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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转班(1 / 1)


十五元宵还没到,楚瑶和楚璃就都回校了。

出门前自然少不了父亲的咒骂:“忘了本的白眼狼。”

开学便是摸底考,考完当天晚上的晚自习,楚璃被叫到办公室。

几天后,成绩红榜公布,楚璃的排名掉到了二十名开外。

众人议论纷纷,他们讨论更多的是另一个姓名。

16班,木辞,年级第五十名。

文科班的人数少,年级红榜只排到第五十名,木辞刚刚好卡到最末一栏。即便如此,在一向是“13”和“14”两个数字交织登场的榜单上头一回出现了“16”,震惊程度不亚于晴空一声雷。

“不会是……”有人拽着平时聊天同学的衣袖,俯在耳边偷声议论着。

“别乱说……”旁边一人连忙出声制止。

木辞在上学期结束的最后一天,最后一个离开,关上了高二(1)班教室的门。

离开前,她一直站在教室延伸出的小阳台上,久久凝望校园里唯一的一株木棉树。

这样的静静凝伫,木辞从12月下半月一直持续到了学期结束。

树身高大,枝干虬曲,总是干干秃秃,但却一直往上伸展,在年末的寒风中轻轻摇晃,在四周的绿荫中显得有些孤自零落。

她想获得一些答案,又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为了什么追寻答案。

母亲病了。

那天晚上10点左右,她飞快拿着已经收拾好的行李箱冲出宿舍楼和校门,气喘吁吁地跑到车站。

车影稀疏。站在洁白的路灯下,一人一箱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她顺利坐上了71路,以往拥挤得好像要变圆的方形车厢只有她独坐在靠窗的单人座位上。窗外走马观花般,灯影变换,公交车安静地行驶在高新区光鲜的玻璃大厦外的笔直阔道,向着那些透光的楼户相反的方向驶去,好像那些光在拼命地追上这股驶向家的方向的尘烟。

木辞突然希望这辆车不要停,一直向南开下去,开过高新区,开过城北区,开过城中区,并且再也不返程,就这样摆脱光怪陆离、眼花缭乱的玻璃反射,融入杂糅着昏黄灯火的小道尘雾,彻底消失在灰蓝的夜里。

她记起中考完的毕业典礼上,除了校长的反复夸耀和老师的殷殷赞许,交流或没交流过的同学把她围住,羡慕或是带着点酸味地祝贺她。她腼腆地低下头,努力控制嘴角的弧度,试图平静,生涩地学着一套不知从哪学来的谦辞说:“没有没有,运气好……”

木辞第一次觉得好像要沉沦在一直以来遍布这所小校园的慵懒倦怠的光线里了,她突然发现原先被自己略嫌弃的破烂教学楼在夏日渐渐灼热的阳光中充满了美好和宠溺。

她是不同的,与这里的人都不同。她总归有那么一点想法,颈后的一束马尾辫在阳光下被风吹起,骄傲地迎接一层金黄色的沐浴。

那时的她,到底是知道其实这就是一束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马尾辫却固执地认为不同,还是从心底里真情实感地给予了肯定和确认,并憧憬未来的独一无二?

从来没有什么独一无二。她一遍一遍地告诉现在的自己,扪心自问,鸡头和凤尾,想做哪个?

车上的音响响起,提示车上唯一的乘客,终点站到了。

木辞突然什么也不想再想,她急切地下车,拖着行李箱飞奔到另一个站台,搭乘另一辆末班车。

她想赶紧回到家,丢掉书包连同里面所有笔尖“刺啦”划破的不堪卷面,脱下月华的校服,不去体会努力后的不甘和痛苦,不顾及未来的泯然和迷惘,直直扑入母亲的怀抱。

直到快到家的前半刻,她才想起还没告知母亲今天回家的消息。母亲常加班,逢年过节都主动到服装店推售。

蓝色工装的身影骑着摩托车从她身旁驶过。她一晃神,立即大声喊道:“爸!”

母亲的腰出了毛病,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每抬一步都异常沉重。她坚持要送女儿到车站,丈夫只好扶着她一步一步艰难地在女儿的身后挪动。

“本来不想让你知道的,你学习重,别操心我。在学校想吃什么就买,别省着,知道吗?”木辞左手里拿着一箱牛奶,右手提着一袋苹果,母亲还在口袋里左翻右扯。

“不用给……”木辞刚出声,母亲就从口袋里找出几个硬币,咧着嘴笑,“车钱差点忘记了。车来了,快上去吧。”

车门关闭,母亲站在站台迟迟不动。车启动,她跟着走了几步,望着车厢的后尾巴,挥了挥手,人和车都越变越小,渐渐消失在扬起的蒙蒙尘土中。

木辞忽然鼻头一酸,把头埋进抱在胸前的苹果中。

她觉得自己幼稚又自私。

她固执地追求着那么一点不同,希冀镁光灯的照亮,为此不是没有努力过。她拼命地在夜深人静之时在脑中反复确认第二天的实验步骤,发疯似的一个人中午在教室把各种电路在纸上改来改去。

也许没有人看到,幸好没多少人看到。

她甚至开始害怕,躲躲藏藏自己涂涂改改不成样的试卷,也不再去找物理老师易书询问问题。

她也开始鄙夷自己,不知是鄙夷自己的畏首畏尾,还是鄙夷自己全部。

也许我的存在,不仅在这间教室中透明,甚至在这个世界中都一样的空白,没有任何意义。她当时想着。

木辞犯了一个错误。她因为太阳的明媚耀眼而想着能微微转身给哪怕多一粒的光也值得,于是在分岔路口毅然决然地选择了一条对自己来说布满荆棘的道路,被早在前方健步如飞的人远远地丢下,却在拼命追赶也无法望见项背之时,心灰意冷到试图从那些本来就在走自己路,从未见到她的人里寻找自己的存在和价值。

她曾天真地以为舞台的光束会因自己的付出而追随,现在又因为光束的迟迟不见而认为自己不配得到并将永远处于黑暗之中。

昼夜仍在更替,太阳依旧耀眼,前方的人依旧会看不见她。她也不过是追赶并希冀沐浴阳光的一个人。

然而母亲和父亲总在身后,提着一盏灯,问女儿饿不饿。

她却很少回头望。

她多么愚蠢和自私,愚蠢地不撞南墙不回头,自私地只有撞了南墙才回头。

1月期末考结束,木辞递交了转到文科班的申请表。李徽善告诉她,中途改动,基本是去不了重点班的,何况这届文科人数偏少,只能等高三重新分班再试试。

她点了点头。

李徽善张了张嘴,又合上。

期末考结束通常还要再上一周的课,高三兴许上更久。最后一天,李徽善上完她的“五分钟”课,把木辞叫到办公室,拿出了一袋牛皮纸袋装的牛肉饼。

“我自己做的,味道还不错。”李徽善挑动自己斑驳的眉梢,露出了难得的慈眉善目,表示这是给木辞这次英语演讲的奖励。

也是最后一次,在1班,在李徽善带的班。

大概这个同学会觉得是逃离了“魔爪”吧。李徽善心下自嘲道,她的教学风格也是有些争议的,而且据她的观察,木辞的口语进步还是比较缓慢,每次演讲都蹙紧眉头,怯生生地抱着演讲稿瞄向一旁不苟言笑的自己。

“好好加油吧,小姑娘,你的未来长着呢!”末了,李徽善和蔼地拍拍木辞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

“谢谢老师。”木辞第一次在李徽善面前从容地笑着说。

最后一天,木辞在1班的阳台静静地凝视。她回头望了一眼这个容纳五十几名同学的教室空间,和别的班没有什么区别,尽管这半个学期来它带给自己的少有欢愉和满足。

原因挺简单,因为她成绩不好,因为她在意自己成绩不好。

这个班很耀眼,有特级教师,有曾令她倾心的年级第一;这个班也很常见,同学之间没有什么过分疏离,也没有什么过分亲密,大家各自在写各自的试卷,做各自的事,走各自的路。

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舞台和光,登了台就是角色,下了台就为观众,谁又真的能在他人的生命中刻下浓墨重彩的痕迹,好像一填满,整个世界就转瞬成空。

即便如此,时间也会抚平一切。长大就是从执念走向释然。

尽管一定情况下是因为放下和妥协比坚持和执着更容易。但那又如何?我们总不能一直挣扎在空空如也里。

别人没注意到她,其实她也没注意到别人,就如她接近学期尾声才知道,原来自己现任同桌李倩倩和宋祁玉是旧相识。

李倩倩也总是埋头做题,在班上偶尔出声是大喊“前面的自习安静点”,大多时候形单影只。

“她以前可爱说话了,一下课就挤在我身边,不过我们聊的都是今天穿了什么衣服鞋子之类的……”宋祁玉回忆道,越往后越小声,支支吾吾,最后感慨道,“变化真大啊!”

“估计也不想记着我了。”宋祁玉略微苦笑,耸耸肩。

出乎意料地,李倩倩收拾完书包转过身来,四下人都忙着回家,人影稀疏。她看着木辞,眼中闪烁着些许迟疑,”你……要换去文科班了?”

木辞愣住,点点头,好一会才开口:“说起来……你还记得宋祁玉吗?”

“哦,”李倩倩顿了顿,既不咬牙切齿也不神色躲闪,“记得啊,我之前最讨厌她了。”

李倩倩像是没有看见木辞惊慌的容颜,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我和她初中在一个班你应该知道了吧?她穿得比我好,哪哪感觉都是名牌,我嫉妒她,觉得她和那些看起来对我客客气气但私底下都嘲讽我的没什么两样。但是我又不得不讨好似的去和她说话,她是那群人里最容易靠近的了。我就假装自己也有这些,跟她聊,了解她们穿什么,我那时的零花钱都攒起来,有人笑我地摊货我就也心里暗暗冷笑,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都围在我身边。”

“你知道吗?人一旦有了一个执念,生活的每分每秒都变得极具有目的性。我那时每天睡前都要数一数我的存款,只要增加一点我都乐得好像真的已经拥有了。其实那只是一种太美好的自我幻想,物极必反,所以太美好之后就会出现空虚和现实。”

“我和她闹掰后,我气势汹汹地拿着所有的积蓄去商场,准备一鸣惊人,大手一挥对服务员说:‘把这里的都包起来,我全要!’实际是,我一到那儿,连进去的勇气都不复存在。我手里的连零头都不够。”

“然后我就边走边放声大哭,眼泪鼻涕多少也不管。我想我根本就是在自以为是,我的努力根本一文不值,我幻想出来的骄傲早就被戳得千疮百孔、半点不见了。”

”宣泄过就没什么了。初三那年我整个人都埋在试卷和升学里,连中考后的毕业聚会我都没去,周围世界慢慢也安静下来了,好像过去的所有都只是一团模糊的影子。不过她之前来找你,没和我打招呼,我也当作没看见,不和她打招呼。”

主人公以第一视角平缓而淡定地讲完自己的故事,木辞也迟钝地给出反应。在李倩倩停下后,慢慢开口:“那如果她和你打招呼呢?”

“那我也说声‘hello’呗。”李倩倩用平静的目光勾出一个美好的嘴角微笑,“或者说,好久不见。”

李倩倩又看向她,眼神像在说:“有什么问题都问吧我都告诉你。”

木辞咽了咽,“我有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决定和我说这些?”

“哦,只是随便聊,又不是什么大事。”李倩倩很不在意地耸耸肩。

最后离开时,李倩倩突然递给木辞一张字条。

边平江进到阳台把清扫工具摆好的时候,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就站在那一动不动,眼睛长久地注视着前方正中的一棵木棉花树。

一两点红悄然无声地嵌入弯曲的虬枝,寒风冷峭中增添了些暖。

风吹动开出花的枝干,马尾辫也随之轻轻摆动。

风灌满两人之间的间距,像是一道无形的墙。

边平江站定了一会儿,窗内薛绛探出头:“还不走吗?”

“嗯。”边平江点点头,从女生身旁路过,想了想还是提醒道,“同学等下麻烦你关好门窗。”

“好,再见。”身后传来简洁又轻小的告别声。

教室只剩她一人。

木辞打开字条,小心地合上,笑着背上书包,关好门窗离开。

“其实我们都很棒。加油,祝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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