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紫竹林,郁郁青青的竹林高耸入云,谢凌衣烦躁地随手砍断最近的一节紫竹,刀刃锋利,暗紫近墨的竹子立刻裂成两半,无力地倒在密密麻麻落满竹叶的地面,风过林梢,宛如绝望的控诉。
紫竹峰名副其实,整个山头最多的就是紫竹林,郁郁葱葱,长势喜人,岑遥栖也就对它们有点良心,没拔一根拿去换灵石,谢凌衣当然没觉得他有这么好心,最有可能的就是大概紫竹不怎么值钱。
想起岑遥栖,他就心情复杂,其实适才他和祝长生的对话他都听见了,本来他是打算立马离开的,可刚要消失在宫门的时候,问剑大会这几个字就刚好入耳,他一直对这事很感兴趣,参加上次的一半原因都是为即将到来的比试做铺垫,虽说偷听不是君子所为,但他还是坚持留下来听完全程。
谢凌衣并不讨厌考核或者比试,他觉得很有意思,也很有成就感,他本身就是个争强好胜的人,同岑遥栖那条佛系的咸鱼不同,他享受争斗,也乐见其成。
可最近的一件事让他有点不爽,那就是没能拿下考核的魁首,新仇旧恨叠加一起, 他对问剑大会越发势在必得。
岑遥栖提及的主角论如雷贯耳,可谢凌衣不屑一顾,他不相信这一次还会同样的一败涂地。
只不过日子迫近,他须得抓紧修炼,不过好在那几十道天雷也不是白劈的,对比之前,他眼下催动灵力修炼,体内灵力运转不再有半分滞涩之感,对灵力的操纵也比之前更加收发自如,就连修炼的速度也事半功倍。
谢凌衣双手利落地挽了个剑花,压低身子,剑身在他手中飞速旋转,晃得只剩残影,脚尖点地,修长的人影凌空而起,手中的剑也被他抛向前,冰凉的利刃裹挟呼啸的冷风,卷起附近的残竹落叶,直冲正前方的一大片紫竹,破坏力极强地它们直接开膛破肚,连所在的地面也没能幸免于难,被看似单薄的利刃砸出五尺的大坑,剑身从天而降直直插入坑底。
月白色的身影脚踩竹叶,缓缓飞向坑底,把天问从地底拔出来,他饶有兴致地观察面前满地狼藉,似乎对自己的杰作十分满意。
“谢凌衣,你没事拿我的紫竹撒什么气?”人还没走近,一阵饱含怒意的男声就传到他的耳中。
不用回头谢凌衣也知道这人是谁,除去那非常具有标志性的独特嗓音,也就是岑遥栖会在没人的时候叫他的本名,连祝长生都只知道李灵衣这一个名字。
岑遥栖才落地,凝视自己倒地不起的一大片紫竹,倒吸一大口凉气,痛心疾首地质问他:“你修炼就修炼,就不能放过紫竹林吗?”
谢凌衣没想到这人对紫竹林的在乎超乎了他的预料,他内心狐疑莫非这紫竹还挺值钱?
“过段时间就长出来了。”谢凌衣不以为意。
竹子生长速度都挺快,这峰上又灵气缭绕,连对修士的修炼都有益,更别提小小的竹林了,不消多久又是苍翠欲滴的一大片,绿荫森森。
岑遥栖却不这样认为,眼前的一切不忍细看:“现在这样光秃秃的一大块多难看。”
谢凌衣不知道这人怎么有脸说出这句话的,凉凉的扫他一眼,不答反问:“那你拔的那块地就不难看了?”
好歹他这紫竹林还能长出来,那后山和天虞宫前那块药田里种的天材地宝那可是连影都摸不着。
岑遥栖试图辩解,削尖的下巴往大坑的方向抬了抬,不知悔改:“那至少我没这么大块坑吧。”
“我自己会填回去的,倒是你,又输了多少?”谢凌衣抬起眼皮,盯着他。
岑遥栖没有回答他的问话的意思,飞声被他无声无响地幻化到手中,纤长秀气的玉笛和主人一样漂亮得惊人,不像什么法器,倒像是被人拿来把玩的易碎瓷器。
“正好咱们师徒好久没切磋过了。”瘦长的手指捏紧笛口,慢条斯理地拉开,须臾之间,一把窄长的灵剑被他紧紧握在手中。
谢凌衣眼中划过一丝惊艳之色,这还是他第一次瞧见岑遥栖的本命剑,他竟然以笛身做剑鞘,将本命剑藏入其中,他这才意识到, 自己这个便宜师尊即使再花里胡哨,好歹也是个正儿八经的剑修。
老实说,这剑通体雪白,纤细修长,对于长身玉立的岑遥栖来说,有点过于秀气,但他本人并不在意,毕竟每个在他剑下哀嚎的手下败将,都不会嫌命长。
谢凌衣舔了舔嘴唇,他从没和岑遥栖切磋过剑术,确实有点跃跃欲试,只可惜,他对岑遥栖这种说不过就用转移话题大法的行为嗤之以鼻,再厚的兴趣都消磨殆尽。
“算了吧,你身上的伤还没好。”见他不愿意说实话,也没了兴致,转身欲走,留给他一个修长的背影。
岑遥栖倒是觉得好笑,脚尖轻点,飞身从谢凌衣的上空飞过,冷厉的剑身直指他挺直的脖颈,外勾内翘的瑞凤眼微眯:“我是伤没好,可你不会碰到我一片衣角。”
“这样吧,你要是怕输我可以放水。”他略做思考,“这样吧,我把境界压到和你一样的境界,我这样一个老弱病残,你还害怕打不过吗?”
谢凌衣知道他这是明晃晃的激将法,双剑在他手中出鞘,直直劈向架在他脖颈前的灵剑,他一字一句的道:“我-不-用-你-让。”
激将法又如何?他乐意。
见他出剑,岑遥栖提剑后退两步,对他的反应并不陌生。
谢凌衣来势汹汹提剑而来,后者游刃有余地躲避,这人看似穿金戴银,浑身上下富丽堂皇,照理说应该行动不便,可这人偏偏灵活如鬼魅,谢凌衣几番攻击未果,竟是如他所说的一般无二,他连他的半片衣角都摸不着。
谢凌衣咬牙,额角因为压力而沁出细密的晶莹汗珠,俊朗的侧脸轮廓分明却瞧不出半点表情。
岑遥栖此番同他想象的远远不同,他本以为岑遥栖身上带伤,若是当真境界同他一般,他至少有一半的胜算,不该这样的,他全力以赴,可那人却始终游刃有余,他没输得难看,全凭这人一时兴起,猫捉老鼠般逗弄他。
想象与现实差距太大,谢凌衣逐渐心烦意乱,手下的剑法也慢慢有了明显的漏洞。
岑遥栖兴致高,玩心大起,再一次成功躲避了谢凌衣的剑,含笑的问出声:“怎么样,认输吗?”
谢凌衣咬牙不语。
岑遥栖也不恼,他知道这个人是什么德行。
“你这人常常眼高于顶,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最不放在眼里的怕就是我这个师尊了吧。”
金蓝色的广袖拂过脸颊,谢凌衣感觉到一只手在他的眼角不轻不重地划过,温热的触感带起一片炙热的温度,他不习惯自己的身体有这样的反应,内心慌乱片刻,故作冷脸道:“不要动手动脚。”
岑遥栖不以为然,非但不知错就改,还迎难而上,平直的肩胛骨微微一侧,谢凌衣的剑擦着他的肩头而过,唇角微勾,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拍在他细瘦的后腰。
被拍的人脚步一顿,身体逐渐僵硬,他看不见的角度,这人连面色都变了。
“这样吧,你要是现在求饶,然后大喊一声师尊我错了,我就考虑今天的比试到此为止。”岑遥栖没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谢凌衣咬唇,努力克制身体那一阵奇怪的反应,冷声:“不要。”
行啊,这么倔,岑遥栖不意外。
谢凌衣被调戏了,心情更加不好,手上的动作更加使劲,恨不得用上全部力气。
岑遥栖接招越发吃力,忍不住“啧”了一声,这人打架这么凶 ?
他表面八分不动,内心有了主意,怕玩脱了,到时候真让这人一剑劈在自己衣袍上,那不是丢大脸了?更重要的是,这可是他最爱的一套法衣,平日里磕了碰了,他都心疼得不行。
他手下动作干脆,脚尖踢翻谢凌衣的手腕,后者腕骨吃痛,本命剑脱手,大喇喇地插入旁边落满竹叶的地面。
一道剑光自眼前划过,等他反应过来,冰冷冷地剑身已经直指他的脖颈,只要剑的主人稍稍用力就能毫不费力刺破脆弱地血肉,他输了。
谢凌衣越挫越勇,被他燃起斗志:“再来。”
不消岑遥栖回答,几丈开外传来祝长生中气十足的喊声:“师尊,师尊,掌门来了,正在殿内等你呢。”
岑遥栖将剑一手,仔仔细细将衣袍上的折痕处理得干干净净。
“不玩了。”他拿手帕细心地将手指擦拭得不染纤尘才对着谢凌衣宣告。
“今天呢,主要是让你知道什么才叫做姜还是老的辣。”
“以后呢,还是不要小看我们老弱病残。”
他似乎今天格外在意谢凌衣顾及他的伤的事情,拐着弯阴阳怪气。
说完,他拍拍手走人,留下愤愤不平地谢凌衣胡乱砍着竹林的紫竹泄愤。
“有病。”
谢凌衣言简意赅地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