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照常施针后,柳池盈忽然轻声道:“东宝,替殿下脱去鞋袜。”
祝翊知有些不解,“怎么了?”
这几日他的腿进步飞速,如今用手指按压,竟然已经能有一丝感觉。
甚至他已经渐渐意识到下肢的存在,萌发出重新站起来的欲望。
这种欲望愈来愈烈,直至今日,已经快要破土而出。
柳池盈从药箱中翻找出一把黄铜匕首,漫不经心地把弄着,“四殿下在我这里医治多久了?”
祝翊知略一思索,便如实道:“已经三个月了。”
“那你的腿怎么还不会动?”
神医小妙手显得很苦恼,这真是她治过最差的一个病人。
祝翊知被她的话气笑,没好气道:“我腿废了十年,即便如今恢复神速,但想动怕还是有些难度吧。”
其实他生怕这一切是假象,就彷如那年令狐神医出山替他施针那般,治标不治本。
“不对,”黄铜匕首在白嫩柔皙的指尖翻飞如蝴蝶,“它应该已经会动了。”
蓦地,黄铜匕首刀尖朝下,直直朝祝翊知的脚趾刺去。
祝翊知见状头皮发麻,阖上双眼静静等待刺痛降临。
“滴答,滴答——”
殿中的滴漏声阵阵,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他将眼皮掀开一条缝,入目的是东宝喜极而泣的脸。
“殿下,您的脚趾动了,它动了!”
祝翊知循声看去,只见他为了躲过匕首,竟下意识将脚趾蜷曲了起来。
柳池盈一扬下巴,“再试试。”
“我……”祝翊知屏气凝神,又模仿着方才的动作,那苍白的脚掌如触电般,猛地抬了一下。
仍是不那么灵活,可比起往昔,已经好上太多太多。
目睹了一切的东宝眼眶里不停地滚下泪珠子,他抽抽鼻子,忙不迭地往外头跑去。
边跑还边念念有词,“这好消息,奴才要第一时间知会娘娘。”
“站住。”祝翊知喊住东宝。
现在告诉昭贵妃,还为时尚早。
他侧过身来,双手合拢行了个揖礼,“柳姑娘,如今可否能断骨重接了?”
柳池盈将银针安置回针卷归位,点头道了句自然。
“只是断骨一事事关重大,还需同王爷商议。”
原主这手劲儿,可是断不了祝翊知的腿骨的。
原本她心中的适宜人选是谢辛,可那次瞧见祝宴卿锻针后,她心中的小天平默默发生了偏移。
还是祝宴卿吧,起码下起手来有个数。
倘若谢辛一个没收住劲儿,那碎掉的骨头碴子够她柳池盈接上个七天七夜。
最终断骨的日子便定在了十日之后。
祝宴卿特意起了个大早,焚香更衣,天还蒙蒙亮时就将柳池盈从柔软温暖的锦被中提溜出来,按在了铜镜前。
“来人,替柳侍妾梳洗上妆。”
柳池盈的小鹿眸在上妆时阖了又阖,庭兰没看住的功夫,那迷糊的小脸又往妆台上摔去。
祝宴卿眼疾手快,用手捧住了她的脸。
这小女子的脸真小,跟他一个手掌差不多大。
温热的气息扑在掌心,好似狸奴的小爪子般勾着他的心魂。
纤长如蝶翼般的睫毛颤动,柳池盈回过神来,睡眼朦胧地望向面前无奈轻笑的祝宴卿。
“王爷,奴婢太困了。”
她确实困了,昨日莲翘替她搜罗来许多话本,两人挑着灯看到半夜。
最终还是庭兰心中有分寸,亲自把柳池盈塞回被窝当中。
吃饱喝足后,两人才往祝翊知院中而去。
“今日断骨对四殿下是折磨,对王爷您亦是。”
祝宴卿脚下步子稍稍停滞,侧头望去,“何解?”
“四殿下断骨之事需得谨慎,因而不能用麻沸汤药,只能靠他强行挨过。”
“而王爷亲自施力断去胞弟腿骨,皮肉虽无痛,心中却不好过。”
她这话说的委婉,可祝宴卿心中却似明镜似的。
是了,他一向偏疼祝翊知,亲自动手断他腿骨,确实稍显残忍。
“可唯独我,才最合适。”
柳池盈含笑,伸出小手将祝宴卿的手拢在掌中。
温热柔软的触觉安抚了祝宴卿有些焦躁的心。
“王爷莫慌,奴婢会一直陪着您的。”
祝翊知早早就候在了殿中,见到两人,展颜一笑,“哥,柳姑娘。”
确实比刚来府上时开朗的多了。
祝宴卿上前扶住他的轮椅,推着往里屋而去,“用过早膳了吗?”
“自然,”祝翊知眸子晶亮,“按柳姑娘嘱咐的,吃了三个肉包和一碗燕窝羹。”
这饭量,比他原先一日用的量还多。
只是柳池盈多次告诫他,断骨费神费力,早膳一定要吃个十成十地饱。
不然到时候疼的没了力气,怕是要半途而废。
柳池盈伸手捏住祝翊知的膝盖骨,“用王爷锻针时的七分力即可。”
说罢,又展开针卷,“为确保四殿下神志清醒,奴婢要施针替殿下吊着精神。”
祝翊知点头,神情渐渐变得紧绷而肃穆。
“哥,开始吧。”
祝宴卿点头,手背上的筋脉蓦地浮现,祝翊知禁不住,迸发出凄厉的惨叫。
而柳池盈眼疾手快,将一条粗布帕子塞进他口中。
别到时候腿还没治好,舌头又给咬坏了。
门外的东宝心疼的眼眶泛红,拉着莲翘的衣袖默默拭泪,他家那娇生惯养的殿下真是受苦了。
祝宴卿下手稳而快,不多时,一条腿的骨头便已断得彻底。
柳池盈拿出铜制小炉,悬在那条腿上方开始灼灸。
一阵奇异的酥麻感自脚心蜿蜒而上,缓解了腿上的疼痛。
待到另一条腿的骨头断完,祝翊知已经受不住疼昏厥了过去。
而祝宴卿额际的碎发也已被薄汗打湿,贴在光洁的皮肤上。
“王爷辛苦了,喝口热茶吧。”
这是柳池盈提前备好的益气安神茶,取了上好的人参、淡竹叶以及胆星煎煮而成。
祝宴卿这才发现自己捧着茶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柳池盈。”
祝宴卿忽然连名带姓地唤她名字。
柳池盈侧身,猝不及防跌入一个带着清润香气的怀抱。
祝宴卿将下巴抵在她发顶,喃喃道:“有你在,真好。”
拿捏小狐狸精的不知第几日,完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