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我们俩刚随着爸妈一起搬去大连不久。我记不太清那一天具体的日子,但是印象中隐约气温低的罕见的冬天。
那天你被带着出去上补习班,父亲趁着家里没人,偷偷把我叫到一旁。
他先是问了问我那些书看的怎么样。
你也是知道的,我当时一搬过去他们像是要把我当接班人培养一样。
我现在回头想想,是不是那个时候,他们就已经感到什么不对了。
我说我已经把那些书都看完了。
父亲听了之后,又问了我几个问题,我都一一答上来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那个时候的表情,就像是把欣慰,苦涩,不舍等等的所有一切情绪都糅合在一起最后呈现出的样子。”
陈屿说到这的时候停顿了一下。
邹郁似乎看到有晶莹的东西在他的眼眶中流转。
她没有想到陈屿这种向来情绪内敛的人会有一天如此地失控。
她想开口安慰,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在陈屿很快地便恢复过来,甚至还冲着她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然后接着开口说道:“父亲问完我几个问题后,又简单地和我说了一下当时公司的情况,以及拥有的三个原料厂。
然后讲到你现在所在的那个原料基地时,他跟我说以后如果我接手公司了,尽量不要动这处原料厂,如果迫不得已非要改动,也不要向下挖超过五十米。
我当时很奇怪,问他那处原料厂下面到底有什么东西,他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跟我说一切都过去了,以后我只要守好那块地方,不要让地下的东西再重现人世就好。”
说到这里的时候,陈屿又叹了一口气。
邹郁觉得他今天叹气的次数都快赶得上平时一周的总和了。
“也怪我大意,从那个时候到现在,快有二十年了,期间也一直没发生过什么事,我就真的以为那里不会再出什么问题。
所以你提到想去下面公司历练一下的时候,我并没有觉得这家药厂有什么危险,加上各种情况也比较适合你去,所以就选了那边。
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我们谁都不知道那人到底是弗雷请去的人,还是冲着药厂底下的秘密而来。如果是后者,那么你的处境可能更加危险。所以你最好直接回上海。”陈屿说到最后,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严厉。
“可是我回上海又有什么用呢?因为一个弗雷你就要多往我身边派好几个人。如果以后遇到更大的危险,是不是还要找保镖把我层层围起来。
而且你说过,父亲让你守护好底下的秘密,但是眼下这种情况,你在那边分身乏术,除了我,也没有更好的人选来替你做这件事了。”陈希这次并不像往常一样,一听陈屿生气就马上按他的说法去做,而是第一次坚持了自己的想法。
“你之前都没碰见过这些事,你怎么去做。”陈屿的声音罕见地带了点火气。
“你以前不是教过我,男子汉要勇敢点吗?”陈希也不怕他,反倒是笑了一下,说出了很久以前陈屿教给他的道理。
那个时候周叔刚刚失踪,陈希相当于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接连失去了四位至亲。
这对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来说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不可承受的打击。
所以他那段时间整个人都是沉默寡言,十分孤僻的。
小孩子不懂善恶,所以更无惧于犯下恶事后的惩罚。
他们只会依照自己内心最原始的欲望,去做想做的事。
因此当时长相瘦小,性格孤僻的陈希便成了他们欺辱的对象。
最开始的陈屿并不知道此事。
陈希并不想让他为了自己过分担心。
所以直至陈屿有一天回家发现他脸上的伤口后才知道他那段日子所受的伤害。
如果换成现在的陈屿,那么他有无数种办法让施暴者得以付出代价。
可是那时候的陈屿,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大一些的孩子。
他依稀记得那一天他在陈希的身边坐了很久很久,从天亮到天黑,从橙霞密布到漫天繁星。
他们两人谁都没有开口。
只是很晚的时候,陈屿才拍着陈希的肩膀说了一句,男子汉要勇敢点,被欺负了要知道反抗。
眼下的情况虽然与那时不同。
但是陈希觉得陈屿那句话放到现在也依然有用。
自己是该勇敢一点,不再躲在陈屿的身后,而是站出来,为他分担一些事情了。
“你放心,我不是傻子,真遇到了我处理不了的问题我会跑的,再说了我身边不是还有几个人么,没有那么容易出事的。”就在陈屿陷入回忆的时候,陈希又开口了。
“可是你在树林里不还是差一点就出事了。”陈屿可能因为想到了小时候那些事情的缘故,语气软了一些,但是态度却依然坚持。
“那可能是他们离得比较远,以后你可以让他们直接出现在我面前了,不用偷偷摸摸地怕我发现。”
陈屿还想再说些什么,陈希再次开口。
“陈屿,我们是兄弟,没有人会比我们更像,如果你是我,在现在这种情形下会怎么做?我只不过是做了和你相同的选择。”
陈屿听了这段话后沉默不语。
是啊,他们是世界上最像的两个人,因此他内心深处对于陈希做出这样的选择并不感到奇怪。
因为陈希只是做了与他相同的选择。
话聊到这里,再多说也就没有了意义,陈屿所能做的只有嘱咐陈希多注意安全。
陈希这次也没有如往常一般不耐烦,而是每句话都认真地听着。
陈屿说到最后,实在是没什么可说的了,便转了话头,问他过几天要不要去祭拜父母。
“我这次就不去了。”陈希犹豫着开口,“我现在这样又怎么好意思去呢,还不如把父亲说的那个秘密守好,就当是赎罪了。”
“陈希。”陈屿听到赎罪一词的时候低低喊了他一声,他本来想再安慰他一下,可是到最后千言万语只化做一句简短的“这不是你的错。”
电话那头的陈希无声地苦笑了一下,他犹豫很久才下定决心,轻轻开口问道:“哥,阿郁现在怎么样?”
邹郁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愣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心里是何滋味。
“她挺好的,要让她接电话吗?”陈屿下意识地看了邹郁一眼。
“不了,我想等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我当面去把之前的事情和她讲清楚,到时候不管她是怎么想的,我都认了。”陈希那边似乎是在心中斗争了一阵,好一会儿才回答了陈屿的问题。
陈屿听着他的话语,又看了看邹郁面上的神色,突然觉得依照他们俩的脾气,未来可能还有不少搓磨要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