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娉娉话骂得难听,在场几位身份贵重的皆是黑了脸。
柳池盈故作懵懂,反问道:“妹妹是说谁?”
“当然是你!”
得到肯定回答后,柳池盈朱红的唇瓣紧抿,又作出一副含冤受屈的模样,“妹妹总不能因为我得了太后青睐,便肆意朝泼脏水吧?”
“即便不顾及我,也该顾及太后的体面。”
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响起,柳娉娉指着那幅松鹿图,声音尖锐。
“那日赏画宴上我亲眼瞧见你画了一只滑稽无比的四不像,怎么会变成这松鹿图?”
她视线挪向祝宴卿,却被人肃然的目光震慑得缩了缩脖子。
“定是你们宸王府手眼通天,拿别人的画偷梁换柱!”
柳池盈心道她这妹妹有了几分长进。
但不多。
“妹妹既说是我起初的画滑稽无比,那敢问为何会被柳国公选中,又为何会被送至太后跟前?”
她的笑意渐浓,却染上寒意,“莫非柳国公眼瞎耳聋,瞧不见我画的四不像?”
“还是说……有人故意而为之?”
在场的众人粘上毛比猴子还精,都看出了其中的猫腻。
沈国公手在跟前扇得飞快,一边扇,一边碎碎念,“晦气,真晦气!”
见自己三两句话又着了柳池盈的道,柳娉娉懊悔不已,只能硬着头皮道:“兴许是父亲太过相信你,这才疏忽了。”
“往小处说是疏忽,往大了说,岂不是算半个玩忽职守?”
偌大一顶帽子扣在头上,柳国公的脸黑了白,白了黑,饶是说不出半分驳词。
反倒是一边沈国公幸灾乐祸,大嗓门嚎得恨不能全京城都听见。
“柳国公不地道啊,怎么能让脏东西污了太后的眼呢,我得参你才是!”
宣帝悠悠开了口,“柳爱卿,此事究竟是如何?”
柳娉娉还想争辩,却被柳国公一个眼神压制。
他上前行礼,咬牙切齿道:“微臣教女无方,让陛下见笑了。”
比起让柳池盈颜面扫地,他更在乎自己的体面。
元老将军却不依不饶,“柳国公放纵自家女儿诋毁我们宸王府的人,可不是一两句道歉就能揭过的。”
柳国公梗着脖子,有些下不来台,“元将军想怎样?”
“在我们军中,扰乱军心,妖言惑众者,鞭三十。”
柳娉娉眼前一黑。
不用三十鞭,三鞭就能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这……娉娉不日便要嫁入东宫,还是不宜受这般刑罚。”
元老将军努努嘴,“国公府还真都是些玩不起的软脚虾。”
祝翊知难得开了口,“同样都是庶妃,太子殿下的这位,可有些德不配位。”
他是懂戳人心窝子的。
众宾客屏气凝神,恨不能面前再开只水灵灵的瓜。
这唇枪舌剑,好看,爱看!
脏水泼到自己身上时,祝璟安有些坐不住了,冷着脸转向柳国公,“就按元老将军说的处置。”
“成婚前,庶妃也该好好学学规矩才是。”
既有人主持了公道,柳池盈也不过多纠缠,站出来道:“今日太后寿宴,妾身的贺礼便趁此机会献上。”
宫人按事先嘱咐好的抬上一张红木长桌,上置笔墨丹青。
画卷摊在桌上,柳池盈拢袖润笔,玉指翻飞。
她本不擅丹青而擅白描,因而选画时稍用了些心思,色彩用得十分简单。
好在她施淡墨渲染已是绝艳,零星的色彩不过是锦上添花。
“这画的可是天上人间,瑶台银阙?!”
“还有这遍地仙葩,当真是如梦似幻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早已将方才柳娉娉栽赃构陷之词抛之脑后。
有此等笔力之人,定是画不出那什么劳什子四不像。
唯有莲翘知道,她家主子那日画的是个什么货色。
张牙舞爪的,好似一只林间穿梭的纯情大母猴。
太后也甚是欢欣,“拿来叫哀家瞧瞧。”
“太后稍等,”柳池盈略抬手,便有两个宫人合抱进一尊以红绸布覆盖的塑像。
“此画与塑像,皆是献于太后,愿太后福寿绵长,康宁永驻。”
话音与绸布一起落下,在满堂惊艳的呼声中,一尊银制的诸神自在天神像展现在众人面前。
殿中烛火通明,柳池盈以先前作的那幅瑶台银阙图给神像当做当背景,竟当真有几分人间仙境的意味。
太后猛地站起身来,满是皱痕的眼角落下一滴浊泪。
她双手合十,颤颤巍巍地自高阶而下,满目虔诚地望着神像。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泪眼朦胧间,太后在洞天福地境中望见了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柳池盈莲步轻移,悄然走到她身后,“妾身听闻坊间皆是盛赞太后仁心,为您修庙立碑,奉作慈航济世元君。”
“妾身便去了几座庙宇,依据庙中的神像制成了这尊银像,唯愿太后之功绩,可上达天听。”
太后闻言,掩面痛哭起来。
祝晗夷小脸皱皱巴巴的,跑到她身侧哄孩子般说了两句话。
只是隔得太远,旁人都听不清。
唯有柳池盈听得清楚,祝晗夷说的是——
皇祖母,您也可以去当神仙了。
哭够了,太后抬起那双布满血丝的眸子,轻轻抚了抚柳池盈鬓边的青丝。
“乖孩子,你真有心了。”
说完,便嘱咐嬷嬷,“在哀家寝宫中布置一方小神坛,将这神像请进去。”
柳娉娉一口银牙都快要碎了,眼红得紧。
即便心中再恼火,但她还是不得不承认,柳池盈此番马屁拍的当真是滴水不漏。
昭贵妃乐开了花,意有所指道:“哎呦,柳庶妃还有多少惊喜是本宫不知道的?”
“得亏本宫没挑挑拣拣看走眼,不然这只能含泪懊悔喽。”
被特许回宫赴宴的皇后沉下脸,若不是当着群臣的面,她真是想甩这狐媚子一巴掌。
偏偏又只能顺着她往下道:“妹妹慧眼。”
宣帝瞧出两人之间起了硝烟,轻咳一声,不着痕迹地替昭贵妃岔开了话题。
“听闻近日郦爱卿时常去宸王府小坐,可是与卿儿交好?”
柳池盈呼吸一滞。
自古帝心如渊,最忌讳的便是群臣私交过密。
宣帝问询时面上虽无愠色,却难保不会动别的心思。
不过她转念一想,旋即又释怀,结党一事牵扯甚广,若无实证定不会轻易治罪。
定是有人将此事告到了宣帝跟前,他又不好装作不知,便索性摊开问个明白。
没成想郦修言却先行起身,“臣最近确实去过几次宸王府。”
“只不过并非是见宸王殿下,而是去见的柳庶妃。”
小女子默默扶额。
好么,果真是天塌下来有她柳池盈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