想着,不由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又想到了濠州,想到了小时的玩耍,想到了那里的故人。“濠州的建设不知怎样了?这两天,怎么不见李善长来汇报?”朱元璋刚想到这里,就听人报:李善长求见!

“快让他来!”朱元璋说。

说话间,李善长进来。几日不见,竟然瘦弱了许多。往日里总是一张红光满面的笑脸,此时不但没了昔日的光彩,而且变得又黄又瘦起来,脸上的皱纹,陡然地增加了许多,人一下子仿佛老了十岁。朱元璋见了,大吃一惊,忙问:

“怎么!病了?”

“臣确实病了。”李善长苦笑着,有气无力的回答。

“快唤御医!”朱元璋吩咐道。

“谢皇上厚爱,臣的病,已经看过医生了,眼下正在服药。”

“病多久了?”

“差不多有半月。”

“唉,你这个人,病了也不给朕说一声。现在感觉怎么样?”

“头痛、胸闷浑身乏力。”

“人总是要生病的。老了,病会更多一些。既然是这样,濠州的事情就让汤和暂时多理一理。你好好地休息,安心养病。”

李善长听了,拖着带病的身躯,强撑着起身向朱元璋谢过隆恩。朱元璋令人搬来把椅子,让他坐下,然后又说:

“你病得这样重,应该早告诉朕,有些事情,朕也好作个安排。”朱元璋责备他说。

“我……”李善长喘着粗气。

“好,朕知道你是怕朕为你担心。唉?刚才我还真忘了问你,在你病休期间,谁替你暂理丞相的事情?”

“这……胡惟庸。”李善长坚持说完最后这三个字,不停地猛咳嗽起来,一边咳一边不忘了用眼睛去留意朱元璋。在大明朝廷内,李善长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毕竟是上了些年纪,不由得使他想得更远一些。他知道作为臣子不可能永远在宰相的这个位置上。为自己的今后着想,只有赶紧培养一个忠实于自己的人。所以,他想趁自己生病期间朱元璋能重用胡惟庸,为现在增强自己的力量,为今后自己也好过一些。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李善长万万没有料到,朱元璋偏偏对这事反感起来。又是胡惟庸!朱元璋在心里说,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他爱怜地盯着李善长,等他咳嗽稍缓,说:

“朕知道了,你去好好养病,快一点养好,回来主持大局。这段时间谁来替你,容朕考虑一下再定。”

胡惟庸与朱元璋、李善长都是地道的老乡,在朱元璋起兵不久就跟随了,深受朱元璋的信任,如今已做到了太常太卿之职。如果他跟李善长不靠得这么近,肯定是朱元璋的丞相首选人物,可经李善长这么再三推荐,朱元璋反倒是有些犹豫了,因为一旦任用胡惟庸,就意味着加强了李善长的势力。李善长的势力已经很大了,再大一些未免对自己的皇权有威胁,这可是做皇帝的大忌。经过再三斟酌,朱元璋想起了汪广洋。在朱元璋眼里,汪广洋是个能谋善断、廉明持重的人,在平定山东之后,朱元璋曾亲自命他理行省。

李善长听了朱元璋的话,知道胡惟庸不能暂理他的丞相事务,心中很是担心,却又毫无办法。他疲倦地望着朱元璋,说:“臣告退!”

朱元璋点点头,目送他离开后,开始考虑暂理丞相之事的人选。这时的朱元璋,已经养成了个很好习惯,凡在重大决策之时,总要多问几个人。如今朱元璋的身边,虽然又多了许多奇人、高人,但不少事情,他还是希望能听听刘伯温的意见。

“对,刘伯温走了些日子,现在可以让他回来了!”朱元璋对自己说。

李善长做梦也没有想到:原本是趁自己生病之时,推荐胡惟庸来暂理丞相之事,借以增强自己在朝中的势力,结果反倒让刘伯温又回到皇城,使自己多了一个最强有力的对手。

170、

在浙江的东南处,欧江的中下游,北与丽水相邻、南同瑞安接壤、西临景宁、东濒温州处,有一个小小的郡县。这里气候温和,山清水秀,风光绮丽,正是刘伯温的故乡。早在唐睿宗景云二年,因这小小的县城北面有一座青田山,故而得名为青田县。

刘伯温因李善长的排挤,朱元璋的不满,回到青田之后,倒也逍遥自在,每日里不是与人饮酒弈棋,就是同亲人团聚叙旧,享受天伦亲朋之乐,倒也有一番乐趣。这日,刘伯温约了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刘运、龙云等几位好友,泛小舟于丽水之上,悠悠然任其飘流。朋友几个,一边观赏沿途好山好水,一边把酒品茶,尽兴闲聊。

“人生如驹马过隙,转眼就过去了五六十年。遥想当年,我等都还只是十来岁的少年,也曾泛舟在这山水之间。我曾记得那时谈到未来,数伯温志向最大,说什么啊?”刘运笑嘻嘻地故问龙云。

龙云从小性格豪爽,遇事不会转弯,几十年过去了,任然如此,指着刘伯温说:“国之中流砥柱,栋梁之才!”

“还是龙云老弟记性好,伯温确实是这么说的:我长大之后,一定是国之中流砥柱,栋梁之才!”刘运比龙云大三个月,所以这么称呼他。

龙云听了,说:“伯温是这么讲的,结果还是做到了,我们当初没那么大的志向,就一直守在这青田里了。”

“只是,伯温去了,事情也做成了,结果又回来了。我看,这人生真如上戏台一样,演一回又下来了,真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刘运感叹地说。

在朋友们谈他的时候,刘伯温一声不吭,只是静静地听着。朋友们的谈话勾起了他对往事的回忆,他的思絮早回到了自己刚刚走过的这大半生中。刘伯温出生在一个书香世家,自幼就非常聪颖,天赋又极高。他在家庭的熏陶下,从小好学深思,热爱读书,儒家经典、诸子百家,都读得非常之熟。对于天文、地理、兵法、术数之类,更是兴趣尤甚,几十年来,都在潜心研究,颇有心得。早在刘伯温十七岁时,就成为江浙一带的大才子,受到世人的瞩目。元统元年,刘伯温考取进士,从此踏入仕途。由县丞做到元帅府都事。他希望能通过做官,来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为国效力。只可惜,他的建议不但得不到朝廷采纳,反而不断地受到朝廷的压制。刘伯温失望之余,曾先后三次愤然辞职,回故乡青田隐居。后在南京钟山灵谷寺得朱元璋相邀,决定出山辅助朱元璋,希望通过帮助他打下江山,来实现自己治国平天下的宏伟大志。在打天下的时候,朱元璋视刘伯温为心腹和军师。刘伯温自然拼死效力。先灭友谅,诛士诚,北向中原,一统天下,这诸多的战略方针,奇谋良策,大多为刘伯温定下。到公元1368年,终使朱元璋在南京登基称帝,作为开国元勋,刘伯温被任命为御史中丞兼太史令。可怎么也没想到,为了杀一个该杀的李彬,为了维护他朱元璋制定的法律,结果竟然被迫转回故里。唉!还真如刘运所言:这人生,真如上戏台一般,演一回又下来了。还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伯温,你在想什么?怎么一句话也不说?”龙云见刘伯温一直不开口,忍不住问他。

“我在想这大半辈子以来,自己在戏台上都演了些什么戏?也在问自己为什么演一回又下来了?”刘伯温从沉思中醒来,冲口回答到。

“问清楚了么?”刘运问道。

“差不多清楚了?”

“是为什么?”

“不为什么。人生就该是这样,你方唱罢我登场。不过,我想啊,我可能还要去一趟。”刘伯温说。

“伯温,你是认为那个皇帝还要请你去台上?”

“一定,他一定会请我去。只不过,最后又一定会让我回来,而且……”刘伯温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候,听到了岸边有人高声喊:

御史中丞!有圣旨到!

船上的人听了,都停住了说话,一起往岸边看去,龙云眼好,一眼看清了说话的人,对刘伯温说:“是县令付清膛,边上还有京城里的官差。”

“看来,伯温真是又要上台去了。”刘运正说着,又听到县令付清膛与京城里的官差一起喊道:“宣御史中丞刘伯温急速回京!”

刘伯温只好舍了泛舟清流闲聊的乐趣,令人将船靠岸。临行前刘运问他:“可知宣你去所为何事?”

刘伯温沉思着回答:“八成是李善长病了,朱元璋一人忙不过来。”

“你看是好事呢还是坏事?”

“对皇上来说,自然是好事。”

“那我该向你道贺了。”刘运深深一揖。

“可是,对于我自己来说,却并不是好事。”

“这……”刘运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他,仿佛为刚才的祝贺表示歉意。

“祝贺是应该的,生为人臣,自当给君分忧,自己得失,又算得了什么。何况,与元朝统治相比,当今皇上已是圣明千百倍,此去就是丢了这条老命,又有何惜!”

刘运听了,不由额头冒汗,刘伯温从袖中掏出绢递给他说:

“擦擦,别为我担心。话虽这么说,我想此去还不至于糟到丢了这条老命,待我回来,我们再好好聊聊。”

刘运听了,这才破涕为笑。

171、

西边的太阳,就要落山了,把那殷红的颜色涂在皇宫里。朱元璋从御书房里出来,轻轻地摆了摆疲惫的双手,在把脚踏上宫里独有的、异常坚硬的、花卵石上时,感到双脚是这么的无力,竟有些儿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就象是踏上轻扬的白云,随时都象要跌倒下去。

老了!也太累了!李善长这一病,朝庭的事情一下子突然多起来。朱元璋一大早就来到这御书房,满桌子的奏折,批了一天还只得一半。实在撑不下去了,他才一脚高一脚低地走出来。本来他想走着去马秀英那儿,一出御书房来他便感到这短短的几百步路,竟是这样的费力。他站在御书房前,举头看了看那快要落山的太阳。那火红火红的一团,此刻一点也不刺眼。记得很小的时候,他就爱这么看,看着看着,也不知什么时候,那太阳就不见了。现如今,他刚看了一会,还是感到不刺眼,可是自己的眼睛却冒金星了。朱元璋只好眨着眼,垂下高贵的头颅。太监张成赶忙过来,极小心地问道:

“陛下,叫一辆车舆来?”

朱元璋点点头。一会儿功夫车舆来到朱元璋的跟前,张成去给他陛下掀开了门帘。

“正宫。”朱元璋吐出这两个字,在张成的掺扶下坐到车上。

这是一辆红木做成的车舆,虽不豪华,却是非常的坚固耐用,车上的饰物,本该是用黄金的地方,全部以铜代替。这辆朱元璋独享的龙舆,在造它的时候,当时主管的官员曾要将这皇帝的龙舆用黄金装饰,朱元璋坚决不同意。该官员对朱元璋说:皇帝的龙舆应该用黄金装饰,这样做也用不了多少黄金。朱元璋听了明白地告诉他说:“朕绝非吝惜黄金,而是要提倡节俭,要自己作节俭的典范。”

张成早将朱元璋要来的消息让人告诉了马秀英,她早丢开了其他的事情,到宫前来迎接。马秀英虽然开始老了,比起年轻时反而好看了许多,丰满的身材,白皙的皮肤,一张端庄的脸,随时都显得那么温雅和高贵。对于这位相濡以沫、患难与共,曾给了他很大帮助的女人,朱元璋已经是很有些时日不来看了。似乎是老熟人久别相逢一样,朱元璋与马秀英相互点了点头,掺扶着走进正宫。

“你……”马秀英感到了朱元璋身体的虚弱,转过头来有些吃惊地望着他。

“没什么?只是累了一点。”朱元璋强打着笑说。

马秀英让朱元璋靠在随时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往日他最爱坐的一张大椅子上,两眼极为关切地打量着他,说:“是不是让御医来看一看?”

“跟你说过……”朱元璋瞪起眼睛,有些不愉快地提高声音说:“只是累了一点!”

马秀英爱怜地看了他一眼,让人给他端来一碗参汤,双手递到他面前:“先喝一点。”

朱元璋接过参汤,品了一口,退给马秀英,说:“这汤,象是没有原来的香味。”

“我去重新再给你熬一碗来?”

“不用,我不想喝,只想歇一歇。”

马秀英扶着朱元璋躺下,然后握着他的手,坐在他身边,轻抚着他的手背。很快她就听到了一种熟悉的、粗重而悠长的鼾声。她抬起头来,静静地望着他那张宽大的、皱纹鲜明一张脸,然后将目光停留在他那大大的嘴唇上。睡吧!好好的睡吧!我的陛下!她喃喃自语,想起了十多年来,有很多次,她都是这么坐在疲惫已极的他的身边,这么静静的守望着他。陛下,你这一生啊,实在是太累了些。以前,是为了打天下,现如今又是为了守天下。原本想,人的一生能挣到一些希望挣到的,就该满足了、休息一会儿了。没想到已经挣到了希望挣到的,做了天下的皇帝,还要这么辛苦。这人的一生啊……她突然看见朱元璋长长的睫毛动了动,然后睁开了眼睛。

“醒了?”她积习地问他。

他象往常一样没有回答,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她。她感到了他已经精神了许多,但还是问道:“是不是再睡一会儿?”

“睡不着了,我们就这么讲讲话。”

她给他身后再垫了一个枕头,让他斜斜地躺着,然后就坐在他的身边,象以往曾经有过多少回一样,安祥地望着他。

“你不该这么累自己。”马秀英说。

“没办法,李善长病了,原本交给他办的许多事情,现在都得自己来办。”

“你不是让刘伯温回来了吗?什么事情不可以交给他办?”

朱元璋召回了刘伯温,继续让他做御史中丞,却一直没有召他来见面,自然不可能让他来做一些原来让李善长做的事情。在朱元璋看来,刘伯温傲气太重,如今又是自己主动召他回来,不冷他几天,自己的心里也不舒服。更主要的是,朱元璋还有一事要请教刘伯温,只是这件事情自己还没有考虑清楚。对于自己还没有认真考虑了一番的事情,朱元璋是不可能莽撞地就去问人。心里的这两个想法,朱元璋都不便说给马秀英听,一时闭上眼睛,沉默不语。

如今的朱元璋,已经看得非常清楚:他皇朝的兴衰,关键是用人;他朱家天下的维系,关键也是用人。他的皇朝,他朱家的天下,都太强大了,强大到当今世上没人能动摇得了他,除非是用错了挖自己墙脚的人。因此,而今他必须小心又小心地用好每一个人,就象以前小心又小心地打好每一次战役一般。上次让刘伯温回乡,他启用了杨宪,结果发觉,杨宪上任后的表现似乎并不象他想象的那样。

杨宪在代理刘伯温御史之职的半年中,罢免旧吏,任用亲信,专决省事,一意孤行,还经常在朱元璋面前告李善长的御状。开始,朱元璋还感到有些可笑,但很快他就明白:杨宪是跟着刘伯温的,这使朱元璋虽有不满,但还是比较放心。因为刘伯温在朝中的势力还不是很大。朱元璋用人,最大的心得是要用那些不至于给自己构成威胁,而又能均衡朝中各派势力的人。他要让所有的文臣武将都象一盘散沙似的紧围着他这个中心。同时,朱元璋还深得曹操的真传,所谓“举才,勿拘于品行”。你品行不好,或好名,或贪利,或沉迷于酒醉女人,只要你忠实于我,有本领把我交办的事做好,就行。在此基础上,读书不多的朱元璋似乎天生就有“御人”的本领。因为他读书不多,有许多不知,所以一直以来他都非常谦虚。他的这种谦虚换来了许多人的真诚帮助,朱元璋在接受他人的帮助中知道了怎么借他人之力来打出自己的天下。通过15年的努力,15年的实践,朱元璋已经打得天下时,他的御人之道也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实实达到了曹操说过的这句话:“吾任天下之智力,以道御之,无所不可。”

朱元璋已经从同各式各样的人交道中清醒地认识到,任何人都有他的弱点,你只要从他强的对面去寻找,就一定可以找得到:轻利的人,大多都好名;不好名的人,大多都重利;至于那些不怕马革裹尸的人,很多都是风流鬼……只要不过份,都可以委以重任。所谓过份,就是影响到皇帝的声誉和皇帝天下的安稳。除此,都算不了什么。因为,对人材的解释、裁判与赏罚的权力,都在皇帝的掌握之中,皇帝永远正确!一切事情,只须权衡利弊,明白其对皇权天下的损与补,就能知人善任,稳定天下。譬如杨宪,他持宠持才,那又有什么。李善长的势力太大,有人制衡一下,是件好事。用杨宪的目的明确了,用他到什么时候,给他个什么样的结果,这才是最显朱元璋手段的地方。

朱元璋本来还想好好地考虑一下用人的事,待有了很成熟的想法,再找刘伯温来议一议。现在,我确实累不下去了。朱元璋在心里对自己说,睁开眼来。

“你,太累了!”马秀英说。

“休息一下就好了,我明天就召见刘伯温。”

“对,让他来帮帮你,你可以少许多事情。”马秀英高兴地说。朱元璋听了,诡秘地一笑。

172、

在马秀英那里休息了一宿,朱元璋感到精神好了许多,一大早起来,来到御书房,将刘伯温召来,说道:

“先生刚刚回来,就忙于礼法制定,宫殿建造,李善长病了这么久,而今朝庭的许多事,都没人打理,我想再挑个能干的人来,补一补缺,不知何人更能胜任?”

刘伯温说:“皇上阅人无数,这么多年,更是培养了许多人,这样重要的人选,一定早就心中有数。”

朱元璋本想刘伯温先说出几个人来,看是不是自己心中想的人选,不料这刘伯温反倒将了他一军,让他先说出来,而且话已如此,不说反倒显得自知无主见了,于是开口说:

“我心里倒有几个人,你看杨宪怎么样?你回家这半年,他代理中书御史,办事干练,敢作敢为,处理了好几个贪官。”

刘伯温听了,看着朱元璋,好半天不说话。杨宪虽然仰慕自己,忠实于自己,可是杨宪的德才,刘伯温是非常清楚的,对于他回乡后杨宪的作为,他也是能料到的。刘伯温相信,朱元璋不可能不知道杨宪的德行作为。可是,为什么还要让杨宪来主持更重要的工作呢?刘伯温紧张地思考着。

朱元璋见刘伯温默然不语,便闭上眼睛默默地等待,好一会仍听不到刘伯温的回话,忍不住睁开眼来,瞪着刘伯温,那意思很明显在催他快说。刘伯温这才缓缓地谈了自己的看法:

“微臣认为,做丞相的人,理应持心如水,以文理为权衡政务的尺度,最忌的是参杂个人的恩怨好恶。从这个角度来看杨宪,他没能够达到要求。杨宪有当丞相的才能,却缺乏当丞相的肚量,而这肚量又是做丞相最关键的素质。”

朱元璋听了,又是高兴,又是担忧。高兴的是,刘伯温对杨宪的看法与自己是这么的一致,而刘伯温只知这样的人不可用,却不知这样的人也可用,这说明自己还是比刘伯温高明。同时还高兴,杨宪那么处处攻击李善长,护着刘伯温,而刘伯温并不就此为杨宪护短,这使得朱元璋更加相信自己的目光,能够一直欣赏刘伯温。那点担忧,也正是刘伯温能如此知人,而又如此深得下属拥护。记得昔日战争之时,他朱元璋最得力的将帅,无论是徐达还是常遇春,都很敬重刘伯温,而如今的杨宪,对刘伯温也是打心里敬服,这是朱元璋最不愿看到、想着也担忧的事情。

“这杨宪不是丞相的材料,那么胡惟庸呢?”朱元璋紧接着又问。这回他没有闭眼,而是将目光罩住刘伯温,摆明自己等着回答。

刘伯温坦然地迎着朱元璋的目光,说道:“胡惟庸虽然精明过人,但却没有大的智慧,尤其是他的人品,我认为过于恶劣,如果他有一天登上丞相的高位,恐怕会象是用训练不好的马来拉车,调教失败的牛来耕地,结果只会车翻犁断,搞乱朝纲,甚至娲乱国事。”

朱元璋听到这里,由不得眉头微皱,追问道:

“那么汪广洋呢?”

刘伯温连想也没想开口说:“汪广洋心胸狭窄,比杨宪有过之无不及,为相恐怕只会添出许多乱子来。”

“这么看来,我大明朝中,能做丞相的,除了先生你,就再也没人啦?!”朱元璋言辞犀利,却面带微笑地说。

“我疾恶如仇,又怕繁锁的事,其实根本不是做丞相的料,李善长才是做丞相的好材料。”

“按你的说法,除了李善长,就再无做丞相的人?”

“不是这样。”刘伯温连忙替自己分辨道:“大明天下,人才济济,只要皇上用心去寻找,一定可以找到很好的,只是适才皇上提到的三个,确实不太合适。”

朱元璋虽未曾读过什么书,识得许多字,但对文字却颇为敏感。坐上皇帝宝座之后,他大兴文字狱,有一字不对他的意,便可召杀身之祸。如今与刘伯温的一番对话,他已经反感刘伯温的许多字了。什么自己“疾恶如仇”,难道别人就都和希泥吗?还有什么“用心去寻找”,简直在教训我。也就你是刘伯温,换个人,我今天一定要杀了才解恨。

刘伯温此时虽然低头顺眉,没有去正视朱元璋,可他感觉得很分明,此时的朱元璋,对自己的回答并不满意。唉,这个皇帝,如果多些士大夫味就好了,他心里刚生出这个念头,立刻又自己给否定了:自古而来,真正的士大夫,又怎么能做得了皇帝。争权夺利,性命相拼,要勇要谋,更要阴险狠毒,真正的士大夫,是很了难做得到这后面一点的。

刘伯温想到这里,不由得微微地点一点头。

173、

君臣二人,各想各的心事。朱元璋看到刘伯温在点头,认为他是在坚持自己的看法,不由感到好笑。如今可不比往昔,你刘伯温怎么还这么固执?朱元璋再不愿听刘伯温讲下去,哈哈地笑起来,宽宏大量地说:

“好好好,你算是都讲了心里话,就让我再好好想一想,想一想。”朱元璋说完闭上双眼,似乎在认真地想。

刘伯温见了,知道皇上已经是听够了自己的话,不愿再听下去,心里又一次感到非常的失落,不由得想起了家乡的那些山,那条河,想起了青田的隐居生活。唉!如果我当年一直都不出来,就象刘运和龙云一样,哪里会受到这般的窝囊气!想到这里,刘伯温一捋自己花白的胡须。人都这般老了,又何必?看来,我还是要想方设法,离开这宫廷,离开这人世间是非争夺最厉害的地方。刘伯温抬眼再去看朱元璋,发现他还是那样闭了双眼,象是在想什么,又象是在睡。

“陛下,如没有什么事,臣告退。”刘伯温轻轻地说完,睁了眼看着朱元璋,静静地等待。

朱元璋正在从他的大明皇朝出发,认真地权衡了利害得失,考虑他的人事任命。考虑清楚之后又在考虑该让刘伯温再替他做些什么事情,似乎还没有考虑得那么清楚,就听到刘伯温要告辞。这个刘伯温啊!倘若是李善长,他就是这么等上一天,也不会提告辞的事。既然如此,要走你就走吧!朱元璋想到这里,睁开眼来,望着刘伯温,说:“先生有事,就去罢。”

看着刘伯温离去,朱元璋最后作了决定:杨宪为中书左丞,汪广洋为中书右丞,胡惟庸暂任中书省参知政事。只有这么安排,中书省里的几人才能够互相牵制。这样一来,他们就不可能合谋一心对付朕,朱家的天下至少就不会受到大臣们的威胁。朱元璋这么想着,让人去唤杨宪、汪广洋、胡惟庸三人。按理来说,这三人都是我的老部下,也都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从他们往日的表现来看,对朕一直是忠心耿耿的,他们三人都没有什么劣迹,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朱元璋在想着,杨宪、汪广洋、胡惟庸三人已来到跟前,行过君臣大礼之后,朱元璋把目光罩住他们,说:

“朕宣你们来,是想要把中书省的事,交给你们来办理。朕任命杨宪为中书左丞。”

杨宪听了,跪拜在地,说:“谢陛下隆恩!”

朱元璋点点头,又说:“朕任命汪广洋为中书右丞。”

汪广洋跪倒在地,有些激动地说:“臣,谢皇上隆恩!”

朱元璋看了看他,把目光转向胡惟庸,说:“朕命胡惟庸暂任中书省参知政事!”

“谢陛下隆恩!”胡惟庸跪倒在地,非常激动地说。

朱元璋看着跪在脚下的三个大臣,缓缓地说道:“中书省是决策机构,掌握行政大权,掌管军事大权,权力特重,责任非常重大,是我大明王朝的核心权力机构,我现在把它交给你们三人负责,你们一定要团结一致,努力行事,不要辜负了朕的希望。”

“臣一定谨遵皇上的圣谕:团结一致,努力行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杨宪、汪广洋、胡惟庸三人一起回答。

“三位爱卿请起!”朱元璋对他们伸出两只手,说。:“杨宪在中书省主事已久,经验很多了,汪广洋如今刚去,要向他多多学习。”

汪广洋听了,再次跪倒在地,连声说:“臣,一定好好向左中丞学习。”

“好,朕希望你们三人,把中书省的事情好好地做起来,朕也就省去很多事。这一段时间,李善长病了,真把朕给累坏了!”朱元璋说到这里,靠在龙椅上,闭了眼睛。这些人的长短,朕非常明白,只要能够很好的发挥他们的长处,而又不让他们的短处有损于朝庭的利益,看来是没有问题的。朱元璋这么想着,又睁开眼来,看着他们三人说:“你们可以去了,今后若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来找朕。”

杨宪、汪广洋、胡惟庸三人再次跪拜谢恩,正要离去,有北方快马赶来的使者,报告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徐达手下大将于光部全军覆灭,于光战死。”

朱元璋听了,大吃一惊,见那三人还没有走,便朝他们挥挥手说:“你们去吧!”

174、

扩廓帖木儿的亲生父亲是一个姓王的汉人,母亲是维吾尔人察罕帖木儿的姐姐。扩廓帖木儿实际上姓王,是察罕帖木儿的亲甥,是个汉人与维吾尔人的混血儿。因为察罕没有子嗣,就收扩廓帖木儿为养子,让他既受汉人的教育,又学蒙古人的武艺。扩廓帖木儿本来就身材魁伟,颇有英雄气质,又承受了很好的汉文化和蒙古武艺的教育,逐使他文武双全、有勇有谋。

1362,察罕帖木儿在益都被降而复反的王士诚、田丰谋杀。扩廓帖木儿袭承父职,被元顺帝拜太尉、中书平章政事、知枢密院事。为报父仇,察罕帖木儿领兵破了益都,杀死田丰、王士诚。后来,因察罕帖木儿又杀了元廷所置的官吏,被顺帝下诏削去官爵。直到1368秋,朱元璋派徐达、常遇春北伐,情况紧急,元顺帝这才恢复察罕帖木儿的官职,令他抵抗明军。徐达、常遇春进军迅速,察罕帖木儿未及赶到,明军已逼大都,顺帝北逃,大都失守。察罕帖木儿不甘心,兵发大都,想把大都重新夺回,奈何徐达去袭太原。察罕帖木儿只好回兵救太原,两军相遇,察罕帖木儿再次为徐达所败,只身逃往甘肃,收集残兵败将,一面不断骚扰大明西北边境,一面随时伺机报仇。此时的察罕帖木儿,已经非常成熟,他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谨慎,更加冷静,犹如一只被猎人追赶过多回的狡兔,缩在窝里,竖起耳朵,圆睁着眼睛静静地观察着。他已经知道了猎人是多么可怕,但他还是有勇气要去寻找自己的生路。扩廓帖木儿虽曾临阵逃命,但仍不失为一个勇敢的统帅,他知道求生的方法不是等待,而是要主动出击,只有给追赶他的军队以沉重的打击,他才能够在黄河南面长久地呆下去,关键是寻找机会。

就在常遇春攻打开平时,徐达正在甘肃大战元军。打下了甘肃最大的城市兰州后,徐达留下大将张温守城,自己率军接着攻打周边城市。“天赐良机,天赐良机!”当探子将这消息报告给扩廓帖木儿时,他霍地挺起,指着自己的大腿,兴奋地喊道:“好机会来了!徐达,你也会有今天,我也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给你这个徐达来个围魏救赵的打法。”扩廓帖木儿在心里对自己说。然后将自己掌握的二十余万军队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千里奔袭,大张旗鼓地去进攻兰州;另一部分,则悄悄然地隐伏在兰州东南的定西山谷中。一切安排妥当,他信心十足地对部下说:“我就不信,徐达这一次能不进我的套子!”

果然是智者千虑,也会有一失的时候。从来是深谋远虑的徐达,得知兰州被围之后,立即派出大将于光,前去解围。结果,正中了扩廓帖木儿围魏救赵之计。于光率领三万多人来到定西,看见山谷险要,心中正在嘀咕,就被早已等候在那里的十多万元军团团围在。元军一阵射杀之后,于光的三万多人已丢了三分之一,接着又是一阵猛攻滥杀,而且又是五个杀一个。结果,于光的部下无一生还,于光自己也死于乱刀之中。

大殿里,徐达跪在朱元璋的御座下面,深深地垂下他那威猛的头颅,真诚地说:

“此次于光将军及其部属遇难,责任全在徐达,请求皇上严惩。”

朱元璋高高在上,俯视徐达。对于扩廓帖木儿,朱元璋非常了解,知道他是一员威名赫赫的战将,是天下的一位文武双全的奇男。在朱元璋的心目中,扩廓帖木儿的军事才能甚至超过了他手下几乎所有的名将。徐达在连胜他之后,有此一败,应该是非常正常的事。更何况,今后要消灭扩廓帖木儿,还必须要徐达亲自马,假如换其他的人,恐怕都不行。朱元璋的心里这么想着,抬起目光,看一眼殿下寂然无语的群臣,一抬手对徐达说:

“元帅请起。”

待徐达站起身来,朱元璋接着说:

“此次失利,责任虽在元帅。可是,元帅一生刚毅武勇,持重有谋,纪律严明,屡统大军,转战南北,功高不矜,实在是我大明皇朝的‘万里长城’。俗话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元帅也不必为此深责自己。朕念你近年来护国有功,授你为中书右丞相,改封魏国公。”

徐达听了,感慨万分,常跪不起,声音哽咽地说:“谢陛下隆恩!”

朱元璋上前,双手将徐达扶起,双目缓缓的环视徐达身后的几位大将,然后说:“你们跟随大元帅徐达长期守卫北平,建立了许多功勋,保卫了朕大明王朝的安定,大元帅已将你们的功劳都一一记录在此。”说到这里,朱元璋扬了扬手中徐达刚给他的折子,提高声音说:“等朕看过之后,再对你们进行一一封赏!”

将军们听了,个个感动涕零。

175、

久别重逢,徐达紧紧地拥着张妻,捧着她那张清秀的脸蛋,百看不够。张氏坦然地迎着徐达的目光,深情地望着她的丈夫。

“原想打败了元军,能在一起,没想到元朝的皇帝都给赶跑了,你还是在外面征战。”张氏叹息着说。

“差不多了。”徐达抚着张氏的脸说:“这还得怪我自己,若是岭北一战灭了扩廓帖木儿,我就可以回京师长住了。”

“为什么,非要灭了扩廓帖木儿你才能回京师?”

“不是,不是这样的。我自己,一定要打败扩廓帖木儿才回京师。原本,我就有这样的念头,现在我更必须这样了。”

“为什么?”

“为我惨死的三万将士,也为了皇帝。”

“为你那三万将士,倒还说得过去,可是说为了皇帝,我看没有必要。”张氏摇了摇头说。

“你……你不知道,皇上对我是如何的开恩。我平生第一次惨遭失利,让三万将士全部丢了性命,皇上不但一点也不责罚,反而盛赞我以往的功劳,真让我又感激又敬服,你还说什么没有必要?”徐达有些激动地对张氏说。

张氏听了,却不以为然,她非常漂亮,却并无多少见识,但对于人的认识,直觉一直很灵。在这二十多年的夫妻生活中,就连非常能识人的徐大元帅,对张氏的直觉也很赏识,有时也会向她请教。有一回大将军召荣来徐府与徐达喝酒,徐达感到邵荣有些不对劲,但一时又拿不准,就请教张氏。

“这个大将军,一定想夺你大哥的权。” 张氏肯定的回答说。

徐达赶紧捂着张氏的嘴:“这话可不能乱说。”

“不信!要不了一月,邵荣定反!”张氏很有把握地说。

半月后的阅兵式时,邵荣果然要杀害朱元璋,只是结果终被朱元璋所杀。

这回张氏见徐达激动,不忍再说下去,便扑在徐达的怀里,再不啃声。徐达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正想说句什么,又听张氏说:“近来不知为何,我总感到你的皇帝大哥有些可怕。”

徐达听了,不觉一愣,瞪了眼问张氏:

“你说大哥可怕?!”

“是的,你的皇帝大哥很可怕。”张氏又是很有把握地说。

徐达听了一愣,过了好一会,象是对张氏,又象是对自己说:“大哥,怎么会让自己的妻子感到可怕呢?”

接连几天,徐达常要想起这个事情,终还是想不明白,就到了该离京去北平的时间了,他去向朱元璋辞行。在御书房里,朱元璋让徐达坐下,静静地望了他好一会,问道:

“大元帅此去,认为应该达到什么目的?”

“一定灭了扩廓。”

朱元璋听了摇摇头,说:“恐怕很难!”

“再难也要灭了他!”徐达说的很坚定。

朱元璋又摇摇头,说:“没这个必要。”

当时,明王朝刚刚建立,朱元璋面临许多实际的问题:首先是战争摧毁的国民经济急待恢复,看着他的臣民衣食艰辛,朱元璋非常的心痛甚至不安。一方面,贫苦的出生使朱元璋对于劳苦大众有着很深的感情,他不容忍当官的害民、欺民,也不忍让百姓总是穷困潦倒,他希望在他的统治下,人民能过上好一些的生活;另方面,从苦极困极中打出天下的朱元璋更清楚,饥寒交迫的百姓,是会为了能活下去,铤而走险,起来造反的,自己当年不就是这样?基于这两方面的认识,刚坐上皇位的朱元璋听从了刘伯温的建议,制定了休养生息的利民政策,正在积极推行恢复和发展生产的有利措施,尽可能地减免各地赋税,大力推行垦荒、屯田的政策。其次,各地的农民起义和斗争,并不因为明王朝的建立就完全终止了,小规模的起义和斗争仍在一些地方继续进行。还有更让朱元璋恼火的是,跟他打下大明王朝江山的诸多骄臣悍将,已经在开始争权夺利了。等等这些,都使得朱元璋不能象以前打天下时那样,全心全意,倾国倾城来对付元朝势力。有了这些想法,朱元璋又对徐达说:“朕给北伐战争定了个调:不求消灭元军,只需将元军赶得更远些。你认为,这样如何?”

有谋勇绝伦之美誉的徐达,立即领会了朱元璋的意图,说:“陛下英明,臣一定谨遵陛下之令,尽全力将元军赶得更远些。”

朱元璋听了,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176、

四月的天气,弥漫着春天浓浓的气息,沈儿峪中的青草、野花,使谷里有一种特殊的香气,峪两旁的峭壁上,满是翠绿逼人的青树与高竹。只是原本那满峪的鸟雀和小兽,都被刚刚开进来的部队给赶跑了,少了往日的许多生气。

这是一个中间很大,出口极小的山峪。徐达从安定出来,就看上了这个地方,问蓝玉说:“你看这里如何?”

“大元帅真有眼力,我看这里是最好的战场。” 蓝玉回答说:“只怕是,我们到了这里,扩廓会马上来。”

徐达点点头,将五万军马驻守在沈儿峪口。果然,徐达的军马刚安顿下来,扩廓的军队就到了沈儿峪的那一头。于是,双方的军队在沈儿峪对峙着。蓝玉是常遇春的内弟,是一位颇具军事才能的年青将军。常遇春死后,他跟着徐达,在这次北伐中被徐达任命为先锋。自从徐达从南京回到北平,就集结了15万大军,分三路北伐。中路由他自己带领五万人马,从雁门直趋北元的指挥部和林;东路由左副将军李文忠带领五万人马,从居庸关往应昌直扑土拉河,从西北面攻击和林;西路由征西将军冯胜带领五万人马,出金兰直取甘肃。这时,由于元顺帝突然病死,西路的冯胜将军很快取得胜利,夺取了甘肃,将元朝的王公大臣多数杀尽,得到许多的战利品。中路的徐达,还在这沈儿峪与扩廓对峙。

徐达知道扩廓非等闲之辈,此时还拥有八万军队;扩廓更清楚徐达是大明王朝领兵打仗的第一人,如今手上虽然只有五万军队,却一点也不敢轻视。因此,双方在沈儿峪相峙了四日。他扩廓的兵数量虽然比我多一些,但都是刚刚聚集起来的残兵败将,在士气上就输了我一大截。徐达这么想着,决定出击。徐达是大明的第一将军,打败了他,就可以灭了大明的士气。而且,事已至此,不战我又能怎得!这么想着,扩廓也决定出击。在相峙后的第五天,一个阳光灿烂的春天的日子,两位一流的将军,各率自己的部队,在沈儿峪大战了差不多有一整日,从太阳刚刚升起,一直杀到天黑。先锋蓝玉,一直冲在最前面,连破扩廓两营,手韧北元太尉,杀死北元大将哈刺章。到第二天的太阳升起,鲜血象残阳一样,洒满了沈儿峪,尸体满满地铺了一地。结果扩廓的八万人马,悉数被杀得干干净净,徐达的五万人马,还剩下近二万浑身染血士兵。

扩廓的战马实在太强健了,载了扩廓,又载了他的妻子一路往北而去。夫妻俩到了黄河边上,眼见得无路可逃,却偏有顺水流下的一根大木头。扩廓喜出望外,一手拉了妻子,一手抱紧大木头,竟然横江而去,出了宁夏,直奔和林。徐达率领两万浑身染血的士兵,走过沈儿峪叠叠的尸首,一路往北追去,却还是眼睁睁地看着扩廓逃往和林。面对滔滔的黄河水,徐达仰面苍天,无奈而又遗憾地长声叹息:

“天不亡扩廓,徐达又奈其何?”

和林是成吉思汗的故都,扩廓逃到和林后,元昭宗也来到这里,对扩廓以国事任之。从这以后,扩廓开始了独立支撑残元的重任。随着明朝军队的不断逼近,扩廓往北撤退,从其主毕力克图汗西徙到阿尔泰山一带,最后死在答刺海。这是后话。

沈儿峪一战,徐达心中虽然有许多遗憾,但毕竟完成了朱元璋交给的任务。消息传到南京,朱元璋非常高兴,心想:自己的目的基本上达到,虽然跑走了元军的统帅和皇帝的儿子,但却让他们认清了明军的强大,不敢再有大的侵扰行动,更泯灭了卷土重来的勇气。于是,朱元璋嘉奖了这次北伐所有立功的将领,特别是对蓝玉非常满意,加上对常遇春的那份情感,破例封他为凉国公。同时命令徐达:

暂停对元军的进攻,回守北平。

徐达是智慧过人的军事统帅,他最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拥兵数十万,是朱家皇朝中最有实权的人物,当然也是皇上最容易起疑心的人物。因此,他虽然留在北平,为人处事,还是非常的小心,对人越发地谦谨随和。偶尔,还是会想到爱妻的那句话:

“你的皇帝哥哥很可怕!”

让人遗憾的是,这话不幸又被张氏言中了。二十七年之后,在刘伯温死于朱元璋之手的第三年。这时徐达已清楚刘伯温、宋濂、小明王、刘福通等都为朱元璋所杀,却不曾想到朱元璋会乘自己病中来杀自己。这时张氏死了已有一年,她是被朱元璋以不敬之罪绞死在牢里的。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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