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长公主府。
“废物。”
浸了蜜的嗓音随着尖锐的一巴掌一同落在雪香脸上,清秀的少年眼眶抱着泪,却不敢落下。
他知道,眼前这位贵女最见不得他们掉泪珠子。
捂着红肿刺痛的侧颊,雪香的身子伏得更低。
只可惜贵妃榻上的祝芳蔼丝毫不怜惜他,“拖下去,好好教教规矩。”
雪香再也绷不住,哭喊着频频叩头。
“长公主……长公主殿下饶了小的吧。”
自打见识过祝芳蔼罚人的手段后,雪香连夜被吓得睡不着。
如今这天塌在自己身上,他也顾不得形象,低眉顺眼地伏在祝芳蔼脚下,把楚公子拉下了水。
“小的今日瞧见楚公子摸了那女子的手,含情脉脉,明摆着是一副勾引人的模样!”
祝芳蔼的视线又转回同样跪在地上的楚公子身上。
“吵死了。”
红唇轻启,冷得叫人发颤。
门外涌入两个带刀侍卫,一左一右将雪香架了出去。
而后寂静的初秋庭院霎时间迸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夹杂着狼狗的狂吠,令人不寒而栗。
替祝芳蔼然蔻丹的小丫鬟背上的衣料被冷汗浸透。
却仍是佯装镇定,用藿叶包裹住那柔嫩的指尖。
良久,庭院里才重新陷入一片死寂。
“他说的都是真的?”
祝芳蔼支着下巴,懒洋洋地抖了抖新染好的蔻丹。
“今日府上烛火有些暗淡,楚洲,替我掌灯。”
楚洲擎着火折子仔细燃亮烛台上的灯烛,没成想祝芳蔼仍是不满意。
“再亮些。”
可偌大的殿中,已然再无旁的烛台。
祝芳蔼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睨了楚洲一眼,便有小丫鬟捧来了一支手腕粗细的红烛。
乖顺接过,楚洲知道他今日难逃一劫。
滚烫的烛泪落在手背上的一瞬,楚洲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也是在同一刻,他察觉到祝芳蔼不悦地蹙起了眉。
于是只能敛眉抿唇,任凭烛泪灼红烫伤他的肌肤。
“不错,”祝芳蔼勾唇,“只不过本宫好净,这烛泪可莫要弄脏了殿中新制的凤蝶漳绒毯。”
“奴明白。”
捧得久了,烛泪混着楚洲的泪在他掌窝中汇成一汪小而深的潭。
那双漂亮的手,已经被烛泪灼得皮开肉绽。
艳红的烛泪顺着裂开的皮肉浸入,干涸,凝成叫人心惊的妖异纹路。
祝芳蔼看得大悦,勾了勾手指,楚洲这才跪着凑上前去。
“你是本宫养在沁烟楼里的人,不该有的心思,尽早断了。”
楚洲颔首应下。
纤长的指尖挑起面前线条精致的下颌,祝芳蔼笑得愈渐狰狞,“是不是那狐媚子勾引你在先?”
似是握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楚洲死命的攀附着,点头如捣蒜。
“殿下明鉴,就是那个贱人撩拨奴,奴一时意乱情迷,这才,这才……”
“好,真好!”
祝芳蔼猛地掀翻面前的红木小几,白玉瓷盏滚落了一地,化作碎片残骸。
“本宫早就看出那个狐媚子心思深沉,没想到如此胆大,竟背着祝宴卿在外头偷吃!”
“怕是肚子里怀的,也是哪个野男人的杂种吧!”
楚洲的手已经被灼烧得几近麻木,“奴,奴也觉得……”
“既然如此离不了男人,那本宫就替她搜罗些,好好伺候伺候这位‘好弟妹’。”
施施然起身,祝芳蔼正走了两步,忽的顿住了步子。
“楚洲,你跪到这儿来。”
她的目光落在满地的瓷片上。
楚洲小脸比地上的玉器碎片还要白上三分,他捧着红烛,咬牙跪了上去。
霎那间殷红就在膝腿上蔓延开来,与手中的烛泪争艳。
“男盗女娼,你们两个都是些下贱胚子。”
祝芳蔼头也不回地往寝殿而去,只不过乍一出门,脸上的笑意便再也绷不住,化作愠怒与妒色。
“让他去贞陵殉葬。”
伺候的小丫鬟连忙点头应下。
贞陵是祝芳蔼替自己事先修好的陵寝,伺候她的男子稍有驳了她的,便会被送去贞陵鸩杀。
再由高僧诵经镇压,成为她日后登往极乐途中的陪衬。
……
自打出了楚洲那么一出,祝宴卿便又平添几分身为人夫的危机感。
他日日流转于不良司,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留小女子独守空房。
虽有祝晗夷与唐妍贞作陪,偶有温想摇着尾巴上门烦扰,可终归都不妥。
思来想去,宸王殿下还是决定再使些手段,好好哄哄自家小娇妻。
恰好再过几日便是中秋团圆宴,宣帝体恤柳池盈身子乏重,便特许祝宴卿今年不必入宫赴宴,好生留府照料。
这正是他大展身手的绝妙良机。
近日沿海的州府新进一批海鲜,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也该运到了。
于是他亲自提笔写了帖子,差人去取。
中秋当日,一批用藤席与寒冰裹得严实的海鲜就入了宸王府。
梁嬷嬷亲自披甲上阵,手起刀落,麻利地劈开了砧板上的青蟹。
“王爷想做什么?”
“蝤蛑签如何?”
梁嬷嬷点点头,又挽起袖子替他调了碗面糊,事无巨细地指导着祝宴卿将蟹肉下入了油锅。
尚食局送来的青蟹不少,除去做蝤蛑签的,还剩下半筐。
“近来京中盛行一道‘洗手蟹’,不知王爷可知晓?”
祝宴卿一怔,他对吃食方面无甚钻研,只能如实摇了摇头。
梁嬷嬷便仔细将洗手蟹的做法倾囊相授。
洗手蟹便是与蟹生做法无异,只是将几味浇头做了改良,吃起来更为鲜甜爽滑。
这洗手蟹做法简单,可见梁嬷嬷为他是操碎了心。
宸王殿下重新净了手,套上件天青色的襜衣,捏着青蟹认真清洗起来。
“主子,听闻今日王爷在小厨房忙了大半天给您做这团圆宴,真真是有心了。”
柳池盈抿唇轻笑,“如此,倒是有些期待了。”
鉴于前几日邵仪带柳池盈前往沁烟楼的举动,今日中秋团圆宴祝宴卿并未邀她。
席上便只有祝宴卿、元老将军与唐妍贞几人。
当然,还有元老将军请来的郦修言。
选择性地忽视席上隐隐燃起的硝烟,柳池盈在祝宴卿的搀扶下落了座。
“中秋团圆夜,也算是家宴,诸位好吃好喝便是。”
清润的嗓音落下,便算是开席了。
祝宴卿抬手,一一为柳池盈介绍席上的菜肴。
眸子晶晶亮的小女子思索片刻,便将筷子伸向那道洗手蟹。
下一瞬,一只蟹钳夹住了她的筷子。
柳池盈:“……”
宸王殿下,您做的蟹好像不是那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