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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如果快乐太难,先祝你平安(1 / 1)


12月24日晚自习,学生之间就开始互送糖果、苹果和礼物。

或者说,互要礼物。

你给我,我也给你,这样就不会显得冷清了。

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但还是会害怕孤单和不同。

25号早读之前,林清奕的课桌里已经堆满了罐装或盒装的彩糖、卡片、很仔细包装的水晶苹果。

数不清的彩色,熠熠生辉。

唯独不见本人。

一直到第一节数学课下课铃声响起,座位上只剩北风刮过的冷冽。

“喂!”高岚终于忍不住,朝楚璃粗声粗气地喊了一句,“他人呢?”

楚璃从试卷里抬头,指着自己,“是在和我说话吗?”

“不然呢?”高岚轻哼一声。

楚璃看了看右边的空位,“这个,应该要问老师吧。”

“哦,原来你也不知道啊。”高岚轻瞥一眼,语气颇为尖锐和怪异。

“我为什么要知道呢?”楚璃淡淡一笑,低头继续看卷子上的图形题。

林清奕抱着一束白色雏菊,和父亲一起沿着石路前行。

墓园很安静,接近年尾,来祭拜的人也不少,大多是两三人作伴,从样貌上看是多是子女父母。不小心抬头对视时,迎面走来的人总会冲他们父子二人微微一笑。

林清奕和父亲一排排地走过,顺利地找到了熟悉的墓碑。

林清奕放下花束,擦拭墓碑,又简单地清扫了一遍周边。墓前虽然空间不大,但总是很干净。父亲便和他一起坐下,凝视着那束花,或者那块碑。

“最近在学校怎么样?”林桦南问,口气很是平常。

“挺好的。”林清奕说。

“上次家长会,王晴老师提到没能带你,很遗憾呢。”林桦南顺手理了理儿子颈上的衣领,温和地拍拍他。

“我觉得挺好的。”林清奕手里摆弄着一片枯叶,看向墓碑上的照片,“爸,你说妈现在会长什么样,我好像想不出了。”

“老了呗,哈哈,和我一样。不过在我心里她一直是那么年轻漂亮。”林桦南笑。

“和你梦里的一样吗?”

“不一样吧,我也很久没梦到她了。你梦到了?”

林清奕点点头。

母亲去世最初那几年,林清奕几乎不做梦,父亲却常有梦。梦得很重的时候,像沾上泥水的落花,飞不起来,于是成了噩梦。

父亲说他的梦太无力了,无力又沉重,母亲一直在梦里徘徊,会疲累的,所以不做梦更好。

现在他才明白,父亲原来会思念,而他当时还不会思念。

父亲陪母亲更久,走一程,送一程,说一声再见,又能再见到一面。再见说多了,更怕从此不见。

他很少和母亲说再见。他很少见母亲。

父亲和母亲总是很忙,待在一块地方研究一个东西就是一整天,饭也忘了吃,站起身来扶着腰,桌子上垒着一叠高高的辞典。母亲翻书用大拇指和食指拈着书页,翻得很快。

母亲送他到幼儿园,便要离家。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挥手,攥紧几张照片就往教室里走。

照片里,沉沉夜色,疏月隐于高树之中,深蓝浸染月白。母亲说有时抬头随手就拍了,只是很少遇到圆月。

“但很好看的。”母亲笑颜浅浅,递给他。

自由活动课,林清奕在树荫下拿着照片沉默,穿着一身粉色蓬裙的女孩突然跑到他的面前,皱着眉打量了自己一番,自顾自地点点头,“就你了!”

林清奕抬头,女孩拿着一把玩具剑指着自己,那闪光锐利的眼神,如同看一只猎物。

不理,继续低头看照片。

“顾芊芊!”女孩跺脚说着你竟敢这样对我的时候,不远处跑来一个小男孩,抱着一个小皮球,拉着另一个黑色上衣的小男孩,得意洋洋,“他来演我们的敌人,我们两个把他打跑再,再决斗!”

黑色上衣的男孩显然很无奈,“说好了,打完就把我的球还给我。”

顾芊芊仍忿忿地瞪着林清奕,“我要和他一队!”

徐不言这时才注意到低着头完全不理会外界的林清奕,上下打量了一会儿,“哼”的一声,酸溜溜地说,“他谁啊!”

“你叫什么!”顾芊芊大步上前,扬起玉琢般的粉嫩脸蛋,不死心地问。没等林清奕回答,又说,“反正不管你叫什么,我现在命令你,和我一队,赶走强盗,保护我们的家园!”

“他,他哪点能保护你啊!”徐不言把球往地上一丢,气鼓鼓地瞪着这个不速来客,球骨碌骨碌地滚到草丛里,黑色男孩松了口气,连忙去捡。

“谁要他保护!我是说他来演公主,我保护他,赶走强盗!”顾芊芊坚定地指着林清奕,“电视上的公主都是穿蓝色的,就是他了!”

“但你和他一队,我怎么办!”徐不言还是生气。

“你当那个想拆散我们的国王啊!”

“不要!”徐不言委屈地大喊。

“不。”林清奕同时站起身来,直接拒绝,清凌凌的声音在吹起的枝头回荡,很显空灵。他盯了一眼顾芊芊,直接从两人身旁绕过。

耻辱。

林清奕想着,在徐不言趁机抢先吹灭蛋糕上的蜡烛而被顾芊芊满教室追着打的时候,悄悄地丢下一支笔,徐不言笑嘻嘻地挥舞手臂跑过,脚下一滑,踉跄一下,追来的顾芊芊没有准备,整个人都扑到了徐不言的身上。

两人的呼吸近在咫尺。

下午放学,顾芊芊满脸通红地躲在她妈妈的身后,露出难得的羞涩的小女孩的模样,不管对上谁的视线,都是使劲地扭头。

夏日的傍晚悠扬而漫长,天空的霞光铺满了窗户。林清奕一个人坐在凳子上,开着一节小灯,看着从书摊里淘来的口袋书。

徐不言的身影悄无声息地飞到书页上。林清奕抬头,淡漠地看着憋红着脸的徐不言,像极了天边的红光。

“什么事?”林清奕放下书站起来,略高过徐不言,和他身边的边平江差不多。

“你你你你是不是你!”徐不言涨红了脸,气鼓鼓的,看起来像是在努力压制自己嘴角的弧度。

“你没有?”林清奕看向边平江。

边平江轻咳一声,略微心虚地撇过头。

“我宣布,从今天开始,你们两个就是我最好的兄弟了!”徐不言猛地抽一口气,扬起下巴从身后掏出游戏机,左手拉边平江,右手扯林清奕,蹦蹦跳跳地走出门口。

前方一个女孩,环臂抱着一个扫把,三人一出来,犀利的眼神立即锁定。

林清奕微微挑眉。身旁两人齐齐吸口气,三根手指从食指开始竖起,做着倒数,三、二、一。

“跑!”边平江和徐不言一同大喊。

林清奕没有仓皇奔逃,他敏锐地发现那个女孩的视线一直集中在最左边,边平江的身上。

扫把精确地锁定着边平江。半沉的夕阳下,女生一直追在身后,渐渐融入天际。

黄昏下,他的身边多了4个伙伴,却永远也迎不来那轮冉冉升起的夜月。

彻底的寂静,给深夜病床上白色的光线增添了幽暗的蓝。窗外看去,是一层更深一层的孤凄。

林清奕和父亲两个人走出家门,两个人走进家门。

外婆睡得熟,腹部一起一伏,有节奏地均匀地呼吸,正侧着身,打开门的一刻突然就醒了。

“妈,再睡一会儿吧。”林桦南说。

“不,不,要等玥珺,等她回来。”外婆沙哑而混沌的声音像是一根悬挂的刺,在风中摇晃,时不时在心上扎一个又一个口子。

口子里没流出什么,只是渐渐结成小块小块的痂。

晨光熹微,父亲撑着黑沉沉的眼袋,伏在案上,起身挤出温和的笑容送他来到了学校,徐不言兴高采烈地大手一挥,和父亲说再见,大大咧咧的表情里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在不知分寸的几张嘴巴又一次咧开说“你没有妈啦”,林清奕毫不犹豫地把拳头挥向他们的额角,一反平日的平和,和那几个男生撕扯着滚在地上。

徐不言和边平江立即冲了进去。

三人都光荣负伤,青一块紫一块。

顾芊芊原本也要冲进去的,被叶妍妍死死地抓住,“别一根筋伤到自己,快去找老师!”

那些凝固的血痂还是裂开了几道,却是在眼睛里打转,忍不住潸潸而下,硬邦邦的疙瘩碰到热泪,火辣辣地疼,也终于软和了些。

星空画里的月儿弯弯,溶在水中,化掉了,最终还是流走了。

父亲和母亲的研究成果获了奖,父亲说他又梦到了母亲,还是那么温和地冲他笑,而后乘一海上客槎,天风海雨,银波碧浪,追着那轮月就离开了。

林清奕摇摇头,他还没梦到过。他只说,他被分到十五中了。

“想去就去吧。”父亲说。

去一个不熟悉的地方,重新开始。

林清奕最终还是选择了独自一人,试着一只手掌圈住满轮清月。

照之有余晖,揽之不盈手。

站在晴空下,林清奕仰头看了看被六月烈日照得有些迷糊的月华的校匾,突然释怀地一笑。

生命真是个轮回。

从告别开始,也从重逢开始。

但从一开始,就不一样,人和事都不一样。

妈妈,任何时候,任何地点,一切都好。

也请保佑,保佑她,保佑那个同你一样清婉又坚韧的女孩,一切都好。

但还是不要太快,慢慢去靠近,慢慢去保佑,这样,待在一起的时间就可以更长一点点。

如果快乐太难,先祝你平安。

“那个姑娘,哦,就是你左边坐的那个女生,叫什么名字呀?”父亲突然问。

“……爸?”林清奕有些慌张地看向林桦南。

“哦,没什么没什么。”林桦南也有些紧张起来,“她成绩挺好的,你多帮帮她。也可以多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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