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傒。”阿蓝冲着阿傒伸手,再次柔声呼唤,沙哑的嗓音藏着经年难愈的沉疴。
阿傒和她四目相对,相视一笑,只有他们两人能懂的情绪在眼眸中流转。
阿傒明白她的意思,同样伸手回应她。
阿蓝再也无法控制满溢的悲伤,冲着阿傒的方向提起裙角小跑而去,握住了他的手,这是迟到百年的温度,阿蓝不舍地摩挲着这股只此一次的美好感受。
阿傒却借力拽过阿蓝的手腕,将她搂入怀中。
这是他心心念念的拥抱,几近贪婪地汲取着阿蓝的气息,心头涌现出无法遏制的哀婉和满足。
祝长生惊呼,其他人也为之倒吸一口凉气。
阿傒的身体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阿蓝徒劳地收紧自己的双手,却无法留下挂念的心上人。
阿蓝神情凄凉,哀怮不已,泪水决堤般簌簌而下,饶是她早有预料,可眼前一切确实发生的时候,却依旧叫她措手不及。
阿傒冲他露出一抹释然的笑容:“真好,还来得及对你说一声我心悦你。”
话音刚落,他的身躯渐渐消散,连带着那张灿烂的笑容都消失不见。
两山之间,其精如小儿,见人则伸手欲引人,名曰傒囊,伸手触之则死。无谓神明而异之。
阿蓝紧握着一团衣物不肯松手,神情恍惚,泪水依旧在眼眶打转,没有半点停下的迹象。
她胸前不停的起伏,还没来得及说话,一记手刀从身后劈来,她反应不及,连反抗都没,正中这招,径直朝地面倒去。
身后的谢凌衣作为始作俑者不可能假装看不见,眼疾手快地接住这人。
交代的任务完成,他转头看向岑遥栖。
岑遥栖感受到他的目光,微微颔首。
正是他让谢凌衣干脆把人劈晕的,这阿蓝占据着人原阿喃的身体悲痛欲绝地嚎啕大哭,别给人小姑娘哭出个好歹来,毕竟本来人就不聪明,怕是经不起这一下霍霍。
考核一事自此算是彻底结束,也算好事一桩。但大部分人都不像进城之时那般壮志满怀,皆心有戚戚然,在回城路上,都显得格外安静。
谢凌衣把晕死过去的原阿喃直接扔给祝长生,做起了甩手掌柜。
回到城里,百姓们听说他们出手解决了杀害宋家大少的真凶,一个两个喜不自胜,自发沿街拱手道谢。
“这般恶毒的妖怪死有余辜,还得多谢小小仙君们出手相救。”
“是啊,这妖怪就没有一个好东西,害人不浅,可怜宋家老爷孤苦无依。”
“谢谢小仙君。”
“……”
听着一声高过一声的道谢浪潮,谢凌衣却听着不是滋味。阿傒并非主动害人,并且一开始还对在山林里迷路之人施以援手。而宋家大少虽在城中确有贤名,但也确实私德有亏。
所以什么是错?什么又是对?
“师兄,好人也会害人吗?”祝长生一手扶着迷迷糊糊的原阿喃,一边看着欢呼庆祝的百姓疑惑不解。
谢凌衣甫一听见他的问话就下意识地往人群去寻岑遥栖,可这一次他没能在找见他的身影。他知道,眼下事情已经结束,再没有需要挂念的事物,自然也就顺着人群偷偷溜走了。
他知道他就是这样一个来去如风的人,且不久以后回宗门,或许能在紫竹峰重逢,但他还是忍不住抱怨为何连个招呼都不打。
谢凌衣一番情绪在心头萦绕多回,祝长生依旧在等他答案,接触到他满是求知的眼神,他正了神色。
“世间之事并非非黑即白,单用好坏来评判未免有失偏颇。”良久他才道。
人性本就复杂,如何能一概而论?
祝长生思索片刻:“若真是这样,我要如何去分辨那人是真心做好事,还是只是为了粉饰太平。”
他难得会用成语,谢凌衣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意外,他虽没明言,但祝长生和他相处十多年,该有的默契不会少。
“好歹待在你和师尊身边这么久,总不能什么都没学会吧。”他吐了吐舌头,颇为不好意思。
谢凌衣冷淡颔首,算是认可他这一解释。
走在人群之中,他眸色淡淡扫过两边喜极而泣的百姓,心中却在想,如果岑遥栖还在,他会怎么回答祝长生的问题。
“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可惜岑遥栖不在,他只能根据内心所想,沉声答道。
祝长生竖起耳朵认真地聆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也不知道听明白了没有。
他抿着嘴巴在脑子里过了几遍,不再问。
他们回到宋府,跟宋老爷子讲明白了来龙去脉,慈眉善目的年迈老人在得知真相之后一夜之间更是苍老十岁。
即使这人是自己亲生儿子,也依旧有着不为他知的一面。
最终他把家产全都捐给了金陵最负盛名的一座寺庙,说是替儿子赎罪。他们到底都是外人,对于人家家事也不好掺和。
事情彻底解决,宗门也正是时候派了飞舟来接他们回去。
巨大的飞舟乍一过来遮天蔽日,看起来和平时见的船只相差无几,只是两边多了木质的类似鸟类的翅膀,平稳的托举着巨大的船舱。
谢凌衣第一回见还颇为感慨,眼下早已习以为常,平静地站在甲板俯瞰飘动的云海。
面前凌空浮现出灵力做的试卷,他极为认真的填写,这关系考核的最后判定,他自然需得慎重对待。
旁边的祝长生伸长脖子,往偷偷他那瞅了好几眼,都被他不着痕迹地挡得严严实实。
后者不得不放弃,泄气地一拍自己大腿,干脆催动灵力乱填一通。
飞舟的速度比他们御剑的速度要快,即将回到山门之际,闻烟当着众人宣布此刻考核的成绩。
谢凌衣作为考核的第二名区居作为魁首的夏侯重台之下,他眼神复杂地凝视着这位春风得意的少年背影,想起岑遥栖在他面前不止一次提起的主角论。他垂下眼眸,纤长浓密的睫毛盖住眼底翻涌的情绪,垂在身侧的手指却悄悄握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