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郁吃饭的样子很有特点。
不管是什么,都是从右到左一点点地吃过去,不挑食也不贪食,让人看不出喜恶。
“我记得你小时候不吃洋葱的。”看着邹郁一口一口地吃着沙拉,陈希忍不住问道。
“可能大了口味变了。”
其实陈希说的没错,她小时候不止不喜欢吃洋葱,还不吃芹菜,香菜等一切味道刺激的食物。
直到父亲失踪,一切就都变了。
一个温饱不足的人是没有资格挑剔的。
切的细碎的洋葱混杂在沙拉里,刚一入嘴就能感受到它强烈而明显的味道。
邹郁现在依然不喜欢这种味道。
但她依旧一口一口地把盘里的东西吃了干净。
陈希见她这样,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吃过了午饭,邹郁本来想辞别陈希回到自己原来的房间,却未曾想遭到了他的强烈阻拦。
“万一他们今晚再去怎么办?”
邹郁看着楼下能没过膝盖的积水,觉得这种可能性似乎很小。
“今天所有人都滞留在当地,他们再来的可能性很大。”陈希不死心,继续劝着邹郁。
屋外的风渐渐停了,只余了点淅淅沥沥的雨还在下,欲尽未尽地敲在窗上,莫名地叫人心烦。
在陈希一番甚至称得上有些死缠烂打的劝导下,邹郁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林皓在吃过午餐后便早早回了自己房间休息。
屋内又剩下他们两人,谁也不知道要开口说些什么。
“这些年,你都是自己一个人吗?”终是陈希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嗯,开了家瓷器店糊口。”
“那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
听着陈希的问题,邹郁内心也有些疑惑。
这单委托是一个交情不深的朋友推荐过来的。
邹郁起初认为这只是一场简单的拍卖,毕竟阿塔虽然长相奇特,但是论起神秘,在文物圈子中还远未够格。
真正的大佬是不屑于关注这种缺少内涵的东西的。
她本以为委托人只是个初入收藏界的有钱人,想买一些稀奇的东西装点门面。
却未想到后来所有的一切都远超出她的预期,包括那人的真实身份和一系列事情的发展。
但是这些她都不想和陈希提及,于是只得反问他道:“那你又为什么出现在这?”
陈希倒是知无不言:“我哥本来打电话喊我过来把那个阿塔买下来,开拍之前又突然说不要了。”他无奈地摊了摊手。
“你被闯入房间是因为阿塔还是周叔?”
邹郁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迟疑着开口:“应该是那具干尸吧。毕竟我父亲失踪这么久了我都没遇见过什么和他有关的奇怪的事。”
陈希本想问问那具干尸是不是在她包里,却又怕她误会,于是犹豫半晌,不知道怎么开口。
不过邹郁仿佛看出了他的疑惑,缓缓开口道:“那具干尸交给买家了。”
然后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如今的两人,一个相逢却不识,一个相识却难言,中间隔着太多错过的时光,到底是没有太多共同的话能说。”
“说说我父亲吧,在他出国之前的事,你都知道些什么?”最终还是邹郁先开口打破沉默。
“你想从哪听起?”
“就从最开始吧,从你最初记得他的样子时说起。”
“因为我已经快忘了他的样子。”邹郁在心里这般说道。
“周叔在我出生之前就跟我父亲认识了,有些事情是陈屿和我讲的,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一同讲给你。”
“周叔同我爸是过命的交情…”陈希说着,眼神陷入了回忆。
“他们两人在一个村里出生长大,从小就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成年之后又一起外出去矿上打工。
当时的的施工环境不像现在这样,各种指标都有着严格的要求。
在那个时候,很多事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一条人命并不比得上一碗饭或一瓶酒金贵。
就在这种条件下,他们俩一边在矿上没日没夜的干活,一边省吃俭用的把存下来的钱寄给家里。
然而突然有一天,就在我爸一个人在矿下干活的时候,很大的轰隆声从矿井里传来,上面的人几次喊话都没有人答应。
当时的老板怕惹上事情不敢叫救援。
于是周叔就揣着几个馒头和几瓶水下去了。
他发现我爸的时候,我爸的一条腿被石头压着不能动弹,矿井里的水已经涨到他的腰了。
然后周叔就用手一点点扒开石头,把我爸从那里背了出来。
所以说没有周叔也就没有后来的我爸了。
再后来,两人有了点积蓄,我爸就带着钱跑去大连做保健品生意,周叔则选择留在当地,在一家工厂里当个保安。
当时我母亲为了照顾身体不好的姥姥经常不着家,于是周叔就带着我和陈屿去你们家里吃饭,等过了晚饭再把我们送回家。
当时你才不大一点,每次见都是被游姨抱着喂饭。”
邹郁一愣,没想到在自己这么小的时候就见过陈希了。
“再后来,我姥姥不在了,我母亲就带着我和陈屿一起去大连陪我爸做生意。
但是好景不长。
才过了不到一年团圆日子两人就出了意外。
于是周叔就带着你们全家到大连帮陈屿接手公司。
那个时候我们都快有一年多没见了。
不过还是像小时候一样,我和陈屿经常去你们家吃饭,每次游姨都会做一大桌子菜。”
关于陈希后半段所说,邹郁其实是有着一些破碎的记忆的。那些丰盛的远超三个人的饭菜,那模糊但是和蔼的面容,那树影斑驳的家。
但是这段记忆里依然没有陈希。
“再后来就是一些业务上的事了,陈屿没和我讲过,我了解的也不多。
但是在那期间,却发生了一件事。
当时周叔和陈屿都在忙公司的事情,我大多都是一个人上下学。
那天是冬天的一天,天黑的早,路边正巧有两个人贩子见我自己一人,又长得瘦瘦小小的,于是便起了歹心,想把我拐去卖了。
我当时虽然看着小,但也十一二岁了,哪能由着他这么把我拐走。
于是我又哭又闹。
那两个人贩子怕引来别人,商量着把我弄死,再随便找个地方一扔。
我当时太小以为这样他们就能放我离开,要不是周叔看我太晚没回家出来找我…”陈希说到这时,脸上尽是后怕。
“当时周叔正好碰上他们要对我动手,便冲上来护着我。后来他被捅了好几刀,在医院住了很久的院,我却一点事都没有…”
陈希说到这时,声音里已经有了哽咽。
邹郁看到一点晶莹的泪光在他的眼角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