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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齐北周(1 / 1)


而在萧绎[yì]死后,梁朝残余势力以两大名将王僧辩和陈霸先为首,拥立萧绎[yì]第九个儿子萧方智在建康称帝,延续了大梁帝国的血脉传承。但所有人都知道,萧方智只是一个会说话的道具,真正的较量将在王僧辩和陈霸先之间展开,他们当中的一个,将有机会成为历史的拯救者。

本来王僧辩与陈霸先合作关系非常好的盟友,私交甚好,差点结成了儿女亲家。但王僧辩对北齐大举南下的妥协态度,让陈霸先极为不满,最终二人撕破脸皮,陈霸先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袭杀了王僧辩,自主江东军政大权。

当然象陈霸先这样的绝世枭雄,他不可能平白无故的为萧家小儿卖命,谁打的天下谁就坐天下,当年萧衍不也将傀儡萧宝融踢下来了么?

公元557年10月,傀儡皇帝萧方智在陈霸先的逼迫下,将仅有的巴掌大的天下“禅让”给了陈王陈霸先。老陈同志志得意满的坐在残破的太极前殿上,接受王公百卿们的三呼万岁,南朝最后一个王朝——陈朝就此建立。

多说一句,陈霸先是个挺奇葩的主儿。

大家只要记住,这是位超级自恋的家伙就好了。因为在中国,历朝历代的国号,那都是有讲究的;比如不久之后统一全国的杨坚,称帝之前受封随国公;当然,人老杨不是随便的人,改随为隋;再比如后来建立大唐的李渊,称帝之前受封唐国公;如此等等吧,基本上都是拿爵位来当国号。

中国几千年,唯独这位陈霸先陈爷,拿自己的姓,当国号;这就有了南北朝南朝历史上最后一个王朝,陈朝。

幸好,这位爷,不姓高!

陈霸先即皇帝位,咱前面说过,此时南陈从梁接手过来的地盘儿很小;就这,陈霸先也不歇心,在他的国土内,叛乱频仍。

原因,其实也简单;陈霸先崛起之前,其实在南梁众多军阀中,按个头儿,算个中不溜儿的,换句话说,且有不服他的人呢。因此,一看你老陈腆个大脸沐猴而冠,凭什么?所以这段时间,可给陈霸先累坏了。

且让陈霸先忙活一气儿;咱瞧瞧侯景之乱这几年,北方都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

上次说到北方,还是在公元548年,这一年,侯景向南偷渡淮水,奔了寿阳。同样也是在这一年,东魏大将高岳兵困颍川,跟城里的王思政开始较劲。可是,就在侯景把江南搅了个天翻地覆的时候,高岳却在颍川城下一筹莫展。

那王思政岂是好相与的,当年在玉璧连高欢都拿他没辙,你高岳又多了个肾?

可是这事儿如果反过来看,王思政在颍川呆的时间越长,对高澄来说就越不利。

看过前文的大胸弟应该有印象,就在公元549年年初,南梁北徐州刺史萧正表向高澄投诚,献出了钟离;同月月底,侯景的表弟、留守寿阳的中军大都督王显贵向东魏投降,献出了寿阳。这些地方儿那都是千金不易的战略要地,现在高澄不费一枪一弹就收入了囊中。但是,如果颍川继续控制在王思政和西魏军手里,不论是对寿阳还是钟离,都是极大的威胁。

因此,高澄连续派出使者到颍川前线,一方面转达自己对战局的关心;另一方面,话里话外也暗含杀机,再拖下去,军法无情。

高岳久攻不下,本来就挺扎心;现在高澄这头儿压力一大,高岳更是诚惶诚恐。可眼前的颍川城仿佛钢浇铁铸一般,王思政根本不开面儿啊。这可怎么办。

高岳把麾下将领召到大帐,开会;集思广益,看看还有什么办法能尽快破城。

在会上,副将刘丰生提了个想法儿,地面儿上咱36计基本上使了个遍,不奏效;要不咱试试水攻(“山鹿忠武公刘丰生建策,堰洧[wě水以灌之。”)?

颍川坐落在洧水(即今双洎河)的南岸;地势较低。刘丰生的计划是,在颍川城北面的洧水上建立一座拦水坝,把洧水憋住,等到洧水攒到一定量的时候,东魏军挖开拦水坝;然后,大家伙儿就等着看王思政喂鱼吧。

刘丰生一席话,说的众人眼前一亮;成不成的,目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高岳下令,就这么干。

东魏军分出大队人马开始越过颍川施工,很快,大坝修起来了。而随着大坝不断的加高,洧水的水量也被越憋越足;终于,有一天高岳脚着,够王思政喝一壶了;于是,高岳一声令下,扒开拦水坝……只见被憋了好几天的洧水,滚滚洪流,如出笼猛虎,咆哮着冲向了颍川城。

水火无情,发了飙的洧水一头就撞坏了夯土而成的颍川城墙;并且顺着撕开的口子灌得满城都是。

高岳等人站在高处,欣赏着跟鱼塘一样的颍川城,哈哈大笑。嗨完,高岳下令,东魏军分成十余队,轮番向颍川发起进攻。

可是接下来,高岳等人真是见识了啥叫不信邪的了;依托被水冲的东倒西歪的城墙,西魏军拼死作战,一次又一次打退了东魏军的攻势。

西魏军之所以这么玩儿命,跟他们的统帅王思政有着莫大的关系。

大水进城,王思政趟着齐腰深的水,亲自站在城墙上指挥部队反击;而且哪儿有危险,王思政就出现在哪里。

此时的王思政,已经不是西魏军的高级将领,而是老兵王思政。

在王思政的感召下,西魏军上下团结一致,在极度困难的情况下,依然咬紧牙关,和东魏人血战到底。

不过,在如此恶劣的条件下;个人的能力、品格虽说有一定的作用,但对颍川守军来说,形势依然在持续恶化。因为此时高岳决定,继续加高洧水上的拦水坝,将水量憋起来,然后调水军战船参战。

高岳的命令很快的被执行了,洧水水量大增,东魏军的弓箭手乘坐战船,顺水来到颍川城下,此时战船已经跟城墙持平了,再不用抬头仰攻。东魏军万箭齐发,登时射死了很多西魏军。

照这个势头下去,城破就在几天之内了。至少提出以水代兵的刘丰生和大军副统帅慕容绍宗是这么认为的。因为身为全军的高级将领,这二位居然有心情乘坐战船在洧水上来回游弋,近距离观战(“燕郡景惠公慕容绍宗与刘丰生临堰视之。”)。

城破在即,想必这二位心情不错;心情不错,就难免得意忘形。这一忘形,这二位可就招了忌了。

招了谁的忌?

只能说,是老天爷的。

史载,莫名其妙的,水面上突然刮了一阵狂风;不偏不倚的把这二位乘坐的战船,吹向了颍川城(“俄而暴风至,远近晦冥,缆断,飘船径向城。”)。

慕容绍宗和刘丰生齐声高喊,我了个艹,这特么几个意思?

所以说做人一定不能太嚣张,否则老天爷也会给你点儿颜色看看的!

大风可不会因为慕容绍宗和刘丰生几句我艹就停止的,风越刮越紧,战船离颍川城也越来越近。慕容绍宗和刘丰生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再吹,就把自己个儿吹进城去了!这二位万万没想到,自己梦寐以求想进城,最后会是用这种方式。

慕容绍宗和刘丰生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此时的颍川城头,却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仗打了小一年了,双方谁有什么人都门儿清;西魏军眼神儿好的已然能看见船上都是什么人了,谁不知道慕容绍宗和刘丰生在东魏军中的分量?那可是俩副总司令啊!

王思政大笑,立即下令,用大钩子把这条船无论如何也要给我拉到城墙边儿来,同时做为预案,他又调来一队弓箭手,张弓搭箭瞄准敌船,能生擒最好,抓不住活的,也不能让这俩溜走。

西魏军甩出去的钩子毫无悬念的挂住了慕容绍宗和刘丰生的战船;在西魏军一二三、走你的号子声中,战船被缓缓的拽向了城墙。

一想自己下半辈子就要在战俘营里过了,慕容绍宗和刘丰生不寒而栗;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啊!二人往身后瞧瞧,水面上啥也没有,指望别人来救,没可能了。

慕容绍宗和刘丰生对视一眼,啥也别说了,跳河吧!

慕容绍宗不会游泳,而且身着几十斤重的盔甲;一入水,没扑腾几下就沉底儿了;刘丰生虽说会游泳,估计也就是会个狗刨儿之类的,你指望他游的像菲尔普斯那样速度显然不现实;因此没游出多远,他就被颍川城上西魏军的一阵乱箭给射死了(“城上人以长钩牵船,弓弩乱发,绍宗赴水溺死,丰生游上,向土山,城上人射杀之。”)。

高岳几乎就是眼看着自己的俩副手儿怎么丧的命;太特么狗血了,刚才二人还在船头谈笑风生,眨眼间就阴阳两隔了。这也太丧气了!

慕容绍宗和刘丰生不仅是前敌副总司令,而且还是东魏朝廷的高官;这么不明不白的挂了,这么大的事儿,高岳不敢隐瞒,连夜派人回邺城向高澄报信儿。

本来这段时间高澄心情还是不错的,就在不久前,高澄晋齐王位;可是当前线的信使把两位高级将领的死讯带给他时,高澄的脸色连过度都没有,直接从红润变成了铁青。他没想到,高岳如此无能,10万大军,打了小一年,不仅没伤到王思政的一根毫毛儿,反而自己这边儿折了两位副总司令。

高澄决定,既然你高岳对付不了王思政,那少爷我就亲自出马,会会这个传说中的王思政。

不过高澄还是比较慎重,出发前他派散骑常侍陈元康先到前线兜了一圈;摸摸情况。

陈元康奉命而来,围着颍川城转了几圈,然后回报高澄,王思政潜力已尽,马上就要撑不住了;就等您去,给他的棺材板子上钉钉子了。

公元549年5月,东魏齐王、大将军高澄率大军10万离开邺都,直扑颍川。

一路无话,很快高澄便站在颍川城外东魏军的总指挥部中;高岳等人臊眉耷眼的站在一旁,给高澄把这一年的战况做了汇报。

高岳车轱辘话反复说,自己这一年多不容易;高澄阴沉着面孔,越听越怒。

不过听到刘丰生的提议,高澄的脸色有所缓解;一扬手打断了高岳的汇报;他要亲眼看看洧水上那座拦水坝。

站在城外的高地,高澄仔细观察了那座拦水坝,也看了颍川城墙;高澄发现城墙的很多地方都被大水冲垮了;虽然西魏军搞了很多应急措施,但高澄判断,就这豆腐渣工程,已经很难再经的住大水的冲击。

高澄心里有数了;回到大帐,高澄下令,东魏军各部继续分出人手,增加拦水坝的高度;一定要把蓄水量憋起来。

东魏军立刻行动起来,挖土担到坝上。但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拦水坝一直在漏水,洞越来越大,直到有一天,拦水坝轰然倒塌。高澄脸色铁青,大骂这些饭桶,继续给我造坝。第一次补坝,水依然在漏个不停;第二次,还是不行。高澄彻底恼了!高大少的脾气本就暴躁,一次失败还能忍,第二次就已经很不爽了,何况是三次!高澄暴跳如雷,下令,把这些背土的士兵全部推到坝里活埋,既然你们糊弄本少爷,那就用你们的身体来填坝吧(“堰三决,澄怒,推负土者及囊并塞之。”)。

这下儿,没人再敢掉以轻心;拦水坝没毛病了。

看看水蓄的差不多了,高澄下令,开挖!

洧[wě水梅开二度,又冲了出来。

这一次,已经被水泡烂糊的颍川城墙再也撑不住了;史载,“大风从西北起,吹水入城,城坏。”

眼看着水漫金山(颍川);高澄脸上阳光灿烂。与之相反,城里的王思政此时正愁眉不展。

洪水滔天,王思政心知这夯土的城墙很快就会被泡塌;而他,将无能为力;因为此时他手下,仅剩下3千浑身无力,连刀都拿不起来的兵了。

刚进颍川的时候,王思政带来了8千人,依托城墙上的工事,这8千子弟兵死扛城外10万大军,生生扛了一年。

对这8千西魏军士兵而言,这一年,用傅园慧的话说,鬼知道都经历了什么!开始的时候,城中还有粮食可吃;但时间一长粮食吃光了,西魏军士兵只好逮着啥吃啥了,树皮,麻雀,甚至老鼠。

老实说,吃的还好说;关键是围城时间一长,城里的盐断了;没有盐吃,西魏军个个儿都成了白毛女。白毛女是虚构的,可是人长期不吃盐先是浑身浮肿,继而全身无力;眼下这可是在战时,您全身无力还怎么打仗啊!

扛了一年,颍川城中战死的,包括饿死的、病死的;到这会儿,王思政手里就只剩下3千人。

王思政本来还指望宇文泰派援兵,但援兵迟迟不到;等后来高澄亲自来到颍川城下,王思政反倒不希望援兵来了;西魏的国力他门儿清,放着颍川城下二十万装备精良、士气高昂的东魏军;宇文泰派的人少了,挠痒痒一样不管用;人多了,正好让高澄围点打援。

所以别看王思政抵抗的顽强,但是越到后面,王思政越清楚,困守孤城,到后来肯定守不住的;至于他本人的下场,王思政心里也非常清楚,无非是自杀或者力战殉国,要么力尽被俘。不过想想后半辈子吃牢饭,王思政觉得,监狱那种免费伙食还是算了吧。

大水破城,王思政想,是时候殉国了,至少对得起宇文泰的知遇之恩。

接下来的事儿,挺好玩儿了;按说王思政想自杀,这种念头存在于他脑子里,别人很难知道;可不知道怎么弄的,城外的高澄居然察觉了王思政的这个企图;因为史书记载,城破之日,高澄连下两道命令,一,生擒王思政者,封侯;二,王思政如果死了或者伤了,屠城!(“有能生致王大将军者封侯;若大将军身有损伤,亲近左右皆斩。”)

一句话,高澄要一个活的王思政。

当然,这也好理解;6世纪最缺的是什么?人才!王思政是西魏一流名将,能力出众,如果王思政肯为东魏效力,那对于高澄来说可就是捡到宝了;而且,像王思政这种级别的人投降,对于西魏朝野军中士气的打击,虽说不是致命的,但也是沉重一击;高澄这道命令,一举两得。

王思政治军有方,手下的将士们都服他,否则也不会跟着他玩儿命了;可是,眼下弹尽粮绝,援兵无望;自己能不能活下去都是问题。因此当高澄的命令传到城里时,有不少人可就动心了。

这次水势很猛,很快颍川城就成了养鱼的池塘;城里是没法儿呆了,王思政把仅剩的部队集合到一处高地;看部队集结完毕,王思政说,弟兄们,我受国家大恩,征战沙场;本以为能立不世奇功,奈何天不佑我;今日力尽,我能做的,惟有引颈自裁,以谢国家。说完,王思政哇哇大哭;边哭,王思政边双膝跪地,面朝西向,重重地叩头。然后站起,抽剑出鞘,便欲自刎(“王思政帅众据土山,告之曰:“吾力屈计穷,唯当以死谢国!”因仰天大哭,西向再拜,欲自刎。”)。

王思政想死,身边儿的将士们可不都想跟着死;王思政手上的剑搭到脖子上,站在他身边儿的都督骆训一把把他的胳膊扥住了,将军且慢!

骆训说,将军,您这一死,您的名节是保全了;可您想过没,咱剩下的这3千多弟兄怎么办?他们会被高澄尽数屠杀;您忍心吗?

王思政默然。

众人一看,赶紧一拥而上,把王思政手里的宝剑抢下来,防止他再自杀。

此时东魏军大部已经进城,将残存的西魏军团团包围;胜券在握,高澄派出通直散骑赵彦深,你走一趟,让王思政投降。

赵彦深撅着腚爬上了王思政据守的高地,带去了高澄的信物,也转达了高澄的态度;只要你们放下武器,齐王有令,兄弟们免死!

蝼蚁尚且贪生,何况这些百战之余,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士兵;万般无奈,西魏军放下了手中的刀枪。

随后,赵彦深陪着王思政,来见高澄,史载,高澄“礼遇思政甚重”。

至此,持续了一年多的长社之战,以高澄的胜利而宣告结束。

至于善后,高澄如约,没有难为投降的西魏军,只是将其打散,发往边疆戍shù边;改颍川为郑州,留兵驻防。随后,东魏军乘胜进军,将因侯景之乱而被西魏军占领的地盘儿悉数抢回这才鞭敲金镫响,齐唱凯歌还。

而颍川失陷,王思政被俘,宇文泰怎么后悔的直抽自己嘴巴,那是后话,暂且不提。继续说高澄。打赢了这场旷日持久的颍川攻坚战,高澄在东魏官场上的威望如日中天。

但是,易经有云,否极泰来;其实这话也可以反过来说,那就是泰极否来。随着高澄威孚日增,这位大少爷不知道,自己的小命儿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长社之战结束后,高澄回到了邺城;毕竟朝中还有很多事儿等着他签字盖章。

在日常政务之余,高澄心里还有一件让他非常上心、但同时也是格外小心的事儿,这就是高大少准备在不久的将来,一脚踢开当时的皇帝元善见;改朝换代,自己称孤道寡。

这件事儿,到这会儿,老实说已然水到渠成了;经过高欢、高澄两代经营,所谓东魏,其实已经是高家的天下了;高澄给面子,叫元善见一声皇上;高澄不给面子,元善见就是个P。

但是,别看元氏只是LOGO一样的存在,但这种政治LOGO还真不是你想换就能换;且不说人言可畏,元氏尽管是个P,但毕竟立国已久,人们已经习惯了。再者,改朝换代,这是大事儿,牵扯着各方相关利益,一个不小心就会弄的人仰马翻。因此,高澄对此也是小心翼翼。

公元549年8月的一天,高澄把自己的几个绝对心腹,陈元康、杨愔[yīn]、崔季舒等人召唤到了他平时休憩的东柏堂开会,讨论如果废掉东魏这个空壳帝国后,朝中的人事安排怎么弄(“澄与散骑常侍陈元康、吏部尚书侍中杨愔[yīn]、黄门侍郎崔季舒屏左右,谋受魏禅,署拟百官。”)。

跟这儿插一句,这个东柏堂其实是高澄养小三儿的地方;日常跟这儿居住的,是高澄看中的一个妹子,唤作琅琊公主。这位公主说来那也是家世显赫,她的粑粑,是咱们前面屡次提到的北魏大土豪,高阳王元雍。

这妹纸应该长的不错,要盘儿有盘儿,要条儿有条儿,所以才会被阅女无数的高澄金屋藏娇;高澄没事儿就跟这儿腻着(“澄在鄴,居北城东柏堂,嬖琅邪公主。”)。今天这么重要的会议,肯定不能放在大庭广众的去处;高澄就选在了自己的外宅。

聊着聊着,高澄突然发现,会议室多了几个人;为首的高澄认识,唤作兰京,是平时给他做饭的厨子;这会儿这位兰大厨手里端着托盘儿,里面儿装着饭菜,口称,请大王用膳;在兰大厨身后,还站着五个下人。

高澄先懵逼后大怒,指着兰京的鼻子就开骂,我们这儿开会呢,谁让你们进来的?我说我饿了吗?滚出去!(“澄怒曰:“我未索食,何为遽[jù]来!”)

出去?还滚着出去?呵呵,其实兰京这趟进来,就没打算出去;或者说,没打算活着出去!

说兰京,没多少人知道;不过在当年如果说起他爹,那可是如雷贯耳,妇孺皆知。

兰京的粑粑,名叫兰钦;翻翻《梁书》,兰钦那是跟大梁军神陈庆之合传的人物。

当年北魏风雨飘摇时,陈庆之在东线千里跃进打进洛阳;那会儿兰钦负责西线军事。经过缜密筹划,兰钦一举收复了被北魏盘踞长达三十多年的军事重镇汉中。要论战功,兰钦不比陈庆之差。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兰钦的儿子,也就是兰京,被后来的东魏军给俘虏了。

可能是知道兰京的身份,高澄没有难为兰京,没把他关进战俘营,而是给他打发到御膳房;兰京由此便当上了厨子。

说这话还是侯景之乱之前,兰钦得知儿子被俘,急的不行;连续给高澄写信,说只要您放了我儿子,条件您开,只要我能满足,一定让您满意。

不过高澄没有答应兰钦的请求。

高澄怎么想的不得而知,或许是想待价而沽;或者他有其他想法儿;反正兰京始终没走成。

要说一句的是,兰京自己也多次跪在高澄面前,磕头如捣蒜,哭求高澄赏他父亲一个面子,让自己南归;但高澄不为所动。最后一次,兰京还把高澄哭烦了,后者盛怒之下,叫来人,把兰京摁在地上给暴打了一顿。

兰京这几年在高澄身边儿烟熏火燎的当牛做马,其实心里就是有个盼头儿,盼着高澄哪天发发善心,让自己回家。这顿打,几乎等于把兰京的希望之火上浇了桶冰水。

兰京揉着屁股嚎啕大哭,哭完,眼泪一抹,既然你高澄不给我活路儿,那好,那咱就手拉手儿一起下地狱。

高澄为人脾气暴躁,一言不合就爱揍人;因此他府中挨过他打的下人不计其数;兰京等屁股上的伤好了之后,就开始暗中串联;并且很快找到了几位志同道合,同样对高澄恨之入骨的小伙伴儿。

估计啊,估计;兰京做的一手好菜;否则高澄不会连去小三儿家都把他带在身边。

这天,看高澄把大臣叫来开会,又把侍卫们都赶出去;兰京觉得,这应该是个机会了;他把几个小伙伴儿叫来,然后弄了把刀藏在端菜的盘子下面,带着人就进了会议室(“京闻之,置刀盘下,冒言进食。”)。

听高澄让自己滚出去,兰京一手扔掉了托盘儿,另一只手就把藏在下面的刀拽出来了,大吼一声,今天就是今天了!

事起仓促,高澄十脸懵逼;他做梦也没想到,之前还只能跪在自己面前哭哭啼啼的厨子居然有胆量行刺自己。

不过高澄反应也挺快,看兰京奔自己来了,赶紧闪;可是这一闪,劲儿使大发了,高澄一个跟头就从床上栽下来了,而且还把腿摔折了;性命攸关,高澄顾不上腿上传来的阵阵剧痛,以手当足钻到床底下,企图躲过这一劫。可是这会儿兰京已经红了眼,怎么可能让一张床挡住去路。

兰京等人把床掀翻,看到高澄哆哆嗦嗦地倦缩在一角,无不哈哈大笑,你也有今天!笑完,挥刀。

高澄被剁成了饺子馅儿(“澄自投伤足,入于床下,贼去床,弑之。”)。

至于其他人,陈元康为了救高澄,被兰京砍了数刀,肠子流了一地;崔季舒和杨愔[yīn]命大,混乱之中居然跑出了会议室,崔季舒藏在厕所里,哆哆嗦嗦的等人来救。杨愔[yīn]胆儿挺大,跑到外面喊人;高澄的侍卫王紘和纥奚舍乐倒是拎着刀跑进来,不过看史书记载,这两位手艺太潮,没招呼几下,纥奚舍乐就被砍翻在地(“愔[yīn]狼狈走出,遗一靴;季舒匿于厕中;元康以身蔽澄,与贼争刀被伤,肠出;库直王纮冒刃御贼;纥奚舍乐斗死。”)。

东柏堂刺杀事件的消息可就传开了;整个儿东魏官场惊骇莫名,都被雷了个外焦里内;What are兰京那几头货这是要弄啥嘞?朝野上下纷纷猜测,这、这、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是不是有幕后黑手,这黑手是谁?

不过很快,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到一个人身上,此人时任尚书令、中书监、京畿大都督;这便是高澄的二弟、太原公高洋。

事发当天,高洋正在城东双堂上班儿;老大遇刺的消息传来,高洋“神色不变”,迅速指挥卫戍shù部队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东柏堂;来了就给兰京等人捂住了,之后,高洋下令,将这六个人剁为肉泥。

这会儿兹要是在邺都的东魏官员们差不多都赶到了东柏堂外;大家伙儿一边儿震惊,一边儿探头探脑往东柏堂院儿里萨摩;但都被高洋的兵挡住。

没一会儿,高洋戎装佩剑出来了,见官员们交头接耳,高洋大声宣布,大将军没事儿,只是被这几个宵小伤了脚而已,养养就好了,大家放心。不过呢,高洋话锋一转,有一点提醒各位,大将军不希望这件事情传到外面,给心怀不轨之徒制造谣言的机会;所以今儿这事儿,谁要是传出去,别怪大将军回头找他算账;行了,大家回吧,该干嘛干嘛(“时变起仓猝,内外震骇。太原公洋在城东双堂,闻之,神色不变,指挥部分,入讨群贼,斩而脔之,徐出,言曰:“奴反,大将军被伤,无大苦也。”)。之后,高洋秘不发丧,但对外高调宣布,齐王养伤期间,由他暂行大将军职权。

一番霹雳手段,高洋可以说稳住了由于高澄突然去世给东魏朝廷带来的冲击。

那位说了,看高洋行事,井井有条,没毛病啊;大家干嘛要盯着他看呢?

这里边儿有两个原因——

其一,高澄死后,最大的受益者就是他这弟弟;本着高风险高回报的原则,大家有理由怀疑,高洋就是那只幕后黑手,至少他有动机。

而且,高洋和他哥哥的关系历来很不好。高澄是谁?那是高欢的嫡长子,做为天之骄子,高澄向来瞧不起蠢的“像”猪一样的高洋;高澄曾经轻蔑的跟身边儿的近臣说过这样的话,像老二这种白痴也能享受荣华富贵,你说这从面相上怎么解释(“澄轻之,常曰:“此人亦得富贵,相书亦何可解!”)?再一个,高澄曾强奸过高洋的媳妇儿李祖娥,而且对高洋的其它女人意图不轨。从这两个角度说,即便高洋真的买凶杀人也不意外。

当然,要说清楚的是,史书上,没有高洋买凶弑兄的记载。

其二,也是很让人瞠目结舌的是,高澄死的那天是公元549年八月初八,就在这一天之前,东魏朝野从上到下,包括傀儡皇帝元善见在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高洋就是个大傻子,而且还是智商不够80分的那种傻!

可是,在高澄出事当天,高洋放出来的一系列手段,让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我艹,这孙子敢情是装的!

高洋确实是装的,装傻!原因,很简单;他哥太强势了,他不装傻,不定什么时候自己的小命儿就没了。

现在,压在高洋头顶上的大石头被兰京搬开了;所有的人,都见着高洋的真颜色了。

首当其冲的,便是傀儡皇帝元善见。

出于稳定的需要,在高澄死后,高洋秘不发丧;只是说齐王崴了脚,休养一段时间就会好的。但是,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高澄被兰京杀死的消息还是传开了;不过,在高洋的高压之下,东魏官场暂时风平浪静。

那么对于高洋来说,此时有两件事请他必须要做,第一件就是赶紧回晋阳,一方面安抚住跟他爹一起打天下的一帮勋贵老臣,取得这些人的支持;另一方面,枪杆子里边出政权,高洋要赶紧把晋阳方向的军权控制在自己手中。有了这些(勋贵们的支持和兵权),高洋要做的第二件事儿,就是接替他哥,晋齐王位。

那么,为啥是元善见最先见识到高洋的colour了呢?这不,公元549年8月11日,也就是高澄遇刺后的第三天;高洋找他请假来了。

映入元善见眼帘的,是一身戎装的高洋,以及簇拥在他身边的全副武装的警卫连;通过昭阳殿的大门,元善见瞧见,在殿外,黑压压的士兵站在宫殿前的广场上,刀出鞘、弓上弦,一副临敌作战的姿态。

起初,元善见也不知道高洋这是要干嘛,所有只是惊愕的看着这个他一直以来当做傻子的人;高洋也不多说,让人扔给元善见一句话,家里出点儿事儿,我要回趟晋阳。说完,高洋也不等元善见说话,礼节性的点点头后便扬长而去(“甲午,入谒东魏主于昭阳殿,从甲士八千人,登阶者二百馀人,皆攘[rǎng]袂[mè扣刃,若对严敌。令主者传奏曰:“臣有家事,须诣晋阳。”再拜而出。”)。

元善见呆坐在御座上,眼睁睁的看着高洋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走了。他明显感觉到了一股彻入骨髓的寒意;你见过带一个师的兵力来跟领导请假的吗?反正元善见没见过。即便强横如高澄,都没摆过这样儿的谱儿。

高洋走后,元善见嘴里嘟囔出一句,看这架势,我命不久矣(“东魏主失色,目送之曰:“此人又似不相容,朕不知死在何日!”)!

履行完这唯一的手续,高洋留下高岳、高隆之、司马子如、杨愔[yīn]看摊儿,顺带监视元善见;便带着其他一线高官快马加鞭西去晋阳。

一路无话,到了晋阳,高洋立刻派人四处发请柬,请镇守晋阳的各位大佬吃饭。

听说那个傻头傻脑、说话白痴、老婆被大哥奸污连个屁也不敢放的高家老二请客,许多大佬不屑一顾。说起来这也只能怪高洋演技太好,跟王宝强一样,演傻根儿演的太过深入人心;这帮大佬没人拿他当盘儿菜(“晋阳旧臣宿将素轻洋。”)。

接到帖子,大佬们懒洋洋的来蹭饭了;来了之后,呼朋唤友,称兄道弟,谁也不拿正眼儿夹主位上的高洋。

高洋当然知道这些人是故意给自己难堪的;可这会儿不是发脾气的时候。

看人来的差不多了,高洋站起身来;朗声发表了就职演说。

高洋这番话说的啥,史书上没有记载;但从《资治通鉴》上用了“神彩英畅,言辞敏洽,众皆大惊。”这12个字的描述看,高洋的演讲应该很精彩。

这效果,高洋看在眼里,喜在心头,他知道自己已经初步征服了这些老家伙;接下来,高洋需要做的,就是展现自己处理政务的能力,这才是能让老家伙们心服的不二法门。

高洋坐在殿上处理公务,蠲[juān]免赋税,明察洗冤;之前他哥高澄主政时一些恶政,该改的改,该停的停(“澄政令有不便者,洋皆改之。”)。

大家都看傻了,这还是那个傻子高洋吗?我去,这智商,谁要是拿他当傻子,那特么才叫真傻呢!

就这么高洋忙了几个月,这几个月可给他累坏了;但收获也是杠杠的,那些居功自傲的老家伙们心悦诚服的接受了高洋;纷纷表态,愿受大都督的调遣。

而有了这帮人的支持,高欢没敢干,高澄没来得及干的事儿,便提到了高洋的议事日程上,这就是,是时候改朝换代了。

高洋想改朝换代,第一步,得先把他哥那个齐王的头衔弄过来。

这不叫事儿,高洋稍一暗示,公元550年3月11日,元善见下诏,“进太原公高洋位丞相、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大行台、齐郡王。”。

有了这一步,老实说,高洋距离皇帝的宝座,也就是最后抬抬脚儿的事儿了。

不过,让高洋没想到的是,他想当皇帝,最先跳出来反对的,不是元氏宗亲,不是勋贵重臣,反倒是自己人;确切的说,是他妈,娄昭君。

当高洋禀告母亲说要自己准备称帝时,娄昭君挺莫名,摇摇头,恁爹,英明神武,恁哥,聪明睿智;他们还都得向魏称臣;你算老几,还知道自己贵姓、贵庚,吃几碗干饭吗(“洋以告娄太妃,太妃曰:“汝父如龙,兄如虎,犹以天位不可妄据,终身北面。汝独何人,欲行舜、禹之事乎!”)?

一番话,给高洋怼了个烧鸡大窝脖儿;高洋心里挺不服气,心说了,老娘您这就是典型的偏心眼子,我哥那会儿打算称帝的时候,怎么没见您出来拦着;怎么到我这儿,您就这么多说叨。

不过高洋看老娘反对,多少还是有些犹豫,为了稳妥起见,高洋又找来老臣斛[hú]律金和贺拔仁,问他们对自己称帝的态度;这二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也不说反对,车轱辘话来回说,太仓促了吧!

高洋看老臣这儿也受阻,倔脾气上来了;嘿,我还就不信了;高洋把大佬们都叫到娄太妃的宫中,当着大家的面儿,把这事儿就挑明了,我就要当皇帝!

有老太太在场,大佬们腰杆子硬多了,纷纷表示反对称帝;一时间,宫内甚至都能闻到火药味儿。娄昭君不好骂自己儿子,指着高洋身边儿的马仔高德政的鼻子大骂,我儿子是个乖娃,行事向来恭谨,要不是你在暗中挑拨,我娃怎么会做这种事情(“洋与诸贵议于太妃前,太妃曰:“吾儿懦直,必无此心,高德政乐祸,教之耳。”)?只能说高洋演技真是沁人心脾,连他亲妈都看走眼了;以为这就是个乖宝宝。

娄昭君知道高德政是高洋的心腹,也不能把他怎么样,骂两句而已;但是这次御前会议,高洋称帝的计划,还是没得到大家的支持。

虽然称帝困难重重,但高洋依旧不死心,毕竟皇帝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到后来高洋也烦了,我跟你们商量是给你们面子;既然你们这么不要面子,那少爷我还不给了。

下了决心之后,高洋干脆把元老重臣们晾一边儿了;自己重新弄个了班子替他张罗登基之事。

以高洋现在的位置,再加上“开国功臣”巨大的诱惑;因此,大把的人愿意替他奔走;有的替他去做元善见的思想工作,有的负责筹备“禅让”典礼,有的负责监视在邺宗室诸王,省的他们出来捣乱;反正各忙各的。

元善见是明白人,事已至此,他已经没有任何选择了;高洋派来的人把意思一说,元善见点头儿,没问题,到时候我一定配合。

跟这儿多说一句,其实这个元善见是个挺不简单的人。

史籍记载,元善见“从容沉雅,有孝文风。”;孝文,北魏最伟大的皇帝,元宏。

史载,元善见不仅博览群书,而且精于骑射,武艺高强;据说啊,据说,这位爷能扛着一个石狮子飞檐走壁(“帝好文,美容仪。力能挟石师子以逾墙,射无不中。”)。

可惜,这么一位文武双全的皇帝,生不逢时;这也只能说,祖宗造的孽,报应在了他身上。

在高澄遇刺之前,元善见的日子已经就非常不好过了;因为高澄几乎就不拿他当人看,有个事儿很能说明当时元善见的处境——

说这话还是在公元547年,那一年高欢去世,高澄正式接过了老爹手里的枪。

这年8月,也不知道是什么由头儿,元善见请了一帮大臣到宫里吃饭;当然做为东魏真正的NO.1,高澄肯定也在受邀之列。

本来席间气氛挺好,杯来盏去,大家喝的挺嗨。可是喝着喝着,喝出事儿了;因为高澄喝多了。

高澄向来瞧不上元善见,喝大了之后,高澄端着酒杯,走着猫步就奔元善见来了;走到跟前儿,高澄大着舌头,来,老铁,走、走一个!

按规矩,高澄不管咋说,是臣,元善见是君;在那黑暗的封建社会,臣向君敬酒,那是有一套流程的。可高澄表现出来的,完全是一副路边烧烤摊儿的范式。

这会儿元善见也有酒了,看高澄在大庭广众之下不给自己面子,元善见也来了脾气,脸一沉,说了句,天下没有不亡的国家,朕这辈子是活够了(“澄尝侍帝饮,大举觞曰:“臣澄劝陛下。”帝不悦曰:“自古无不亡之国,朕亦何用此活!”)!

这句话呢,老实说,看你怎么理解;可是考虑到当时的语境,八成儿元善见也就是借着酒劲儿撒撒怨气而已。

可是这话一出口,高澄暴跳如雷,嘿,孙砸,你丫居然敢顶嘴!

高澄指着元善见的鼻子破口大骂,你算什么特么皇帝,你就是条狗!我们高家的狗!骂完,觉得不解气,又一摆手,让他的马仔上去把元善见扑倒,高澄骑着元善见抡起拳头,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就把后者打了一顿。打完,高澄一甩衣袖扬长而去(“澄怒曰:“朕,朕,狗脚朕!”;澄使季舒殴帝三拳,奋衣而出。”)!

前段时间有个小学生怒怼校长的视频挺火,在视频中,那位小学生面对校长怒吼道,娃儿也要尊严!

是啊,连娃儿都要尊严;更何况皇帝,尽管这是位傀儡皇帝。

如果要单挑,就元善见那力量,估计高澄不是个儿,可是元善见还不能还手;这心里憋屈劲儿可就大了。

这事儿过后,元善见经常一个人拉磨似的转来转去,口中吟诵刘宋诗人谢灵运的诗“韩亡子房奋,秦帝鲁连耻。本自江海人,志义动君子。”这诗啥意思,大家都是有小学毕业证的人,应该明白。

看元善见这么憋屈,旁边儿就那想打抱不平的主儿了;比如经常在元善见身边伺候的侍讲荀[xún]济。

看官职,荀[xún]济就是个文人;既然是文人嘛,就有眼高手低的毛病。

荀[xún]济充分发挥文人特有的想象力,他准备在宫里挖一条地道,直通到城门;然后带着元善见出逃;咱不受他高澄这份腌臜气了!

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荀[xún]济的想法太天真,事情很快就败露了,荀[xún]济以及那些扛着锄头拿着锹准备刨坑儿的人悉数被高澄抓获;之后被烹杀于邺城闹市。

反了你了!高澄当着元善见的面儿就是这么说的!

史载,事情败露之后,高澄带着兵就进宫了,当面质问元善见你特么是不是活腻歪了,啊?要造反啊?你特么是不是忘了,你能有今天,全是我高家父子的功劳(“侍讲荀[xún]济知帝意,乃与华山王大器、元瑾密谋于宫中。伪为山而作地道向北城。至千秋门,门者觉地下响动,以告澄。澄勒兵入营,曰:“陛下何意反耶?臣父子功存社稷[jì],何负陛下耶?”将杀诸妃嫔。”)!

这会儿高澄还没做好换届的准备,因此也没打算就这事儿干掉元善见;他把矛头对准了元善见的几个嫔妃;非要把这几个可怜的女人拉出去砍了。

还是那句话,尊严;男人没有尊严,活的真的不如一条狗!

元善见也被激怒了,他怒不可遏的冲着高澄大喊,笑话,自古只听说臣造君的反,从来没听说有君造臣的反!欲加其罪,何患无辞;今儿就是今儿了,你要杀就冲我来;冲几个娘们儿发威算什么本事(“王自欲反,何关于我?我尚不惜身,何况妃嫔!”)?

绵羊发飙,把所有人都镇住了;也包括高澄在内,谁都没想到,一向温良恭俭[jiǎn]让的元善见面对刀兵会有这么大的勇气!

高澄琢磨琢磨,这会儿还不是翻脸的时候,便施礼道歉。

可是这事儿没完,高澄出了宫门儿便下令,对元善见严加看守;后者就等于蹲了监狱。

如果不出意外,高级囚徒元善见基本上就走进了“囚徒困境”;等着他的是高澄准备好一切之后,先废后杀的下场。

不过,元善见没等来那一天。

就在这位爷坐井观天的某一天中,内侍来报,高澄被杀了!

坐实了这条消息,元善见那个鸡动哟!嗷嗷哭。哭完,元善见自信的跟身边儿的近臣说,天意,这特么就是天意!太阿倒持这么多年了,风水轮流转,也该着权柄重归帝室了(“大将军今死,似是天意,威权当复归帝室矣!”)!

可惜,他高兴早了!

元善见以为能轻松自如的收拾了高洋,夺回失去已久的大权;可是,就在高澄死后的第三天,高洋带着一个师找他请假的时候;元善见才知道,眼前这厮,比高澄还难对付。

所以打那次见面之后,元善见彻底死心了。

既然这样儿,那就认命吧。

高洋的马仔来找他说禅让的事儿;元善见一口答应,没问题,怎么安排合适怎么来。

公元550年5月6日,元善见以皇帝的身份最后一次下诏,晋封高洋为齐王、相国、总百揆,备九锡礼;并且宣布,等高洋一回到邺城,立刻举办禅让大典。

万事俱备,几天后,高洋率大队人马回到邺城。

再往后的事儿,就顺理成章了;元善见腾出了皇宫,搬到了高洋为他准备好的下处;临出宫前,元善见派彭城王元韶捧着皇帝的玺绶,去齐王宫面交高洋,并恭请后者顺天应人,即皇帝位。

公元550年5月10日,齐王高洋在邺都南郊受禅台正式称帝,国号大齐,改东魏武定八年为大齐天保元年。齐王高洋变成了皇帝高洋。

至此,东魏退出了历史舞台,北齐正式粉墨登场。

按照现在人的理解,高洋什么人?疯子一个,残暴、嗜血,不按套路出牌;他搞的那些行为艺术简直荒唐透顶。

可是,如果仔细翻翻史料中高洋的传记,不论是李百药写的《北齐书》,还是李大师、李延寿写的《北史》,里边儿对高洋的评价,虽说大段大段记载了这家伙的荒唐事儿;但是,在这两本书中的字里行间也流露出了作者对高洋的敬意——

《北齐书》:“帝少有大度,志识沉敏,外柔内刚,果敢能断。雅好吏事,测始知终,理剧处繁,终日不倦。初践大位,留心政术,以法驭下,公道为先。或有违犯宪章,虽密戚旧勋,必无容舍,内外清靖,莫不祗[zhī]肃。至于军国几策,独决怀抱,规模宏远,有人君大略。”

再看《北史》:“帝聪敏有识度,深沈能断,不可窥测。身长八尺,腰带十围,仪望风表,迥然独秀。自居台省,留心政术,闲明簿领,吏所不逮。及正位宸居,弥所克励,轻徭薄赋,勤恤人隐。”

瞧见没,一个说高洋有“人君大略”;另一个说高洋“弥所克励,轻徭薄赋,勤恤人隐。”;用的都是杠杠的好词儿!

三李当的是隋唐的官,就算在史书中大骂高洋,后者也不会掀开棺材板子找他们算账;由此可见,高洋绝非咱们想的那样不堪。

初登大宝,高洋也确实展现出一副明君的作风;继位之初,高洋便派出钦差,分遣各地州郡进行民生调查,访贫问苦,严令地方官员不得侵民自肥,严厉打击贪腐行为,下诏严禁社会各界竞比奢华,务以节俭[jiǎn]为荣。同时,高洋还很重视顶层设计,对既往他粑粑、他哥哥执政时的弊政进行梳理,该改的改,改删的删;还人民一个宽松的政治环境(“遣大使于四方,观察风俗,问民疾苦,严勒长吏,厉以廉平,兴利除害,务存安静。若法有不便于时,政有未尽于事者,具条得失,还以闻奏。”)。

别看高洋身边儿全是鲜卑人,但高洋本人对孔圣人却非常的尊崇[g],让人重修了鲁郡孔庙,并祭祀[sì]尧[yáo]舜的祠庙,以安汉族士大夫之心(“又诏封崇[g]圣侯邑一百户,以奉孔子之祀[sì],并下鲁郡以时修治庙宇,务尽褒崇[g]之至。诏分遣使人致祭于五岳四渎,其尧[yáo]祠舜庙,下及孔父、老君等载于祀[sì]典者,咸秩罔遗。”)。

怎么样,看这些记载;这绝对是位尧[yáo]舜之君。

而且,这些还都只是高洋在政治上的做为;在军事上,某种程度说,高洋比他那戎马一生的老爹高欢要牛叉!

公元550年8月,也就是高洋登基后的3个月左右,试用期还没过,高洋就开始着手对齐军进行大改革。

不得不说高洋很是动了一番脑筋的;当然,这也可能是他哥引以为傲的长社之战给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20万东魏军硬是拿8千西魏军没辙;生生干了一年都没拿下颍川。最后还是以水代兵才解决问题。

既然当兵的那么没种,那养那么多兵有鸟用?

高洋搞改革,第一刀就砍在了大齐的中央军“六坊”身上;高洋给出的军改原则有两条儿,政治合格,军事过硬。

所谓“六坊”,是自北魏以来,朝廷中央直属的部队,这支部队分为六军,平时负责保护皇宫,警卫皇帝;战时则充当皇帝的亲军,直接听命于皇帝指挥,称为“六坊”。

河阴之变以后,这支部队其实已经就名存实亡了;后来高欢崛起,打仗用的都是六镇鲜卑;在高欢即将进入洛阳之前,元修打枪的不要,悄悄儿的走人,也没通知其他人就奔陕西去了。所以作为一级编制,“六坊”基本上就被高欢接收了。

再后来,高欢将元善见带到邺城之后;他以六镇的鲜卑士兵为主体,跟原属六坊的军士做了一次混编;而后继续以“六坊”之名,分驻晋阳、邺城。

可是,10几年下来,曾经骁勇善战的鲜卑们已经没了当年的悍勇和血性;别的不说,看看在高欢指挥下,东魏军的成绩单儿就知道,败多胜少啊!当然,这里也不排除高欢脑抽式的指挥,比如沙苑之战。

高洋对外宣布选拔标准——

高洋:你们想要高官厚禄,香车美女不?

六坊:想!

高洋:想就好,头一条儿,你得绝对忠于皇帝!上了战场就别打算活着回来。

六坊:……

高洋:第二条儿,光忠于我还不成;想滥竽充数,没门儿;想入选,得能一个打一百个!你别嫌多,这还只是起步价。

六坊:……

高洋这么说,也真这么干;据《隋书食货志》记载,高洋组织了多次大比武,真真儿让这些鲜卑兵一个单挑一群;生死有命,活下来的,进入新军,死了白死。

等人挑的差不多了,高洋给这支新军取了一个响亮的名称——百保鲜卑(“文宣受禅,多所创革。六坊之内徙者,更加简练,每一人必当百人,任其临阵必死,然后取之,谓之百保鲜卑。”)!

另外,除了中央军,高洋对边防军也做了一番改革;按照当时北齐的制度,边防军一般由汉人中抽调壮丁组成;高洋用同样的条件招收了精锐强悍的汉人,驻守各个军事重镇,称之为“勇士”。

这样儿的单兵素质组织起来的部队,那战斗力简直吓人;有两次战例很能说明问题——

公元553年,这一年10月,高洋对北方草原上一个新崛起的民族——契丹很不爽,于是便计划予以打击。

契丹常年在今天冀北、辽西一带的内蒙古高原活动,高洋的作战计划是,自己走西路,率“百保鲜卑”从平州(今河北迁安东)出发,直插卢龙塞(今河北遵化至山海关长城)出塞;司徒潘乐带五千精锐骑兵走东路,从青山(今辽宁义县大黑山)穿插北上。另外,安德郡公韩轨率四千骑兵插入契丹左翼,向契丹人的身后穿插,并与东西两路齐军对契丹人形成合围。

当年10月8日,也就是国庆黄金周最后一天,高洋带队从平州出发了;一路上,高洋跟普通士兵一样,渴了,路边儿的泉水喝一口;饿了,抓口生肉塞嘴里。

农历十月,换算成公历,已经就是11月份了;这个季节长城以北基本上要穿羽绒服了;高洋为了激励士气,冰天雪地之中,高洋扔掉自己身上的御寒衣物,光着膀子,纵马急驰(“是行也,帝露头袒膊,昼夜不息,行千余里,唯食肉饮水,壮气弥厉。”)。

当兵的一看皇上这样,你好意思偷懒儿吗?因此部队行军速度极快。一周之后,高洋就带着这支精锐部队翻山越岭奔袭了上千里;抓住了契丹军主力。

契丹人根本没想到齐军来的这么快,啥准备都没有,高洋抡着大刀片子带头儿冲锋,身后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百保鲜卑”;一仗下来,齐军大胜,契丹人几乎被全歼,仅被齐军俘虏的就有十几万人,数百万头牛羊牲口成为高洋的战利品(“帝亲逾山岭,为士卒先,指麾奋击,大破之,虏获十万余口、杂畜数十万头。”)。

经此一役,契丹人元气大伤,再也作不起啥妖儿了;而算算时间,从高洋出发,到齐军回家;10天。

第二个战例发生在隔年儿,也就是公元554年;这次被高洋暴削的是老戏骨柔然。

这一年的4月,柔然人也不知道是咋想的,几万主力突然跑到了距晋阳仅百里的肆州,也就是现在的山西忻州;那段时间北齐跟柔然的关系有点儿小紧张,北齐军本来就处在高度戒备的状态;做为北齐的军委主席,高洋那天带着一千多人外出视察;迎头就遭遇了这支数万人的柔然骑兵。

柔然人已经发现了高洋,兴奋的大叫,谁不知道高洋的份量!柔然人四面合围,准备活捉高洋。

几十倍的兵力差距,让许多见过大世面的鲜卑兵都吓的面色惨白,但对彪悍的高洋来说,他眼前的数万柔然兵,不过是一块浮云而已,柔然人如果真是很厉害的话,又怎么会被鲜卑人狠狠压制一百多年?

高洋依然很淡定,他告诉弟兄们应该怎么打,只要我们不怕死,世界上就没有打不赢的战争!二十六岁的高洋操着鲜卑语,下达了攻击令。一千多名“百保鲜卑”瞪着血红的双眼,抡起大刀,纵马冲进柔然人的包围圈。

高洋手下都是百里挑一的鲜卑骑兵精锐,战斗力极为强悍,今天打的就是你们这群蠕蠕!这支一千多人的鲜卑敢死队很快就冲出了柔然人的铁桶阵,柔然人根本不是鲜卑人的对手,势如山崩。来了就想走?问问高洋答不答应!高洋和弟兄们狂叫着追杀,这支柔然军队几乎被疯狂的齐军杀光,伏尸二十里,齐军同时俘获柔然百姓三万余人。

经过这几场漂亮的大胜,高洋彻底打出了威名,北方各部落闻高洋之名,无不望风而走。突厥、柔然、契丹、库莫奚纷纷向北齐称臣纳贡。

政坛、军界;高洋表现的霸气侧漏;让所有人眼前一亮;这所有人中也包括了高洋他爹的老朋友——宇文泰。

有一个事儿很能说明问题——

长社之战时宇文泰损兵折将,到嘴的肥肉又被高洋他哥给弄回去了;宇文泰气的直抽自己嘴巴。听说老冤家东魏高老二成了扛把子,宇文泰就打算会一会高洋,看看这个白痴的屁股摸得摸不得。

公元550年9月,宇文泰借口高洋废了元善见,起兵讨伐北齐。随后,西魏军东出潼关,在弘农附近渡过黄河,最后在建州(今山西晋城)扎下营寨;宇文泰放出话来,让高老二过来送死。

那段时间高洋组织的大比武正如火如荼,一听宇文泰要跟自己叫板,高洋尕激动;他把新组建的“百保鲜卑”集结起来,搞了一个盛大的阅兵式,然后,从阅兵场直接开往战场。

齐军这么大的动静儿,早有细作报与宇文泰;后者一听齐军训练有素,军容严整,感慨道,高欢有子,高欢有子啊!说完,宇文泰下令,撤军(“帝亲戎出次城东,周文帝见军容严盛,叹曰:“高欢不死矣!遂班师。”)。

而随着西魏军撤回关中,泱泱北齐,举国无不以手加额,看来,当今是位明君啊!

但是,但是……

人,是复杂的!

政治上“志识沉敏”,军事上杀伐决断;都只是高洋的一个面儿;当把围绕在他身上的光环卸载掉,再看看这位“光着腚”的高二少,大家(尤其是当朝大臣)就会发现,我勒个大艹,这特么什玩意儿啊,简直是个混世魔王。

用史书中的原话说——

“六七年后,以功业自矜[jīn]。遂留情耽湎[miǎn],肆行淫暴。”

说几个一般人理解不了的栗子——

高洋喜欢玩儿行为艺术;用《北史》的原话说,唤作“或袒露形体,涂傅粉黛,散发胡服,杂衣锦彩,拔刃张弓,游行市肆……时乘鹿车、白象、骆驼、牛、驴,并不施鞍勒。或盛暑炎赫,日中暴身;隆冬酷寒,去衣驰走。从者不堪,帝居之自若。”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高洋日常比较喜欢干的事儿之一,他要么只穿一条丁字裤,除了丁丁啥也不遮;要么捯饬上谁也看不懂的时尚服饰;然后把头发散开,在脸上抹好上等的香粉,就上街去了。

高洋的坐骑也很新鲜;只要是动物,他都能骑;而且高洋有一样本事;别人比如骑马,骑骆驼,都要在坐骑上加上鞍子;而高洋喜欢纯天然的骑法;不论什么动物,高洋一律骑光板儿。

多年前,在下曾经骑过光板儿的马背;马一颠儿起来,真真儿磨的蛋和大腿内侧疼;而且随着马得儿哒得儿哒的跑起来,坐在马背上四下连个抓手儿都没有,奔驰的快感没找到,反而时时刻刻的担心会不会掉下来。老实说,那次经历,在下一点儿都没体验出这种“裸奔”的乐趣在哪儿。

可是人高洋偏偏就好这口儿;什么大象,牛、骆驼、驴,来者不拒。

最滑稽的是,后来高洋也不穿那些引领时尚的衣服了;不管是酷暑盛夏,还是严寒冷冬,高洋一律以真皮示人,光着屁股,骑着光板儿的牲口满大街的转悠。跟着他的侍从们一个个儿臊的满脸通红,唯独高洋乐此不疲。有时玩累了,这家伙四仰八叉的往地上一躺,碎叫;到了晚上,高洋也不回宫,直接就跟街上拉起了风箱。

高洋成天吊着个锤子四下乱晃;您想想,要是你儿子这样儿;你怕是会很抓狂。

这不,高洋他妈就很抓狂。

咱前面说过,在娄昭君眼里,次子高洋其实是个乖宝;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表面看上去智商有问题的二儿子居然还是个暴露狂!看到高洋成天不着四六,光着屁股满邺城大街小巷的乱窜,娄昭君欲哭无泪,高家的脸都被他丢光了!

有次高洋喝高了,不知道又干了什么出格儿的事儿;娄昭君忍无可忍,操起拐杖就来抡高洋,边打还边骂,你爹一世英雄,怎么就生下你这么个魂淡!

老实说平时高洋对他妈还是很孝顺的;可是今儿丫的喝醉了,醉眼迷离,跳起来就大骂,你这个疯婆子还敢打我!我喝我的,跟你有几毛钱关系!再多嘴,就把你嫁到柔然去!

娄昭君是堂堂大齐皇太后,当着众人的面被儿子羞辱,面子如何下得来?娄昭君气的浑身发抖,从此再也不搭理这个疯儿子。

等高洋酒醒了,也有些后悔,就想跟老妈和好;为了哄老妈开心,高洋趴在地上,像小孩儿一样往老妈床底下钻,然后撅着屁股把床拱起来。高洋什么人,那是战场上抡刀片子的体格,结果他这一发力,适得其反,把他妈从床上直接拱翻;还把脚给摔伤了。娄昭君气的又是一顿大骂。

一看弄巧成拙的了,高洋又想出了一个办法,他让人搬来一堆木柴,自己坐在上面,威胁母亲,如果你不原谅我,那您就弄点儿孜然、辣椒面等着吃烧烤吧。

这下娄昭君吓坏了,毕竟那个孽障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娄昭君最终还是选择了原谅(“醒悟之后,大怀惭恨。遂令多聚柴火,将入其中。太后惊惧,亲自持挽。”)。

高洋激动坏了,为表诚意,他趴在地上,让秦王高归彦狠狠抽了自己五十板子,而且高洋还下令,板子抡不出血,按欺君之罪论处(“令平秦王高归彦执杖,口自责疏,脱背就罚。敕归彦:“杖不出血,当即斩汝。”)。

高归彦不敢怠慢,结结实实抡了高洋一顿,给高洋打的皮开肉绽;这下可给娄昭君心疼坏了,连忙上去抱住高洋,母子抱头痛哭;高洋边哭边向他妈保证,从今往后一定做老妈的乖宝宝!

不过,高洋这乖宝宝就当了10天;“一旬,还复如初。”

高洋的性格非常外向,身体素质又好;本身这就是“人来疯儿”的体质;再加上他非常喜欢喝酒;一喝准大,而且越是人多,这家伙越兴奋。酒精上头之后,高洋来劲了,他最拿手的节目是一边儿敲鼓,一边儿边唱边跳。这可苦了他身边的大臣和伺候的人了;因为高洋一旦开始表演,那就跟吃了炫迈一样,根本停不下来。大臣和内侍,酒席不散,你敢提前走吗?不敢吧,好,那就得陪着,这一陪,经常就是从头一天晚上陪到第二天天亮(“或躬自鼓舞,歌讴不息,从旦通宵,以夜继昼。”)。

老实说唱唱跳跳对于高洋来说,都是小case;真正让人腿肚子转筋的,是高洋跟成龙似的,喜欢往高处溜达。

邺都有座三台殿,支撑大殿的柱子就高达二十七尺;当初工匠们上梁的时候,因为太高了,一个个儿都拿绳子做好保护措施。高洋吃饱了没事做,就喜欢爬到大殿的梁上开个人演唱会。你要是光唱也就罢了,那么高的地方儿,高洋还特别喜欢凹造型;一边儿唱,一边儿凹一个酷酷的造型,然后问下面的人,这边儿的观众,我帅不帅?怎么听不到你们的掌声(“三台构木高二十七丈,两栋相距二百余尺,工匠危怯,皆系绳自防。帝登脊疾走,都无怖畏。时复雅舞,折旋中节;傍人见者,莫不寒心。”)!那年头儿既没有充气垫子,也没有威亚;众人在下面眼巴巴的看着皇上一点儿措施都没有的又唱又跳,简直欲哭无泪!

如果说,这些事儿,都是高洋自嗨;那么接下来,就是高洋嗨别人的时间了——

栗子一:“所幸薛嫔,甚被宠爱。忽意其经与高岳私通,无故斩首,藏之于怀。于东山宴,劝酬始合,忽探出头,投于柈[pán]上。支解其尸,弄其〈骨毕〉为琵琶。一座惊怖,莫不丧胆。帝方收取,对之流泪云:“佳人难再得,甚可惜也。”载尸以出,被发步哭而随之。”

这说的什么事儿呢?

翻译过来大概意思是,高洋有个很宠爱的女人,唤作薛嫔;这位薛姐姐以前跟高岳,就是打颍川的那位,有过那么一段儿。后来机缘巧合进了宫,跟了高洋。

开始的时候高洋不知道薛嫔这段儿艳史,可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后来高洋还是给知道了;高洋大怒,一刀就把这位薛姐姐的脑袋给砍下来了;然后把人头往怀里一揣,去了东山。

在东山,高洋跟这儿开轰趴;大臣们都来了,席间群臣推杯换盏,喝的挺嗨。

看大家喝的差不多了,高洋出手了;冷不丁的,这家伙就从怀里把那颗人头扥出来了,吧唧一声儿扔到大臣桌子上。

这落差太大了,大臣们谁也没反应过来;等看清楚这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的时候,大臣们炸了毛了;都不知道皇上今儿玩儿的是哪一出儿。

高洋坏笑着安抚大臣,别怕别怕,给你们看个玩意儿压压惊!

高洋一打响指,殿后面,几个侍卫抬着薛氏的无头尸体来到会场;高洋袖子一撸,操起一把尖刀,走到尸体前;只见高洋手上的刀上下翻飞,不时从尸体上传来刀刮骨头的咔咔声。

挺怀疑高洋可能上过医学院;学过《解剖学》和《局部解剖》;因为很快,地上就堆满了被剔下来的人肉,一具完整的骨头架子呈现众人面前。

高洋让人拿来琴弦,拴在骨头上;然后一边儿流泪一边儿自弹自唱,“呀拉嗦,佳人难再得,嘿,巴扎黑!”

众人看着高老师给大家上解剖课,一个个面面相觑,看傻了都;等高洋甩完巴扎黑的高腔儿之后,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呢。

高洋当然不会管在场的众臣什么反应,哭完唱完,他命人把薛氏的人头和骨架拾掇拾掇,收集起来,装在一架车上拉到外面发丧。

高洋面容悲戚的跟着后面,披头散发的放声大哭。

栗子二:“至故仆射崔暹[xiān]第,谓暹[xiān]妻李曰:“颇忆暹[xiān]不?”李曰:“结发义深,实怀追忆。”帝曰:“若忆时,自往看也。”亲自斩之,弃头墙外。”

北齐尚书仆射崔暹[xiān]去世了,做为朝廷重臣,高洋多少得意思意思;于是亲往崔府吊唁。

该走的流程走完,高洋一眼瞧见跪在旁边儿答礼的崔暹[xiān]的媳妇儿李氏,高洋举步来到李氏面前;就在大家都以为皇上这是瞧上这位正哭的梨花带雨的半老徐娘的时候,高洋难得的正经了一次,亲切的慰问了一下这位未亡人。

大家一看,哟,皇上转性了这是;可是,接下来的剧情就完全反转了;高洋问李氏,您是不是特别想念崔尚书?

李氏给问的一愣,点点头,是啊!

高洋说,嗨,就知道你是;这忙儿朕得帮啊!

大家,包括李氏在内,都是一脸黑人小哥的懵逼;难不成皇上您还能起死回生?

结果,只见高洋把刀拽出来了,说了句,夫人到了那边儿,替朕向崔尚书问好哈!然后,手起刀落,将李氏的人头砍下。高洋大笑着,拎起李氏的人头,扔到了墙外面。

栗子三:“典御丞李集面谏,比帝有甚于桀纣。帝令缚置流中。沈没久之,复令以出,谓曰:“吾何如桀纣?”集曰:“回来弥不及矣。”帝又令沈之,引出更问,如此数四,集对如初。帝大笑曰:“天下有如此痴汉!方知龙逢、比干,非是俊物。”遂解放之。又被引入见,似有所谏,帝令将出腰斩。”

高洋疯疯癫癫,典御丞李集找了个机会,面谏高洋;结果一来二去,俩人话儿赶话儿谈崩了。李集也是个耿直人,当面就说高洋是桀纣再世。

高洋很疯但他可不傻;他当然知道,李集的比喻啥意思。见后者拿他当暴君,高洋大怒,叫来卫士当场就把李集拿下了。

这次高洋没立刻Neng死李集,他让人揪住李集,脑袋往水里一摁,直把李集灌的口吐白沫才叫人把李集拖回来。

高洋笑咪咪的问李集:“怎么样,爽不爽?朕再问你,朕是不是桀纣?”

李集被灌的五迷三道的,但嘴很硬;见高洋问,李集说,你就是桀纣。

见李集不给他面子,高洋一摆手,拖出去,接着灌;如此来来回回灌了四次。再问,李集还是那句话,你就是桀纣!

嘿,嘴是真硬啊;高洋不怒反笑,指着肚子涨的跟孕妇一样的李集对群臣说,此人骨格清奇,是条汉子!从他身上,朕见识到了啥叫龙逢、比干。

群臣长出了一口气,心中暗叫侥幸啊;看来皇上疯是疯,但还是分的清好歹。

李集也以为高洋这是欣赏他这硬骨头,稳了稳心神,一拱手就准备进谏;结果高洋脸儿一沉,打住!

不等李集开口,高洋一挥手,叫过殿前武士,把李集拉出去,腰斩!

栗子四:“(高洋)游行高廛阝[鄽],问妇人曰:“天子何如?”答曰:“颠颠痴痴,何成天子。”帝乃杀之。”

这天估计高洋是在宫里呆烦了,就跑到街上闲逛去了。

走着走着,迎面来了位大嫂子;高洋正闲的蛋疼,就拦住了这位大嫂子的去路——

高洋:大嫂子,您觉得当今皇上是个什么样儿的人?

大嫂子看看他,挺莫名;谁呀这是?她当然不知道,面前这位年轻人就是九五至尊;不过嘴里还是搭了腔儿:你说那货?我脚着那货就是个精神病儿,疯疯癫癫的,不成体统。

说完,大嫂子就准备离开。

高洋和颜悦色的说,大嫂子且慢!

说完,高洋抽刀出鞘,一刀将这位大嫂子劈成两截儿。

砍完人,高洋嘿嘿一笑,左手食指放在双唇之间:嘘,你知道的太多啦……

高洋发疯的例子很多,有的少儿不宜,有的荒唐透顶;在下无意帮他翻案,不过有两点想说一下——

其一,高洋跟咱们前面说过的萧昭业、萧宝卷不一样;后面这两位纯粹是傻玩儿;根本不会治国,江山社稷[jì]被他们弄的是一塌糊涂,最后也终于把他们家的买卖玩儿歇业了。

而高洋不同,高二少即位初期,很是励精图治的;而且高洋处理政务的能力相当不一般——

头一个,史载,高洋聪明绝顶,记忆力非常好;几乎就是过目不忘;而且脾气暴躁,说杀人就杀人;这脑袋瓜子加上阴晴不定的秉性,手下谁敢拿工作上的事儿糊弄他!

第二个,高洋在用人方面还是很有一套的。翻翻史料,高洋闹归闹,朝中却有一帮老臣在替他打理朝政。高洋上位后,像厍[shè]狄干、贺拔仁、斛[hú]律金、彭乐、司马子如、高隆之、段韶;这些在高欢时代就混出来的老梆子们依旧身居高位,高洋没动他们。当然,这里边儿彭乐后来谋反被杀,那是另一回事儿了。

除了这些老臣,高洋也有自己的小圈子;像高德政、杨愔[yīn]、邢邵、娄叡[ruì]、崔暹[xiān]、高归彦等人;高洋也放手让他们做事。而这些人虽然投到高洋门下有早有晚,但大体上都非常勤政,也比较称职。

对于不是自己圈子里的,但奉公守法、廉洁勤勉的官员;高洋也会高看一眼。史书上记载了这样儿一件事儿,有一次高洋出城游玩,玩儿嗨了,回城的时候城门已经关了;高洋身边儿的内侍就扯着脖子大喊,让值班儿的官员开门。当天值守的是尚书右丞张耀;张耀说黑灯瞎火的,你说你是皇上,你就是皇上了,朝廷有制度,过时不候,不开!后来城下急了,说真是皇上,不信你自己下来瞅瞅。结果张耀让手下做好准备应变,他自己孤身一身跑到城门外,亲眼看见高洋,这才给他们开城门。这一折腾,大半宿过去了;别说高洋这种狗脾气,一般人也会发飙。但是,高洋对张耀这种认真的轴劲儿非常赞赏,亲口嘉奖了张耀(“耀历事累世,奉职恪勤,咸见亲待,未尝有过。”)

还有一事儿,就是高洋对于历史的态度;正是在高洋执政的时期,《魏书》面世。

很久以前,在聊河阴之变的时候,咱说过,在尔朱荣的屠刀下有一大臣侥幸未死;此人唤作魏收;这便是《魏书》的作者。

打河阴之变之后,魏收先是跟着尔朱氏混,后来尔朱氏不灵了,这家伙改换门庭投靠了高欢。不过高欢对魏收不怎么样,后者也就勉强混个温饱而已。

说来也怪了,别看高欢不大瞧得上魏收,可是高澄和高洋兄弟二人对魏收都不错。等到高洋即皇帝位后的第二年,便专门下诏让魏收撰写魏史,而且高洋还特意叮嘱,你一定要跟焦点访谈似的——用事实说话!

公元551年,魏收开始动笔,到554年,130卷的《魏书》收官。

咱都知道,高家的北齐脱胎于东魏;而且对于元氏宗族,高洋历来采取的是高压政策;但是对于魏收记录拓跋氏的祖先的事迹,高洋并没有说啥,而且高洋还特意关照魏收,你就如实记载,朕断不会像拓跋焘那样杀写史的大臣。

等《魏书》完成之后,一面世,立即引起人们广泛关注;朝臣们有的说好,有人则破口大骂,说魏收辱没了自家的祖宗;放出话来,要做了魏收。

对于这种两极分化的反应,高洋没有简单粗暴的对待;而是下诏让提出异议的人到尚书省跟魏收辩论;他跟边儿上坐着听。

那位说了,看你这意思,高洋是个间歇性精神病呗!不犯病的时候跟正常人一样。

这就是在下想说的第二点,高洋为啥会是这个德性。

翻翻史料,高洋是公元550年当上皇帝的;而他的那些荒诞行为基本上发生在公元556年之后。换句话说,头几年,高洋很正常。

这家伙之所以会成后面的那副鬼样子,如果从心理学角度说,头一个原因,恐怕就是长期压抑导致的结果。

高洋什么性格?

其实从史料中能看出端倪,这家伙打小儿就不是盏省油的灯;在高洋的传记中有这样一段记载:“高祖尝试观诸子意识,各使治乱丝,帝独抽刀斩之,曰:“乱者须斩。”高祖是之。”

这句话翻译过来的大致意思是,有一次高欢想看看自己的儿子们的反应能力,就让人在每个儿子面前各放一团缠的乱七八糟的麻线,高欢让儿子们想办法解开这团乱麻。

看在手上的一团乱麻,高氏兄弟都傻了,这怎么能解的开?有些人手忙脚乱的去解,结果忙了半天,麻线越揉越乱。只有高洋,二话不说抽出佩刀,一刀下去,将乱麻斩断,大喝一声,砍了不就得了!

高欢大笑!打这儿起,高欢就看出来了,他家的老二是个比自己还要狠的角色。

可是,这么个狠角色,一直以来,却只能装个白痴;以致于装到后来,所有人都认为,这就是个白痴。

这种极度压抑的感觉,想来不会好受。

再一个,在高欢的众多儿子中,高澄是公认的美男子,玉树临风,风度翩翩;而高洋则长的歪瓜裂枣,半夜出来都能吓死人(“及长,黑色,大颊兑下,鳞身重踝。”)。有高澄比着,高洋肯定非常自卑。

而且,就高洋这么长相,就连他妈都看不上他;咱前面说过,高澄想篡[]位,娄老太太啥话也不说,等高洋想这么干,娄老太太却左推右挡,就是拦着不让。

长期压抑加上极度自卑,这就带来两个行为结果,高洋极其敏感而且又极力想表现自己。这就像一个弹簧,被一块儿大石头压着,等哪一天石头搬走了,这个弹簧一家伙就能弹老高的道理是一样的。

最后一点,高洋酗酒成性。说白了,这是个严重的酒精依赖患者;长期酗酒,酒精已经把他的脑袋烧坏了;史载,高洋经常会出现幻觉、幻听;这就是典型的酒精中毒的症状(“沉酗既久,弥以狂惑,至于末年,每言见诸鬼物,亦云闻异音声。”)。

也正因为如此,疯子干的出来的事儿,高洋干过——

不管是盛夏时节,挥汗如雨,还是隆冬腊月,滴水成冰,高洋一律光着屁股满大街乱窜;或者披头散发的玩儿异装癖。

疯子干不出来的事儿,高洋也干过——

从社会上召来有技术的女人,分配给手下;他老兄不分时间,不分场合跟边儿上看人家啪啪啪;变着花样儿杀人,肢解、烧烤,水淹,大锯;那花样儿多的,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做不出来。

这就是高洋,一个明明有着雄才大略,却只能装孙子的病人。守着这么块料,可想而知,北齐宫内朝中的内侍大臣们会是什么感觉。恐怕只能用欲哭无泪,朝不保夕来形容了。而且,高洋是公元526年生人;就他那身体素质;不出意外,他能把所有人送走。

还好,作了4、5年,到公元559年;长期酗酒导致高洋身体素质极度衰竭,这一年10月10日,高洋再也作不动了,病逝于晋阳宫德阳堂;享年33岁。

消息传出,北齐阖朝暗叫侥幸;这特么混世魔王,可算走了!

高洋顶着骂名走了。

老实说,也没多少人会关心他;高洋年轻的时候,他在众人眼中是个白痴(其实他走的时候年纪也不大);等年纪大了,众人看他,就是个疯子;反正没人拿他当个正常人。

其实,挺悲哀。

当然,说不关心,也不全对;比如大家还是很关心高洋,屁股底下那把椅子接下来会归谁。

短暂的一生中,高洋一共只生出五个儿子,分别是老大高殷、太原王高绍德、范阳王高绍义、西河王高绍仁、陇西王高绍廉。

插一句,高殷之所以没爵位;是因为人这少爷六岁,就在高洋登基的当年就被立为皇太子了(“天保元年,立为皇太子,时年六岁。”)。高殷的妈,是高洋的正宫娘娘李祖娥;所以人这位小少爷称得上是根红苗正。

按说高殷这出身,继位那是顺理成章。可是,高洋还活着的时候,高殷险些丢了太子之位;原因挺逗,高洋觉得高殷温文尔雅,不像他那么彪(er)悍(bi)(“文宣每言太子得汉家性质,不似我,欲废之,立太原王。”)。

高洋也曾试图把高殷往跟他一样的二逼青年的路数上培养,为此还专门儿抓来几个死囚让太子杀人练手儿;可惜,气质这种东西,某种程度上说,那是打娘胎里带来的;高殷拿着刀哆哆嗦嗦的就是不敢下手。给高洋气的,抡起鞭子就把高殷抽了一顿,并且大骂老子英雄一世,怎么下出你怎么个孬货来(“召太子使手刃囚。太子恻然有难色,再三不断其首。文宣怒,亲以马鞭撞太子三下,由是气悸语吃。”)。

应该说高洋本人也没想到,自己会走的这么急;因此太子废立的事儿,之后也就没下文了。

等高洋一死,皇太子高殷便被群臣簇拥着,在晋阳宣德殿即位;改元乾明;高殷便成了北齐第二任皇帝。

高殷是公元545年生人,到他粑粑驾崩,他继位;这一年小伙子不过14岁,搁现在,上初二。这年纪显然无法亲政。

在已经升格成太皇太后娄昭君的主持下,北齐朝廷推举出两个半“辅政大臣”,一位是高洋的六弟、尚书令高演,另一位是尚书右仆射杨愔[yīn];后者其实还有一个身份,他是娄老太太的女婿;由这二位负责邺城政务。那半个辅政大臣则是高殷的九叔长广王高湛,由他出任太尉、录并州尚书省事。

之所以分两摊儿,这主要是北齐“双子星”式的政治格局,晋阳和邺城各有一套行政体系;二者的区别在于邺城更多的是政务,晋阳则多处理军务。

按娄老太太的想法儿,这两个半儿,说起来都是自家人,在朝中“帮着”孙子办事儿,恩,放心!

但是,要先说一句,按娄老太太的真实想法;她可不愿意当什么鸟的太皇太后。这里边儿有三个原因,其一,娄老太太很喜欢高演,打内心说,她其实更希望高洋走后,由高演继位;其二,娄老太太很不喜欢高殷的妈,李祖娥;还记得咱们前面说过,这位李皇后曾经被高澄强奸过,在那件事上,娄老太太的屁股相当歪,她非但不认为高澄这事儿做的不地道,反倒认为都怪李祖娥这浪蹄子。其三,权力;娄老太太当太后,虽说不至于一言九鼎,但是说话还是很有分量的,别的不说,高洋犯病儿,也只有娄老太太敢抡着拐杖揍他。可是,如果太后前面加上“太皇”二字,无形中就意味着她过气儿了;换句话说,该轮到人家李祖娥母仪天下。这对于娄老太太来说,多少还是很有点儿落差的。

可是这话又说回来,娄老太太再不乐意,高洋有儿子,没理由走兄终弟及的流程;而且人高殷早早儿的就是皇太子,名分已定;这些年又没啥大毛病;娄老太太也没理由废了这个孙子。

所以娄老太太只好退而求其次,让高演、高湛兄弟俩跟女婿杨愔[yīn]共同辅政;免得李祖娥母凭子贵,娘家人在北齐朝廷逐渐做大。

可是,让娄老太太万万没想到的是;她的这个安排,还没来得及防住那娘俩;高家兄弟跟杨愔[yīn]自己先掐起来了——

原因,其实也简单;杨愔[yīn]不平衡!

杨愔[yīn]和高洋的关系,用现在的话说,绝逼老铁;杨愔[yīn]不仅娶了高欢的次女、高洋的姐姐(即东魏孝静帝元善见的高皇后)太原长公主,而且他跟高洋的私交很好。

在高洋时代,高洋于公,放手让杨愔[yīn]干活儿,从不猜忌。于私,说个挺喷饭的栗子,高洋也是人,也吃五谷杂粮;所以也要大便;这么私密的事儿,按说一般人都是自己个儿悄悄儿解决;可是每次高洋出恭,都是杨愔[yīn]站旁边儿给他端着厕筹(古人用来“擦”屁股的竹片或木片)。

提心吊胆,鞍前马后的伺候了高洋那么多年,等高洋这一走,按杨愔[yīn]的想法儿,这首辅大臣的位置,怎么轮,也该轮到不才在下了吧。哪曾想,丈母娘上嘴唇一碰下嘴唇,高演跑出来截胡来了,而且屁股后面还带着高湛这么个拖油瓶;这就让杨愔[yīn]非常不爽。

客观的说,高湛次了点儿,但高演还是很有能力的;在担任尚书令期间,高洋发疯,高演没少干给他二哥擦屁股的活儿。

可是,高演越是有能力,杨愔[yīn]看着越来气。

杨愔[yīn]知道,不扳倒二高,自己永无出头之日。

杨愔[yīn]使出绝招儿——拉人;并且很快便在朝廷形成了一股强大力量,里边儿有尚书右仆射燕子献(高洋的妹夫)、领军大将军高归彦(高洋族叔)、领军可朱浑天和(高洋的妹夫)、侍中宋钦道、黄门侍郎郑颐等人。

有了组织,杨愔[yīn]出手了;而且一出手,还就成了——

高洋去世后,高演以尚书令的身份,在晋阳宫东厢房主持了20多天的朝政后;杨愔[yīn]突然以高殷的名义下诏让他回家服丧。

然后,高演还就真的乖乖的回家了。只能说这会儿高演在政治上没什么野心。

杨愔[yīn]自己都没想到,胜利来的太容易了,高演居然这么听话。

好吧,打今儿起,北齐朝廷该姓杨的说了算了。

说这话儿,时间到了公元560年;一开年儿,北齐朝廷有件大事儿要办,就是送高洋的灵柩回邺城安葬,同时在邺城为高殷举行正式的登基大典。

按北齐的两都制原则,高殷走了,晋阳要留下一位亲王坐镇;本来北齐的群臣觉得留守晋阳的最佳人选就是高演;可是杨愔[yīn]担心如果高演在晋阳拥兵自重挺麻烦,于是便以高殷的名义下诏,高演跟着走,高湛留下。

可是等诏命下来,杨愔[yīn]又后悔了;高湛拥兵自重怎么办?得得得,你也跟着走吧。就这么着,杨愔[yīn]让高氏兄弟陪着高殷一起回到了邺城。

就这,杨愔[yīn]还是不放心,暗中将五千禁卫军留在晋阳,以防有人兴风作浪。

让杨愔[yīn]没想到的是,他最后死也就死在这道命令上了。

怎么呢?

这就要说到另一位勋贵,高洋的族叔,平秦王高归彦。

论辈分儿,高归彦辈分高的吓人,说起来他是高欢的族弟;不过命运多舛,高归彦很小的时候就成了孤儿;高欢看他可怜便让堂弟高岳(长社之战东魏军的前敌总指挥)把他收养了。不过,高岳可能是嫌高归彦麻烦,或者出于其他原因,总之高岳对高归彦很不好。

跟这儿插个八卦,高岳的死,可以说就是高归彦一手促成的。当然,也是高岳自己作死——

高归彦小时候不懂事儿,对于高岳虐待他的事儿无所谓,可是随着他慢慢长大,高岳欺负他的事他可就记住了。等高归彦长大后,挺得高洋倚重;高洋登基,高归彦被任命为领军大将军。

这会儿高岳也想起来了,我可是对你有养育之恩的,因此三天两头儿找高归彦要东西。而高归彦还念着小时候高岳虐待他的仇儿,明面上对高岳礼敬有加,但暗地里没少在高洋面前说高岳的坏话。

高岳屡次率军出征,战功卓著;但这家伙人品不咋地,贪杯好色,生活非常奢侈。仗着宗室的身份和既往的战功,高岳在给自己修宅子的时候,仿照皇宫的建制,给自己弄了一条永巷。

所谓永巷,是那会儿宫中的标配;宫女儿进宫之前,一般都住在永巷里,等待分配;后来这地方慢慢儿变成了关押宫中犯错女犯的地方。

现在,高岳给自己弄了这么一条胡同。

这就让高归彦抓住了,高归彦跟高洋说,皇上,清河王的新宅子您看过没?

高洋说,没有啊,怎么了?

高归彦一吧唧嘴,那叫一个漂亮,估计请的是法国设计师;您得空儿去瞧瞧吧!

一句话,把高洋的兴趣给勾起来了;有一天高洋出去玩儿,还专门儿跑到高岳府前溜达了一圈儿,结果回来脸儿就绿了,我艹,他家这就是微型皇宫啊,还敢有永巷!

高洋跑去参观高岳家;高岳本人并不知道;那会儿后者正搂着美女嗨呢;这位美女,就是咱前面说过的,后来被高洋砍了脑袋做成人骨琵琶的薛嫔。

那会儿薛氏也就是14、5的年纪,长的如花似玉,美若天仙;她姐姐大薛氏是高岳永巷中人;因此一来二去的,小薛氏便被高岳入了手了。再后来,二薛的父亲通过关系把这姐儿俩都送进了皇宫,高洋一见之下甚是宠爱。

本来这事儿都是暗室之中的,外人根本不晓得;可是高归彦对高岳家的事儿门儿清,为了给高岳添恶心,高归彦有意无意的就在边儿上拿话点;皇上,您今儿气色不错啊,就是脑门儿上有点儿绿;过两天,皇上,您这脸色儿不错,都快赶上微臣的这块翡翠了。

高洋又不傻,弦外之音一听就明白,一打听,哦,敢情老子当了接盘侠!

高洋才不会选择原谅,一听这俩娘们儿是二手货,当场就发飙了,他让人把大薛氏吊起来,用大锯活活儿锯死。然后派人到高岳府上将其一顿臭骂,说高岳犯了奸污民女之罪。

老实说这会儿高岳如果低个头,认个怂,等高洋发完神经事儿也就过去了;没想到高岳梗着脖子不认错儿,我没强奸,那骚货是自愿的!

这就等于火上浇油;高洋听了,更是火冒三丈——自己宠爱的女人,不仅被你高岳玩儿过,而且还是你玩儿剩下的!

盛怒之下,高洋派高归彦到高岳家,措辞严厉狠狠骂了高岳一通儿;可能高归彦自己也没少加料,因此这顿骂挨完没几天,高岳就死了。

八卦完了,接着说正事儿。

之所以八卦这件事儿,其实从中能看出,高归彦不是啥厚道人。

等高洋殡天的时候,高归彦的身份就有点儿敏感了;一方面他是宗室,另一方面,他还管着禁军。不过,虽说他是宗室,但系远支;而且老实说他跟高演、高湛哥俩儿没什么交情。所以当时杨愔[yīn]拉人拉到他头上的时候,高归彦没怎么犹豫便上船了。而且也正是有高归彦加盟,杨愔[yīn]扳倒高演的行动才得以顺风顺水的实施。

可是杨愔[yīn]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自己的臀部还不稳当的时候,打起了高归彦的主意——

杨愔[yīn]在晋阳留下五千禁军的事儿,没跟高归彦打招呼!

如前所述,高归彦不是啥心胸宽广的厚道人;等他跟着高殷回到邺城才知道,杨愔[yīn]居然跳过自己插手禁军的事儿。

高归彦大怒,杨愔[yīn]你这摆明是捞过界了嘛;而且没等高归彦这股火儿压下去,朝廷一道新的任命又把高归彦刺激着了:着高归彦晋位司空,仍“总知禁卫”;领军大将军一职由可朱浑天和接替。

傻子都知道,杨愔[yīn]这招儿唤作明升暗降;目的就是冲着高归彦手里的兵权去的。

高归彦怒了,真怒了;姓杨的,你丫忒不讲究了!既然你不仁,那就休怪高某不义了。

高归彦存了下船的念头,杨愔[yīn]不可清楚;后者这会儿正准备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呢,他打算借小皇帝高殷的手干掉高演和高湛哥俩儿。

不过要说一句的是,最早提出诛杀高演、高湛的,还不是杨愔[yīn],而是领军大将军可朱浑天和;别看这家伙是高欢的女婿,但他和二高的私交并不好,这会儿看是个机会,他就想着要不然斩草除个根。可朱浑天和私下和同党们商议,不杀二王,必留后患,不如趁早除掉。

众人一片附和。

没过几天,侍中宋钦道就上书皇帝高殷,言二王威权日重,威胁皇权;墙裂建议皇上做掉二高兄弟。

恁想,高殷连囚犯都不敢杀,现在让他对自己的亲叔叔下刀子,怎么可能;所以高殷就没同意。

看来直接杀掉二王,现在条件还不太成熟;那就退而求其次,把这俩碍眼的家伙从中央赶出去,先放在外地当地方官儿,以后看情况再说。

桉说这打算跟直接下刀子比,已经温柔很多了,但即便如此,杨愔[yīn]等人还是担心性格宽和仁慈的高殷不同意;一帮人呼呼啦啦的就来找高殷他妈李太后来了;把原委一讲,最后说,太后您看怎么样?

老实说李太后也是个窝囊废,这种事儿问她还不如不问呢;李祖娥嚅嗫着也拿不准个主意。杨愔[yīn]等人一看,得,那您再考虑考虑吧,众人便出宫了。

要么说有时候闺蜜真的坑人;咱现在知道,韩国的朴大妈不就是被闺蜜给坑了;其实当年,李太后也被她闺蜜给坑了——

您还记得很久以前引发东西魏之间邙山大战的原因是啥不?当年,高澄没管住下半身儿,把东魏大将高敖曹的二哥高仲密的媳妇儿给QJ了,高仲密叛逃西魏,这才引出了宇文泰出兵,高欢迎战的邙山大战。

那档子事儿过去了,高仲密是跑了,可是他媳妇儿李昌仪没跑了;后者做为罪犯家属被发配到宫里干杂活儿。

斗转星移,等高洋登基,李祖娥成了皇后;因为跟李昌仪同姓,便对后者高看一眼;一来二去的,俩人就成了姐们儿。

这天,杨愔[yīn]等人一走,李太后就把李昌仪喊来了,俩人聊家常,李太后就把杨愔[yīn]他们的计划一五一十的就跟李昌仪说了;最后还问了一句,你怎么看?

李昌仪心说,我特么怎么知道该怎么办!可是,等出了李太后的宫门儿,李昌仪转身就把李太后跟她说的情况毫无保留的告诉了娄老太太!

娄老太太一听就炸了,好你个杨愔[yīn],你是吃了熊心吞了豹子胆了,敢对我儿下手。

娄昭君立即让人通知高演、高湛;俩小兔崽子,赶紧进宫,老娘有事儿跟你们说。

娘儿仨见面儿一合计,看来杨愔[yīn]留不得了。

自从被罢职之后,高演和高湛就一直赋闲在家;老实说,在听说杨愔[yīn]要干他们之前,二高对杨愔[yīn]尽管有怨言,但还没上升到恨的程度。可是听自己妈一说,自己姐夫要对自己动手,二高可就翻毛腔了,凭什么呀,我们既没招惹你,也没挡你的道儿,我们哥俩儿都认怂了;你至于的非要赶尽杀绝吗?

至此,二高算是恨透了姐夫杨愔[yīn]。

为了保命,也为了东山再起;二高开始策划怎么反戈一击的计划。为了避人耳目,二高经常借着出门儿打猎的机会,跑到郊外,在空旷无人的地方,开始商量怎么除掉杨愔[yīn]。对于这件事儿,二高还是有底气的;这底气来自他们的妈,那位太皇太后娄昭君;娄家在北齐官场上很有强的影响力,尤其是北齐军界的大佬们,不是娄家的亲戚,就是娄家的朋友;娄老太太只要稍加暗示,这些人至少会保持中立,不跟着杨愔[yīn]瞎搞。

二高决定发动政变,杨愔[yīn]这头儿却还蒙在鼓里呢;在等李太后答复的这段时间,这些人兴致蓬勃,一帮人商量,如果让二高一起滚蛋,万一他们到了地方不老实怎么办;干脆吧,让高湛滚,高演嘛,可以留在邺城,干个太师、司州牧、录尚书事。

这就是杨愔[yīn]幼稚之处啊,搞政治,要么别动,要动就要动到底;对手一旦翻盘,死的肯定就是他了!

杨愔[yīn]动了高归彦的奶酪,把后者惹翻儿了;他不知道;给二高兄弟安排职务,给他们留下气门儿,他也不清楚;二高兄弟密谋政变,杨愔[yīn]也没感觉。

这智商,活该他掉脑袋啊。

公元560年2月23日,这一天,高演发出帖子,为了庆祝自己录了个尚书事,请大家在尚书省吃饭;庆祝一下。

百官一看,这面子得给啊;于是按约定时间前来赴宴;而做为北齐的话事人,同时也是高演的姐夫,杨愔[yīn]肯定没理由不来。

好好儿吃吧,这就是你这辈子最后一顿饭了!我说的是杨愔[yīn]。

高演哪儿那么大心啊;这种肎节儿上请人吃饭;说白了,这顿饭就是专门儿为杨愔[yīn]等人准备的鸿门宴。

由于有高归彦的配合,高湛在极为保密的情况下,已经把自己府里几十名身强力壮的家奴带进了尚书省,此时这帮打手就藏在议事厅后面的客厅里。

多说一句,本来杨愔[yīn]还是有机会逃过这一劫的,中书侍郎郑颐鬼精鬼精的,接到帖子他就觉得不对劲儿,他劝杨愔[yīn],要不就别去了;高演恐怕没憋着好屁。

杨愔[yīn]想了一下,不能够;他不相信高演有胆子明目张胆动手,就没听郑颐的。

郑颐说,要是这样儿,要去你去,反正我是不去;这老哥儿找了个借口,躲进了门下省。

看人都到齐了,高演招呼大家就坐;吩咐一声儿,开席!一大堆硬菜摆在了各位官员面前;高演看起来兴致很高,频频举杯,一会儿敬这个,一会儿敬那个;反正喝的挺嗨。

而杨愔[yīn],既不动酒,也不吃菜;就那么看着高演,那意思,我就看你装逼。

很快,高演一圈儿通关打下来,面红耳赤的;他转身儿招呼高湛,别慎着了,起来敬酒。

高湛端起酒杯,挨桌儿给大家倒酒;走到杨愔[yīn]面前,高湛大着舌头,给、给、给姐夫满上,感情深、一口闷啊!

气氛到这儿了,杨愔[yīn]也觉得不喝不合适;拿起酒杯喝了;这时高湛又吼了一句,给、给、给姐夫满上!

杨愔[yīn]一愣,我特么刚喝完!

对,你刚喝完;随着高湛这句话,突然从大厅外面闯进来几十个膀大腰圆的大汉;几个人看一个,就把杨愔[yīn]、燕子献、宋游道、可朱浑天和等人围起来了。

我艹,杨愔[yīn]反应过来了;坏了,这特么是个局!

这会儿反应过来,管蛋用啊;高湛一挥手,这帮大汉抬手就打,几下就给杨愔[yīn]打翻在地。

很快,杨愔[yīn]等人就失去了意识;杨愔[yīn]本人那叫一个惨,眼珠子都被打出来了。

控制住杨愔[yīn]等人,高演、高湛的政变算是完成了80%;下面要做的,就是要通过小皇帝高殷的嘴,坐实杨愔[yīn]等人的罪名,在政治上彻底否定杨愔[yīn]等人。

这都是商量好的套路,高演、高湛带着人押着杨愔[yīn],还有那几个倒霉蛋儿,奔昭阳殿就来了。

因为太皇太后娄昭君、太后李祖娥,还有小皇帝高殷都在这里。

本来,高演他们差一点儿就功亏一篑了。

高演等人进宫,要走云龙门;守门的是开府仪同三司成休宁;后者看着情况不对,拔刀出鞘,大声呵斥打头的高演。

高演让高归彦上前劝说,但成休宁却厉声拒绝。高归彦长期担任领军大将军,一看说不通成休宁,也不跟他废话了,转而命令禁军,你们,放下武器,自行解散!

众军历来对高归彦还是挺服气的,听他这么一说,纷纷放下武器散去;成休宁自知无力回天,只好叹息作罢;高演等人这才闯进宫去。

到了昭阳殿门口儿,高湛和高归彦没进去留在门口儿;高演一个人进殿。

这会儿太皇太后娄昭君端坐在大殿之上,边儿上站着李皇后和高殷;要说高演演技确实了得,见着老妈,高演以额触地,内牛满面,臣与陛下骨肉相连,杨愔[yīn]等人意欲把持朝政,作威作福,王公以下都是吓得战战兢兢。杨愔[yīn]他们互为朋党,阴谋作乱,如果不趁早行动,一定会危害到江山社稷[jì]。臣与长广王高湛认为国事重大,贺拔仁、斛[hú]律金等人痛惜献皇帝(指高欢)打下的基业,因此,一起抓住杨愔[yīn]等人,将他们带入宫中,我们不敢处罚他们。我们先斩后奏,罪该万死!

其实这会儿高殷如果想翻盘儿,还是有机会的;当时负责拱卫昭阳殿的禁军有2千人,全副武装就站在殿外;带队的将军唤作娥永乐(《北齐书·杨愔[yīn]传》里写的是“领军将军刘桃枝”);此人受高洋厚恩,向来忠于小皇帝高殷。

看高演秀演技;娥永乐以手叩刀,目视高殷;那意思,只要高殷下旨,瞬间就能让高演一刀两断。

可惜,高殷却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高殷有口吃的毛病(就是那次被他爹抽鞭子给吓的),看高演说的声情并茂,口吐白沫;仓促之间他也不知道该说点儿啥。

正发怔呢,娄老太太说话了,她让娥永乐等人退出殿外;但娥永乐以及那些禁军将士钉子似的谁也没动,都眼巴巴儿的瞧着高殷。

结果他们失望了,高殷连头都没抬。

这时,娄老太太提高嗓门儿,厉声呵斥,你们这些奴才今天是不想活了吗?

皇上不表态,这事儿没法neng!

娥永乐略一思忖,还刀入鞘;长叹一声,罢了,既然皇上都不言语,我们干着急也没用啊;只好领着人退出了大殿。

待侍卫们退出大殿,娄昭君问,杨愔[yīn]呢?

旁边儿有人答话,快挂了,眼珠子都出来了。

娄老太太勉强挤出一丝悲伤的表情,毕竟杨愔[yīn]怎么说也是她女婿;但也仅是一瞬间,老太太的脸色就从悲切转为铁青;她掉过头厉声喝问高殷,这些人心怀不轨,想要杀我的两个儿子;他们得手下一步就要杀我;孙砸,你居然还要纵容他们?

这就是在飙演技了,高演痛哭流涕,娄老太太怒发冲冠,娘俩完全是一副受害者的模样;高殷还能说啥,他本来就口吃,一紧张更说不出话来。

见自己完全hold住全场,娄老太太一扬下巴,斜着眼睛看着李太后,用鄙视的口吻对陆续进来的大臣说,我们岂能受那个汉族老女人的摆布!

这话重了,毫无气场的李祖娥连忙跪倒,连声说没那意思;这会儿高演还跟那儿一个劲儿的磕头,李祖娥对儿子说,你还不安慰安慰你叔叔!

这会儿,高殷镇定下来了;他看出来了,奶奶不待见自己的妈,捎带脚儿也看不上自己个儿;既然如此,何苦恋栈!高殷起身走到高演面前,一拱手,这些汉人就交给叔父处置吧;只求叔叔们饶我们娘俩一命,我这下殿去。

说完,高殷拉着母亲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昭阳殿。

高殷刚走出大殿,高演一抹眼泪,下令,将忠于李太后母子的禁军全部调出皇宫,由平秦王高归彦率领禁军进驻华林园,调京师卫戍shù区的军队入宫守卫。这些布置完成,高演下令诛杀“逆贼”杨愔[yīn]、燕子献、郑颐、宋游道、可朱浑天和;对于那位在殿上以手叩刀的娥永乐,没二话;杀。

这里边儿倒是高湛表现出了残忍的一面儿,那位躲进门下省看风头的郑颐后来也被抓住了;高湛怀疑他曾说过自己的坏话,因此对其恨之入骨;杀他的时候,郑颐的舌头先被拔掉,然后又被砍断了双手,百般折磨之后,才被处死。

“主犯”既然已经授首;高演为了缩小这场政变的影响,并没有对五个政敌的家属斩尽杀绝,他以高殷的名义下诏逮捕杨愔[yīn]等五人全家,将五家中嫡长子一门全部杀掉,剩下的只是免去官职,让其泯然众人矣。

至此,高演、高湛成功翻盘;这就是北齐历史上著名的“乾明之变”。

政变成功后的第三天,也就是2月26日,朝廷诏下,任命高演为大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高湛为太傅、京畿大都督;段韶为大将军;平阳王高淹(高演四弟)为太尉,平秦王高归彦为司徒;彭城王高浟([yóu]高演五弟)为尚书令。

3月3日,小皇帝高殷下诏,从今起,国家大小事务皆向大丞相禀报,由大丞相全权定夺(“三月甲寅[yín],诏军国事皆申晋阳,禀大丞相常山王规算。”)。

到这会儿,只要有点儿政治敏感度的人都知道,高演上位只是时间问题了。

不过话说回来,别看大权在握;从丞相到皇帝,物理距离虽然很近,但心理距离那可是天壤之别。而且这种事儿,你不能自己腆着大脸提出来;先得有人把现任皇帝废掉,然后还得有人“劝进”!

废帝这件事儿好办;皇宫里有霸气侧漏的娄老太太,她一句话这事儿就成了。

可是“劝进”这活儿却卡住了。其实高演的心思,北齐朝野大家都门儿清,只是非常时期这种掉脑袋的活计还是少掺和为妙;因此只有高演的绝对心腹,像并州长史王晞等数人,劝高演尽快登基,免得夜长梦多。

看大家捧场的力度有限,高演绷不住了,对他老妈说,天下不安,人心浮动,我担心会出现意外,要不然您看……

娄老太太多聪明的人,也不用多说,更何况高演还是她最宠爱的儿子。

公元560年8月,娄昭君以太皇太后的身份下懿旨,废高殷皇帝号,改封济南王,另择他处居住;立高演为北齐皇帝。

有了老妈的支持,高演心花怒放;8月3日,高演登基,改元皇建,大赦天下,尊娄昭君为皇太后;高演便是北齐历史上的第三任皇帝,孝昭帝。不过,在高演兴高采烈的坐上龙椅的时候,娄老太太同时也飘过来一句话,你得善待你侄子啊!

客观的说,这个皇帝高演干的不错;史称,他“自居台省,留心政术,闲明簿领,吏所不逮,及正位宸居,弥所克励。”——

对内,高演知人善任,虚心纳谏;采取了一系列的举措,改革文宣帝时期的种种弊政,缓和北齐的社会矛盾。对外,在他即位三个月后,也就是公元560年11月,高演亲率大军北伐库莫奚,一直打到天池(今山西省宁武县管芩山上),将库莫奚赶出了北齐长城。随后高演分兵追击,虏获人口牲畜无数。

总之一句话,高演的表现,让北齐的人觉得,他要比他二哥靠谱儿的多。

不过,在政务繁忙,军书旁午之余;高演心里总是有事儿放不下。

头一件,高殷还活着;只要他还活着一天,自己的帝位总显得来路不正。

之前娄昭君也跟高演说过,皇帝的位置给你,但你要保证高殷的安全。高演当时答应了;可是一当上皇帝,高演就后悔了。

跟这儿说一句,高演这皇帝,平时呆的地方是晋阳;而高殷则在邺城;换句话说,高殷并不在高演的眼皮子底下;这就难免让高演不放心;这万一哪天你玩儿起了复辟怎么办?

高演越想越没有安全感。

而此时,高归彦也跳出来火上浇油来了。

高归彦跟着高演发动了政变,把高殷赶下台;其实这家伙也知道自己这么做很对不住高洋;而且他又怕高殷万一哪天复辟成功,那自己岂有好果子吃?因此高归彦又拿出来当年忽悠高洋的手段,成天在高演耳朵边儿递小话儿,高殷不死,那以后咱们可都睡不好觉。

高演本来就为侄子的事儿上火,高归彦这么一掺和;高演一拍大腿,得,还是让我大侄子去陪他粑粑吧。

根据高演的指令,高归彦亲自去了趟邺都,说皇上召见济南王去晋阳。

高殷此时落架的凤凰不如鸡,也不敢不从;跟这高归彦到了晋阳。一到地方他就被软禁起来了;很快,高演送来毒酒一杯准备送高殷上路。高殷肯不喝,来人遂将其勒死。

多说一句,高演这次下手,极为隐密;高殷的死讯瞒过了所有人,包括皇太后娄昭君。

除掉这块儿心病,接下来让高演烦心的,就是他弟弟高湛了。

当初他跟高湛每天装模作样到城外打猎商量怎么对付杨愔[yīn]的时候,高演曾亲口答应高湛,事成之后,立高湛为皇太弟,他百年以后,皇位传给高湛;也正是因为有这个预期,所以在乾明政变时,高湛格外的卖力。

可是等高演当上皇帝,他后悔了。

公元560年11月,借着自己北征库莫奚大胜,高演下诏,立自己年仅5岁的皇长子高百年为太子。

老实说高演有这么点儿私心,也很正常;可是这事儿在高湛看来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哦,敢情六哥您是拿我当礼拜天过呢?

而更让高湛担心的还有高演对高殷的态度。

史书记载,当时高归彦奉命到邺城接高殷;高殷没怎么着,反倒是给高湛吓坏了;高湛又不傻,稍加揣测就明白他六哥啥想法了。

按照这个逻辑往下推,高演敢杀高殷,凭什么不敢杀自己?

想起楚这一层儿,高湛脖子后面都冒凉气。他把心腹、散骑常侍高元海召进府中,问接下来该怎么办;高元海一头雾水,什么怎么办?

高湛把前因后果和自己的顾虑一说,高元海说,现在皇太后在上,皇上孝悌,您是不是想多了!

高湛说,狗屁,我对你推心置腹,你就拿场面话糊弄我?

高元海说,那这么办,您让我回去想想;明儿给您答复成吗?

高湛担心有变,闭嘴,你就跟这儿想;想不出来不许回家。

这给高元海难为坏了,据说这家伙一晚上没睡觉,绕着床来回溜达。

天还没亮,高湛就来了,也不问高元海晚上睡得习惯不习惯,劈头盖脸就问,想出来没?

高元海挠挠头,想是想出来了——

A方案,您效法西汉梁孝王,带几个侍卫去晋阳,先见太后,恳请哀怜;然后再去见皇上剖白心迹,说您打算交出兵权,从此不再过问政事,下半辈子就过闲云野鹤的生活了。这样儿可保大王一世无忧。

B方案,如果您做不到这么干脆,那您就上书皇帝,说自己眼下权势太重,恐招人非议,请求皇上把您手里的权分一部分出去,或者把您外放到地方上去做官;等您到了地方儿,闭门谢客,不问朝政;这样儿也不会招皇上的忌。

高湛听完砸吧砸吧嘴,C呢?

高元海说,我说了您未必乐意听;高湛说,你闭嘴,赶紧说,削你了啊!

高元海说,这样儿,济南王是正统的皇位继承人,皇上借太后之命而篡[]夺了人家的皇位。如今,大王召集文武官员,向他们公布皇上征召济南王的命令,逮捕斛[hú]律丰乐,斩杀高归彦,拥护济南王复辟,号令天下,以顺讨逆,大事可成!

高湛听完大骂高元海,这么好的主意,怎么不早说;我觉得这个方案最好。

不过,说归说,鉴于这事儿太大;高湛还是迟迟没有做出决断。

高湛府中平时养了一帮算命儿打卦的术士;高湛把这帮人喊来了,你们给我算算,我该怎么办!

这帮人很快拿出了结果:动恐不利,静则吉祥!那意思,让高湛再等等看。

高湛狐疑不定,而此时,他的一个心腹,据说也是个有“特异功能”的主儿,前来面见高湛,头一句话就把高湛给镇住了——

皇上将不久于人世,殿下很快便会成为天下之主;您还是别急,再等等!

好吧,既然如此,那就再看看。

也正是在这种情况下,高湛暂时打消了用兵的计划,让人配合高归彦,把高殷送往了晋阳。

那位说了,高湛的手下怎么那么肯定高演很快就要挂了?

史载,跟高湛说这话的人,唤作潘子密,时任林虑(今河南省林县)县令;据说这位潘县令精通天象学。

不过,不管潘子密是蒙的还是得到确切的情报了;这会儿的高演,确实快完犊子了。

自打勒死高殷之后,莫名其妙的,高演的身体就开始出现了不适,先是浑身闷热;搞的他得不停地让人送上解渴汤药。

而且在当时还出现了一个传言,说有一位姓赵的尚书令史,这位爷有阴阳眼,他在邺城看到死去的高洋和杨愔[yīn]、燕子献等人一路向西,说是要去报仇。

这事儿真的假的,大家心里都清楚;可是等这谣言传进了高演耳朵里,高演坚信,他也看见了;为此高演还在宫中组织了大规模的驱鬼法事;然而并无卵用。

慢慢儿的,高演的病情加重了;越发的疑神疑鬼。

公元561年10月,天空中出现了流星;这让高演更是心情抑郁。

既是为了散心,同时也为祈福;这天,高演唱着忐忑出去打猎去了。

本来高演去的地方他经常去,地形很熟;可是那天也怪了,高演骑着马跑着跑着,突然从路边儿的草丛中蹦出一只兔子。兔子突然出现,把高演骑的马给弄惊了;这匹马前蹄儿一扬,就给高演摔下来了。

这一跤摔的可不轻,高演肋骨都给摔折了。

等被人抬回宫中,高演疼的已是龇牙咧嘴。

听说儿子摔成了重伤,娄老太太赶紧过来探望;问候完儿子的伤情后,也不知怎么着,娄老太太突然问了一句,济南王怎么没来看你?

高演无语。

高殷呢?娄老太太有种不祥的预感,加重了语气。

高演:……

最后一遍问你,高殷现在在哪儿?娄老太太怒了!

高演闭着眼睛,还是没有答话(“太后视疾,问济南所在者三,帝不对。”)。

娄老太太不问了,没答案就是答案;还问啥。

沉默了一会儿,娄老太太突然爆发,高殷是不是已经被你杀了?你不听我的话,死了活该(“太后怒曰:“杀之耶?不用吾言,死其宜矣!”)!

骂完,拂袖而去。

高演躺在床上,百感交集啊;他拿被子盖住了脸,哭了。

母子反目,给了高演沉重的一击;高演的病情越来越重,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也许受到杀掉高殷的强烈刺激,高演在临终前,做出了一个异常艰难的决定,他废掉了自己的儿子高百年的太子位;留下诏书,自己驾崩之后,由九弟、长广王高湛继位。

高演心里其实很明白,自己死后,如果是高百年继位;不出几日,高湛就能把高百年搞下台;自己能杀高殷,高湛就能杀高百年。

为了给儿子留下条命;病重的高演拼尽最后一点儿气力,给自己的九弟写了一封信,在信中,高演哀求自己的九弟,求求你,放我老婆孩子一条生路,好吗(“宜将吾妻子置一好处,勿学前人也。”)?

信送走,公元561年11月2日,高演病逝于晋阳宫,时年27岁。

等高演去世的消息传回邺城,高湛的第一反应挺搞笑:真的假的?这别是鬼子六给我挖的坑儿吧!

为了确定消息真伪;高湛派出心腹赶到晋阳一探究竟。

很快,心腹传回消息,皇上确实已然殡天;走之前留下遗诏,由九弟继位;高湛这才转忧为喜;立刻打马上路,一路快马加鞭赶到晋阳。

该做的戏还是要做一下的,高湛跪在大行皇帝的梓宫前放声大嚎,嚎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余音绕梁;等高湛把嗓子嚎哑了,百官簇拥着他,就在高演的灵柩前即皇帝位;这就是北齐武成帝。

为了表示有福同享,高湛倒也没吝啬;四哥、平阳王高淹,这里边儿您年纪最大,来个大个儿的官儿,太宰;五哥,彭城王高浟,你来个太师、录尚书事干干;老十、任城王高湝[jiē]jiē,尚书左仆射,满意吗?老十二、博陵王高济,哥最疼你,太尉一职归你了;大表哥娄叡[ruì](娄老太太的侄子),你也别闲着,司空;平秦王高归彦,咱谁跟谁,太傅!

高湛即位后,过气儿的皇太子高百年肯定不能再留在东宫了,降封为乐陵王,出宫别住。

至此,高家的天下,落到了高湛手上。

到这会儿,不知道大家发现没,高家挺像现在的沙特阿拉伯;不玩儿父死子继那一套,不管愿不愿意吧,走的是兄终弟及的路子。

可是这也有问题!看看现在的沙特,现任国王是老国王伊本·沙特的第25个儿子;按照他们原先的规矩,伊本·沙特儿子辈儿死完,才会轮到他孙子辈儿接管国家权力;而且还得从头再轮一遍;也就是大房的长子继位;其他兄弟想呛行市,没门儿!

沙特王族算是幸运的,活在了比较开放文明的现代社会;这会儿已经不流行当权的一支对宗室大开杀戒(否则现在的沙特王室就不可能有好几千王子殿下了。)。而在1千多年前的高湛时代,虽说高湛是“兄终弟及”这种皇权继承模式的受益者;但是有一点高湛很清楚,如果让这种模式继续下去,最有资格成为下一任皇帝的,既不是他儿子,也不会是高洋、高演的儿子,而是他们大哥高澄的儿子高孝瑜等人。

显然,高湛没有那么高风亮节;既然这些大侄子们会是潜在的威胁,唉,那就杀了吧!

不过,杀这些人之前,高湛还需要做些准备。

先让高湛准备着;北齐的事儿咱回头再说。

让我们把目光投向关中,看看这几年长安的宇文家都干了点儿啥。

简单说,两件事儿,其一,宇文泰走了;其二,继任的宇文觉换了块儿招牌,西魏的LOGO不用了;取而代之的,唤作北周。

先说宇文泰。

咱们上次说到宇文泰,还是在公元550年9月,他带人去砸高洋的场子;结果高洋搞了场阅兵式,就把宇文泰镇住了,后者灰溜溜的撤回了关中。

回是回了,宇文泰可没闲着;非但没闲着,那几年宇文泰相当忙——

头一件事,从南梁刨地盘儿。

其实这事儿之前聊侯景之乱的时候,带过去了;跟这儿多说几句吧。

那几年江南大乱,宇文泰没少从老萧家手里抢东西;首当其冲的便是汉中。

说这话时间拨回到公元551年5月;这会儿南方还乱套呢。

当时萧纲还活着,而且还在位,不过说了算的是侯景。

侯景凶猛,给当时盘踞在荆襄一带的南梁湘东王萧绎[yì]很大的压力;为了对抗侯景,萧绎[yì]便向宇文泰发出了求援信,希望西魏能派兵南下共同对付侯景。

当然,萧绎[yì]也拎得清,人家那兵不是好借的;所以在信中,萧绎[yì]开出了条件,宇文大哥,只要你出兵,汉中,归你了。

接到萧绎[yì]的来信,宇文泰简直没乐颠馅儿了;东边儿的北齐出了个疯子高洋,暂时惹不起,正愁没地儿刮油水呢,萧绎[yì]捧着个大蛋糕送上门儿来了。

宇文泰当即下令,西魏军兵分两路,大将达奚武率3万主力去接收汉中;另派一路前往上津,给萧绎[yì]摇旗呐喊。

可是,当西魏军雄赳赳气昂昂的越过秦岭准备接收的时候,却遭到了驻守汉中的南梁梁、秦二州刺史、宜丰侯萧循的断然拒绝。萧循说哪儿有这个道理,国家的土地白白送人。

萧循是萧衍十弟萧恢的第三子,算起来还是萧绎[yì]的堂兄弟;此人很不简单,史称:他在汉中七年“移风改俗,人号慈父”;深得当地百姓爱戴。

西魏军势大,萧循派人向益州的武陵王萧纪求救。

汉中是益州北面的门户,一旦汉中丢了,西魏军随时可以重兵南下,而一旦让鲜卑铁骑踏上一马平川的成都平原,那结果几乎是灾难性的。

萧纪再笨,唇亡齿寒,户破堂危的道理他还是懂的;因此萧循的信使一到,萧纪便调出潼州刺史杨乾运率兵北上,增援萧循,堵住西魏军南下的通道。

可惜,益州军一出主场,便挨了西魏军迎头一棒;公元552年4月,杨乾运在剑阁以北的白马,遭到达奚武所部3千铁骑的突袭,上万益州军被歼。

萧循本来还指望杨乾运能拉兄弟一把呢,可眼下杨乾运连汉中都没到就让人包了饺子;萧循这个丧气,大骂益州军无能;骂完,自己亲自出马。

结果,萧循一出城就中了西魏军杨绍部的埋伏,西魏军也不吭气儿,摸到梁军侧翼上去就是一顿乱砍,将萧循带出城的部队当场砍了个人仰马翻鬼哭狼嚎。

萧循一看,掉头就跑;回到汉中把门儿一插,打死不出头了;达奚武指挥西魏军攻了几次,但都被城中梁军击退。

攻击受挫,达奚武很愤怒;他请求宇文泰,一旦破城,允许他屠城。宇文泰本来也同意了,好在有那明白人苦劝,您可不能这样儿啊,您一旦屠了汉中,不仅您自己个儿的名声受损,以后恐怕在没人敢信您的话了。

宇文泰想想,确实也是这么个理儿,因此没同意达奚武的请求。

强攻不成,宇文泰唯一的办法就是派能言善辩之士去劝降萧循,负责劝降工作的是尚书左丞柳带韦。

柳带韦的口活儿相当了得,入城后,他给萧循点出两条路,一、杨乾运战败,将军再无援兵;换句话说,汉中此时就是一座孤城。二、您的大梁已经完蛋了,萧绎[yì]又很不仗义的卖了您,请问,将军这是打算向谁效忠?

扎心了,老铁;柳带韦恕的一番话正戳在萧循的心缝里;是啊,大梁已经完蛋了,萧绎[yì]又又是那个德性;自己已经没有大树可以依靠了!

权衡利弊,萧循一咬牙,开门投降了西魏军。

汉中,这座军事重镇,在被兰钦夺回的20多年后,又重新被宇文泰一口叼了回去。

拿下汉中,也彻底让宇文泰知道南梁这帮王爷都是什么成色了。

公元553年3月,宇文泰召开军事会议,讨论攻蜀事宜。

不过,大多数与会者表示反对,理由是蜀道难,大军入川,如果战争打成胶着,东边儿搁着一个疯子高洋万一杀将过来,咱们恐难以及时回援。

不过也有支持宇文泰出兵攻蜀的,数量稍微寒碜了点儿,只有一位,就是他外甥尉迟迥。

尉迟迥此时年轻气盛,一拍桌子站起来了;大声驳斥在座诸位;怕个鸟儿啊,据可靠情报,益州军的主力都被萧纪带走打萧绎[yì]去了,此时蜀中空虚;此其一。其二,蜀中地势险要,看似困难重重;可是,也正因为如此,蜀人必然麻痹大意,以为咱们不敢轻易出兵。所以,咱们只要以精兵出击,不分昼夜,倍道兼行,直扑成都;拿下成都,蜀人必丧胆出降。

尉迟迥一番慷慨激昂的讲话,听的宇文泰大喜;当场拍板,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南征军统帅,就尉迟迥了!

随后,宇文泰颁布军令,尉迟迥督六部南下——

分别是元珍、乙弗亚、俟[qí]吕陵始、叱奴兴、綦连雄、宇文升,合计总兵力两万两千人,其中步兵一万两千人,骑兵一万人。

准备完毕,尉迟迥一声令下,两万多西魏军拔营而起,像益州扑来。

按照规划的进军路线,西魏军头一个要攻克的险隘重镇便是剑阁(今四川剑门关)。

此时,守在剑阁的梁军将领唤作杨略,是不久前被达奚武暴揍的杨乾运的侄子。杨乾运经上次一战,被吓破了胆,表面上还归萧纪管,但实际上已经暗中派人跟宇文泰搭上了线。

有这么个叔叔在,杨略根本就没打算抵抗;西魏军先锋部队俟[qí]吕陵始所部刚到剑阁,杨略就让出剑阁关,带着部队大踏步后撤至安州,给西魏军腾出发力的空间。

驻守安州的乐广是杨乾运的老部下,杨乾运一封书信之后,乐广便打开城门,将西魏军迎进城中。

尉迟迥是当年3月份从长安出来的,不到一个月,他就带着西魏军打到了潼州,也就是现在的四川绵阳。绵阳离成都有多近,去过的都知道。

而潼州刺史,正是杨乾运。

这仗还用打吗?

4月13日,杨乾运迎尉迟迥入潼州;潼州是成都以北最后一道屏障;拿下潼州后,西魏军打下成都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尉迟迥留下一部分人马驻守潼州,确保部队与后方的补给线;随后,尉迟迥亲率主力,以极限的速度向成都方向挺进。

接下来的事儿,毫无悬念了就——

萧纪东征时,几乎带走了成都所有的主力部队和粮食储备;面对气势如虹的西魏军,留守成都的梁益州刺史萧捴[zǒng]几次率军出城找尉迟迥玩儿命,均被击败。

几个来回下来,成都军可就都饿了肚子了;此时,有消息传入城中,萧纪派来解围的谯[qiáo]淹所部已经被尉迟迥击败,主将谯[qiáo]淹投降。

萧捴[zǒng]一想,得,这算是没救儿了;公元553年8月8日,萧捴[zǒng]带着成都文武官员,来到尉迟迥的大营,交出了西川人口、土地名册,向鲜卑人投降。

至此,四川也划入了宇文泰的账面儿。

捷报传回长安,宇文泰大喜过望;我这外甥,牛掰!宇文泰下令,封尉迟迥为益州刺史,全面主持蜀中的党政军群工作。

别看尉迟迥在战场上杀伐决断,搞起民政那也是一把好手;走马上任益州刺史,尉迟迥“明赏罚,布恩威,绥缉新邦,经略未附。”;总之干的不坏,蜀中“夷夏怀而归之”;由此人心安定;西魏也有了一块稳定的战略大后方。

接下来,宇文泰决定,既然手气这么好,没理由收手不干啊;而且西魏高层也认为,南梁这会儿已然是一间即将垮塌的破房子,几脚就能踹塌;既然如此,还慎着干嘛。

公元554年10月,随着宇文泰一声令下,上柱国于谨、中山公宇文护、大将军杨忠、韦孝宽率师五万,从长安出发去踹那座破房子——江陵。

这里还有个小插曲,出征前,宇文泰问于谨,这次出兵要多长时间?

于谨想了想,回了句,用不了太久;于谨分析道,萧绎[yì]这会儿只有两个选择,他的主力都派去打侯景去了,江陵城没多少部队;他如果够聪明,会主动撤离江陵,向建康做战略撤退,跟建康的主力汇合后,再徐图发展;如果萧绎[yì]不聪明,他会凭手里那点儿二线部队固守江陵跟咱们死磕,然后从建康调援军解围;但是这是条死路;建康到江陵,上千里路,梁军就算跑回来,那也只是一支疲兵,没啥好怕的;正好让咱们以逸待劳,一举歼之。如果萧绎[yì]选择后者,那特么只能说这货脑子进水了。所以,我说咱们这次不会花太多时间。

宇文泰哈哈大笑,你的话正合我意。

战役发展进程果然如于谨分析的那样,萧绎[yì]试图据城死守,从建康调兵解围;可是于谨岂会给他这个机会。

在于谨的督战下,数万鲜卑军向江陵城发起一浪高过一浪的总攻;本来梁军还有那么一丢丢的希望,因为萧绎[yì]手下的大将胡僧祐是著名的守城专家,在他的指挥下,西魏军数次猛攻均无功而返;可惜,胡将军太身先士卒,哪里有危险他就出现在哪里,结果在指挥作战时,被城下射上来的冷箭击中,最后以身殉职。

胡僧祐是城中梁军的主心骨;由他在,军心尚稳,现在将军殉职,沉重打击了梁军的守城决心。有些意志不坚定的人害怕了;这些家伙悄悄儿打开了江陵城门将已经打红了眼的鲜卑人放入城中。

江陵城,就此陷落;城破之日,萧绎[yì]本想投火自焚,被人拦住;后被俘。最后被他侄子萧詧(chá,通察)命人用布袋装土,活活儿压死;说这话儿,是公元554年12月19日。

萧绎[yì]死后,出于制衡一时拿不下来的江东的考虑,宇文泰决定把江陵划给萧詧(chá,通察),让萧詧(chá,通察)做个儿皇帝,替西魏盯住长江下游的建康;萧詧(chá,通察)自然也乐得当这个汉奸,欣然允诺。公元555年正月,萧詧(chá,通察)在江陵称帝,史称后梁。

江陵之战胜利后,西魏的地盘儿急剧膨胀,一跃成为南北朝此时疆域最大的国家;宇文泰风光无限。

不过,对外风光之余,宇文泰也有不爽的地方——

头一个让宇文泰很不爽的,就是名义上的皇室。

跟高欢、高澄、高洋头上蹲着个名义上的“领导”元善见一样;西魏也有名义上的皇室,也就是宇文泰的“领导”,元宝炬。

不过,跟元善见一样,元宝炬虽说是西魏的皇帝,但其实也就是个摆设;而且这摆设一当就是14年。

被别人当成透明的感觉应该很不好,但是比这个下场更不好的,是莫名其妙的死去。公元551年3月,元宝炬无声无息的死掉了。

因为有之前元修的先例,大家普遍认为这又是宇文泰下的手;当然,宇文泰是不会承认的。

等元宝炬死后,把女婿元钦推上了皇位。

可是,让宇文泰没想到的是,自己的这个女婿有一天联合外人对自己动手。

史书记载,公元553年11月的一天,西魏尚书元烈等人密谋诛杀权臣宇文泰,结果事败,元烈反被宇文泰当场击杀。

其实在当时,所有的人都知道,元烈的背后站的是元钦,可是大家揣着明白装糊涂,说起这件事儿,都说这只是元烈脑抽,元钦跟这件事儿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元钦打做“皇太子”时,就对宇文泰专权非常不满;看着阖朝文武对自己爸爸的那种无视,元钦很愤怒可他又无可奈何。现在,大家不仅对自己漠视,而且在元烈这件事上,元钦分明从众人眼中除了漠视又看见了鄙视。

元钦怒了,彻底的怒了;他开始准备,准备寻找时机刺杀宇文泰。毕竟,不管咋说,宇文泰是自己老丈杆子,自己这么多年孙子装下来,宇文泰应该不会太注意自己。

可是元钦还是太嫩了;宇文泰什么人?那可是尸山血海中滚出来的人物,怎么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元钦的秘谋从一开始宇文泰就知道了。

听说元钦打算“干掉”自己,宇文泰轻蔑的笑了;现在的年轻人啊,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宇文泰把大臣们都叫来,商议废掉元钦,改立元宝炬的四子元廓[kuò]。

事到如今,元钦还能说啥,只能按照宇文导演给安排好的剧本走;而且元钦也清楚的知道,宇文泰不仅是导演,还是制片人,说封杀自己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果然,半年之后,也就是公元554年4月,宇文泰给女婿送来一壶酒,元钦喝完,上路。

这一切,新皇帝元廓[kuò]都看在眼里;他能做的,就是对宇文泰百依百顺,一旦宇文泰看他不顺眼,大哥元钦的下场就就是他的下场。

杀掉元钦这只鸡,皇室中的“猴”儿再无敢做仗马之嘶跳出来挑战宇文泰的了;不过,这不等于宇文泰就高枕无忧;而这,也正是让宇文泰不爽的第二点:统治根基。

宇文泰不像高欢,高欢创业的时候,脑子非常清晰;打天下可以用鲜卑人,但治天下,用的都是汉人。所以高欢用鲜卑六镇冲锋陷阵,但对于朝政,用的大多是汉族士大夫。而且高欢占的地盘儿在当时属于国家的精华地区,人才济济。可翻回头看宇文泰就完犊子了,宇文泰起家的时候就有点儿先天不足,一个是贺拔岳本身实力有限,他继承的也不过是万把来人儿。第二个,举个不太恰当的例子,假如把贺拔岳看做是一个军的军长的话,按三三制的部队架构,宇文泰顶多算是三个师长中的一个。换句话说,跟宇文泰资历差不多的人大有人在;而更要命的是,人家那俩师长手里也是有枪杆子的。只是后来宇文泰表现的太抢眼,几次出兵放马都打赢了,大家一看跟着他有肉吃,这才慢慢儿聚拢到他身边儿。

宇文泰本身是鲜卑人(确切的说是鲜卑化的匈奴人后裔),其实从骨子里,他还是更信任鲜卑人;可是,当年跟着贺拔岳西征的鲜卑人本来就没多少,等贺拔岳死了以后,宇文泰其实是靠着汉人打天下;对汉人,宇文泰有一种先天的不信任。为此,宇文泰曾经做了一个小动作,说这话还是公元542年,这一年打春,宇文泰下令,西魏境内的鲜卑成年男子全部到长安报到,然后宇文泰从中挑选出精壮组成了一支纯粹的鲜卑部队。这支部队,算是宇文泰的亲兵,平时做他的警卫,战时是他的中军。

有了这支部队,宇文泰的腰杆这才算真正的硬起来。

但是,宇文泰的腰杆儿没硬几天,就碰上了一件很狗血的事情,这就是后来东西魏的邙山大战;在这场战役中,宇文泰的这支中央军几乎被高欢全歼。

手上没了嫡系部队,且不说东魏的高欢随时随地都会杀过来;就说内部,一旦出现个意见不统一,有人极有可能跟张国焘似的,拿着枪杆子威胁D中央。

这可怎么办?

宇文泰是历史上少见的文武全才;总能想出办法——

宇文泰对外高调宣布,为了打赢未来战争,西魏中央军委要搞军改;这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府兵制。

第一步,国家适龄男子全部编入军籍,要服预备役;平时务农,农闲训练,战时自带武器装备从军打仗。这些预备役,平时由地方豪强管理,称为乡帅。在乡帅上面,朝廷设立武装部——府;每个武装部,由朝廷派员打理(“每府一郎将统之”)。

这就算是在基层建立起了战时的动员体制。

第二步,在高层,宇文泰重新梳理了西魏军的军政和军令体系;西魏军高层分设八个柱国,每个柱国看情况,最多下辖两个大将军;每个大将军下辖两个府,共二十四个军。

确立了军政体系之后,宇文泰以西魏中央军委的名义,任命了八大柱国,分别是最高统帅宇文泰(兼),元欣、李虎、李弼、赵贵、于谨、独孤信、侯莫陈崇[g]。这算是八大元帅。这里边儿,考虑到西魏不管咋说,还是姓元,所以给皇室一个面子,将元欣也列入其中;其实就是个安慰奖。

在八柱国下面的设立了12位大将军,分别是元赞、元育、元廓[kuò]、宇文导、侯莫陈顺、达奚武、李远、豆卢宁、宇文贵、贺兰祥、杨忠、王雄。其中,元赞、元育、元廓[kuò]三人的作用同元欣。

看看这些名字,前者基本上是当年在贺拔岳麾下时跟宇文泰资历差不多的老梆子;而后者,多是在历次作战中表现杰出的中生代将领。

总之一句话,这些人都是久经考验的有产阶级战士。

但是,宇文泰还是不放心。

让宇文泰闹心的,还是之前的那个问题,他不是很信任汉人。

西魏和东魏的情况不同,当年尔朱兆脑袋一抽,将六镇鲜卑近10万户交给高欢统领;几经繁衍,到后来,东魏鲜卑人极多。这也就是高洋能搞出“百保鲜卑”的群众基础。

可宇文泰这头儿就不行了,一来当年西征军本来总体人数就不多,其中鲜卑人就更少了;二来,一个邙山大战,宇文泰的中央军几乎全军覆没,青壮年都战死了;没了种子,靠啥开花结果?

没有可靠的“干部队伍”,睡觉都不踏实啊。

宇文泰托着下巴苦思良久,最后想出一明一暗两手儿。

明面儿上,宇文泰全面复古,在朝廷的行政体系运作上采用骨灰级的政府机构——西周时期的六官制度。

所谓西周的六官,简单说就是天地加上春夏秋冬;具体说就是天官冢宰、地官司徒、春官宗伯、夏官司马、秋官司寇、冬官司空。

在职能上,冢宰“帅其属而掌邦治,以佐王均邦国。”;相当于国务院总理,抓全面工作。司徒“帅其属而掌邦教,以佐王安扰邦国。”;相当于宣传部+教育部+财政部;主管意识形态和财政。宗伯“帅其属而掌邦礼,以佐王和邦国。”;相当于外交部(含礼宾司)+精神文明办公室;负责社会风气。司马“帅其属而掌邦政,以佐王平邦国。”;相当于国防部+总参,负责砍人。司寇“帅其属而掌邦禁,以佐王刑邦国。”;相当于司法部+全国人大立法委员会+高法;负责案件审理。司空“掌邦士”;《周礼》“司空”篇失传了,所以现在也不知道西周时候司空具体负责啥;不过看后面历朝历代,司空一职的职能,类似于现在水利部+住建部+科技部等等吧。

宇文泰很会抓人心,西周的发祥地就是关中,他把上千年前的老古董从废品收购站中扒出来,涂脂抹粉之后,废物利用;很大程度上是要给关中的汉人看,诺,咱们用的可是正宗汉人的好东西。

这算是在政治层面明的一手儿。

再说宇文泰暗的一手儿;不过,他这点就有点儿操蛋了。

还记得当年北魏孝文帝搞的那次轰轰烈烈的改革不?其中有一项内容,就是将鲜卑人的姓儿改为汉姓,比如皇室,由拓跋,改姓元;由此,开始了鲜卑人的汉化进程。

宇文泰搞的这手儿,跟孝文帝正好儿相反;他要求整个儿西魏国内,鲜卑人,恢复本民族的姓;而汉人,则要给自己取一个鲜卑人的姓儿。

这其实就跟满清入关之后,要求汉人剃发易服的道理一样;消除汉族的民族特征,增加其对少数民族政权的认同感。

为了配合这次改姓运动,宇文泰第一个要求的就是傀儡皇帝元廓[kuò],您老带个头儿,以后咱不姓元了,还是姓拓跋;这听起来多霸气侧漏。元廓[kuò]的小命儿都捏在宇文泰手上,他哪儿敢不从,乖乖的掏出户口本儿和身份证,到派出所改了。

皇帝带了头儿,你们其他人还敢慎着吗?

于是,从上柱国、大将军们开始,大家纷纷到就近的户籍管理部门改姓儿;像柱国中,李弼改姓徒河、赵贵改姓乙弗;唐高祖李渊的爷爷李虎可能比较生猛,被赐姓大野。

其余的,像后面会聊到的隋文帝杨坚,他的粑粑杨忠,改姓普六茹;杨坚的鲜卑名就是普六茹那罗延。

忙活完这些事儿,说话儿时间已经到了公元556年;这一年,隔壁的北齐,高洋开始正式发疯。

而同样是在这一年,多年的征战和繁重的政务,终于将宇文泰击垮了。这年8月,宇文泰前往帝国北部视察,沿着边境走了一大圈儿,走到牵屯山(今宁夏固原县西),宇文泰突然发病,而且一病不起。

宇文泰也是达人,感觉自己这次很难过这一关了;便让人飞马召唤自己的侄子中山公宇文护,让后者前往行在见面,好托付后事。宇文泰这次病的很急,在等宇文护到来的这段时间宇文泰几次陷入昏迷。

不知道宇文泰清醒的时候,会不会回首往事——

从临危受命接手贺拔岳死后的烂摊子,到迎元修入关;随后小关大捷、沙苑大捷,河桥之胜;硬是稳住了西魏这条在风雨飘摇中的破船。

再之后,修修补补,这条破船扬帆远航;结果刚一出港,就碰上了邙山惨败,不仅苦心经营的中央军毁于一旦,连自己的小命儿也差点儿扔在战场上。

万幸天不亡宇文氏,两次玉璧大战,终于熬死了老冤家高欢;可是本想趁热打铁,借着侯景叛乱,给黄嘴丫还没褪净的高澄来个高鞭上头;呵呵,没想到这愣头青倒也不含糊,不仅接住了这一腿,而且一个长社之战还把自己甩出去的这条腿给砸折了。

颍川一战损兵折将,本以为这亏空没地儿补了;哪曾想侯景那猢狲在江南折腾的天翻地覆,萧家子孙不争气,又让自己取汉中、占西川、控荆湘,取得了一系列眼花缭乱的胜利。

想想这些,宇文泰可能自己都会笑出来,本来就想开个某宝的小店,涮涮单,混个温饱;哪曾想“时来天地皆同力”,西魏这个鸡毛小店硬是让自己给整成了上市公司。

好吧,这辈子,没白活。

宇文泰这头儿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糊;好不容易盼到了宇文护,宇文泰倒也痛快,跟大侄子简单交代了几句,最后说,我的几个儿子还小,外敌却还很强大;我现在把后事交给你;千万要努力,不可懈怠!

几天后,一代人杰宇文泰病逝于云阳宫(今陕西泾阳北三十里),享年52岁。

用《周书》里的一段话——

“太祖田无一成,众无一旅,驱驰戎马之际,蹑足行伍之间。属与能之时,应启圣之运,鸠集义勇,纠合同盟,一举而殄[tiǎn]仇雠[chóu],再驾而匡帝室。于是内询帷幄,外仗材雄,推至诚以待人,弘大顺以训物。高氏籍甲兵之众,恃戎马之强,屡入近畿,志图吞噬。及英谋电发,神旆[pè风驰,弘农建城濮之勋,沙苑有昆阳之捷。取威定霸,以弱为强。绍元宗之衰绪,创隆周之景命。南清江汉,西举巴蜀,北控沙漠,东据伊瀍[]。乃摈[bìn]落魏晋,宪章古昔,修六官之废典,成一代之鸿规。德刑并用,勋贤兼叙,远安迩[ěr]悦,俗阜[fù]民和。亿兆之望有归,揖让之期允集。功业若此,人臣以终。盛矣哉!”

信哉斯言。

宇文泰就是这么焗气,说不跟大家玩儿,就不跟大家玩儿了;谁的面子也不给,说走就走。在他身后,留下了一个蒸蒸日上的帝国的雏形;当然,也留下了衮衮杀机——

宇文泰走的时候,身后一共留下了13个儿子,分别是宇文毓[yù]、宇文震、宇文觉、宇文邕[yōng]、宇文直、宇文宪、宇文招、宇文俭[jiǎn]、宇文纯、宇文盛、宇文达、宇文通、宇文逌[yōu]。

这里边儿,长子是宇文毓[yù],宇文泰走时,宇文毓[yù]23岁;嫡子是宇文觉,这会儿才15岁。

其实宇文泰生前,对谁接自己的班儿纠结了好久,准确的说,一直纠结到他那次北巡之前才做出决定,立宇文觉当世子。

按说,宇文毓[yù]年长,经年的历练,小伙子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他是接班儿的最佳人选。可是,最后宇文泰还是把宇文毓[yù]给否了。

这里边儿,最重要的原因,是宇文毓[yù]媳妇儿家的势力让宇文泰有点儿肝儿颤了。宇文毓[yù]的媳妇儿,是西魏八柱国之一的独孤信的长女。

看过前文的大胸弟估计会有印象,独孤信在西魏应该算是老资格了。

不过,独孤信跟宇文泰之间的关系却有点儿微妙;他们俩既是同乡,又是旧识,关系过去一直挺不错。

但是要说一句的是,独孤信并非是宇文泰的旧部和嫡系;他是追随元修才来到西魏的,元修被宇文泰毒死后,独孤信的位置一度很尴尬;四邻不靠。不过很快,独孤信就凭借自己的能力确立了在西魏朝廷上的地位。

因为独孤信不是宇文泰的嫡系,所以在西魏初年,宇文泰一直把他打发的远远儿的,在帝国西部担任军政长官,比如他曾长期在陇右担任秦州刺史。

独孤信干的不错,在当地深得民心;独孤信原名独孤如愿,因老百姓仰慕他讲信义,宇文泰特意将其改名为独孤信。

再后来,侯景背叛东魏的时候,魏收曾捉刀代笔写过一篇檄文;在文中,魏收曾编了一个段子,独孤信躺枪了;魏收说后者盘踞陇右,收买人心,这是要割地自立的节奏。结果,魏收这篇搂草打兔子的玩意儿还真起作用了,宇文泰疑心孤独信在边疆做大,找了个借口将其调回了长安,让自己的侄子宇文导接手了秦州刺史。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随着时间推移,独孤信在西魏朝廷中慢慢儿的可就做大了;他自己就不说了,当上了西魏八大柱国、而且还是六官之一;而且这老哥的基因也很强大,先后生了6个儿子、7个女儿。

六个儿子,不用说,个个儿当官儿,像他的长子独孤善,官儿当的也非常大,干到了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侍中。

七个女儿,不说个个儿如花似玉,嫁的人也都很给力。长女,嫁给了宇文毓[yù];四女嫁给了八柱国之一的李虎之子李昺[bǐng],后来生下了天可汗李世民的粑粑李渊;幺女独孤伽Jia罗嫁给了杨忠的儿子杨坚,也就是后来的隋文帝,并且生下了隋炀帝杨广。

这种家室背景,盘根错节;这宇文泰怎么可能放的下心来;如果立宇文毓[yù]为世子,假设在宇文毓[yù]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身为国丈的独孤信势必会把持朝廷大权,外戚干政的局面在所难免;那宇文泰前半辈子不就是给别人打工了。

而宇文觉,也让宇文泰很纠结;宇文觉的妈,是元修的妹妹冯翊[yì]公主;当年元修跑到关中,为了笼络大地头蛇宇文泰,把自己的妹妹许给了后者;后来二人生下了宇文觉。

跟宇文毓[yù]强大的老丈杆子正好相反,宇文觉的妈这头儿,娘家没啥人;元氏被压制的死死的;宇文泰尽管照顾面子,多少安排几个宗室当官,但职位仅限于人大、政协这种清水衙门,想掌实权,门儿都没有。

这就造成一个后果,宇文觉年幼,还没形成自己的班底儿;而且还没有外戚可以倚仗。

所以,宇文泰反复纠结,真要立了宇文觉,宇文毓[yù]和独孤信不服可咋整。

权衡再三,宇文泰想出个办法,这就是立宇文觉为世子,让大侄子宇文护辅政;这个办法说不上好,但有一条儿,至少可以保证大权还在宇文家族攥着,不至于旁落到外姓之手。

为了敲打宇文毓[yù]和独孤信,让他们别有非分之想;宇文泰在确定立宇文觉之后,还演了个小品——

宇文泰把群臣召集到一处开会;在会上,宇文泰宣布,我想好了,立嫡子宇文觉为世子!

众人听都沉默不语;大家都懂,这种废立之事,最好少掺和。

宇文泰扫了会场一圈儿,看大家没反应,突然指名道姓的说了一句,大司马看来不服啊!

大司马就是独孤信,宇文泰这句话说的众人一愣,包括独孤信在内;后者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被宇文泰这句话说的有点儿蒙圈儿。

可是,没等独孤信反应过来,与会的尚书左仆射李远搭茬儿了,立继承人的规矩是有嫡立嫡,现在您立嫡子当接班人,这有什么好说的;如果独孤老儿说三道四,我现在就替您宰了他。

说完,李远拔出刀就奔独孤信来了。

宇文泰见状,赶紧站起来拦着,口中连声,你这是要干嘛!

独孤信也站起来了,我艹,老李,疯了吧你!

会场经他们几个这么一搅和,有点儿乱;但大家都是聪明人,也都知道这小品背后是啥意思;因此众人异口同声,没问题,您立宇文觉,我们都支持。

于是,等宇文泰过世,宇文觉接替了他粑粑生前的爵位和职务。

说来挺好玩儿,像东魏的实际创始人高欢,人生前的爵位是渤海王;不知道宇文泰是怎么想的,别看他才是西魏真正的NO.1,但他的爵位并不高,只是安定郡公;职务是大冢宰。现在这一切归了宇文觉。

当然,宇文泰也知道宇文觉少不更事,这种一地鸡毛的世道,如果让宇文觉执政,不晓得他会搞出什么乱子。所以宇文泰在指定了世子之位后,又指定了宇文护来给堂弟保驾护航。

宇文护字萨保,生于公元513年,仅比四叔宇文泰小几岁(也有的史料说他是生于公元515年。)。

宇文护是宇文泰大哥宇文颢[hào]的儿子;宇文泰的老爹宇文肱gōng[gōng]一共生了四个儿子,长子宇文颢[hào],次子宇文连,三子宇文洛生,最小的老疙瘩即宇文泰。不过,宇文泰的哥哥们下场都有点儿惨。

大哥宇文颢[hào]、二哥宇文连都死在了跟破六韩拔陵作战的战场上;三哥宇文洛生后来有一段时间跟着葛荣混,结果尔朱荣灭了葛荣,俘获了宇文洛生,尔朱荣忌惮[dàn]宇文洛生骁勇善战的威名,遂将其杀害。

宇文颢[hào]有三个儿子,分别是宇文什肥、宇文导和宇文护。东西魏分裂后,宇文什肥被高欢所杀,其子宇文胄[zhòu]因年幼被处以宫刑;宇文导一直随叔父宇文泰征伐,屡立战功,深受宇文泰的器重,可惜的是,在宇文泰走之前,宇文导就已经死了;老大这支就只剩下宇文护。

老二宇文连,有子宇文元宝,老三宇文洛生有子宇文菩提;东西魏分裂的时候,这两位宇文少爷都没跑出来,跟宇文什肥一样,皆被高欢所杀。

宇文泰闹革命,代价也是大了点儿。

所以到这会儿,宇文泰就只剩下宇文护可以指望了。

不管宇文护生于哪一年吧,反正到宇文泰死的时候,宇文护已经40出头儿了;在政治上已然很成熟。不过,要说一句的是,他和那些鞍前马后跟着宇文泰从北魏末年就开始折腾的元老重臣们相比,在资历上,又显得嫩了许多。

老实说宇文泰生前其实一直在栽培宇文护;从后者逃到关中,宇文泰就一直把他带在身边;北魏分裂后,宇文泰和高欢常年打仗,宇文护就跟在四叔身边,在血雨腥风里拼命,弘农之战、沙苑之战、河桥之战,宇文护均有不斐的战功。只是在邙山大战时,由于西魏军大盘走低,搞的宇文护也很狼狈,差点儿被高欢又给抓回去当俘虏。

在宇文护的军旅生涯中,最精彩的一笔是跟着于谨打江陵;按照于谨战前的部署,宇文护亲率一军长途迂回,断掉了萧绎[yì]通往建康的退路,给西魏军关门打狗战战略立下殊功。

所以到宇文泰去世前,宇文护在军中已经有了自己的一套班底儿,说话的分量已然不再是宇文泰的侄少爷,而是大将宇文护了。

但是,不论是宇文泰,还是宇文护,都没想到;接下来,那帮曾经跟宇文泰风雨同舟的大佬们开始发难了。

宇文毓[yù]与世子之位失之交臂,独孤信心里肯定不是滋味;这些,刚刚登上世子之位的宇文觉以及刚刚被晋升为柱国的宇文护心知肚明;因此,在走完必要的流程后,宇文觉没敢待在长安,在宇文护的陪伴下,去了后者的老窝子——同州;在此处遥控朝政。

宇文护和宇文觉这一招儿,老实说不怎么高明;这摆明是心虚嘛!

而就在这哥俩儿离开长安之后,长安城里可就炸锅了。

之前跟着宇文泰打江山的军政两界的大佬们不干了;这些人一向是惟宇文泰之命是从;宇文觉倒也罢了,谁让人家投胎水平高,是宇文泰的儿子;请问你宇文护算哪颗葱?比资历、比战功,你宇文护都是小字辈儿,凭什么你来辅政?

这些人以赵贵为首,磨磨唧唧吵个没完。

宇文护很头大,因为这些大佬们说的都是事实,你连反驳都找不到话茬儿。这种情况下回长安,宇文护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怎么想怎么脚着底气不足;怎生想个办法,能把这帮老家伙镇住呢?

想来想去,宇文护想起一个人。

Who?

西魏军打江陵时的全军统帅、宇文护的老领导,于谨。

于谨辈儿大啊,那是能跟宇文泰比肩的人物;而且长期掌军,功勋卓著;在西魏军中有着崇[g]高的威望。如果他肯站出来说几句,那可就是定海神针了。

宇文护找到于谨,把情况一说;于谨说,没问题,我支持你!你也甭回同州了,咱明儿就开会,老夫以死相争,看他们还能说啥。

第二天,于谨出面召集群臣,开会。

等人到齐,于谨说话了,从前国家倾覆,人人心怀问鼎之念;如果不是安定公(指宇文泰),在座诸公焉有今日?现在安定公刚刚去世,嗣子年幼,中山公(宇文护)是安定公的亲侄儿,并受托孤重任,军国大事理应由他领导!

过去因为于谨跟宇文泰平辈儿,所以宇文护见着于瑾,得行子侄礼;此时,于瑾说完这番话,翻身跪倒,对宇文护说,以后就请大人当家作主了!

于谨这么一拜,众人迫于压力,只好跟着倒身下拜;宇文护辅政的事儿才算定了下来。

于谨把路给宇文护铺好了,宇文护也是伶俐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一拱手,声情并茂的说了一番话,大意是,咱谁跟谁,以前什么样儿,以后还什么样儿;诸位的奶酪,在下绝对不碰。

宇文护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再加上于谨跟边儿上镇场;众人不管心里服不服,在表面上总要做出一点姿态;既然如此,以后唯中山公马首是瞻。宇文护当然也知道这些人说的话得打折扣听;但现在他最需要的是时间来布局,这些老家伙只要不添乱就好。

看着众人散去,宇文护高兴不起来;他知道,虽然群臣这会儿表示服从,可是,以后呢?谁敢保证刚才那票人里没有愣头青,再出来闹事儿。

在宇文护看来,宇文觉年纪尚幼,自己接班之前说来只是个准一线的官员;这大家如果继续同朝为官,要想长久维持宇文氏家族的特殊地位,压服那些位高权重的老臣,是非常困难的。

怎么办?

想来想去,宇文护一咬牙,看来是时候给西魏这家儿买卖换块儿牌子了。

当然,宇文泰在临死之前虽说没有给宇文护政治遗嘱,要其另起炉灶;但这种事儿是心照不宣的;况且经过20多年的经营,老实说整个西魏,已经到了只知道有宇文家,而不知道有皇室的地步了;换块儿牌子,是问题吗?

宇文护一拍大腿,就这么干了!

接下来,真的就不叫事儿了;宇文护派人去跟元廓[kuò]说,差不多了,要不皇上您换个地方住住?

元廓[kuò]又不是傻子,一听就知道啥意思;况且这种龙套皇帝当的也确实没味道,还不如让出来呢。

当然,做戏要做足;龙套也有龙套的用处;公元556年12月17日,皇帝元廓[kuò]下诏,晋安定公世子宇文觉为周公,封地岐阳(当年西周龙兴之地);在法理上为宇文觉建立新朝铺平了道路。

两周后,也就是公元556年最后一天,元廓[kuò]再次颁布诏书,宣布打今儿起,自己将帝位“禅让”给宇文觉。

随后,元廊收拾收拾,包裹一打便离开了皇宫,出居大司马府。

第二天,也就是公元557年正月初一,周公宇文觉在宇文护的安排下,烧了堆柴火,向上天表示,从今往后,一个新的政权诞生了;这就是宇文家的买卖,国号大周。

历史上的北周,就此诞生。

不过要说一句的是,宇文觉接过元廓[kuò]的帝位,他可没称帝,而是称天王。

老实说,在下对天王一词没啥好感,这主要是历史上干过这个职位的人,很少有正常的,杀人狂魔石虎当过天王,近代那个蛇精病洪秀全也干过;哦,倒是有个正常的主儿自称天王,但下场也不好,那便是前秦的苻坚。

不知道宇文觉是咋想的。

不管宇文觉是咋想的,反正旧瓶装新酒,大周粉墨登场了;既然买卖开张,自然要图个好彩头;宇文觉下旨,文武百官加官进爵,李弼晋太师、独孤信晋太保、赵贵为太傅;而宇文泰走时钦点的辅政大臣宇文护则从独孤信手里接过了大司马一职,成了北周军界的一哥。

宇文护、李弼、赵贵、独孤信等人在殿下山呼万岁,表面上喜气洋洋;但是在后两位心里,别扭劲儿可大了去了。

这里面儿的关节其实一说就清楚了;四个字:明升暗降。

想想就知道,宇文护怎么可能有那么好心,给自己的政治对手加官进爵。不过也不得不说他这一手儿玩儿的挺漂亮——

给这些老货升官儿,至少在外人看来,宇文护尊老爱幼;但是这里有个小窍门儿,宇文护不动声色间,把这几位原先“都督中外诸军事”的实权给抹了;别小看这几个字,没有这个,也就等于军权丢了。这是其一。

其二,按照当年宇文泰设计的权力架构,西魏、北周的核心圈子是由那几个柱国构成的,相当于现在的常委。到这会儿,当初的八大柱国,宇文泰、元欣、李虎三人已死,剩下的几位分别是李弼、赵贵、独孤信、于瑾、侯莫陈崇[g]。

侯莫陈崇[g]向来恭谨少言,也没太大的野心;所以即使是本文,他也出场极少;而于谨则是宇文护的支持者;宇文护通过给李弼、赵贵、独孤信升官儿,捎带手儿的把他们从柱国的位置上挪开了;然后迅速的增补了宇文毓[yù]、达奚武、豆卢宁、李远、贺兰祥和尉迟迥为新的柱国。宇文毓[yù]是宇文泰的庶长子,达奚武跟宇文护的交情不错,而且也是宇文泰的亲信;豆卢宁也是宇文泰的亲信;李远,不用说了,曾经拿刀吓唬过独孤信;而贺兰祥和尉迟迥都是宇文泰的外甥。

在不懂行的人看来,这届班子老中青三结合,怎么看怎么没毛病。可是,翻翻这些人的履历,这些都是中生代的将领和官员。

换句话说,宇文护这么做,潜台词是,赵贵这些人,过气了。

还没为D和国家做出新贡献就过气了,这让赵贵等人情何以堪。

像李弼、独孤信还好说;赵贵可是自视甚高;客观的说,他也确实有这资本。当年贺拔岳被侯莫陈悦杀害,军中无主,是他第一个站出来,拥戴宇文泰当带头大哥的;而且西魏建国之初,宇文泰东挡西杀、南征北战,他赵贵也是鞍前马后奔走效命;没功劳也有苦劳,没苦劳也有疲劳嘛。

所以赵贵历来认为,这天下是老子们一刀一枪打下来的;宇文泰在,没二话,听他的;现在宇文泰不在了,那这江山也该我们这些在井冈山喝过南瓜野菜粥的老人儿打理才是。你宇文护算老几?

而独孤信也不爽,从内心里他可能其实更希望他大女婿宇文毓[yù]继位,那次形势所迫,来不及反应便顺嘴说了假话;再加上好好儿的常委过了个年就让人家挤到中顾委,感觉上也不太好接受。

因此,宣布完任命之后,赵贵和独孤信都是一脸的怏怏不乐。

赵贵没什么城府,一不爽就决定要干掉宇文护,免得夜长梦多。而独孤信认为形势还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况且这种事最好准备周密再动手;现在啥也没准备,太仓促了。

独孤信劝赵贵再等等,看看再说。可惜这会儿赵贵根本听不进去。

接下来,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史载,赵贵要搞准政变,这么机密的事儿;同在长安的宇文护没察觉,反倒是被离着长安好几百里的泾[jīng]州刺史宇文盛知道了(“贵谋杀护,信止之;开府仪同三司宇文盛告之。”)。宇文盛连夜赶回长安,密报宇文护。

宇文护听完,笑了。

翻检史料,没找到赵贵的出生年月;但是可以肯定,到这会儿老赵同志至少已经六张儿了;因为他出道时,尔朱荣都还没崛起呢。按说这么大年纪,又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应该不至于这么幼稚;他也不想想,这会儿北周首都卫戍shù区司令可是宇文护的铁杆儿尉迟纲;赵贵手上没兵权,他想靠什么干掉宇文护?靠单挑吗?

这智商,活该他掉脑袋啊。

公元557年2月18日,赵贵和往常一样,大摇大摆的上朝来了;结果一进宫,就被宇文护事先埋伏好的大兵当场捉住,然后立刻斩首;同时被杀的,还有赵贵的几个亲信,万俟[qí]几通、叱奴兴、王龙仁、长孙僧衍等人。

至于另一个反对派独孤信,因为他是堂弟宇文毓[yù]的老丈杆子,再加上独孤信在朝野中的官声不错,宇文护不敢大张旗鼓的杀他。

不敢大张旗鼓的杀,不等于不杀;宇文护很清楚,看独孤信对自己的态度,今天不闹事儿,不等于以后都不闹事儿,还是杀了干净。

公元557年3月10日,宇文护派人到独孤信的家中,晓以利害之后,独孤信自行了断,时年55岁。

一切over,至少宇文护是这么认为的;但是,他这么干,却也把一个人给惊着了。

谁呢?

刚刚登上王位,还没过试用期的宇文觉。

史载,宇文觉个性“刚果”,当然,这不可能说他是非洲那个刚果,应该是说这小伙子性格刚毅,行为果敢。

别看这会儿宇文觉只有16岁;但是,看到宇文护连杀两位重臣之后,少年的内心起了骚动——

堂哥这么肆意妄为,这下一个会不会是我啊!?再说了,内个,他手里的权力,我也想要。老话儿说的好,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权力故,两者即可抛。

宇文觉暗下决心,打算伺机除掉宇文护。

和赵贵、独孤信这两位位高但权不重的大佬相比,宇文觉多少还算是有自己的一帮小弟,像司会(财政部司长)李植,军司马孙恒,还有宫伯(宫廷司长)乙弗凤、贺拔提等人。

这些人在北周官场,基本上排不上号儿;属于中层干部一类。不过,他们的影响力却也不容小觑,像李植,他的粑粑就是拿刀吓唬独孤信的李远,而且李植在宇文泰时代曾长期担任相府司录(机要室主任),深受宇文泰信任;孙恒也是如此,不过稍有不同的是,他的职责是宇文泰的军事参谋,负责作战规划。

按说这么重要的职位,等宇文觉改朝换代之后,怎么着都能跟着水涨船高;可是等宇文护辅政后,二人发现,我艹,原地踏步嘛!乙弗凤、贺拔提等人的情况基本上也差不多。

这些人很愤怒,宇文护这不是妨碍我们进步嘛!叔可忍,婶不可忍。

可是凭他们的地位跟宇文护掰腕子,那就等于一个普通人跟泰森PK;后者都不用发力,一拳就能将其闷倒。这种亏本儿的买卖肯定不能干。

但是,当李植等人发现宇文觉对宇文护的不满之后,这些人知道,春天,要来了——

以李植、孙恒为首的一帮人有意无意的就在宇文觉耳朵边儿煽风点火,宇文护跋扈不臣,他动的可是您的那份儿蛋糕。

缺乏安全感,加上对权力的渴望;再加上这些人一通儿煽呼,宇文觉下定决心,这堂哥不能要了。

可是,沙盘推演是一回事儿,真刀真枪的实战就是另一回事儿了;宇文觉还没做好准备,一件突发事件差点儿打乱了他的节奏。

开府仪同三司齐轨估计也是对宇文护不满,这家伙嘴上也没个把门儿的;到处跟人说,当今天子娃都能生了,理当亲政,要那个狗屁辅政有鸡毛用!

这话可是赤裸裸的反动言论,宇文护听说后大怒,看来姓齐的这是活腻歪了;好,爷成全你!

宇文护一声令下,齐轨就被拿下了,随后宇文护也不废话,派人一刀将其首级砍下。

齐轨被杀,给了李植、孙恒等人强烈的刺激;李植、孙恒拉上乙弗凤等人来找宇文觉了;见面儿也不客气,李、孙等人张嘴就说,陛下您瞧见没,那货已然成精了;您再不动手,等宇文护成了气候,说啥都晚了。而且现在宇文护的权力越来越大,地位越来越稳;您眼下跟和元钦、元廓[kuò]有什么区别?难道您忘了二元是怎么死的吗?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啊。

宇文觉当然知道二元是怎么死的,就在赵贵被杀之后不久,元廓[kuò]就被宇文护派人给做了;想想这个,宇文觉后脖颈子直发凉。

可是,要除掉手握兵权、党羽遍地的宇文护,谈何容易啊。一帮人想来想去,死磕肯定会被磕死,这不成;那么,就只剩下一条路,学习北魏孝庄帝元子攸除掉尔朱荣的成功经验;给宇文护来个斩首行动。

宇文觉手上虽然没有兵权,但他是大周天子,在编制上是有警卫人员的,也就是御前侍卫,人数不多,也就几百人,搁今天,就一个警卫营。

多说一句,还记得前文咱说高洋不,瞧瞧人家高二少,贴身警卫一个连,外围的警卫,一个师!那是啥排场。

不过宇文觉认为,一个营,够了;毕竟要对付的只是宇文护一个人而已。

宇文觉开始秘密的在宫中操练手下,演练抓捕的流程。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找个合适的机会,把宇文护骗进宫里,然后一举拿下。

可惜,这个机会,宇文觉永远也等不来了;因为,他的计划,早就摆上了宇文护的案头。

泄密的人,唤作张光洛,司职宫伯;张光洛有个好朋友,便是李植。出于多个猴儿还多三分力的考虑,李植把宇文觉的计划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张光洛。

可是,李植不知道,张光洛还有个朋友,唤作宇文护。

张光洛听李植白活完,心里的算盘噼里啪啦的一打,立刻便得出了结论,宇文觉这头儿,没戏。前脚儿听李植说完,张光洛后脚儿就去找宇文护去了;见面儿竹筒倒豆子,把宇文觉的计划交代了个清清楚楚。

战场上单向透明,这仗还怎么打?

不过,宇文护听完张光洛的通报;反倒犹豫了。

宇文护对宇文觉不太放心,这是明摆着的;而且就眼下的形势,杀掉李植等人,应该说不费吹灰之力。可是对宇文护而言,怎么处理李植背后的那位爷却十分棘手,毕竟这次面对的不是臣子,而是刚刚即位的天王!

宇文护决定还是先稳一稳,他让张光洛继续探听宫中的消息;然后下令,将李植和孙恒远远儿的打发到外地做官儿。这样,折了宇文觉的左膀右臂,或许这小家伙会知难而退,能老实点儿。

不提宇文护怎么严防死守;再说宇文觉。

计划还没实施就曝光了,宇文觉郁闷的直想拿脑袋撞墙;他知道宇文护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可是,除了见他把李植和孙恒外调以外,没见有下一步动作。鬼晓得自己这位堂哥又在打什么主意。宇文觉曾试图把自己这俩位铁杆儿调回来,但都被宇文护连哭带闹,但态度坚决的给拒绝了。

宇文觉无语了,只好静静的等着被下一个雷,劈。

李植和孙恒被外任,宇文觉没了依靠;但最心虚的却不是他,而是乙弗凤、贺兰提等人。宇文护想要杀他们,比碾死一只臭虫还容易。

前途未卜,仕途暗淡;乙弗凤等人决定,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豁出去赌一把;赢了,通吃;输了,认命。

之前宇文觉等人策划的诓宇文护入宫的计划再次被提了出来;不过这次为了确保成功,宇文觉加了点儿料,这次宇文觉以请大家吃饭的名义,让包括宇文护在内的群臣入宫喝酒;然后等宇文护一到,立刻拿下;over!

计划的挺好,菜谱儿也整的挺丰盛;可是这次over的却不是宇文护,而是宇文觉。

这些人也不知道他们咋想的,这么机密的安排,居然又被张光洛知道了;随即,宇文护掌握了宇文觉的全部计划。

战场再次单向透明。

宇文护摇摇头,弟弟,你这是自寻死路啊!该说的说了,该劝的也劝了;仁至义尽了。

宇文护派人把自己的亲信都叫进府中,开会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贺兰祥说,这好办,废了他不就得了;宇文护也是这个意思,事情很快就定了下来。

尉迟纲是首都卫戍shù区的司令,所以就由他出面,说要请乙弗凤等人入宫议事。等乙弗凤等人来到宫中,立刻就被拿下,押往宇文护的府上关押起来。与此同时,尉迟纲将宫中宇文觉的警卫营全部换掉。

到这会儿,宇文觉才感觉不妙;左右看看,侍卫都被调走了,也没其他人了;宇文觉让宫里的宦官太监们拿起武器,准备以他们的血肉铸成我们新的长城。

可是这管蛋用啊。

没一会儿,贺兰祥带着诚意扑面而来;陛下,您该换个地方了;随后便将宇文觉押往他以前的老宅囚禁(略阳公府,宇文觉过去的封号是略阳公。)。

这活儿干完,宇文护让人通知群臣开会;在会上,宇文护把这场阴谋的来龙去脉做了通报,最后说,现在的领导不成了,咱得换一个了!大家说宁都公、岐州刺史宇文毓[yù]怎么样?

有之前赵贵、独孤信、齐轨的例子跟那儿摆着,门口儿有全副武装的士兵跟那儿戳着;大臣们很激动,纷纷慷慨激昂地表示,嗨,您都多余跟我们商量,这是您家事儿,您拍板定了就好!

宇文护一看,那妥了;那个谁,你走一趟,给咱去岐州把新领导接来。

至于参与阴谋的乙弗凤、贺兰提等人,杀掉!会议结束后,二人就被砍成两截儿。

已然如此了,宇文护想起李植和孙恒了;这俩货也不能留了;遂下令招他俩回京,孙恒好办,在朝中也没根基,来了就被干掉了。

不过在李植这儿,倒是出了点儿小状况。

当时,李植的老爹李远正出镇弘农(今河南省灵宝市);宇文护招李植还朝的同时,也给李远去了封信,让他接信后立即回京。

等李远回到长安,宇文护立即接见,在谈话中,宇文护说,你儿子要杀我,你看着办吧!说完真就把李植交给李远带走了。

李远一直很疼爱李植,而且李植那嘴皮子比郭德纲都遛;因此一到家,李植就翻供了,一口咬定,绝无此事;是宇文护无聊,要杀我,老爹你得给我做主。

听儿子说的言之凿凿,李远犹豫了;心说,这里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所以第二天一大早儿,李远就带上李植又去拜见宇文护,想把事情说明白。

这会儿宇文护还以为李远已经杀了李植,听门房儿说李远来访,就问了句,阳平公(指李远)来干嘛?

估计李远没给红包,门房儿也没正面回答宇文护的问题,而且垫了一句,李植也跟外面呢!

宇文护一听,勃然大怒,脱口而出,阳平公这是不相信我啊!

好,来人,把他们传进来。

等李远父子进了府,宇文护阴着脸说,阳平公,几个意思啊?

李远就把李植在家里跟他说的那番话学了一遍,最后辩解,俺娃是乖娃,这里边儿怕是有误会吧。

宇文护不怒反笑,误会了?呵呵!吩咐一声,把宇文觉给我带来。

等宇文觉到来,宇文护一摆手,不是误会吗?来,三头六面,说说,这是怎么个误会。

这下李植赖不掉了,他对宇文觉说,本来定下此计,就是为了安定社稷[jì],帮助陛下。事已至此,唉,没啥好说的了!

李植闭目等死,李远那头儿也没个好儿;听说这事儿居然是真的,老头儿当即就从椅子上摔翻了。

宇文护冷笑着下令,李植,砍脑壳;李远,赐自尽。

该杀的杀,该抓的抓;这事儿差不多也就告一段落了。

说话儿,时间到了公元557年9月27日,这天,宁都公宇文毓[yù]风尘仆仆来到长安。

第二天,宇文毓[yù]便在宇文护的安排下,登上了天王之位,这就是北周的第二任天王,史称北周明帝。

公元557年9月28日,宇文毓[yù]在乾安殿即天王位。

这会儿宇文毓[yù]能干吗呢,老丈人死了,没了依靠;堂哥根基已经站稳了,想从他手里分权基本上是在做梦,况且宇文觉的例子就在眼前摆着。

所以尽管宇文毓[yù]当了天王,但也没啥事儿好干。

不过这会儿倒是宇文护多少想明白点儿,宇文觉继位的时候才15岁,宇文护说自己是辅政,说得过去;可这会儿宇文毓[yù]已经24岁了,应了齐轨那句话了,人那么大岁数什么事儿不会干?要你这狗屁辅政有鸡毛用?

而且还有一点,那就是宇文觉反抗的教训,通过这件事儿,宇文护明白了,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适当的留点儿空间,对大家都有好处。因此,就在宇文毓[yù]即位后不久,宇文护就将部分政务处置权交还给了宇文毓[yù];当然,也不可能是啥重要的权力,宇文毓[yù]就管管妇女工作、计划生育工作这类的吧;像人事权、财政权,尤其是军权,还牢牢的控制在宇文护手里。

不管咋说吧,宇文护这个姿态,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跟宇文毓[yù]之间的矛盾。

可是,即便如此,时间久了,宇文毓[yù]还是很不爽。说到底又是那个老问题,北周谁当家?凭什么我爹打下来的天下,我说了不算?

宇文毓[yù]要比宇文觉有城府,他知道,这年头儿,枪杆子里边出政权(呵呵,其实历朝历代都是如此),没枪,谈个屁啊!

可是,宇文护对军权控制的简直严密到了变态的程度。不仅军队的人事任命不让宇文毓[yù]插手;甚至就连皇宫里的警卫部队的调动,都必须经过大司马府,没有宇文护的批条儿,即使是皇宫内院,连一个兵宇文毓[yù]都调不动。

在这种控制下,你想搞政变,那不是痴人说梦嘛。

宇文毓[yù]当然不傻,史书记载,这位宇文大少“(帝)宽明仁厚,敦睦九族,有君人之量。幼而好学,博览群书,善属文,词彩温丽。”;而且很早便“授大将军,镇陇右。”,带过兵,打过仗,见过大场面;说来这也是上马会砍人,下马写段子的高手。

可这位高手,就这么死死的被宇文护压制着。

到了公元559年,这一年,或许是宇文毓[yù]实在不想忍了;他连续做了两件事儿,可是也就是这两件事儿,最终导致了他英年早逝。

头一件,称帝。

北周立国,NO.1称天王不称帝;这多少有点儿不伦不类;在这一年,北周御正中大夫崔猷[yóu]上书,建议宇文毓[yù],圣人定制度要因地制宜,顺应潮流。如今,天子对外号称天王,不足以威服天下,请求能遵循秦朝和汉朝的制度,称皇帝,建年号。

宇文毓[yù]诏准,于是当年8月15日,宇文毓[yù]对外称皇帝,追尊宇文泰为文皇帝,改元武成;北周政府的公文从即日起,一律以皇帝称呼宇文毓[yù]。

第二件事,借着称帝这件事儿,宇文毓[yù]先是任命五弟、时年16岁的宇文宪为益州总管(即刺史);不久之后,连续给自己的亲弟弟们加官进爵;宇文毓[yù]封四弟宇文邕[yōng]为鲁公;六弟宇文直封为卫公,镇守蒲州;七弟宇文招为赵公;八弟宇文俭[jiǎn]为谯[qiáo]公;九弟宇文纯为陈公;十弟宇文盛为越公;十一弟宇文达为代公,十二弟宇文通为冀公,十三弟宇文逌[yōu]为滕公。

称帝,在宇文护看来,无所谓;换个称呼而已。可是后面这件事儿,让宇文护大为紧张。

侬想做啥?拉拢人心、培植势力?

咱前面说过,和少不更事的宇文觉不同,宇文毓[yù]已经成年,而且之前是有实际工作经验的;换句话说,宇文毓[yù]的影响力那可不是宇文觉能比的。

再有一个,也让宇文护觉得这事儿不保险,那就是像独孤信这帮老臣虽然已经死了,可是,他们的子侄、女婿这些人活着的还不少呢!现在宇文毓[yù]加大力度拉拢宗室,再加上他的影响力,万一……

算了,还是送你见先帝吧!这样大家都省心。

公元560年,北齐那边儿高演、高湛兄弟发动了乾明之变、诛杀了杨愔[yīn]等人;而北周这边儿,宇文毓[yù]“(帝)因食遇毒。庚子,大渐。”;时间是4月20日。

宇文毓[yù]食物中毒,所有人都知道是宇文护下的手;当然,宇文护是不承认的;你说是我指使的,拿出证据来;拿不出来,告你诽谤!

不过,下手这位(据说是膳部中大夫李安)不知道是有意的,还是手艺太潮;反正没一下子毒死宇文毓[yù],给了后者写遗诏的时间。

史载,在临死之际,宇文毓[yù]口述了一份500字的遗诏;在其中,宇文毓[yù]点名儿,自己死后,由皇四弟鲁公宇文邕[yōng]即位。

从个人感情角度说,宇文毓[yù]跟宇文邕[yōng]的感情很好,一些不愿意或者不能跟别人说的话,宇文毓[yù]都愿意跟老四唠叨唠叨(“(宇文邕[yōng])甚为世宗所亲爱,朝廷大事,多其参议。”)。而且宇文毓[yù]也深知,如果将来有人能替自己报仇,非这位四弟不可!至于自己的儿子们,都还太小,指望不上;把他们中的哪个推上皇位,最后的结果也只能是给宇文护当案板上的鱼。当爹的于心不忍啊!

拼尽了最后一口气,宇文毓[yù]指定了继承人,之后,这位北周明帝便含恨而终了,时年27岁。他死后的第二天,也就是4月21日,17岁的鲁公宇文邕[yōng],在以宇文护为首的群臣拥戴下,在大行皇帝灵前即位。这便是北周第三位皇帝,周武帝。

宇文邕[yōng]想不想当这个皇帝,现在不得而知了;从后来看,宇文邕[yōng]是北周历代皇帝中最具有雄才大略的;可是从当时看,当群臣拿着宇文毓[yù]的遗诏来找他的时候,宇文邕[yōng]的表现是左推右挡,就是不答应。这也好理解,大哥和三哥是怎么死的,他心里一清二楚。

后来还是群臣撒泼打滚百般劝进,宇文邕[yōng]这才勉强坐在龙椅上称孤道寡。

如果宇文邕[yōng]不想做走宇文毓[yù]和宇文觉的老路,其实也简单,什么事儿都听宇文护的就得了;不想管事儿,每天吃喝玩儿乐;想管事儿,管管妇联、侨联、或者管管电影审批,像什么建国之后动物不许成精之类的,看之前宇文护对宇文毓[yù],这些事儿宇文护是肯放手的。

但是,如果是这样,那宇文邕[yōng]还是后来灭齐伐陈,北征突厥,最后死于征途的宇文邕[yōng]吗?

从坐上皇位的那一刻开始,宇文邕[yōng]知道,他和宇文护的冲突迟早是要爆发的,二人必有一个倒下;想合作共赢,不可能。

而历史告诉我们,最后的胜利者,是宇文邕[yōng]。

这会儿的宇文护已经成气候了;以宇文邕[yōng]目前的实力,想翻盘没有丝毫的希望。

怎么办?

宇文邕[yōng]的办法就一个字:忍!俩字:忍、等!

可能宇文邕[yōng]的想法是,我比你年轻,(宇文护是公元513年生人,而宇文邕[yōng]是公元543年生人,二者相差了30岁;到这一年,也就是公元560年,前者47,后者才17。);老子好吃好喝,外加锻炼身体;总能熬死你!

可是,宇文邕[yōng]也没想到,他这一忍,需要忍整整13年。

插句题外话,说到忍,人们都觉得那位卧薪尝胆的越王勾践是狠角色,能在吴王夫差跟前儿,当马夫,吃大便;可是勾践忍了多久?不过3年而已;充其量也只是宇文邕[yōng]的零头儿。不过还有更狠的;像唐朝的第十六位皇帝唐宣宗李忱[],从懂事儿起,这位爷硬是忍了2、30年,就这,期间还被侄子扔进粪坑,差点儿淹死。

在这13年里,宇文邕[yōng]的原则就一条儿:唯宇文护马首是瞻。宇文护说啥是啥,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毫无顾忌。而宇文邕[yōng]两眼一闭,我看不着!或者当有人弹劾宇文护跋扈不臣时,宇文邕[yōng]两手一堵耳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也正是在宇文邕[yōng]的“纵容”下,这十几年,宇文护权势熏天。可是他就忘了,世间之事,如果到了顶峰,不管往哪边儿而走,就都是下坡路了。

13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也够发生好多事儿了;在宇文护挨那一闷棍之前,暂且放下宇文邕[yōng]怎么装孙子不提;翻回头看看,隔壁高家又发生了点儿什么事儿。

咱们之前聊到高湛,是这货刚继位。

即位之后这货都干嘛呢?

答:杀人!

在高欢15个儿子中,高湛排名第9;在高欢媳妇儿娄老太太的6个儿子中,高湛排名老5。

老实说这个排行有点儿尴尬;往上,像高澄、高洋(高洋差点儿),很早就出道了,帮着老爹打理事情,不论是资历还是人脉,已经积攒了一堆,有朝一日身为人君,顺理成章;往下,像高济、高凝、高润、高洽,年纪还小,正是无忧无虑跟老娘撒娇的时辰;也不可能有什么政治野心。

唯独高湛这样儿的,不上不下,不尴不尬(高演还能帮着他二哥在政治上擦屁股呢)。懵懵懂懂的知道权力的好处,可是人穷志短,马瘦毛长,论战功,没战功;论资历,没资历;总之是要啥没啥。既然是要啥没啥,那么就会导致一个后果,没自信,怕自己hold不住场。

多说一句,像这种情况,有个很典型的例子,那就是李世民。咱现在都知道,老李同志不大讲究,还活着的时候就非要看起居注,而且还把史料给改了,往李建成身上泼了很多脏水。但是,这不妨碍李世民干掉李建成和李元吉之后,开创贞观之治。一句话,丛林法则,物竞天择;我干了你,那是因为我比你更优秀,或者说我干掉你,我可以比你干的更出色。

显然高湛没这份底气和自信。

那话说回来,谁会威胁到高湛?或者说高湛觉着谁会威胁到他呢?

简单,他们老高家的人。具体的说,只要不是他儿子(这其实也难说,李渊后来不就被李世民给安排退位了。);他的叔父、哥哥、弟弟、侄子;所有姓高的,在高湛看来,都存在潜在的风险。既然如此,为了我这一支儿的幸福,那就对不住了——

最先倒在高湛刀下的,还不是高湛的哥哥、弟弟,而是那位平秦王高归彦。

从历史上看,高归彦是高洋的嫡系;但是,这个家伙超级不讲究,高洋一死,他就倒向了高演和高湛。

不过,老实说像高归彦和高湛,更多的是利益联盟,而不是由于长期共事而积淀下来的情分。

但是,开始的时候,高湛对高归彦还真是不错,即位之后,不仅把卫戍shù区交给高归彦,而且还给了高归彦很高的政治礼遇,上殿时可以剑履不解,报名不趋。

高归彦,客观的说,这厮是个小人;看他对高岳的态度就能知道,这厮不是什么好鸟。

高湛这么做,高归彦算是抖起来了;整天撇着大嘴,不拿别人当盘菜了。

时间一长,他得罪的人,可就越来越多了。

北齐朝廷中,能活到现在的官儿,哪个是省油的灯?论生肖,那都是属狐狸的。

高归彦成天怼这个、冲那个;这帮人岂能善罢甘休?像高元海、毕义云、高乾和这些大臣,不管怎么说,那都是能在高湛面前说得上话的;高归彦嚣张跋扈,没少给他们脸色看;因此这些人众志成城,一起跑到高湛面前告状去了;而且,出手就要把高归彦往死里整,一口咬定,说高归彦要谋反。

三人成虎,何况来告状的还都是之前高湛的心腹;再加上高归彦本身也不谦虚谨慎,其他小辫子一抓一大把;高湛于是对高归彦也就越来越不满意了。

最后让高湛下决心处理高归彦的,是高元海说的一句话。有一天高元海陪高湛聊天儿,本来俩人聊的挺嗨,也不知道怎么着,这话题就拐到高归彦身上了;高元海说了句,平秦王功劳太大,要不是他,高殷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这话,高了!

说者有意,听者更有意!

高湛心里就咯噔一下,高归彦能出卖高殷,将来难保不会出卖自己;即便他不敢出卖自己,那自己的儿子呢?

当时高湛就下决心,高归彦不能留了。

很快,高湛就下诏,首先解除了高归彦卫戍shù区司令的职务,拿掉了后者手中的兵权。紧接着,又有圣旨下,高归彦滚粗邺城,到冀州任刺史。

连续的诏书,对高归彦来说,那就是小鹿纯子的绝活儿——晴天霹雳;他万万没想到,高湛说翻脸就翻脸。

高归彦怀恨在心,可就真动了谋反的心思。

冀州的治所是信都,距离邺城没多远;高归彦人去了信都,可是心却留在了邺城。他让人密切关注高湛的动向,只要发现高湛离开邺都去晋阳,他这边儿就起兵进京。

可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干。

高归彦一生之中,基本上就是在禁军中服役;换句话说,他的根子都在邺城呢;在信都,初来乍到的,没人屌他。

不仅没人屌他,扯后腿使绊子的反倒不少;也不知道哪个环节出问题了,高归彦的这个绝密计划被冀州郎中令吕思礼探听到了;后者叫来快递就给高湛写了封信,把事情的始末上报了皇上。

高湛气笑了,高归彦,你还真是一条中山狼啊;高湛叫来大将段韶和娄睿;你们,去把高归彦给朕抓回来。

齐军很快就杀到了信都城下;还是那句话,高归彦在这儿没根儿,因此没招呼几下,高归彦就被俘了,随后被押回邺城听候发落。他刚被押解回京,消息灵通的高元海等人,便联合之前被高归彦鄙视过的大臣,联名上书,要高湛将其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高湛俯从众议,将高归彦满门抄斩。

Neng死了高归彦,紧接着,高湛又干掉了高洋的次子高绍德。借口,是一桩宫闱丑闻。

咱前面说过,高洋的媳妇儿挺漂亮,她因此还曾被高澄侮辱过;既然大哥能做爱做的事,高湛凭什么不能呢?更何况彪悍的二哥已经挂了,棺材板子钉的结结实实的,不怕他掀。

因此,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高湛窜到了李祖娥的宫中,就把这位不幸的寡妇给QJ了。

那年头也不讲啥保护措施;很快,有消息传出来,李祖娥怀孕了。听到这个消息,高湛还挺高兴;没少往他嫂子房间里送东西;二人这就等着这个小生命降生。

可是,这件事传到李祖娥的二儿子,也就是高绍德的耳朵里;可给后者气坏了。

像高绍德这种无权无势的宗室,报复的手段也有限,准确的说就是一张嘴;他到处跟人说,九叔忒不要脸了,把他妈如何如何……

这种抨击,对高湛来说其实没鸟用;可是当李祖娥听说自己儿子四下张扬自己这点儿丑事儿,脸上挂不住了;可她又不能解释,这是高湛用强。所以没过多久,李祖娥就因心情抑郁流产了。

高湛闻讯大怒,立即派人把高绍德拎到李祖娥面前,一刀砍死;然后破口大骂李祖娥;骂完觉着不解恨,又让人把李祖娥摁在地上结结实实的抽了一顿板子。

一个刚小产过的女人,哪儿经得起这么折腾,李祖娥很快便昏死过去;本来高湛打算一条麻袋给李祖娥送终;后来多少有些不忍,最后让人把这位可怜的女人送到尼姑庵里出家了事。

下一个被高湛干掉的宗室,是高澄的儿子高孝瑜。借口,也是一场宫闱丑闻。

老实说高孝瑜跟高湛私交还真挺不错;俩人同岁,而且高孝瑜小的时候,有挺长一段时间是在他爷爷高欢的府中渡过的,跟高湛是玩伴儿。而且当年高演、高湛收拾杨愔[yīn]等人的时候,高孝瑜也没少出谋划策。

不过也正因为不错,高孝瑜给自己惹来了杀身之祸。

高湛有个心腹,唤作和士开;这厮是北齐后期著名的奸臣。不过这厮即不是鲜卑人,也不是汉人,而是西域的胡人。

和士开打小儿就非常聪明,很早就入了官学;后来机缘巧合结识了高湛,两人一见如故,高湛受封为王后,便把和士开调进王府帮办府务(“士开幼而聪慧,选为国子学生,解悟捷疾,为同业所尚。天保初,世祖封长广王,辟士开开府行参军。”)。

客观的说,和士开文武双全,而且情商极高。他有俩绝活儿,一个是弹琵琶,另一个是舞槊。有一段时间高湛也想练槊,便让和士开教他。

故事打这儿就开始了。

高湛的皇后,唤作胡氏;高湛练槊的时候,这娘们儿看着眼热,便也想学;其实胡氏真正的目的,是她看上和士开了,借着学槊跟和士开亲近。

胡氏跟高湛一提,高湛也没有想太多,就让和士开教胡氏舞槊。

和士开什么人,那多“聪慧”啊;一搭眼就知道胡氏打的什么主意;对于这种送上门的好事儿,当然没理由拒绝。

于是二人便打着练槊的旗号,开始偷偷摸摸、勾勾搭搭。

这种事儿他们当然不敢当着高湛的面儿瞎搞,否则就高湛那狗熊脾气,早就让他们到阎王爷那儿练槊去了。但是在别人面前,这俩就没那么多忌讳了。经常来点儿小暧昧[mè,身体上适当的接触一下。

其实男女之间,即便是现在,不管怎么说,总得有个瓜田李下的避讳。更别说当年,人们还是很看重像男女授受不亲这种封建糟粕的;更何况胡氏身份特殊,母仪天下,岂是你一个臣子说摸手就摸手的。因此和士开和胡氏越来越放肆,有人就看不过眼了。

这位极有正义感的主儿,就是河南王高孝瑜。

高孝瑜经常有事儿没事儿的就提醒高湛,就像当年高归彦刺激高洋一样;九叔儿,您特喜欢蒙古大草原吧,要不怎么总在脑袋上顶一片绿呢?

不仅提醒高湛,有时候高孝瑜碰见和士开指导胡氏练槊,他还会跟旁边儿站一会儿,如果和士开有什么越轨举动,高孝瑜会当即制止。

高孝瑜的提醒别说后来还真起作用了,听的多了,高湛也觉得,是有必要管管媳妇儿,别真给自己弄顶绿帽子带,那就难看了。于是他就不让胡氏再练槊了。

高孝瑜坏了和士开跟胡氏的好事儿,这俩当然就非常忌恨高孝瑜。

与此同时,高孝瑜还得罪了一个人,此人名叫高睿,爵封赵郡王。

这厮按辈分儿来说,是高孝瑜的堂叔,高睿的老爹高琛是高欢的亲弟弟。

这个高琛也是个不讲究的货,早年间曾给高欢带过绿帽子,结果被盛怒的高欢下令乱棍打死。要说高琛的基因也够强大,生下来的高睿也是一路货;这家伙见色起意,就把主意打到了皇后胡氏身上。

胡氏水性杨花,划船都不用桨,全凭一股子浪劲儿;和士开暂时见不到了,见高睿玩儿暧昧[mè,胡氏当即便宽衣解带,凑了上去,俩人就昏天黑地搅在了一处。

这事儿又被高孝瑜知道了,然后又去提醒高湛。

一下子,高孝瑜等于同时得罪了3个人。

胡氏不用说,恨他恨的牙痒痒;那俩位也觉得,怎么哪儿都有你插一杠子啊!

三人一合计,这高孝瑜留不得啊,这货忒特么多事儿了。

本来和士开和高睿应该是情敌的关系,这会儿也顾不得了;为了除掉共同的敌人高孝瑜,俩人暂时化敌为友。

要么说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尤其是聪明的小人。

和士开和高睿分了分工,和士开负责在高湛面前拍高孝瑜的黑砖,陛下,您看高孝瑜走路带风,跟您面前也没大没小的,这是有不臣之心啊!

而高睿者负责“捧杀”,专挑夸高孝瑜的好话说;陛下,您到外面扫听扫听,现在坊间儿街面儿上都在夸河南王是贤王;这叫什么?众望所归啊!

这俩货的话,如果单独说,以高湛和高孝瑜的交情,应该没事儿。可是把这俩货的话放在一起,都不用加高锰酸钾催化,高湛就能得出结论:不臣之心、众望所归;高孝瑜这是要造反啊!

咱前面说过,按照老高家兄终弟及的传统,高孝瑜是高澄的长子(不是嫡子),理论上具备接班的可能性。再加上高湛不自信的性格。高湛决定,交情归交情,高孝瑜还是消失的好!

随后,高湛约高孝瑜进宫喝酒,连续灌了高孝瑜37杯;最后一杯,是毒酒。

高孝瑜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躺枪了。

其实,高孝瑜即使是死,也不会是这种以这种方式去死。以他和高湛的关系,混个自然死应该没问题。你说你,和士开跟高睿又不是给你带绿帽子,你多这嘴干嘛呢。

高孝瑜死也就死了;高湛事后据说也挺后悔,又追封、又上谥号的。可人已经挂了,这些其实无所谓了。

不过,弄死了高孝瑜,不代表高湛会收手;被他盯上的下一个目标,是高演的儿子,前太子高百年。

当年高演去世前曾给高湛写了封信,在信中,高演求九弟看在自己的面子上,给高百年一条生路。

开始的时候,高湛不管是看在六哥的面子上,还是出于稳定人心的考虑,还真就没动高百年;除了太子不能当了,高百年衣食无忧,过的还挺太平。

可是,当时不动,不代表以后也不动。

随着高湛的屁股在皇位上越坐越稳,高湛看高百年也就越来越不顺眼了。

这天,邺城上空出现了天文景观,“白虹围日再重,又横贯而不达。”;老实说,如果现在出现这种情况,大家顶多就是看看热闹,发个朋友圈也就得了。可是在当年,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高湛没有小学毕业证,一看天空中出现了异象,立刻让人把太史令喊来了,来来来,给朕解释解释,这是侬么回事儿。

这太史令要么是看穿高湛的心思了,要么是专业水平太次,听高湛问,这伙计回了句:这是除旧布新之象,当有易主。

这句话捅到高湛肺管子上了,异主?谁?

环顾四周,离皇位最近的,一个是自己的儿子,另一个就是前太子高百年。高湛可就动了杀心了。

高湛这头儿心里琢磨找个什么借口杀掉高百年;也巧了,有人上报朝廷,说高百年僭[jiàn]越。

这又是怎么回事儿呢?

其实这事儿,挺扯淡的。

这一年(公元564年),高百年才8岁;小学二年级。

这个年纪,总得念书吧;所以当时高百年就给自己找了个老师,教自己写字。

他找来的这位呢,唤作贾德胄[zhòu];也不知道是这姓贾的有心的还是无意的,这贾老师居然教高百年写起了“敕”字。

咱们身处的现在社会对这些已经无所谓了,可是在当年,“敕”可不是谁都能用的,那是皇帝的专属字眼儿。

高百年八岁,他当然不懂这些规矩,老师教,他就跟纸头上练。

可是,等高百年写完;贾德胄[zhòu]揣着草稿纸就告状去了。

高湛正为白虹贯日闹心呢,换句话说,正为怎么找借口除了高百年闹心;一听贾德胄[zhòu]告密,高湛心花怒放;当即让人去把那小兔崽子给我提溜来。

一见面儿,高湛冷笑着让高百年当场写几个“敕”字瞧瞧;高百年很熟练的写好,高湛一对笔迹,一样。

那就没什么话好说了,高湛就抽出佩刀,抡圆了就往高百年脑袋上砸,一下、两下、N下,直到给高百年打的满地都是血。

高湛一边儿打,高百年一边儿哀求,求他九叔饶自己一命,自己当牛做马,结草衔环报答九叔。但高湛不为所动,直到把这可怜的娃打死为止。最后,高湛让人把高百年的尸体先是扔进花园的水池,后来又捞上来,埋在园中。

干掉了六哥的孽种,高湛心里踏实了些。除掉这些人,虽说不费劲儿,但费脑子啊。

因此高湛决定,好好儿玩儿几天,给自己放个假,放松放松。

可是,没等他玩儿嗨呢,公元564年10月,边境有消息传来,大周十万铁骑出潼关,直奔洛阳而来。

高湛闻报,先是大惊,我艹,他们怎么又来了;继而大怒,宇文护,你丫忒不讲究了!给脸不要脸是吧?

先说高湛的那个“又”字!

这是怎么回事儿呢。

在下一支笔,难表两家事儿;高湛之所以脱口而出又来了;其实是就在去年年底,周军已经来过一回了,而且还把高湛吓够呛。

说这话儿,是公元563年10月;宇文护决定与突厥人联合,从北线进攻北齐的原鲜卑六镇地区。在军事会议上,许多高官都认为齐军实力强大,那些百保鲜卑不是闹着玩儿的,因此要么不打,要打至少要派出十万大军。

柱国杨忠是北周军中有名的杨大胆儿,看同事们这个态度;杨忠很不满意,说哪儿用的了10万,1万人足够了。

当然,杨忠嚣张,宇文护还是比较谨慎的;那给你1万,你头走。

可是等杨忠出发后,宇文护又派出了柱国达奚武,带着三万人马走南路,攻击平阳,也就是现在的山西临汾;目的有二,一是牵制北齐在河东的兵力,另一个,如果北线杨忠得手,随时与之南北夹击,攻击晋阳。

从战役发起阶段看,杨忠还真不是吹牛;他一出手,就连下北齐20余座城镇。

看北周军进展神速,突厥的可汗们木杆可汗、控地头可汗、步离可汗觉得,诶,有便宜好占了;他们立刻集合起了突厥部落十余万精锐骑兵星夜南下,来跟杨忠所部汇合。

双方在恒州会师,恒州,也就是今天山西大同;一照面儿,杨忠就说,兵贵神速,咱们这就奔晋阳去!

12月19日,周突联军从恒州南下,兵分三路,直扑晋阳。

高湛接到十万火急的军情后,到也没含糊,立即从邺城率军倍道兼行,火速赶往晋阳,12月28日,高湛赶到了晋阳。让他没想到的是,他到了晋阳的第二天,即12月29日,周突联军便出现在了晋阳城北。

一下子,高湛怂包本色就暴露了,连声命人备马,咱还是回邺城吧;这儿不好玩儿。

如果他真的跑了,可想而知会对齐军的士气造成什么样的打击;因此随驾的赵郡王高睿和河间王高孝琬拽着高湛的马缰绳苦苦哀求,您可不能这么走,影响太坏了!并且二人保证,不论仗打成什么样,陛下的安全大可放心。

高湛这才打消了跑路的念头,打起精神布置迎战;高湛命令,六军由高叡[ruì]指挥,并州刺史段韶负责晋阳防务,全力迎战周军。

公元564年正月初一,大战将至。

史书记载,这段时间山西正遭遇着一场罕见的严寒大雪,大雪已经连着下了几十天;平地积雪数尺之厚。

老实说,这样恶劣的自然条件,而且周突联军远道而来,面对坚城,其实对他们来说是很不利的。

段韶也算是北齐名将,稳住高湛之后,段韶开始布置迎敌。

此时周军离着晋阳已经非常近了,就在二里开外的大片空地上;周军步兵在前,骑兵在后,严阵以待。

杨忠自信满满,但他却忽略了两个重要条件,一是周军长途跋涉,到了地方也不休整,立即投入作战,战斗力还剩下多少?二一个,就是北周的盟军突厥人;这帮擅长打闷棍套白狼的家伙,面对真刀真枪,他们的战斗意志有多少?

段韶那边儿当然不敢怠慢,你们都打上门来了,我要是不拿出最好的玩意儿,都对不住你们大老远来一趟。在段韶的指挥下,齐军在晋阳的精锐部队倾巢出动,全部出城,弓上弦、刀出鞘,排列好阵形,准备厮杀。

看着齐军出城,杨忠到无所谓,该怎么打就怎么打呗;可是,一心想着占便宜的突厥人傻眼了。

还在高洋时代,突厥人就没少被百保鲜卑修理;心理阴影面积还是很大的。

现在一看齐军盔明甲亮,突厥人临场下软蛋,尿了。

可是,当着杨忠的面儿,这帮货又不好意思说自己尿了,一个大屎盆子扣到杨忠脑袋上,你们的情报不准确,不是说晋阳空虚吗?现在可倒好,来了这么多兵,我们要商量商量、研究研究。这仗你一个人打吧(“突厥咎周人曰:“尔言齐乱,故来伐之。今齐人眼中亦有铁,何可当耶!”)。

周突联军的指挥部里还在扯皮;战场形势却急转直下;因为齐军突然发起了攻击。

突厥人本来就没有血战到底的心理准备,被齐军这么不要命的一冲,吓的魂飞魄散,连忙调转马头先后狂奔。

而失去了猪队友的周军也没好到哪儿去,齐军本来就占着兵力优势,又吓跑了突厥人,没了后顾之忧,数万精锐对付你万把来人,那还不手掐把攥。

是役,周军大败。

当然,坑了杨忠的突厥人也没啥好下场。史书记载,突厥人再向塞外撤退途中一路上纵兵烧杀抢掠,从晋阳往北七百余里,百姓、牲畜扫荡无遗。段韶率军追击,因怕突厥人兔子急了咬人,因此也不敢追的太近。

突厥人撤回陉岭时,天寒地冻,山路很滑,只好在路面铺上毛毯,人马才得以勉强通过。战马在严寒中瘦成枯骨,马膝盖下面的毛全部掉光,等到撤至长城,战马几乎全部死光。突厥兵只好折断长矛,充当手杖,一步步挪回境内(“突厥引兵出塞,纵兵大掠,自晋阳以往七百馀里,人畜无遗。段韶追之,不敢逼。突厥还至陉岭,冻滑,乃辅氈以度。胡马寒瘦,膝已下皆无毛,比至长城,马死且尽,截槊杖之以归。”)。

对了,周军南路还有达奚武部,闻听杨忠战败,达奚武不敢再作停留,迅速整军后撤;对面儿的北齐大将斛[hú]律光不急不缓的跟着追击,一直追到黄河边;齐军在蒲坂一带转了几圈,抓了两千多个周境内的百姓回到晋阳,向高湛报功去了。

也正是有这么一档子事儿,高湛一听,周军出动,这货才会脱口而出,丫的怎么又来了。

再说第二点,高湛为啥大骂宇文护。

这个,还得从宇文泰说起。

当年宇文泰追随贺拔岳西征时,他走了,他的家眷啥的可都留在关东。咱前面说过,有的就被高欢杀了;但有的留下来了。比如,宇文护的亲妈阎氏和姑姑(宇文泰的妹妹),高欢就手下留情,没杀。等北齐建立后,这两个女人便被发配到中山宫(今河北定州)中为奴。

再往后,斗转星移,宇文泰在关中做大做强;这两个老女人的身价儿也就越来越高;高家对她们的看管也就越来越严。

宇文泰死后,宇文护掌握了北周的大权;还别说,宇文护挺孝顺,曾多次秘密派人前往北齐寻访自己的妈和姑姑,但杳无音讯。

客观的说,这些年这俩老太太还算过的去,这主要得益于那几年不论是东魏、北齐,还是西魏、北周,各自高层政变迭出,形势非常不稳定;无论是东边儿的高家,还是西边儿的宇文家,主要精力都放在对付政敌或所谓的政敌上面;所以从高洋开始,直到高湛,也没怎么拿两个老妪当回事儿。

可是等再后来,宇文护彻底坐稳北周军政两界大暴丝的位置之后,这俩老太太的身价儿那可就是价值连城了。

咱说过,宇文护是个孝子,他不忍母亲在异国受苦;所以多次请求北齐放回二老;但高家的几兄弟打死不松口。放人?宇文护你有点儿不上道了吧,就凭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我就放人,想什么呢?要放人也成,这么办吧,你,亲自来接;你敢来,我们就放人。

宇文护哪儿能亲自去北齐接人,因此气的要疯。

要说一句的是,那些年北齐和北周,别看大的会战没有,但边境上一直有摩擦,今天你占我几亩地,明天我抓你几个人;反正常有事儿。

这一有事儿,可是双方又不愿意大打,那么最后谈判就是唯一的途径。

在双方谈判中,宇文护就让北周官员正式提出,你把我们皇上的姑姑大冢宰的妈一并放回来。

本来宇文护还是挺有诚意的,虽然是你妈,但这种敏感时刻,确实不能张嘴就要人;于是宇文护让勋州刺史韦孝宽把抓来的北齐百姓全部释放,当做见面礼。

本来高湛开始的时候都答应放人了,可是他的这个决定在北齐朝廷里却遭到了反对,这奇货可居的,岂能轻易放人。高湛想想,也有道理,就不提这茬儿了。

宇文护被高湛放了鸽子,气的发狂;扬言如果高湛再不放人,老妈我也不要了;你等着,兔崽子,等我联合突厥大军灭了你。

宇文护发出战争威胁说话儿是晋阳之战结束不久;高湛不想打仗,因此一听宇文护撂狠话,再想想一旦打起来,自己又不是二哥那种生荒子,想想算了,还是消停点儿吧。

于是高湛让人把宇文护的姑姑,同时也是宇文邕[yōng]的姑姑,送还给了北周。

至于阎氏,高湛可没放,继续扣着。不过高湛让人以阎氏的口气,给宇文护写了一封家书。在信中,“阎氏”和宇文护聊起了家常,文字朴实,感人至深。

宇文护收到信后,号啕痛哭,左右不敢仰视。

哭完,宇文护提笔给“母亲”写了回信——

天下大乱,国土分裂,与母亲失散,迄今已过去三十五年了。任何有形体的动物,都知道母子之情,谁能像萨保(宇文护小名)这般不孝!儿子为公侯,母亲为奴隶,天热不知母亲是否热,天寒也不知母亲是否冷,不知母亲衣服有没有衣服,能不能吃饱,如同天地之外,杳无音讯。怀抱分离的苦痛,终了此生,只求死后能在九泉之下为母亲尽孝!没有想到齐国竟然开恩,允许放回母亲、四姑,刚得知这个消息,我兴奋得大呼小叫,叩谢天地,无法自制。齐国的大恩大德,已经像春雨一样降下,有国有家之人,当以信义为本,我揣测母亲到达的日期,盼望着能早日见到母亲,了却毕生的心愿。齐国的恩德即便是让死人再生、枯骨长肉也不足为比,我纵有背负山岳的力量,也难以承受。

老实说高湛对于阎氏来说,并不太看重;他想要的结果是,你宇文护得服软儿,咱来份儿和平协议,你保证周军永不东犯。这样,人还给你,我继续当我的顽主,咱一周一齐,井水不犯河水。

可是,宇文护的回信对于今后周齐关系说的含糊其辞,只是笼统地表达自己对齐国的感恩之情,根本就没提要签啥协议的意思。

高湛也有点儿恼了,你不答应这条儿,我就扣着你娘不放。反正双方使者你来我往了好多回,阎氏还给北齐待着吃牢饭呢。

最后宇文护火了,也不提要老妈回来的事儿了,给高湛写了封信,在信里大骂高湛,反正啥难听他骂啥;骂完,宇文护威胁高湛,给你几天想想,再不放人,我特么就出兵;你看着办!

这封哀的美敦书一丢过去,好有一比啊;茅坑里扔石头——分(粪)量十足。

要不说高湛比他二哥高洋差远了,如果这事儿摊在高洋脑袋上,高老二肯定光着膀子带着人就杀过去了,小样儿,你还威胁我,反了你了!

可是高湛别看他在国内挺横,被宇文护一威胁,尿了!

得得得,人还你,你就别来了!

就这么着,阎氏,回到了关中。

阎氏回来,那了不得;北周举行了盛大的欢迎宴会;北周武帝宇文邕[yōng]下令全国大赦;而且宇文邕[yōng]亲率满朝文武皇亲国戚向阎氏跪拜,以家礼待之。

老娘回来了,宇文护也非常高兴,老实说他这会儿还真挺感谢高湛;所以也就没了兴兵伐齐的念头。

可是,就在北周举国欢庆的时候,一支突厥使团出现在了长安;使团带来了突厥人的意思,兄弟,收拾收拾,跟我打高湛去!

咱前面儿说过,晋阳之战,其实突厥人绝逼损人不利己;祸害了一通儿北齐,他们自己损失也不小,一算账,利润为负。

这让突厥几个可汗很郁闷,所以打晋阳之战结束后,突厥人就一直在北齐边境上往来骚扰;想着抢点儿东西弥补亏空。

可是,此时守在北齐边防线上的,正是大将段韶;突厥人每次来都被段韶指挥齐军打的屁滚尿流;不仅东西没抢到,自己还损失惨重。

几个来回下来,突厥人怒了。这帮成天吃烤串儿的脑子不够用,他们打不过齐军吧,想了想,把气全撒到北周身上了;要不是你们当初忽悠我们出兵,我们能有这么大的损失吗?现在,你们得跟我们一块儿,咱打北齐去。

要说这会儿宇文护没有立刻伐齐的打算,一来高湛刚把老娘放回来,立刻翻脸,有点儿不是他的风格,他不想背上言而无信的骂名;二来,晋阳之战也让宇文护认识到,以齐军现在的素质和将领的水准,周军想占便宜,不容易。

可是突厥人,宇文护也得罪不起;原因更简单了,北周的战略重心在东线,也就是沿着陕西、山西的黄河南下,一直延伸到河南一带;北线,也就是长城一带的防御力量远远不如东线。如果把突厥人惹翻儿了,这帮成天没事儿干骑着马跑的家伙,万一冲开长城防线,直驱关中平原,那对于北周来说,威胁可就太大了。

宇文护想来想去,一咬牙,两害相衡从其轻;眼下看来只好得罪高湛了。宇文护叫来突厥使团,回去跟你们可汗说,我这儿收拾收拾,咱联手灭齐!

公元564年10月,宇文护以皇帝宇文邕[yōng]的名义下令,出师伐齐;随着宇文护一声令下,北周从全国调集20万大军,浩浩荡荡离开长安,出潼关,奔北齐杀来。

这也就是高湛闻听周军出动,为啥会在宫里破口大骂宇文护,丫忒不讲究了!

高湛在宫里扯着脖子发飙,其实对于千里之外的宇文护屁用没有。

而就在高湛红着眼睛骂娘的时候,宇文护指挥下的周军已经兵分三路向齐境扑来。

北路军由北周邵州刺史、少师杨標率领,他带着万把人,在洛阳对面的黄河北岸游弋;任务有二,一是抢劫,二是如果发现有齐军主力南下增援的迹象,杨標要口念咒语把自己变成绊马索,挡一下;给后面的周军争取预警时间。

中路军,由宇文泰的外甥,大将尉迟迥率领,任务也是两个,头一个,攻克北齐的军事重镇洛阳,二一个,围城打援,歼灭来援的齐军。

南路军,由大将军权景宣率领,从荆州出发,扑向北齐在河南的军事重镇悬瓠[hù];任务,一是牵制北齐的河南部队,不让其北上增援洛阳,另一个相机攻占悬瓠[hù]。

宇文护本人则坐镇弘农,总揽全局。

另外,大军开拔之日,宇文护特意让人跑了趟突厥,告知后者,我们动了啊;你们也别慎着,赶紧出兵攻击北齐的北部边境。

容在下先鄙视完突厥再说中原战场的事儿。

简单说吧,别看突厥战前吆喝的挺猛,等宇文护派人一说,这帮家伙又尿了;试探着打了一下幽州,被段韶啐了满脸花之后,便夹着尾巴跑回了大草原,再也不提跟周军联合灭齐的事儿了。

突厥人,一帮怂货;怪不得后来大唐军神李靖,就带着3000铁骑就能把他们灭国呢。

鄙视完毕,接着说中原战场。

按照周军战前部署,三路大军各司其事,分头展开行动。

其中,北路军开始的时候收获不小,可是后来却糟了。

杨標是邵州的地头蛇,从西魏建立之初,杨標投了宇文泰,这么多年下来,没少跟齐军作战,总的来说赢多输少;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杨標这次有些轻敌了;本来宇文护给他的任务,抢劫还是其次,更重要的是要给中路军做预警雷达;可是杨標抢着抢着,把这茬儿给忘了,一路从山西抢到了河北。

这是典型的孤军深入啊;结果,公元564年11月20日,嘚瑟的杨標被北齐太尉娄睿挖了个大坑给陷进去了,不仅部队被全歼,他自己也被俘投降了。

消息传回弘农,周军将领们大骂杨標误国,“时论以此鄙之”。倒是宇文护看在杨標过去的功劳上,没有为难杨家人,让老杨的儿子小杨继承了他爹的爵位。

预警雷达被干掉了,宇文护只好下令从尉迟迥军中分出一部,由宇文宪和达奚武率领,提前渡过黄河,在北岸扎营,保护尉迟迥大军的侧翼。随后宇文护派人带着手令面见周军前敌总指挥尉迟迥,让其加速前进,迅速攻克洛阳。

老实说这会儿尉迟迥离着洛阳也没多远了,宇文护一催,尉迟迥紧跑几步就到了洛阳城下;随即,周军展开队形,对洛阳发起了猛攻。

洛阳对于北齐的作用,就相当于潼关对于北周的作用;一句话,至关重要。

因此,当周军围攻洛阳的消息摆到高湛案头的时候,高湛也顾不上骂人了。

他叫来了大将斛[hú]律光和侄子高孝瓘[guàn],命二人督师五万,星夜南下,一定要确保洛阳的安全。

斛[hú]律光,北齐大将,没什么花头;头年儿刚跟达奚武切磋了一把;小胜了一场。不过,高孝瓘[guàn]倒是值得多说几句。

说起高孝瓘[guàn]仨字儿,没多少人知道;但是要说起他另外一个名字,那可是如雷贯耳;尤其对于一些花痴女来说。

高孝瓘[guàn],字长恭;北齐文襄皇帝高澄的第四个儿子。没错儿,这位爷,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将、大帅哥,兰陵王高长恭!

高长恭是公元541年生人,因其母地位卑微;所以小高童鞋早年间在仕途发展上远不如他其他兄弟,像高孝瑜、高孝琬这些人。后来高洋去世,高殷继位,高长恭才混了个王爵,而且还只是个郡王衔。乾明政变后,高演出于统战需要,把高长恭的郡王衔小升了一格儿,授其兰陵王爵。等高湛即位,高长恭才算是正式混到北齐官场一线,被授使持节都督并州诸军事。

公元563年周齐晋阳之战时,高长恭也在晋阳;全程参与了击败杨忠,追击突厥的作战行动,居功至伟。

高长恭除了能打以外,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前面说的,长的帅,超帅的帅(这么看来,高长恭的麻麻应该很漂亮,可惜此人在历史上籍籍无名。)。不过,高长恭的帅,并不是那种阳刚之美,而是随了他妈,跟陈凯歌拍的《霸王别姬》中化了妆的张国荣一样,举手投足,尽显女性阴柔之美;除了外貌上长的像女人,高长恭还有一处特点,嗓子好,一开腔儿,天籁之音;史称“貌柔心壮,音容兼美。”。

搁现在,高长恭要是想混娱乐圈儿,那肯定没那帮所谓小鲜肉什么活路了。

可是让高长恭挺烦恼的是,自己长的吧太帅了,可是偏偏干的是冲锋陷阵,杀人如麻的武将活计;这在战场上,敌人一看自己这张没有殺气的脸,容易笑场有没有。因此高长恭特意定制了一副面目狰狞的面具,每次临敌,高长恭都要戴着面具(其实这样儿会影响视线,高速冲击的时候,很难看清来自两边儿的威胁。)。

斛[hú]律光和高长恭应该说对周军,还是有心理优势的;毕竟,之前的晋阳之战前前后后,这二位都参与了。高湛也对他俩寄予厚望;想着这俩名将同台,那肯定能奉献出一场好戏。

不过让高湛没想到的是,斛[hú]律光和高长恭一到战场,看见宇文宪、达奚武所部旌旗招展、号角连天,这俩哥们儿临场下了软蛋,不敢继续前进了(“畏周兵之强,未敢进。”)。

消息传到高湛耳朵里,后者脸儿瞬间就绿了;隔空大骂这俩窝囊废,仗还没打,就先堕了我军士气。

骂完人,高湛环顾四周,吼来了晋阳之战的总指挥段韶;老段你看现在怎么Neng;洛阳危在旦夕,北线突厥人阴魂不散;咱先顾哪头?

段韶略一沉吟,答道,突厥扰边,不过是疥癣小病;而周军倾全国之力而来,却是心腹大患。

高湛说,现在前面那俩货畏敌不前,要不,你走一趟?

段韶慨然应允,没问题,我去!

随后,高湛下令,让段韶带1千精锐骑兵火速赶往敌前,接过全军的指挥权;12月3日,高湛也亲自率军,赶赴前线督战。

前线形势已经非常紧张了,尉迟迥正挥师猛攻洛阳;所以段韶马不停蹄、分秒必争的向南狂奔;仅用了5天时间,段韶便从晋阳赶到了前线,从斛[hú]律光和高长恭手里接过了军权。

一到地方,段韶也顾不得鞍马劳顿,带着人便出营勘察地形去了。

一路走一路看,段韶带着众将爬上了洛阳附近的邙山,登高察看周军的动向。

段韶对邙山不要太熟,21年前,在宇文泰和高欢两雄较劲的那场邙山大战中,初出茅庐的段韶暗搓搓放了一箭,生生从阎王爷手里把姨父高欢的老命抢了回来。

那一年,段韶刚出道,而他身边的的兰陵王高长恭才两岁。

段韶不禁感慨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走着走着,坏了菜了;迎面撞上了一支数量庞大的骑兵部队;队伍中,周军的大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段韶出门儿勘察敌情,他是全军统帅,身边儿不可能不带警卫部队;因此一个营的骑兵护卫着他。

300多人,在战场上登高远眺,傻子也知道这里边儿有问题。因此很快便有周军的细作报给了尉迟迥。

尉迟迥一听就知道,这绝逼是条大鱼;立即派人带着渔网就过来抓鱼。

两军照面儿,按当年的规矩,总得先对骂几句,好彰显己方替天行道的气质。

这次也不例外,看周军骑兵稳住阵脚,段韶扬鞭开骂——

“汝宇文护幸得其母,不能怀恩报德,今日之来,竟何意也?”

你们这些言而无信的小人;宇文护那厮之前像狗一样求我们还他母亲,怎么着,现在妈到手了,翻脸不认人,言而无信;是何道理?

不知道周军这边儿带队的将领是谁,反正史书上称其为“周人”;听段韶揭短儿,北周军这边儿士气为之一沮;确实,在这件事情上,宇文护办的是挺不地道;现在人段韶义正辞严,说的有理有据,这位“周人”兄也无可反驳。

想想不驳是不行的,“周人”兄结结巴巴嚎了一嗓子,啊?啊!这个、这个,啊,我们是替天行道(“天遣我来,有何可问。”)!你少废话。

段韶哈哈大笑,还特么老天爷让你们来,老天爷最公平;现在老天爷让你们去死,你们去不去(“天道赏善罚恶,当遣汝送死来耳。”)?

而就在段韶跟北周军打嘴仗的时候,齐军主力已经集结完毕,列好战阵,准备与北周军决一死战。敢情人家老段,不白给,一边儿骂人,一边儿已经让传令兵回营通知部队了。

段韶骂完直驱齐军左翼,到了之后一拨马头,站在战阵最前方;齐军的中军,打头的,是带着青面獠牙面具的高长恭;而右翼则是大将斛[hú]律光领衔。

第二次邙山大战,一触即发!

尉迟迥下令,周军的步兵迅速集结成列,步步为营向齐军逼过去,后面马队跟上,准备将齐军挤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吃饺子。

在通常情况下,被敌人围困在山上就是死路一条。段韶是良将,他懂得一个道理,齐军越往山上走,就会对周军产生居高临下的优势。周军从下往上攻非常吃力,体力消耗太大,齐军全是骑兵,累的是马,不是人。一旦齐军反扑,齐军是正面作战,周军就只能背面作战,形势对齐军其实是非常有利的(“周人以步兵在前,上山逆战。韶且战且却以诱之;待其力弊,然后下马击之。”)。

这就是段韶的诱敌深入战术,尉迟迥也是名将,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估计是被段韶的毒舌给骂昏头了。齐军就像是一支被拉满弓弦的箭,箭拉的越紧,射程就越远。

等到齐军被周军赶到半山腰时,段韶觉得时机差不多了,突然下达了反击命令。齐军骑兵全部调转马头,后队变前队,勒缰横刀,呼啸着从半山腰杀下来,冲进了周军的步兵阵中。等尉迟迥大呼上当时,已经来不及了。

不过齐军的战术还不是以骑兵对步兵,而是步兵对步兵,齐军骑马后撤,主要是保存体力,以有力之步兵对力竭之步兵。段韶、高长恭、斛[hú]律光三员主将,身先士卒,挥舞长刀,在周军阵中来回砍杀,所到之处,人头横飞,鲜血溅在高长恭的狰狞面具上,丝毫感受不到死亡的震撼。

周军的体力基本耗尽,根本经不过齐军的这番冲杀,死伤极为惨重,还有一大部分兵力被挤到了山沟里,摔成了肉饼。

这支被齐军屠杀的周朝军队是尉迟迥的中军主力,而留守洛阳城外的周军人数并不是很多,听说中军被齐人大破之,吓的魂飞天外。

还没等这些倒霉孩子卷铺盖逃跑时,突然在他们眼前,出现了一支约有五百人的骑兵部队,从旗帜服号上看,这是齐军。带头的是一个戴着面具的将领,他一手挥刀,示意后面的人跟着杀过去。

虎趟群羊,一阵旋风过去,这支齐朝的骑兵部队已经穿过了周军的大营,来到了洛阳北郊的金墉城外。城上的齐军已经周军围困了一个多月,几乎弹尽粮绝,快要坚持不住了。

但当他们看到城下的这支身穿黄色军装的军队,并不敢贸然开门,谁知道这是不是周军假扮的。城上守军大声叫着,让你们那个带头的将军把面具摘下来,因为他们知道,兰陵王高长恭在作战时就带着面具。

面具缓缓摘下,露出一副俊美绝世的面庞,城上一片欢呼,这正是兰陵王高长恭。

齐军士气大振!

轮到周军傻眼了,这仗已经没法打了,主力部队在邙山被强行吃掉,周军的斗志已经完全垮掉,再呆下去,只能被齐军全歼。

周军自宇文宪以下、达奚武、王雄、韩果、刘雄、梁台各部,抛掉军中笨重的武器以及粮草,轻装后撤。从洛阳以西三十余里,堆满了周军抛下的军资器械,齐军弟兄们扑在这些宝贝上大笑不已,这下真的发了。

在我们的地盘上打砸抢之后就想溜?留下辎重也不行,人头也要留下来!齐军迅速集结,跟着周军后面,一路欢送,没少在后面放冷箭,有掉队的周军士兵,被齐军捉住。

周军被追的发狂,太可恨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哪有这样送客的?梁台回头一看,发现手下有两个人被一伙齐军捉住了,距离自己有二百多步远。梁台是个倔驴脾气,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他也没叫帮手,一个人骑着马、手执弓箭就杀了回去。梁台边骑边射,射死了两个倒霉鬼,把周军两个被俘的弟兄捞了回去。宇文宪在旁边大声喝彩,“梁老兄果毅胆决,我不及也。”

被梁台这么一搅和,齐军的士气有些低落,旁边的王雄见梁台出了彩,不禁手痒。王雄发现了不远处的斛[hú]律光,斛[hú]律光身边并没有带多少人,王雄起了歹意。他纵马舞槊,窜到斛[hú]律光面前,连砍三刀,斩杀了斛[hú]律光身边的三个士兵。斛[hú]律光没想到王雄会回杀过来,吓的拨马就逃。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斛[hú]律光身上居然没带武器,只有一张弓和一支箭。王雄大笑:“明月兄弟,别折腾了,跟老哥我回长安吧,我家皇帝想见你。”此时的王雄的大槊已经无限接受斛[hú]律光的马屁股了,只要王雄再加一下力,斛[hú]律光就将被挑落马下。

斛[hú]律光别的本事没有,箭术却出神入化,有“落雕都督”的美誉,虽然他手上只有一支箭,但也足够了。斛[hú]律光会满雕弓如满月,猛地回头,手一松,箭如流星,在王雄的笑声还没有退去时,一箭正中王雄脑门。王雄惨叫一声,扔下大槊,抱着马调头狂奔。因为失血过多,等王雄的坐骑刚回到周军阵中时,五十八岁的王雄就从马上栽下来,一命呜呼。

宇文宪气的直跺脚,骂王雄没事惹什么斛[hú]律明月,连老命都搭进去了,何苦。

此时的周军已经退到了北周境内,稍事休整之后,憋了一肚子无名火的宇文宪要在第二天点名找斛[hú]律光单挑,为王雄报仇。达奚武劝宇文宪不要冲动,在屁股上插一把鸡毛,你也不是孔雀,逞哪门子英雄?

现在刚在邙山惨败,士气低落,我们哪还有本钱陪斛[hú]律明月玩,不怕连裤子都输掉了?齐公不怕死,精神固然可嘉,可手下弟兄们都上有老下有小,齐公忍心把弟兄们往火坑里推么?

宇文宪无语,长叹一声,下令全军后撤回潼关。

另外一路的权景宣倒是闹出不小的动静,当然主要是权景宣的运气实在太好,就在南路周军刚杀到懸瓠城下时,驻守懸瓠的齐豫州刺史王士良就开门投降权景宣。在南北朝时期,懸瓠是南北交界处的军事重镇,能在这里驻守的多是一线军政大员,王士良也是这种情况。

在高洋即位初期,王士良就当上了并州军区司令,属于官场准一线,在派系上属于高洋的嫡系。史书上也没有王士良和高湛私交不睦的记载,不清楚像王士良这种地位的大员怎么就突然投降周军?

懸瓠地处河南与淮南的交界处,被周军和平占领后,也就意味着周军随时可以北上进攻河南,或南下进攻淮南,对北齐南线的战略安全产生了极大的威胁。天上掉肉饼,权景宣的笑不拢嘴,不过还没等权景宣准备在河南大展拳脚时,就得到了主力部队在邙山惨败的消息。

因为周军主力在洛阳一带牵制住齐军的主力,所以权景宣才能在南线撒欢。现在周军主力被打跑了,齐军可以腾出手来对付权景宣,权景宣哪是段韶的对手?权景宣一边大骂着尉迟迥等大饭桶,一边急速撤军,哪来的就回哪去吧,懸瓠回到了齐人的手中。

周齐(不包括东西魏)之间第二场大规模的战争(第一次是去年的晋阳之战),再一次以周军的惨败结束。宇文护气的直哭,二十万大军,多好的牌面,哪怕牌技再差,也不至于打成这副鬼样子。

一家欢乐一家愁,宇文护捶胸跺足,另一头的高湛已经在洛阳城中举行了盛大的庆功宴会。高湛在宴会上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台下欢声雷动,此次邙山大捷,振奋人心,大家都有银子赚,气氛十分热烈。诏下:段韶进位太宰,斛[hú]律光进位太尉、高长恭进位尚书令,其他有功人员都有封赏。

此时的洛阳早已经不是北魏后期那座繁花似锦的国际大都市了,经过三十多年的战乱破坏,洛阳满目疮痍,残壁断垣[yuán],对高湛已经产生不了任何的吸引力。属于高湛的花花世界,在邺都和晋阳,是时候回去了。

高湛在洛阳停留的时间只有五天,公元564年12月13日,高湛来到洛阳;12月15日颁布了封赏令;三天后,高湛一行离开洛阳,经虎牢北上回邺城。

等高湛回到邺城,说这话儿已经是公元565年了;不知不觉间,高湛在位已经3年多时间了,可是,说来也好玩儿,按说此时正是高湛事业的鼎盛期;可不知道怎么了,高湛觉得烦了。

这一年刚过完年,高湛便做了一个惊人的决定,爷不当皇上了,爷要当太上皇!而且看后面,高湛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公元565年5月24日,高湛正式退居二线,成为北齐的太上皇;同日,10岁的皇太子高纬在群臣的拥戴下,于晋阳宫即皇帝位。

高湛是公元537年生人,到这会儿(565年),也不过28岁;人就已经打算退休了。

当然,南北朝时期,最年轻的太上皇还轮不到他;北魏孝文帝的粑粑拓跋弘当太上皇才22岁;不过这位爷们儿是被退休。

不过,高湛退是退了,但权力一时还没交给儿子,史载,“军国大事咸以闻”,军国大事,还都在高湛的控制之下。

就这么不咸不淡的又过了两年,到公元567年、568年,高湛的身体明显不行了;高湛打小儿就有气喘的毛病,看症状类似于今天的哮喘;这种病有一大堆禁忌,比如不能紧张,不能劳累,尤其不能酗酒。

可是高湛偏偏就喜欢喝酒;而且高湛记吃不记打,发病的时候,咬牙赌咒,一定要戒酒,可是等病好了这货就啥都忘了。

因此到了公元568年,高湛的身体彻底垮了。

高湛一病不起,他也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可是这会儿皇帝高纬不过才12岁,还远没到能处理军国大事的年龄;高湛着急,这万一自己哪天崴了泥儿了,儿子没个可靠的帮手,往后的日子可咋整。

环顾朝中,高湛首先排除了宗室辅政的可能性,这年头儿,最靠不住的就是宗室;往近了说,老高家一路走来,宗室内部残杀有多惨烈,高湛闭上眼睛想想自己都觉得害怕。往远了说,看看隔壁的北周,就是宇文泰临死的时候,莫名其妙的让宗室辅政,看看他儿子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

可是,排除了宗室,那就只能从外臣里找人了;外臣?高湛也觉得不放心,他跟鬼子六高演合伙儿搞的那个“乾明政变”,不就是把外臣杨愔[yīn]等人干掉了。在这场政变之前,杨愔[yīn]等人的打算,高湛想想也觉得瘆得慌。

显然,找外臣,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高湛很纠结。

主观上,高湛可以纠结;可是客观上,他的身子骨儿已经不给他面子了;进入公元569年,高湛的病情急剧恶化;还没出正月,高湛就已经表现出油尽灯干的症候了。

这段时间,高湛的玩伴和士开经常进宫,高湛病入膏肓,和士开也常端着药侍疾;这一天,高湛回光返照,看见了坐在自己病床边儿的和士开,脑子一抽,拉着和士开的手,说了句,我快不行了,后事就交给你了。顿了顿,高湛拼尽全力,说了他这辈子最后一句话,别特么忽悠我!说完,驾崩(“士开入侍医药。世祖谓士开有伊、霍之才,殷勤属以后事,临崩,握士开之手曰:“勿负我也。”仍绝于士开之手。”)!

其实,高湛真格的是看走眼了。

咱前面儿说过,和士开什么人,一个聪明绝顶的小人!

小人之所以是小人,那就是一切只为自己考虑;什么国家、社稷[jì],统统要给小人的私欲让路。

不幸的是,和士开就是这么个人。要不怎么《北齐书》会把这厮的传记归入《恩幸传》里。

和士开能跻身北齐官场一线,也不能说这家伙一无是处;至少,这货有两个“优点”别人比不了,第一,咱前面说过,这厮情商极高;换句话说,这货相当会说话。

一个很经典的例子,有一次高湛跟和士开聊天儿,也不知道怎么聊着聊着就聊到人生该怎么过;和士开就劝高湛,您是皇帝,您都不是人,是天帝!天帝哪儿有您这么太辛苦的;人生苦短,还是该及时行乐;至于军国大事,您完全可以交给大臣们去处理嘛,否则,您给他们发工资干嘛呢?高湛本来就是个贪玩的货,和士开这是从理论的高度证明了高湛的行为完全合理合法。高湛听完心花怒放,还是老和了解朕。高湛大笑着回应,朕是天帝,那你就是世神(“谓王曰:“殿下非天人也,是天帝也。”王曰:“卿非世人也,是世神也。”)。

和士开的第二个“优点”,器大活好;高湛的皇后胡氏相当满意。

这个“优点”就不展开细说了;用史书原话唤作“得幸于胡太后,是以弥见亲密。”;两人关系,杠杠的。

但是,尽管和士开聪明、机灵;可是高湛把自己的“后事”交给和士开,显然不是个好的选择。

别的不说,在当时的北齐朝廷,没人拿和士开当盘儿菜;大家看和士开就是一个弄臣,高湛和胡氏两个人的弄臣。

别说像高长恭这些宗室,以及段韶、斛[hú]律光这些战绩等身的大将看和士开不顺眼;就连当年跟和士开一起联手黑了高孝瑜的赵郡王高睿都瞧不起他。

这不,就在高湛死后没几天,高睿就跳出来发难了。

高睿联合了冯翊[yì]王高润、安德王高延宗等还有点儿分量的宗室,再加上文官集团中瞧不上和士开的人,像尚书左仆射元文遥等,突然上书小皇帝高纬,列举了和士开种种罪行,最后墙裂要求把和士开赶出朝廷。

和士开是胡氏(这会儿该改口称胡太后了)须臾不可或缺的人物,胡太后岂能放他出京;因此看这么多人弹劾自己的情郎,胡太后当时就急眼了,大骂这些人多事。

不过为了保住情郎的位子,胡太后还是决定,先请大家吃个饭,活活稀泥,看看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再说了,自己以前跟高睿也有一手儿,前情人多少会给点儿面子吧。

可是,等饭局铺开,让胡太后万万没想到的是,第一个跳出来发难的,正是自己的老情人,高睿。

高睿当着所有人的面指责和士开,你丫何德何能,还赖着不滚?你丫不过就是先帝的一个弄臣;腰里别个耗子——你丫装什么猎人?

骂着骂着,高睿的嘴瓢了,一嗓子就把和士开和胡太后的事儿给端出来了;陛下,和士开秽乱后宫(“睿面陈士开罪失,云:“士开先帝弄臣,城狐社鼠,受纳货贿,秽乱宫掖,臣等义无杜口,冒死以陈。”)!

看来高睿对胡太后独宠和士开憋了一肚子的怨气,干脆连胡太后也一勺子烩了。

不过,高睿这么干也反应出这家伙智商也就那样;他没搞清楚,他的敌人是谁。

如果是和士开,高睿就该集中火力对付他;可是高睿这么精虫上脑的一喊,他自己是痛快了,可是后果却是直接把敌人从一个变成了两个;而且新增的这个敌人还是皇帝他妈。

果然,高睿嚎完这一嗓子,胡太后直接就从椅子上蹦起来了;小寡妇破口大骂,高睿,你特么想干什么?按你所说,和士开是小人,先帝活着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说?哦,现在先帝走了,你特么满嘴喷粪。你是冲着和士开去的,还是想欺负我们孤儿寡妇(“先帝在时,王等何不道?今日欲欺孤寡耶!”)?

估计是胡太后之前给高睿的感情伤害挺严重;这小寡妇的话说到这份儿上了,按说已经很难听了;做为臣子,或者说做为有点儿企图的大臣,此时不说就坡下驴,或者安抚一下胡太后的情绪;起码应该理智一点儿,别在扩大打击面。哪曾想,高睿根本不买账,不仅污言秽语的跟胡太后顶嘴,而且放出狠话,你今天如果不把和士开赶走,往后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儿;说完,高睿一把抓起朝冠摔在地上。

有高睿这么一带头儿,这顿饭好玩儿了,众多对和士开不满的大臣有的嘴里叽叽歪歪的咒骂,有的也学着高睿的样子,抄起帽子掼在了地上。那场面,跟黑社会谈判谈崩了,摔杯子准备拉开架势开干一样(“睿词色愈厉。或曰:“不出士开,朝野不定。”睿等或投冠于地,或拂衣而起,言词咆勃,无所不至。”)。

胡太后一个老娘们儿,何尝看过这种场面;眼见满屋子的老爷们儿气势汹汹,摔杯子砸碗的,当场吓住了。而且论吵架,她也吵不过对面儿这么多张嘴;再这么闹下来,弄不好还真会让他们得逞了。

胡太后奋起最后一丝余勇,祭出了女人的本能,歇斯底里的嘶吼出了一个字:都给老娘滚!

这就算是撕破脸儿了;高睿等人看看,今天看来是不会有什么结果了;那就明天再说。

一帮人唏哩呼噜的撤了。

可是这事儿可没完。

第二天一大早,高睿带着众人又来到宫门口。

事儿呢,还是那件事儿,要求胡太后和小皇帝让和士开滚蛋。

不过这次高睿没亲自出马,他让元文遥出面,把众人弹劾和士开的折子呈进后宫。

可是,老元来回跑了三趟,累的跟狗似的,却连胡太后的面都没见到。

见胡太后不接招儿,高睿等人也拿不出像样儿的手段,就跟宫门口儿,像泼妇一样扯着脖子骂街;而且越骂越难听,到后来,把胡太后和和士开那些狗血的事儿全抖搂出来了。

最后,还是段韶实在看不下去了,托人给高睿带话儿;王爷,这么闹不合适吧;先皇帝刚死,你们就逼人家媳妇儿;咱自己人知道您占理,可是外人不知道啊,您横不能逮谁跟谁解释吧,在外人眼里,你们这就是欺负人家孤儿寡妇啊,有理也变没理;太后那边儿既然没动静儿,您也别把事儿做绝了,各退一步吧。

高睿等人想想,段韶说的也是这么个理儿;反正还有时间,不怕你老娘们儿不服软。

高睿就真的撩开手,回家了。走的时候,他可没想到,第二天自己的小命儿就没了。

高睿跟门儿掀自己老底儿,胡太后这会儿干嘛呢?

答,羞射并愤怒着。

高睿这么一闹,胡太后的老底儿全被揭出来了;那年头是没照片和视频这么一说,否则这肯定就是北齐的艳照门事件啊;胡太后什么人,国母啊,想想看,现在全天下人都知道她的糗事儿了。

愤怒,就更好理解了。但是,话说回来,胡太后胸大不大,不得而知,但脑子,她肯定不多;否则也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儿了。

这里边儿倒是和士开还比较笃定。

和士开人聪明,在头天的宴会上,一看高睿那架势,和士开就知道,这事儿没法儿善终。可是如果在那种场合跟高睿对着开骂,他的下场可以预见,会被冲上来的大臣们你一拳我一脚的打死;事后,高睿只要是自己是喝高了,酒后冲动,这事儿八成儿就会被晾起来;但自己也就白死了。所以当时和士开很识时务的选择了当个缩头乌龟,你骂吧,我就当狗叫了。

可是,事实上和士开的脑袋可没停,一直在思考对策。

一夜时间,还真让和士开想到了破局之策。

和士开想到的破局的要害,不是高睿,也不是胡太后;而是六年级小学生,小皇帝高纬。

就在宴会结束的第二天,高睿带着一帮人堵着宫门骂街的时候;和士开正跪在胡太后和高纬的面前,声泪俱下——

皇上,先帝驾崩的时候,把您托付给臣,臣敢不效犬马之劳;可是现在,高睿这厮,打算让陛下成为乾明第二(即高殷),他自己做孝昭(即高演),所以他们视臣为眼中钉、肉中刺,一定要置臣于死地啊!臣不怕死,可是臣怕无颜到黄泉之下见先帝啊!说完,和士开哇哇大哭(“士开由是得见太后及后主,进说曰:“先帝一旦登遐,臣愧不能自死。观朝贵势欲陛下为乾明。臣出之后,必有大变,复何面见先帝于地下。”因恸[tòng]哭。”)。

这演技,奥斯卡都欠他一座小金人儿!

他这一嚎,胡太后和高纬也跟着哭的稀里哗啦;高纬只是一个不谙[ān][ān]世事的娃,脑子里根本没有阶级斗争的弦,但是有一样,高纬可是知道堂哥高殷是啥下场;再加上胡太后在旁边敲锣打鼓上眼药的一吓唬,高纬完全信了;抹了一把眼泪,问和士开,你说怎么办?

和士开不动声色,皇上,您一会儿就下诏,就说已经同意高睿等人的意见,将臣赶出朝廷,到外地任职;然后招高睿入宫议事,高睿这厮势必不会起疑,然后一举杀之,大患可除。

高纬点头,就这么办!

不提高纬、和士开怎么准备;再说高睿。

说来也奇怪,就在骂完街的当天晚上,高睿做了一个很奇怪的噩梦,“其夜,睿方寝,见一人可长丈五,臂长丈余,当门向床,以臂压睿,良久,遂失所在。”;醒来后高睿已经有了一种强烈的预感,今天要出事。

不过高睿也清楚,自己是把胡太后跟和士开这对狗男女得罪到家了,换句话说,也不可能有啥退路了;眼下,要么是自己把和士开日出紫烟,要么自己被这对儿狗男女操翻在地。

高睿正坐床上胡思乱想呢,宫里的太监来府上传旨了;着赵郡王立即入宫,钦此!

高睿反倒笑了,呵呵,想啥来啥啊!看来今天就是今天了。高睿的王妃唤作郑氏,别看这女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她也感觉不对头了,就劝高睿,要不你就甭去了,小心有诈。

高睿摆了摆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然后,收拾收拾,高睿面色平静的进了宫。

老实说,高睿还是有机会逃过这一劫的;一进宫,有平时跟他关系不错的侍卫和太监就不断的暗示他,宫里有埋伏,还是不去为妙;但是,都被高睿微笑着拒绝了,昂首来到殿上见胡太后(“至殿门,又有人曰:“愿殿下勿入,虑有危变。”睿曰:“吾上不负天,死亦无恨。”)。

胡太后还想给高睿最后一次机会,她再次问高睿,是否要改变你对和士开的态度?只要高睿改口,胡太后可以既往不咎。高睿根本不稀罕胡太后的好意,当场痛斥和士开和胡太后的奸情。

胡太后牙咬的格格作响,如此不识抬举,那就没什么话好说了。高睿刚出殿外,就被一队全副武装的甲兵拿下,推推搡搡来到不远处的雀离佛院,由宫中头号打手刘桃枝亲手送高睿上了西天(“入见太后,太后复以为言,睿执之弥固。出至永巷,遇兵被执,送华林园,于雀离佛院令刘桃枝拉而杀之,时年三十六。”)。

高睿这一死,之前还喳喳呼呼的大臣们全都老实了;那是啊,谁再不老实,高睿就是他们的榜样!

北齐官场上,有点儿良心的,保持缄默;良心坏了的就开始寻思怎生想个办法投到和士开的门下。

而和士开,算是抖起来了;公元570年7月,小皇帝高纬下诏,和士开任尚书令、封淮阳王。至此,和士开成了北齐事实上的NO.1。

人,都是利益导向的,和士开成为北齐的第一权臣后;北齐这帮龌龊官儿的人性展露无疑。说的比较恶心的例子,侬要是正在吃饭,就跳过这段往下看;《北齐书》的原文是这样的——

“又有一人士,曾参士开,值疾,医人云:“王伤寒极重,进药无效,应服黄龙汤。”士开有难色。是人云:“此物甚易与,王不须疑惑,请为王行先尝之。”一举便尽。士开深感此心,为之强服,遂得汗病愈。”

这段话大体上的意思是,说有一个货,曾经弹劾过和士开;和士开抖起来了,这厮很害怕。正巧,有段时间和士开病了,得的是伤寒;医生给开的药都不见效;于是便建议和士开喝“黄龙汤”。

那位说了,啥是“黄龙汤”?

答:厕所里的大便汤。

这玩意儿能不能治病不好说,但绝对能催吐。

和士开一看医生这么恶搞,就很为难;皱着眉头,张不开嘴。

好了,前面说到的曾经弹劾过和士开的那货来了。

这二货跟和士开说,大王别担心,这没您想的那么难吃;我先替大王尝尝;说完,这二货端起马桶,笑着说,我干了!然后,就真的干了!

不知道和士开看到这一幕心里会是啥想法儿,这厮,太特么重口味了!不过有他这么趟一道,和士开捏着鼻子也干了一些“黄龙汤”,然后,病还真就痊愈了。

操,这就是人性!

从这儿也能看出来,此时的和士开在北齐朝廷的权势已经达到了顶点。

以前在下曾说过,这世间之事,到了顶点,往哪儿走,就都是下坡路了。

和士开也不例外,这货权势熏天的时候,肯定想不到,就在不久的将来,自己会在刹那间人头落地。

这次,操刀的不是旁人,是胡太后的小儿子,高纬的弟弟、琅邪王高俨[yǎn]。

史书中借别人之口描述了这位琅琊王的为人,“聪明雄勇,当今无敌。”

这话,老实说有点儿过;高俨[yǎn]要真是聪明,后面的下场也不会那么惨了,再联系到说话的人,还有当时说话的语境,这个评语多少得打点儿折扣。

不过,高俨[yǎn]确实是个狠茬子倒是真的;有这么个事儿,高俨[yǎn]的喉咙经常患病(估计就是上呼吸道感染,或者扁桃体发炎什么的),为了治病;高俨[yǎn]要太医用钢针直刺入喉,据说整个治疗过程中他的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俨[yǎn]常患喉,使医下针,张目不瞬。”)。

这事儿狠在哪儿呢,如果高俨[yǎn]已经是2、30岁的大老爷门,正常。可是,小高同学针插喉咙的时候,只有10岁!搁现在,10岁的娃有时候打预防针都能哭的哇哇的。

如果说这个只是高俨[yǎn]个人品质,那下面这事儿,就能看出来,高俨[yǎn]的真颜色了;说这话还是在高湛时代;高湛打算当太上皇,让谁接班就成了问题。

咱现在知道,高湛后来选了高纬;其实小高童鞋差一点儿就跟皇位失之交臂了;因为胡太后特别宠爱高俨[yǎn],打高湛即位起,胡氏经常在高湛耳边叨唠,想请老公废了高纬,改立高俨[yǎn]。不过在这事儿上,高湛倒没答应。

打完邙山大战之后,高湛整天也没个正事儿,自己把自己玩儿废了,在这段时间,高俨[yǎn]进入了官场,杀伐决断,像模像样,处理政务时,老成持重,让一干王公大臣莫不畏惧;那会儿北齐的皇帝已经是高纬了,但老实说高纬让弟弟比的显得非常差劲。

高俨[yǎn]有次去看他爹,爷俩儿不知道聊到什么了,高俨[yǎn]说了句,我哥太软了,没气场,镇不住人啊。等高俨[yǎn]走后高湛砸吧着高俨[yǎn]话里的意思,就有了换马的念头了;只是他自己已经病的不轻,没精力再操办这些事儿(“又言于帝曰:“阿兄懦,何能率左右?”帝每称曰:“此黠[xiá]儿也,当有所成。”以后主为劣,有废立意。”)。

高俨[yǎn]生性耿直,死看不上和士开那副小人嘴脸;只是碍于自己老妈跟和士开的那层儿暧昧[mè关系,高俨[yǎn]没跟和士开翻脸;但是,高俨[yǎn]也从来不拿正眼儿瞧和士开。

对这些,其实和士开心里门儿清;有高俨[yǎn]在一天,和士开如芒在背。

和士开一琢磨,虽说这是老情人的儿子,可是看这小兔崽子对自己的态度,长此以往,恐怕早晚会生事端。

和士开跟心腹一商量,要他命,暂时不可能;那就先把这小子从朝廷赶走,赶到外地当官去;省的碍眼。

可是,这事儿吧,让和士开觉得挺棘手;且不说高俨[yǎn]是胡太后的心头肉,后者同不同意还得两说;单就此时高俨[yǎn]的位置,想动他恐怕会闹出乱子。

此时高俨[yǎn]除了一大堆政府头衔外,最重要的是,高少爷身兼京畿大都督,就是当年他二大爷高洋干过的那个位置。这个位置统领着邺城的禁军,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引发兵变。

和士开先试试水,他请旨解除了高俨[yǎn]身上兼的一些闲职,然后将高俨[yǎn]朝见胡太后的次数由每天一次改为五天一次。

一系列小动作,和士开本想看看高俨[yǎn]会有啥反应,然后再作计较。可是他就忘了,那特么是高俨[yǎn]。

和士开的连番动作,引起了高俨[yǎn]的极大警觉。

高俨[yǎn]早就想干掉和士开了,只是碍于老妈的面子,一直没动手;现在你和士开既然主动搞事,那就别怪少爷我不客气了。

高俨[yǎn]身边儿最贴心的,是他姨夫侍中冯子琮[g]。

冯子琮[g]一直以来就是坚定的挺俨[yǎn]派,当年他就力主希望能由高俨[yǎn]继位,而不是傻不愣登的高纬上台;可是高湛没听他的。

现在一听,高俨[yǎn]打算除掉和士开;冯子琮[g]来情绪了,除掉和士开之后,借势就能逼高纬退位,那之后的想象空间可就大了。因此,冯子琮[g]力劝高俨[yǎn],这事儿得抓紧,赶早不赶晚。

高俨[yǎn]知不知道冯子琮[g]的想法儿现在不得而知,反正高俨[yǎn]知道,如果让和士开抢了先手,高睿的下场极有可能变成自己的下场。

高俨[yǎn]蛮聪明,杀和士开不是闹着玩的;毕竟那叫当朝一品;所以最好有皇帝的批示。可是高纬会批准杀和士开吗?显然不会。

不过这个难不倒高俨[yǎn],他让人准备了一大堆的文件,抱着进宫找高纬签字去了。

这一大堆文件,99%是正常的;但没别的,就是量大;等高纬签字签的手抽筋儿,不耐烦的时候,也签到了最后那份儿文件了。

高纬头昏脑胀,也懒得看这份文件的内容;顺手就在上面签了字。

这份儿,就是和士开的死刑判决书。

不过,光拿到批文还不够;高俨[yǎn]还需要得到禁军中高级将领的支持;不然万一军中有人给和士开通风报信或者临场倒戈,那就麻烦了。

高俨[yǎn]虽然是京畿大都督,但并不亲自领兵;禁军中真正管事儿的是领军大将军厍[shè]狄伏连。

厍[shè]狄伏连是个老革命了,出道早,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开始跟着尔朱荣混,后来拜了高欢的码头,就此成了高家忠实的看门狗。

此人非常搞笑,贪财如命,而且极其吝啬;老婆病了,他就拿出一百个钱儿去买药,买完药就心疼这点钱了。厍[shè]狄伏连非常不讲卫生,家里跟猪圈一样,苍蝇臭虫遍地;这家伙不检讨自己卫生习惯有问题,反倒是把门房儿暴打了一顿,说,你是怎么看门的?苍蝇都跑我屋里来了(“好聚敛,又严酷,居室患蝇,杖门者曰:“何故听入!”其妻病,以百钱买药,每日恨之。”)!

不过别看厍[shè]狄伏连不讲卫生,而且人又吝啬;可这并不代表他傻;当高俨[yǎn]拿着高纬签了字的批示来找他,说皇上有旨,命其抓捕和士开时;厍[shè]狄伏连当时可没信,他一边儿跟高俨[yǎn]打哈哈,一边儿就去找了冯子琮[g]。一见面儿,厍[shè]狄伏连就问,老冯,这事真的假的?

冯子琮[g]当然说是真的了,而且老冯同志还故意板着脸问,你敢怀疑皇上的旨意?还想不想要脑袋了?

厍[shè]狄伏连被镇住了,讪笑着,岂敢岂敢!

转过身,厍[shè]狄伏连回到部队便发出了命令,调集了一支分队,悄悄儿的进宫,埋伏在了神兽门外。

第二天,也就是公元571年7月25日,距和士开封王仅仅一年。

这一天,和士开照常上班;他晃着方步刚接近神兽门,便被早已埋伏在此的禁军士兵抓获;随后,老和同志被押往尚书省。

和士开也算见过大场面的人,一看这阵势,就知道这肯定是高俨[yǎn]动手了;在被押往尚书省的途中,和士开拼命的挣扎,大声呼救。

可已然来不及了,到了尚书省;高俨[yǎn]的心腹、都督冯永洛已在此等候;见和士开被扔进来,冯永洛抽刀出鞘,一刀下去,和士开人头落地(“伏连信之,伏五十人于神兽门外,诘[jié]旦,执士开送御史。俨[yǎn]使冯永洛就台斩之。”)。

所以说这人呐,得势的时候最好别太嚣张。

砍了和士开,对于高俨[yǎn]来说,事儿也就结束了。

可是,对于他姨夫冯子琮[g]而言,结束?艹,这事儿刚刚开始(“因逼俨[yǎn]曰:“事既然,不可中止。”)。

在冯子琮[g]力劝之下,高俨[yǎn]的心思也活泛了;此时厍[shè]狄伏连已经把禁军集结起来了,随着高俨[yǎn]一声令下,3千精锐禁军浩浩荡荡的开到了皇宫千秋门外。

而此时,高纬也得到了高俨[yǎn]把和士开给做了的报告;高纬先是惊愕继而大怒;到底出了什么事儿;老三疯了吗?

高纬让侍卫总管刘桃枝带着80名禁军士兵去找高俨[yǎn],让高俨[yǎn]立刻进宫面圣,皇帝有话要问。

可是等刘桃枝一出宫门吓了一大跳,对面黑压压的矗立着几个方阵,打头的,是顶盔掼甲,罩袍束带的高俨[yǎn]。回头看看自己身后,80人,而且还都跑没了。无奈之下,刘桃枝只得哆哆嗦嗦的走过去给高俨[yǎn]请安,顺道把高纬的话做了传达。高俨[yǎn]听完也不吭气,一摆手,让人把刘桃枝拿下。

听跑回来的士兵说,老三带着几千人跟宫门口示威;高纬怒了;老三,你特么要造反吗?

可这会儿高纬还是没打算跟老三动兵,他派人把冯子琮[g]叫进来,让后者给高俨[yǎn]带话儿,让老三进来,我有话问他!

这件事儿到这儿,至少有一半儿的主意是冯子琮[g]出的,他哪能让高俨[yǎn]就这么进宫,出去晃了一圈儿,冯子琮[g]回来跟高纬说,您弟弟说了,这事儿没完,他要您请“姊姊”出去接他,他才进宫(“帝又使冯子琮[g]召俨[yǎn],俨[yǎn]辞曰:“士开昔来实合万死,谋废至尊,剃家家头使作阿尼,故拥兵马欲坐着孙凤珍宅上,臣为是矫诏诛之。尊兄若欲杀臣,不敢逃罪,若放臣,愿遣姊姊来迎臣,臣即入见。”)。

高俨[yǎn]口中的“姊姊”,唤作陆令萱[xuān],您只要记住这货是个跟和士开沆瀣[hàng xiè]一气的坏蛋就好了。

事到如今,高俨[yǎn]当然不会傻到等陆令萱接自己进宫;他的意思是,陆令萱一出来,“咔”一刀拿下(“俨[yǎn]欲诱出杀之。”)。

高纬大怒,老三真的是要反了!和士开你想杀就杀,现在看这意思,你又要宰陆令萱;你不知道她和朕的关系吗?

高纬暴跳如雷,立刻下令调来一个营的禁军,就准备出宫跟高俨[yǎn]决一死战。

临行前,高纬去见了老妈胡太后,我去砍我三弟了,我要是被我三弟杀了,这就算是跟您告别了(“后主泣启太后曰:“有缘更见家家,无缘永别。”)。不知道这会儿胡太后是什么感觉,自己俩儿子马上要兵戎相见了。

辞了母亲,高纬立刻把大都督斛[hú]律光叫了过来;斛[hú]律光在军中威望极高,有他保驾护航,即使高俨[yǎn]要怎么样,部队恐怕也不会听他的。

可是等斛[hú]律光一来,前因后果一了解,老爷子笑了。

斛[hú]律光向来就瞧不起和士开;这种弄臣把朝廷搞的乌烟瘴气,早该死了。

听说高俨[yǎn]居然把和士开给除掉了,斛[hú]律光哈哈大笑,我早说三爷风骨不凡,这事儿干的漂亮(“光闻杀士开,抚掌大笑曰:“龙子作事,固自不似凡人。”)。

当然,笑归笑,斛[hú]律光还是得想办法保住高纬,谁让后者娶了他的闺女呢。

斛[hú]律光见着高纬,开口便道,您先消消气儿,您们是亲哥俩儿;不至于闹到这个地步;我陪您去瞧瞧。

高纬带人出了宫门,远远儿的看见高俨[yǎn];高纬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会儿有斛[hú]律光在身边儿,高纬胆气壮了很多;扬手叫高俨[yǎn]过来;“俨[yǎn]犹立不进。”

一看要僵,斛[hú]律光出来了,几步来到高俨[yǎn]面前,拉起后者,嘴里说笑道,小孩子不懂事儿,何必呢?半推半拽的就给高俨[yǎn]拉到了高纬面前。

高俨[yǎn]杀和士开,斛[hú]律光挺称心,所以这事儿老爷子尽量和稀泥;他跟高纬说,我看琅琊王为人轻挑,脑满肠肥的,就不像是个做大事的人。陛下放心,他现在只是年少无知,等他长大了,就会老实了。

高纬这会儿恨不得一脚踢死眼前这个弟弟,可斛[hú]律光的面子,高纬不能不给。

高纬强忍怒气,抽出高俨[yǎn]的佩刀架在高俨[yǎn]脑袋上;忍了又忍,高纬割掉了高俨[yǎn]的一些头发。高俨[yǎn]知道哥哥在发泄怒气,不敢乱动,任由哥哥发泄(“(斛[hú]律光)执其手,强引以前。请帝曰:“琅邪王年少,肠肥脑满,轻为举措,长大自不复然,愿宽其罪。”帝拔俨[yǎn]带刀环乱筑辫头,良久乃释之。”)。

有斛[hú]律光在身边,高纬也不敢轻举妄动;臭骂了高俨[yǎn]一顿,最后说了句,这事儿到这儿了,谁也不许再提。

高俨[yǎn]和高纬做了一个交易,高纬对高俨[yǎn]矫诏杀和士开的事情既往不咎,而高俨[yǎn]则交出了策划杀和士开的那几位部下,像厍[shè]狄伏连、王子宜、刘辟彊、高舍洛、翟显贵等人。高纬下令,将这几个倒霉的替罪羊抓起来,他亲自张弓搭箭将其射死,然后“支解”后将人头挂在城门上示众。

事情就这么结束了?想的美!

我说的是高俨[yǎn]。

高俨[yǎn]矫诏杀了和士开,兵临千秋门,高纬怎么想怎么觉得窝囊且后怕。

高俨[yǎn]今天敢杀和士开,谁敢保证他明天不会杀自己;老高家可是有这宗室自相残杀的优良传统的;更何况高纬心里清楚,老妈最喜欢的是老三,而不是自己,万一哪天老妈跟老三联手,自己还有活路吗?

想到这儿,高纬不觉打了个寒战。

可高俨[yǎn]是有自己老妈护着,也不是说杀就能杀的。

高纬派人秘密去找了和士开的同党,祖珽[tǐng];问后者这事儿该怎么处理。

祖珽[tǐng]也上了高俨[yǎn]的黑名单,他也担心万一哪天被高俨[yǎn]做了,回头人高俨[yǎn]最多就被割几绺头发而已。所以祖珽[tǐng]就劝高纬,这事儿别犹豫,周公诛管、蔡,千古传为美谈;天上的星星参北斗,陛下该出手时就出手啊(“珽[tǐng]称周公诛管叔,季友鸩[zhèn]庆父,帝纳其言。”)!

公元571年9月底的一天,这天凌晨,高俨[yǎn]被从睡梦中摇醒了。

高俨[yǎn]定眼儿一看,晃他的人正是“姊姊”陆令萱。

陆令萱满脸堆笑,说殿下起床撒尿了,皇帝等着要跟您一起去打猎。

打猎?高俨[yǎn]看看外面的天色,我去,半夜三更的打哪门子猎啊!

可是陆令萱在旁边一个劲儿的赔笑,嗨,您还不知道您哥哥嘛,他老人家向来随心所欲;您也快着点儿吧,甭让皇帝等急了。

出了门儿,陆令萱说,我去回禀一声;王爷您头里走。

高俨[yǎn]迷迷瞪瞪的往前走,走着走着,他发现前方站着个人;黎明前的黑暗是最黑的,那会儿也没有路灯,高俨[yǎn]也看不清楚那是谁。可是等他走到近前,才发现木头杆子一样的跟这儿杵着的是上次差点被自己砍了脑袋的刘桃枝。

我艹,高俨[yǎn]心说不好,这恐怕是哥哥设的套。

高俨[yǎn]掉头就想跑,已然来不及了。

刘桃枝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揪住高俨[yǎn],将其摔翻在地;高俨[yǎn]大喊,我要见我妈,我要见我哥!

刘桃枝心里话儿了,我还是送你见你爹吧!然后像战场上抓舌头一样,拿东西塞住了高俨[yǎn]的嘴,用袍子把高俨[yǎn]的脑袋蒙起来,往身后一背,跑向了大明宫。

等到了大明宫,把高俨[yǎn]扔下来,高俨[yǎn]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满脸是血。

刘桃枝也不废话,“立杀之”(“俨[yǎn]出至永巷,刘桃枝反接其手。俨[yǎn]呼曰:“乞见家家、尊兄!”桃枝以袂塞其口,反袍蒙头负出,至大明宫,鼻血满面,立杀之,时年十四。”)。

噩耗很快就传到了胡太后那里,当妈的踉踉跄跄地跑到大明宫,抱着儿子的尸体号啕痛哭。自和士开死后,胡太后就知道两个儿子已经势同水火,为了防备高纬对高俨[yǎn]下毒手,胡太后把高俨[yǎn]接在自己的宫里居住,每次饭前,胡太后都要亲口品尝饭菜,防止高纬投毒(“自是太后处俨[yǎn]于宫内,食必自尝之。”)。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高纬的动作会这么快。

可是,事到如今,哭有什么用呢。

杀死高俨[yǎn]之后,高纬把高俨[yǎn]的四个遗腹子全都关了禁闭,最后,这几个可怜的娃全部幽闭而死(“有遗腹四男,生数月,皆幽死。”)。

除掉高俨[yǎn],高纬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环顾四周,MMP,看还有谁敢威胁朕。

还有谁?高纬吼着问。

当然,这种问题没有人敢回答。

好,既然没有;那朕要干正事儿了!

高纬的正事儿是啥?

答:玩儿!

玩儿人、玩儿狗、玩儿马、玩儿自己;这世上就没有高纬不敢玩儿的。

玩儿人,高纬酷爱玩儿女人——

《北史》载,“宫女宝衣玉食者五百余人。一裙直万疋[pǐ],镜台直千金……乃更增益宫苑,造偃武修文台。其嫔嫱[qiáng]诸院中,起镜殿、宝殿、瑇瑁dài[mào]殿,丹青雕刻,妙极当时。又于晋阳起十二院,壮丽逾于邺下。所爱不恒,数毁而又复。夜则以火照作,寒则以汤为泥。百工困穷,无时休息。”

高纬宫中,随时准备着陪他睡觉的女人,就有五百多;而且高纬舍得砸钱,这些女人穿的一条裙子就价值一万匹布,用的镜子,价值千金!为了让他的红粉军团有一个安乐窝,高纬在晋阳修建了十二座华丽的宫殿,如果看着房子不顺眼,就拆了重建。

既然是玩儿人,光玩儿女人也没啥意思;高纬也玩儿男人——

《北齐书》中记载了这么一件事:“(高纬)问在州何者最乐,对曰:“多取蠍[xiē]将蛆qu混,看极乐。”后主即夜索蠍一斗,比晓得三二升,置诸浴斛[hú],使人裸卧斛[hú]中,号叫宛转。帝与绰[chuò]临观,喜噱[jué]不已,谓绰[chuò]曰:“如此乐事,何不早驰驿奏闻。”

这事儿的前因后果是,高纬的二弟南阳王高绰[chuò]任定州刺史期间,干了很多残暴的事儿,比如他为了满足自己变态的欲望,在路上抢夺婴儿喂狗。

此事后来被人告发,高纬就把高绰[chuò]抓进了宫;别误会,高纬不是要处理高绰[chuò],而是问他在定州都有什么好玩的。高绰[chuò]答道,弄堆蝎子放在盆里,然后再放进一只猴子,看蝎子蜇猴子,大乐!

高纬很好奇,便也让人捉来一大堆蝎子,然后抓来一个倒霉蛋儿,往蝎子堆里一扔,看此人被蝎子蜇的痛苦哀号,高纬和高绰[chuò]大笑。高纬指着自己弟弟说,你这个混蛋,有这么好玩的事儿,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除了玩儿人,在高纬的名单上,还有各式各样的动物,比如马、狗、鹰——

《北史》有云,“御马则藉以毡罽[jì],食物有十余种。将合牝[pìn]牡,则设青庐,具牢馔而亲观之。狗则饲以梁肉。马及鹰犬,乃有仪同、郡君之号。故有赤彪仪同、逍遥郡君、陵霄郡君。”

这段话翻译过来的大概意思是,高纬的马,那日子过的,简直是马界的VIP中P;他的马们每天都可以享受到十几种美味食物;当然,吃的好是要付出代价的,比如,人家马们过夫妻生活的时候,要允许高纬在旁边参观学习。高纬的狗吃的也不差;而且这些动物们不仅伙食标准高,而且还都是高纬朝廷中的高官,马和狗被封为开府仪同三司,鹰被封为凌霄郡郡,鸡被封为逍遥郡县,都有自己的食邑。

既然能玩儿别人,像高纬这样的顽主,自然也能娱乐一下自己——

同样是载于《北史》,“于华林园立贫穷村舍,帝自弊衣为乞食儿。又为穷儿之市,躬自交易。”

高纬在华林园建立了一座贫民窟,然后在众太监的簇拥下,高纬穿着乞丐装,拿着一个破碗,闪亮登场;别以为人高纬只是装装样子,高纬演戏很走心,“躬自交易”。

“自晋阳东巡,单马驰骛,衣解发散而归。”

高纬有一次从晋阳回到邺都,他不是大摆依仗,威风凛凛地坐在步辇上,让人抬着走,而是披头散发,光着屁股骑着马,狂呼乱叫着纵马狂奔。

这一刻,高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伟大的逗逼高洋灵魂附体。

“帝自弹胡琵琶pí pa而唱之,侍和之者以百数,人间谓之无愁天子。”

除了这些耍宝之外,高纬还是一个超级音乐发烧友;他的音道怎么样不晓得,但这货酷爱开个唱。

每当闲的蛋疼的时候,高纬便拿起琵琶;“抱起我心爱的土琵琶,唱起那冻人的歌谣”;他是皇上,开个唱的时候,身边儿肯定少不了捧臭脚的;一时间,巍峨的大殿上,群魔乱舞。

可是,每当琵琶声响起,百姓们却大摇其头,唉,无愁天子又犯病了。

老百姓之所以会这样,原因也简单;高纬玩儿的这些,那可是绝对的高端消费,换句话说,是要花大价钱的;所以北齐国内的百姓“赋敛日重,徭役日烦”。

这还是其次;几十年后,唐初名臣魏征在总结北齐灭亡的教训时说了这样一段话——

“(高纬)以人从欲,损物益己。雕墙峻宇,甘酒嗜音;廛[]肆遍于宫园,禽色荒于外内。俾[bǐ]昼作夜,罔[wǎng]水行舟;所欲必成,所求必得。既不轨不物,又暗于听受;忠信弗闻,萋[qī]斐必入。视人如草芥,从恶如顺流。佞阉处当轴之权,婢媪[ǎo]擅回天之力。卖官鬻[yù]狱,乱政淫刑;刳剒[kūcuò]被于忠良,禄位加于犬马。谗邪并进,法令多闻。持瓢者非止百人,摇树者不唯一手。于是土崩瓦解,众叛亲离。”

在这段话的最后,魏征用鄙视的口吻说到,北齐灭亡,纯粹是特么没事儿找抽型;“齐氏之败亡,盖亦由人,匪惟天道也。”

不过话说回来,高纬这么傻玩儿,北齐的大臣们面面相觑,欲哭无泪;可是却把一个人馋的口水直流,乐的手舞足蹈。

此人是谁呢?

答:北周皇帝、宇文邕[yōng]。

那位说了,宇文邕[yōng]一傀儡,他即便想玩儿的这么花花儿,宇文护也得答应啊!

傀儡?

呵呵,用《战狼2》里的一句台词说:那特么是以前!

这会儿,宇文邕[yōng]已经干掉了宇文护,夺回了已经旁落了很久的大权!

说这话儿,时间还得倒回到公元572年。

就在高纬、高俨[yǎn]哥俩儿险些在千秋门外刀兵相见的时候;远在千里之外的长安;一场政变也即将上演——

到公元572年,宇文邕[yōng]30岁了;从17岁登上皇位,宇文邕[yōng]这傀儡已经当了13年。

在这十三年里,宇文邕[yōng]抱定一个原则:万事不出头。

当然,不是说宇文邕[yōng]就是傻傻的呆坐着;他还是很忙的,一会儿四处走走,一会儿拜拜祖宗;或者组织一帮人,搞搞文化创作。至于军国大事,你们也别跟我说,朕不懂。

这一切,宇文护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宇文毓[yù]和宇文觉要是这么懂事,何至于没个下场啊。

一年、两年、三年,直到第十三年;宇文护对宇文邕[yōng]的戒心,一点点儿在后者卓越的演技中,消磨光了。宇文护认定,这弟弟就是个胸无大痣、胆小如鼠的货。

什么,你说威胁?拜托,他会写“威胁”俩字儿吗?

宇文护绝对自信,可是,他手下可也有明白人;有人悄悄儿的跟宇文护说,您看皇上都这个岁数了,您是不是该归政了?

权力这种东西,那比毒品还厉害;宇文护岂肯轻易的交出去。可是劝他的人,人说的也有道理;宇文护被说的有点儿无语,想半天,憋出一句,不是我不想归政,我都提了好几回了,皇帝不要,我有什么办法。

这纯粹就是玩儿赖嘛!

宇文护把权力攥的死死的,什么都是他说了算;可是,这样的结果,除了宇文邕[yōng]觉得憋屈外,其实还有很多人觉得宇文护过分;对,您不拿皇上当个凳儿,这我们大家都赞成;可是,您不能吃独食啊,您吃肉,多少是不是也得让我们喝点儿汤啊。您现在可倒好,不仅肉您一口不给我们留,汤儿您也全干了;这还给不给人留活路了?

抱着这种想法的人,在北周朝廷里为数可不少;像卫公宇文直、右宫伯中大夫宇文神举、内史下大夫王轨、右侍上士宇文孝作、宫伯长孙览等人。

这些人对宇文护不满,自然难逃宇文邕[yōng]的双眼;宇文邕[yōng]用各种手段,非常隐秘的把这些人都拢到了自己的袖中。

这些人站到了宇文邕[yōng]这边儿,目的非常明确,扳倒宇文护;因此,只要有机会和宇文邕[yōng]独处,这些人的谈话无一例外的就是劝宇文邕[yōng]赶紧动手锄奸。

其实不用这些人提醒,这十几年来,宇文邕[yōng]天天都在想怎么能干掉宇文护;可是等了10几年,宇文邕[yōng]发现,来硬的,自己的胜算几乎渺茫;宇文护抓兵权抓的厉害,宫里的侍卫都是宇文护的人。

既然不能来硬的,那就只能向元子攸同志学习,找机会玩儿斩首了。

宇文邕[yōng]下定了动手的决心,但还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否则万一弄巧成拙,那可就没地儿淘换后悔药了。

不过,宇文邕[yōng]很快选好了一个日子,他决定,就在这一天动手——

公元572年3月14日;这一天,宇文护从同州风尘仆仆的回到了长安。

按惯例,大臣外出公干后回京,首先要进宫觐见皇上汇报工作,皇上接见之后才能回家,剔头洗澡换衣服。

这是惯例,也是一般的流程。

可是,由于宇文护身份特殊,每次回京,不是宇文邕[yōng]接见他,而是搞的跟两国元首会晤一样。

这次宇文邕[yōng]决定,不那么见外了;他在太后的宫里摆下了酒席,准备以家礼招待一下堂哥。

这些年宇文邕[yōng]的演技已经出神入化了,宇文护根本也不疑有他;宇文邕[yōng]派人一迎,宇文护便欣然前往。

当宇文护趋步来到含仁殿殿外的时候,宇文邕[yōng]已经站在门口儿,恭候堂兄多时了。

宇文邕[yōng]满面含笑,拉着宇文护的手,嘘寒问暖。在进殿的时候,宇文邕[yōng]看似不经意的跟宇文护说,哥,您也知道,太后年龄大了,可也不知道怎么了,老太太最近贪杯的厉害;我劝了好多次,太后就是不听。您面子比我大,今儿您费心,替我劝劝吧。

说完,宇文邕[yōng]从怀中拿出一份《酒诰[gào]》,这是《尚书》中一篇禁酒的文章,宇文邕[yōng]请宇文护到时就念这篇《酒诰[gào]》。

宇文护笑了,接过《酒诰[gào]》,这都不叫事儿。

二人携手揽腕进了内殿;宇文护给宇文邕[yōng]的妈、叱奴皇太后行子侄礼。

行完礼后,那头儿酒宴已经摆好;宇文护想起了刚才宇文邕[yōng]交待的事情,他站起身来对叱奴皇太后说,婶儿,听说您最近喜欢喝点儿小酒儿,我这儿有个段子,给您念念可好?说完打怀里掏出《酒诰[gào]》念了起来。

宇文护抑扬顿挫,念的很来劲;可是,他就没注意,就在他念《酒诰[gào]》的时候,宇文邕[yōng]已经无声无息的转到了他的身后;手里,拎着一根玉珽[tǐng]。

玉珽[tǐng],有的解释说这东西是玉质的扳手;也有的解释说,这就是玉质的笏板。

但这会儿,这玩意儿在宇文邕[yōng]手里的用途,是凶器。

只见前面是宇文护正全神贯注地读着《酒诰[gào]》,后面的宇文邕[yōng]举起了手中的玉珽[tǐng];然后,对准宇文护的后脑勺儿,狠狠的砸了下去!

十三年来,宇文邕[yōng]忍辱负重,就是为了这一击!

毫无防备的宇文护被脑袋后面的这一记闷棍砸的一声惨叫,当时就躺下了。叱奴皇太后吓的大叫,浑身哆嗦;她也闹不清,儿子今天这是要唱哪一出儿。

宇文护虽然倒在地上,但并没有咽气,身体还在抽搐;宇文邕[yōng]大喊,叫着太监何泉的名字:何泉,刀呢,给我宰了他!

按事先的安排,宇文护被砸倒之后,由何泉用刀砍下宇文护的人头。没想到何泉当场下了软蛋,拿着刀,哆哆嗦嗦砍了几下,宇文护还是没断气儿。

躲在内殿随时准备策应的宇文直看到何泉如此不中用,气的大骂,阉货,这点事儿都做不好;宇文直生怕迟则生变,立刻跳将出来,三步并作两步窜到何泉身边,抢过刀来,一刀将宇文护的脑袋砍下。

统治北周十五年的超级权臣宇文护,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看着堂兄的无头尸体,宇文邕[yōng]仰天大笑!解气,真特么解气啊!

喊完解气,宇文邕[yōng]知道,现在还不是庆祝胜利的时候,宇文护的党羽们都还在职,如果他们知道宇文护被杀,必然进行反抗,鹿死谁手,还真就不好说了!

所以宇文邕[yōng]让宇文直传令,让宫伯长孙览带人,利用宇文护死后这个短暂的时间差,去抓宇文护的心腹人等。

宇文护的心腹们谁都没想到,宇文护进宫吃饭能把脑袋吃丢了;因此毫无准备,长孙览的动作很快,没用多久,就把宇文护的党羽悉数扔到了宇文邕[yōng]的脚下。

宇文邕[yōng]看着满院儿一脸懵逼的政敌们,笑了;小样儿,你们也有今天。

不过,宇文邕[yōng]很理智,他知道,这会儿不是大开杀戒的时候;宇文护执掌朝政15年,可以说整个北周朝廷里所有的人,都跟宇文护有瓜葛,如果打击面儿过大,立时就会引起朝局动荡。

所以,宇文邕[yōng]只是下诏,将宇文护的九个儿子,连同他党羽中为恶多端、民愤极大的一些官员处死;其余的,视为恶情况,有的降级、有的罢官;但都没深究。

当然,做为宇文邕[yōng]的亲信,之前在宇文护时代混的不怎么得意的那些人,也跟着扬眉吐气了;像宇文直,进位大司徒、宇文孝伯进位车骑大将军、王轨加仪同、柱国窦炽[chì]进位太傅、李穆进位太保、陆通为大司马、赵公宇文招进位大司空。

北周的朝局,就此焕然一新。

属于宇文邕[yōng]的时代,在他即位后的第13年,终于来了。

收回皇权后,宇文邕[yōng]进行了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动作;简单的说——

政治上,加强皇权,弱化大冢宰的权力;以前从西魏到北周,皇帝说是国家元首,其实是个摆设(当然,这传统是宇文泰培养出来的。);这不成,宇文邕[yōng]规定,以后朝廷各部门(六府),不再对大冢宰负责,而直接向皇帝负责。明确了政府高层的隶属关系,宇文邕[yōng]又下诏,梳理地方上的上下级关系,限定地方行政长官与其僚属的关系,以防止地方上的私人化。

军事上,宇文邕[yōng]在他爹开创的府兵体制上又更上一层楼;除了扩大了府兵制的范围,将原来为地方豪强大族所控制的农民也纳入了府兵体制;这样做的好处,一来国家的兵员范围更大了,板凳的厚度增加了;二来,打击了地方豪强,绝了这些人拥兵自重的念头。

在部队建设上,宇文邕[yōng]还做了个小动作,这就是“改军士为侍官,募百姓充之,除其县籍。是后,夏人半为兵矣”。侍官,天子之近臣。改军士为侍官,宇文邕[yōng]的用意明摆的,那就是要改变以前府兵专属于某一军队统帅的传统,使其直接隶属于皇帝。这样,皇帝对全国不管是现役,还是预备役,可以说了如指掌了。

经济上宇文邕[yōng]倒是没大动作,因为宇文邕[yōng]想做的,他爹和苏绰[chuò]就已经做完了。宇文邕[yōng]只是在公元574年,推行了一段时间五行大布钱;大赚了一笔(“大收商估之利”。)

在意识形态领域,宇文邕[yōng]下手挺狠,这就是中国佛教史中著名的“周武帝灭佛事件”。

佛教史有一个专用名词“三武一宗法难”,三武即北魏太武帝拓跋焘、周武帝宇文邕[yōng]、唐武宗李炎;另一宗,即周世宗柴荣。

宇文邕[yōng]发动这场废佛运动既有宗教原因,不过更主要的是宇文邕[yōng]既缺钱又缺人,自北魏开始,佛教一度非常兴盛,天下遍地都是寺庙,寺庙里尽是僧尼;而且寺庙有庙产,还不用交税。人都跑去当和尚尼姑了,谁来种田当兵?而且佛寺里大铸铜像,使本来就有限的铜材更加稀少,对国家的货币政策是非常不利的。

对于这种情况,宇文邕[yōng]大手一挥,一个字:废!

一时间,北周境内“融佛焚经,驱僧破塔……宝刹伽兰[qié lán]皆为俗宅,沙门释种悉作白衣。”各地的佛寺都被拆毁,僧人都被勒令还俗。

至此,在宇文邕[yōng]强有力的英明领导下,北周朝廷一改宇文护时代的混乱局面,开始形成合力。

有力肯定要用,用在哪儿呢?

按照当时的态势,无非是南陈和北齐;南陈太远,偏安江东一隅;找上门去削他有点儿不划算。那就只剩下北齐了;而且高纬胡作非为,把北齐的天下弄的是乱七八糟。

但是,宇文邕[yōng]一直没有动手。

宇文邕[yōng]憋了10几年,打仗,他倒是不怕;可是之前邙山大战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了;宇文护牛B哄哄的带了20万人出去,结果囫囵个儿回来的,没剩几个儿。

北齐朝廷里,还有能人啊!

当年邙山大战,齐军的三驾马车,段韶、斛[hú]律光、高长恭;段韶已经去世了,可是斛[hú]律光、高长恭还在。

不除掉这二位,宇文邕[yōng]攻齐的计划,始终不敢落地实施。宇文邕[yōng]很纠结,他就像一个力量型的拳手,非常想靠重拳击倒对方,可是他又担心,自己一记重拳挥出去,万一被对方闪过,顺势再给自己来个迎击,那就烦了。

不过,很快宇文邕[yōng]就不烦了,汾州刺史韦孝宽的一封奏折摆上了宇文邕[yōng]的案头;宇文邕[yōng]览罢,抚掌大笑,揍怎么干!

韦孝宽写的什么?

准确的说,韦孝宽给宇文邕[yōng]寄来的,是一份计划,除掉斛[hú]律光的计划。

要说清楚这事儿,咱还得把目光投向北齐;看看和士开、高俨[yǎn]死后的北齐官场生态。

和士开被高俨[yǎn]杀了,高俨[yǎn]被高纬杀了;那么,谁会是这眼花缭乱动作背后的获益者呢?

答:祖珽[tǐng]。

当然,这厮至少是之一。

祖珽[tǐng]出道很早,不知道看本文的大胸弟还有没有印象,当年玉璧大战的时候,韦孝宽守城,高欢金木水火土用了个遍,最后无计可施,派了个人进城劝韦孝宽投降;高欢派进城的就是祖珽[tǐng]。

祖珽[tǐng]是北魏末年著名的才子,词藻华丽,辩才一流,而且祖珽[tǐng]还能玩玩儿音乐,自己谱曲,自己弹琵琶;在当年的官场上是出了名的风流;一直挺得高欢的器重。

等高欢去世,高澄接班;祖珽[tǐng]开始走背字儿了,高澄死活看不上祖珽[tǐng],有一次还把祖珽[tǐng]狠狠的打了一顿;不过高澄没活多久就被兰京给杀了;高洋上来了。

可惜的是,尽管换了老板,祖珽[tǐng]的日子过的依然很糟糕。高洋也不待见他。

其实这还真不能怪高洋,祖珽[tǐng]完全是自己操蛋;祖珽[tǐng]是个人才不假;可是这货忒贪,简直嗜钱如命。

高澄那次揍他,原因就跟祖珽[tǐng]贪钱有关;祖珽[tǐng]把一套高澄视若珍宝的绝版《华林遍略》偷偷儿的弄了几卷,拿出去当了,当来的钱都让他他当做赌资了。因为这事儿,高澄简直要气疯了。

高洋看祖珽[tǐng]就是个小丑儿,经常拿他逗咳嗽;尽管他也挺爱惜祖珽[tǐng]的人才,但是每次见到祖珽[tǐng],高洋都笑骂,你个臭不要脸的,最近又偷到什么好玩意儿了?

皇上对自己这个态度,祖珽[tǐng]也觉得挺寒心,知道在高洋手里他算是混不出来了。

祖珽[tǐng]眼睛也挺毒,四下一萨摩,他没看上高演,反倒是看中了高湛;祖珽[tǐng]认为,高湛绝对是支潜力股。为了巴结高湛,祖珽[tǐng]精心准备了见面礼,他用胡桃油画了一副画,送给高湛,吹捧高湛骨骼清奇,将来必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高湛当然知道祖珽[tǐng]的想法,礼物,收下;并且承诺祖珽[tǐng],将来如果有那么一天,一定记得老祖的功劳。

后来果然如祖珽[tǐng]所料,高湛龙登九五,接过了高演屁股底下那把椅子;而高湛也没忘了当初对祖珽[tǐng]的承诺,后者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应有尽有。

可惜,好景不长;祖珽[tǐng]得宠后,目中无人,得罪了高湛的另一个宠臣和士开,后者挖了个大坑,狠狠的坑了祖珽[tǐng]一道;祖珽[tǐng]不仅被赶出了朝廷,而且还被关进了监狱。

由于祖珽[tǐng]得罪了高湛和胡氏的双料宠臣,监狱的看守见风使舵,也格外的关照祖珽[tǐng];给祖珽[tǐng]安排的房间,是四面见不着光的地窨子;这下可把祖珽[tǐng]坑了,由于见不到阳光,祖珽[tǐng]只能点草照明,时间一长,祖珽[tǐng]的双眼被薰坏了,成了瞎子。

和士开坑完祖珽[tǐng]没多久,高湛就死了;接下来的事儿咱们前面说过,高睿等人发难,想要搞掉和士开;结果没搞成,自己反倒身首异处。

这件事结束之后,其实和士开挺后怕;命悬一线啊。而且和士开知道,别看干了高睿,其实在朝中,还有大把不服自己的人;自己一颗脑袋,一双眼睛,这盯不过来啊。而也就是这段时间,牢中的祖珽[tǐng]也觉得再跟牢里呆下去,自己迟早是个死;于是便托人找到和士开,深刻的检讨了自己的错误,并且表示以后绝对服从淮阳王。而和士开也觉得祖珽[tǐng]一个瞎子,不可能再对自己构成威胁,而且祖珽[tǐng]脑瓜子好使,有很大的利用价值;于是和士开便把祖珽[tǐng]从牢里捞了出来,引为腹心。

再之后,和士开被高俨[yǎn]杀了,高俨[yǎn]又被高纬杀了;但是,别看大树被砍了,但这次,祖珽[tǐng]没有因为和士开的倒台而跟着倒霉。

这是因为祖珽[tǐng]又抱上了一条大粗腿,而这条腿,不夸张的说,只要高纬活着,这条腿就始终管用。

祖珽[tǐng]抱上的人,其实前文提到过;就是高俨[yǎn]准备干掉的那位“姊姊”陆令萱。

陆令萱是高纬的乳母,在高纬的心目中,陆令萱的地位要远高于他那个既风骚成性,又不怎么待见自己的亲妈胡太后。

和士开死后,胡太后难耐寂寞,很快便和一个和尚搅在一起;东窗事发后,高纬大发雷霆,下诏把胡太后关进了冷宫。

胡太后这一失势,让陆令萱看到了机会;这老娘们儿野心勃勃,居然瞄上了胡氏的太后宝座,她想当皇太后。

可是,这种事儿,当事人是不太好张嘴的;那么就得有个人跟旁边儿说项。

别看祖珽[tǐng]眼睛虽然瞎了,但他心里比谁都敞亮;他居然猜出了陆令萱的心思,于是就来找高纬了。

祖珽[tǐng]把陆令萱一通儿神吹,那话肉麻的,陆令萱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吹完,祖珽[tǐng]亮出来底牌,您干脆立她当皇太后吧。

不过,别看祖珽[tǐng]吹的挺猛,高纬最后还是没有同意这么干。但是,经此一事,陆令萱对祖珽[tǐng]很是感激;不仅在高纬面前狠狠的替祖珽[tǐng]美言了一把,让后者“势倾朝野”;而且还将其引为知己。

陆令萱有个儿子,唤作穆提婆;这小子天生是个坏种,非常坏的那种坏。此时也在北齐朝廷中身居高位。

那位说了,你说了这么多,跟韦孝宽提的那个除掉斛[hú]律光的计划有关系吗?

甭急,您接着往下看——

简单说吧,陆令萱、穆提婆、祖珽[tǐng]是斛[hú]律光最看不上的三个人。

还记得和士开死的时候,斛[hú]律光是什么表现吗?大笑!人斛[hú]律光为人正直,最看不上的就是小人做派。

不过话说回来,在后来被杀的这事儿上,斛[hú]律光自己多少也得承担点儿责任。

祖珽[tǐng],没错,这厮是个小人;但是,这是个脑子相当够用的小人;别看他瞎,可是他随时关注着朝中每一个人的一举一动;这里边儿,当然也包括手握兵权的斛[hú]律光。

祖珽[tǐng]花了大价钱,买通了斛[hú]律光的一个家奴;随时向他禀报斛[hú]律光对自己的态度。

要说祖珽[tǐng]这份儿钱花的挺搞笑,斛[hú]律光的家奴每次通风报信儿,内容几乎差不多,我们大王跟家里唠叨,天不佑齐,出来一个祖瞎子,把个大齐江山弄的危在旦夕!

嗷,敢情你斛[hú]律光是这么看我的!

既然你是正人君子,那不就等于把我比的很小人嘛,那还留你干嘛呢?

可是斛[hú]律光的人品、官品都好,也不贪恋权势财色,平时家居也非常俭[jiǎn]朴;你几乎抓不到任何把柄;所以尽管祖珽[tǐng]恨透了斛[hú]律光,可暂时却也没有啥好办法。

而穆提婆对斛[hú]律光也是恨之入骨,原因也不复杂;斛[hú]律光有一个庶出的女儿,穆提婆看上了,就来找斛[hú]律光提亲。斛[hú]律光当然看不上这撕,便给拒了。

这事弄的穆提婆很尴尬,而且不久之后又发生了一件事儿,直接给穆提婆惹怒了;简单说,一句话,高纬想把晋阳附近一块上等好田赏穆提婆,这件事儿让斛[hú]律光给搅黄了。

这俩事儿摞到一起,穆提婆如何不恨他?

“由是,祖、穆皆怨之。”

北齐官场上这点儿秘闻,传到了周齐交界的玉璧城;韦孝宽敏锐的发现,这可是个借刀杀人的好机会。于是韦孝宽上书宇文邕[yōng],把自己的计划做了详细的汇报——

韦孝宽手下有个参军,唤作曲严;这位爷工作时间负责替韦孝宽出谋划策,业余时间喜欢研究像什么塔罗牌、星座这些八卦。

韦孝宽让曲严编了两首童谣,第一首“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第二首“高山不摧自崩,槲[hú]树不扶自竖。”

编好歌谣后,韦孝宽让人抄了无数份,派人暗中潜入邺城,避过邺城的城管,在邺城的大街小巷贴的到处都是。

这还不算,韦孝宽派去的人,还就地买了大量的糖果,只要看见小朋友,就拿出糖果来,小旁友,叔叔有糖,你只要背下这两句诗,叔叔的糖就给你!

在物质奖励的诱惑下,这两句琅琅上口的歌谣,很快便在邺城民间四处传唱开来。

既然在民间能传开,自然也就逃不过祖珽[tǐng]的耳目;当听手下念完了传单上的内容,祖珽[tǐng]略一沉思,接着便哈哈大笑;祖珽[tǐng]让人在传单上加了一句“盲老公背上下大斧,多事老母不得语。”;然后,他让自己的妻兄郑道盖火速入宫,把这份传单交给高纬。

高纬拿着传单,有点儿懵逼,啥意思?

此时的祖珽[tǐng],已经颤微微出现在了高纬的面前。见高纬不明白,祖珽[tǐng]一句话一句话的给高纬解释,皇上,“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升在这儿是量词,一百升就是一斛[hú];明月,您记得您老丈人的小名儿是啥不?斛[hú]律光的小名就叫明月。这话的意思是斛[hú]律明月将君临长安城啊!

祖珽[tǐng]又指了指第二句,“高山不摧自崩,槲[hú]树不扶自竖。”;这话就更好理解了,高山,指的是陛下的高氏;槲[hú]树,谐音斛[hú]氏;高山崩塌,斛[hú]氏自立。陛下,这歌谣是说高家马上就要完蛋了,斛[hú]氏将取而代之啊,皇上!太可怕了。

祖珽[tǐng]又指着他自己加上去的那两句,接着说,盲老公者,是说臣;饶舌老母,即陆夫人。陛下,看斛[hú]律光的意思,他是打算除掉我们(“以谣言闻上曰:“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令其妻兄郑道盖奏之。帝问珽[tǐng],珽[tǐng]证实。又说谣云:“高山崩,槲[hú]树举,盲老翁背上下大斧,多事老母不得语。”珽[tǐng]并云“盲老翁是臣”)。

听祖珽[tǐng]这么掰皮儿说馅的一解释,高纬惊出了一身冷汗;不过,他还是不太信,一来,斛[hú]律光是他老丈人,这层关系让高纬觉得斛[hú]律光造反的可能性不大;二来,斛[hú]律光为北齐征战一生,立功无数,要反早反了,还用的着等到现在。

最后高纬说,再看看,先别急着下结论。

看高纬犹豫,祖珽[tǐng]倒也没着急;这是因为他还有后手儿。

我们说,你不是不信吗?好,我让斛[hú]律光的人来说。

祖珽[tǐng]花重金买通了斛[hú]律光的参军封士让,让封士让出面,密报斛[hú]律光要谋反。

黄的金子,白的银子;封士让的心就黑了。

封士让上书,诬陷老领导斛[hú]律光企图谋反,并且列举了大量的“铁证”(“因光府参军封士让启告光反,遂灭其族。”)。

高纬这回终于信了;老丈杆子,看来不除掉你是不行了。

高纬找了个日子,派人给斛[hú]律光送信儿,说自己要到东山游玩儿,老丈人要是没事儿的话,就一道呗;咱到凉风堂集合,然后一起出发。

毫无防备的斛[hú]律光如约来到了凉风堂。

可是,在凉风堂斛[hú]律光没有看到高纬的人影,正疑惑间,突然从后面窜出一个人,将斛[hú]律光拦腰抱住,想把斛[hú]律光摔倒在地。

斛[hú]律光常年征战,打熬的好气力;一挣之下,此人没有得逞;斛[hú]律光回头一看,此人是高纬的忠实走狗刘桃枝。

一瞬间,斛[hú]律光就明白了,女婿要对自己下手了。

斛[hú]律光心有不甘,还在发力挣扎;这时,门外又冲进来3名壮汉,4人合力将斛[hú]律光放翻在地,然后用弓弦套住了斛[hú]律光的脖子。

一代风流名将斛[hú]律光,就这么窝窝囊囊地死于宵小之手!

斩草要除根,杀掉斛[hú]律光后,祖珽[tǐng]趁热打铁,斛[hú]律光的儿子们不用说,必须得死;斛[hú]律皇后因为给高纬生过一个女儿,高纬看到多年的夫妻情分上,没杀她;只是废掉后位,准其到尼姑庵里出家。

斛[hú]律光的冤案,震惊天下!当确切的消息传到玉璧城,韦孝宽开怀大笑,高纬的行为,自毁长城啊。

等计划成功的消息报到宇文邕[yōng]处时,后者仅仅高兴了一下,便恢复了冷静;斛[hú]律光是死了,还有个高长恭呢;怎生想个办法,除掉这位英勇善战的兰陵王呢?

不过,没等宇文邕[yōng]想到办法;潜伏在邺城的细作送来了鸡毛信,内容很简单,兰陵王已被赐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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