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 珍(1889-1946)也是名噪一时的象棋名手。广东番禺人。三十岁始涉足广州棋坛。经刻苦钻研,进步神速,未三年即与黄松轩、曾展鸿齐名,称为“粤东三凤”。擅长心算统筹全局。对古谱“七星聚会”以及大斗“车兵残局”尤有心得,更能析解疑难棋局。二十年代曾挟技转战越南一带,所向无敌,有“安南棋仙”(当时中国民间称越南为安南)之称。晚年在香港与周德裕作多次交手,分庭抗礼。
钟珍是个江湖奇人,一生飘泊江湖,行踪不定,人们对他的身世讳莫如深。而且他的棋路、棋事颇为谲诡神秘,也使人难以捉摸。由于他行棋颇多警着、仙着,早期人们亦称他“棋仙”。钟珍又因擅长排局“七星聚会”而被呼“七星王”。
钟珍一生经过辛亥革命、北伐战争、抗日战争三个历史时期。1944年,他飘泊在汕头,希望找些棋客对弈混碗饭吃,但在那个国破家亡的年代,哪里有人有心思来下棋?一代棋仙最终在饿病交加中死于街头!时年六十岁。
曾展鸿虽然在“粤东三凤”中排行第二,但却是最为长寿的一个。曾系广东中山县(现改为中山市)人。他原名曾启图,约生于19世纪80年代,幼年即沉迷于棋艺。偶得《桔中秘》,即如饥似渴,稍长,又得《梅花谱》,故其棋艺绵里藏针及雄浑攻杀兼而有之。曾展鸿后经商,经常往返于广州、香港之间。20世纪20年代初,曾展鸿与当时广州的“岭南棋王”之李桂(“四大天王”之李庆全之兄,成名早于其弟)作过七局大战,结果五胜二平,震动南粤棋坛。以后,曾展鸿又与当时广州棋坛最具实力之一、尤擅走残局的冯泽(后改名冯敬如,成为“四大天王”之一)作了八局赛,结果曾展鸿获得了六胜一平一负的佳绩!
三十年代曾展鸿在上海、北京等地,又与谢侠逊、那健亭等交手,旗鼓相当。棋艺以稳健细腻见长,并擅长屏风马抵中炮局,尤精于“屏风马弃马陷车”与“单提马弃炮陷车”等各种局法变化。
曾展鸿在棋界颇有人缘,这与他经营古董、经济条件远较一般“下棋人”优越有关。他天性慷慨,从不在小利上计较。例如,黄松轩在广州刚成名、赴港挑战“香港棋王”郭乃明。郭乃明系老前辈,已过“知天命”之年。他迎战后生黄松轩,不料连负两局,竟一时拿不出彩金,极为难堪,在旁观战的曾展鸿立刻豪爽地代郭乃明交付了彩金。平时,曾展鸿对待贫寒的江湖棋人,则是输了棋照付彩金,而赢了棋则绝不收进,还常常招待对方茶饭。这在寒士如云的棋界,真如雪中送炭。曾展鸿也逐渐在华南棋界确立了“掌门人”的地位。
曾展鸿对“广东四大天王”的评价极为中肯。他首先肯定他们的长处,然后指出不足。例如,他评价冯敬如:“阿泽功底厚、残棋好,系他长处;但他布局过于单调,死死抱住单提马不放,如果碰到对布局下苦功的高手,往往要先挨打。”再有,他对李庆全运用屏风马,认为“已经登堂入室,可说是无懈可击,这真是棋艺上一个极大的成就;但阿万(李庆全)由于筹算深远,不图冒进,碰到持重的对手,反弹力便发挥不出来,容易成和。广东省赛中,阿万和棋特别多,名次在‘四大天王’中排末尾,就是这个原因”。
总体而言,曾展鸿善于汲取名家精华,加以充实、革新、发展。例如,他见冯敬如擅长“单提马弃炮陷车”,觉得神妙诡谲,遂大感兴趣。曾展鸿经过了数载的推敲,反其意演成了“中炮巧破单提马”之局,精警异常。该变例极具新意,颇振聋发聩,从此广为流传,大受欢迎。
所以至杨官璘出山时,钟、黄已故,此局“秘笈”在“粤东三风”硕果仅存的曾展鸿手里。当时曾展鸿的弟子黎子健、儿子曾益谦以此御敌,无论先后手,盘盘皆胜,无有败局。人们遂将此局讲得神乎其神。但杨官璘闭门苦拆后,找到了破解之法。而且,还对此局悟出了新的妙招!
但江湖自有江湖的规距。在旧社会,棋手以棋为业,吃的是江湖饭。因此江湖棋手有三怕:一怕战乱无人弈棋无饭吃;二怕在老地方混下去饭难吃;三怕远走高飞没盘缠。其实还有一怕——年纪渐老,而难以生活。因此那些江湖“秘笈”被视为“镇身”“活命”之宝,岂可轻易示人?正所谓“同行如敌人”,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杨官璘想一睹“弃马陷车”的名局玄秘,谈何容易?
曾展鸿、黎子健、曾益谦辈份都比杨官璘要高,杨官璘如果公开向前辈挑战,输了被人讥为“关公面前舞大刀”,赢了则会留下“拆人招牌”的恶名。杨官璘左右为难,最后只有登门拜访曾展鸿,请求一看“秘笈”!
李志海得知他的想法后,一边为他的精益求精的精神所感动,一边为他担心,说道:“官璘,这是人家的‘杀手锏’,你要去学这门绝技,怕是要吃闭门羹呢!”
“不怕!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杨官璘胸有成竹地说,“要想学到真艺,就得有程门立雪的诚恳。”
杨官璘决定先回家一趟,然后去中山登门拜访曾展鸿。
回塘沥后杨官璘只住了一天,就迫不急待地赶往中山。
曾展鸿在中山经营古董,家产丰厚。这天早晨他刚打开店门,只见台阶上站着一位风尘仆仆的年轻人,不禁有些诧异。遂问道:“这位小哥,咋这么早?是要买什么古董吗?”
“哦……不是的。”杨官璘嗫嚅道,“我是从东莞凤岗过来的,有点事想求您!”
曾展鸿一听,吃了一惊,从东莞凤岗至中山,这可不是一段短路程。这个年轻人大概走了一两天才赶到这里。当下颇为感动,忙将杨官璘请进了客厅。
当杨官璘说明来意后,曾展鸿刚才还热情洋溢的脸一下沉下来。“弃车陷马”局凝聚了三个人的心血,岂能说给人就给人?于是沉默不语。客厅的气氛一下尴尬起来。杨官璘本就是不善交际不善言语的人,一时只憋得满脸通红。
磨磨蹭蹭挨到中午,纵使杨官璘费尽唇舌,曾展鸿说什么也不同意。见到人家要吃午饭了,这才百般无奈地告辞。
杨官璘出来在街上随便吃了点东西,又在一个较偏僻的地方打了一个盹,看到日影偏西,料到曾展鸿午休也该起床了,于是硬起头皮再去。
曾展鸿见杨官璘又不请自来,颇感意外。这次杨官璘改变了策略,进门什么也不说,里里外外的帮曾展鸿做家务。到吃晚饭时,便悄悄离去。
曾展鸿看着杨官璘的背影消失在街头,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想道:“天都快黑了,这小伙子应该不会来了吧!”
可刚吃过晚饭,杨官璘又不期而至。他虔诚地对曾展鸿说道:“曾老师,您的‘弃马陷车’局我只看几分钟,行吗?”
曾展鸿大为感动,说道:“古有刘备三顾茅庐,今有杨官璘三求棋谱!你这样契而不舍地追求棋艺,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说完将“弃车陷马”的棋谱拿了出来,道:“你在这里好好地看,但不能带回去。因为这本棋谱不是我一个人的心血,还有黄松轩和钟珍的。我要尊重他们的遗愿。希望你能理解。”
杨官璘千恩万谢的接过,迫不及待地翻开棋谱,像渴极了的人遇上了甘泉,贪婪地吮吸收着清凉的玉液。大约看了七八分钟,便恭恭敬敬地将棋谱还给了曾展鸿。曾展鸿十分诧异,问道:
“你就看完了?”
“说看几分钟就只能看几分钟,我不能食言。”
曾展鸿听后大为赞赏,说:“官璘呵,你真是一言九鼎,人品难得啊!”接着将自己一生的棋道心得与杨官璘交流,使杨官璘获益匪浅。
回到香港后,黎子健又告诉杨官璘:他曾经想到极为关键的一着(黑方炮八进七可胜)。但由于不久抗日战争爆发,他没有再深入的研究下去,殊为可惜。
杨官磷对此局早已烂熟于心。听了黎子健的话,又反复拆解,心中更为有数:此局虽是杀得精彩,但还有可探讨之处。经过苦心钻研,杨官璘能将此局解拆到一百个以上的演变,此局已成为他的一件武器。后来杨官将该局写进《中国象棋谱》、《弈林新编》等专著里,给予了详尽的阐述。对争论不休的哪方优劣,杨官璘的结论是用“归心马”的黑方优胜。这一结论,如今已被棋界普遍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