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郁坐在椅子上,好一会才缓了过来。
她觉得自己也算是经历过不少的大风大浪了,很多在常人看来天都塌了的事她也能做到面不改色地面对。
只是有两件事,她始终是无法坦然处之。
一件是父亲的失踪,另一件则是年少时所受到的欺辱。
“没关系,不想见的话,我们就不见她了。”陈屿蹲在她的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我没事。”邹郁长呼了一口浊气。
陈屿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了很长的时间,确定她似乎真的没事了之后,才把起身把碗放到一旁。
“那个女人是叫奥普利吗?”邹郁开口问道。
她话语中的内容虽是疑问的,但是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笃定。
“你认识她?”陈屿有些惊讶。
“那事情就对得上了。”邹郁苦笑着说道。
她突然觉得肩上的那道伤疤有些发痒。
不痛,只是一刻不停的痒,痒到了心里又生出许多细小的根系来,于是连着整颗心脏都难受的不行。
她突然就明白了她拖着诺拉走出那道大门时,他们口中奇怪的话语。
之前诺拉一直以为是她连累了自己,但是却没想到事情本身似乎就是因自己而起。
“先到别的地方坐一下吧。”陈屿轻轻地拍了拍邹郁的肩膀,示意她起来跟自己走。
陈屿领着她来到负一层的一间小茶室,不过由于这里窗户正对着外面的天井,因此采光还算不错。
陈屿煮了壶茶,给自己和邹郁分别倒了一杯。
悠悠的茶香随着雾气在这间茶室中弥漫开来。
“你之前也没跟我讲几件那些年中发生的事,我有心去查你那些年过的怎么样,又怕惹得你反感,思来想去的也就放下了。
可是现在看来,你过的似乎很不好。”
陈屿呷了一口茶,声音里有些心疼。
邹郁看着暗灰色墙壁上被金粉勾勒出的山峰的线条,一时间视线有些幽远,仿佛穿过了层层岩壁,重重旷野,最后伴着呼啸的风重回到了那些年。
“是有那么一段,过的很难,不过就像你说的一样,其实都过去了。”邹郁收回目光,落在面前的茶杯上,杯中茶水平静,映出她同十多年前几乎未曾改变过的面容。
“我曾经听人说过,一般人在遭受一些重大打击时,会开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选择性地遗忘或者模糊那些记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身上从未出现过这种机制。
那些对我来说不好的事情,我每次想起,就如同历历在目一般,连很微小的细节都不会被遗漏。
而那些曾让我感到幸福和快乐的记忆,却在我脑子里被揉搓成一个混乱的谜团,只有偶尔零碎的片段流出,才能让我对那些过往窥知一二。”邹郁轻轻地摇晃了一下茶杯,杯中她的倒影遍被涟漪搅碎成片。
“那时候离我母亲跳楼只过了几个月,但是由于年纪和身份的问题,我并没有被送到当地的那些福利机构。
我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那栋房子里。
隔壁的凯西太太真的是一个好人,她看我一个人,所以经常会去喊我到她家吃饭。
所以一来二去,我跟诺拉也熟了起来。
诺拉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淘气又粗野,但实际上她跟凯西太太一样的善良,只不过这善良隐藏在叛逆之下,让人很难发现。
她当时十六岁,交往了个上大学的男朋友。
那个男人是他们学校橄榄球的的主力,长着一副优秀的皮囊,可是里子却是个十足的人渣。”
陈屿没有插话,只是静静地听着,他看着邹郁盈满了雾气的眸子,突然就觉得有种悲伤向他袭来。
“那天诺拉给我打电话,声音含糊不清,仿佛是喝醉了。
我勉强从她的口中听清那个地址,于是便匆忙地赶了过去。
那时的我不敢把这件事告诉凯西太太,我担心诺拉会挨骂。
我到了之后才发现那个地址是一处偏僻的射箭馆。
里面除了诺拉的男朋友和他那群狐朋狗友之外没有外人。
诺拉则被他们围在中间,醉醺醺的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陈屿听到这的时候,桌子下面的手不自觉地就握成了拳头。
有时候阴暗的事情看的多了,很容易就能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我当时脑子一热就冲了进去,拉住了诺拉,大声地问他们要干什么。
诺拉那个男朋友看见我的第一眼愣了一下。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直到今天我才明白过来他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邹郁喝了一口茶,带着兰花香的茶味在她的舌尖氤氲开来,很好地缓解了她嗓子的干渴。
“他当时跟我说只要我同他们玩一个游戏就放我和诺拉离开。
我应了之后才知道他们要的游戏就是找个活人当靶子。”
“别说了…”陈屿觉得自己愤怒的仿若心脏都快要在胸腔中炸裂。
他能猜到故事后续的发展,他不想让邹郁继续再回忆这些事了。
“你就让我说吧,说出来倒是感觉好了一点。”
邹郁倒不是说谎,她是真的觉得把这件压在心底的事跟陈屿吐露出来后,自己的心里轻松多了。
陈屿看她神态不似作伪,便也没再阻拦。
“就是那种很老套的剧情,他们在我的头顶和双肩上各放了一个苹果。
只不过他们的箭术实在是不敢恭维。
三支箭,一支离我头顶很远,一支擦着我的耳朵过去。最后一支则扎穿了我的左肩。
不过好在除了疤痕没留下什么太大的毛病,只是夏天穿无袖的衣服难看了些。”
陈屿听到这的时候,指节都被握的发白。
他这才知道,周叔和游姨不在的这些年里,邹郁竟然过着这么苦。
“我当时带着那支箭就要拖着诺拉走。
当时肩膀上的伤很疼,我怕不走就要留在那里了。
然而在我走出门口的时候,那个人突然说了一句让我感觉莫名其妙的话的话。
他对着旁边的人说如果把我交给奥普利的话,会不会获得她的支持。
幸好他最终还是没有阻拦我和诺拉。”
邹郁说到这的时候叹息了一声,一直平静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抹失落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