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拨人物即将登场。
时间:1161年夏天,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地点:景色秀丽的斡难河(今天蒙古国的鄂嫩河)边草原;人物:诃额仑(成吉思汗的母亲),也速该(成吉思汗的父亲),赤列都(蔑儿乞人,诃额仑的前夫),答里台(也速该的弟弟),捏坤太石(也速该的哥哥),赤勒格尔(赤列都的弟弟)。
伴随着清风的吹拂和马车的吱嘎声,从远处缓缓驶来一辆马车,车上有个奴隶漫不经心的赶着车,旁边有两个骑马的青年。其中一个青年满脸的稚气和喜悦,他穿着崭新的蒙古袍,腰间挎着一把刀,背上背着一把蒙古人常带的弓和一副箭筒,弓上系着一个红色的绸子表明这是一个新婚的主角。
没错,这个男子确实是一个新郎,叫赤列都,另一个骑马的是他的弟弟赤勒格尔。他们是蔑儿乞部的人,刚从蒙古的另外一个部落弘吉剌部迎亲回来,车里的新娘叫诃额仑(有的译为月伦),是弘吉剌部的斡勤忽纳兀惕氏族人。
弘吉剌部也译为翁吉剌部,当时该部游牧于今天的哈拉哈河注入捕鱼儿海的河口一带,以盛产美女著称,外部的男子都以娶到弘吉剌美女为荣。
同样赤列都也沉浸于新婚的喜悦和骄傲之中,但是他没有想到,危险正向他逼近,而这种危险会导致其后两个部落之间长达数十年的战争,最终由其中一个部落消灭另一个部落而告结束。
当时的蒙古草原可以用“一多二乱”来形容。
“多”是部落多,蒙古部周边与塔塔儿、蔑儿乞部等部相邻,这些部落下面又有大大小小数十个部落。
“乱”是草原上毫无秩序可言,各个部落之间互相争斗、厮杀、掠夺,当然除了掠夺财物和牲畜,还包括女人。
赤列都的这种漫不经心终于害了自己。
弘吉剌部离蒙古部不远,而赤列都迎亲回来正好路过蒙古人的地盘。
当时蒙古部的营地恰好就在这带,当赤列都兴致勃勃的走在迎娶新娘的路上的时候,蒙古部的首领也速该正在附近的山上放牧和用猎鹰打猎。
我很奇怪草原上的人如何训练老鹰打猎,我们小时候一般把这种牵狗架鹰的人看成不务正业,与遛鸟斗鸡斗蛐蛐一样被视为玩物丧志的浪荡公子行径。而也速该作为部落的最高领导人,公然也玩鹰,可见草原人的习俗和我们还是不一样。
正如他训练的老鹰一样,也速该的眼光极为敏锐而独到:款款而行的婚车立刻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
当马车路过身边,车帘被风吹起的一霎那,他看到了新娘那漂亮的脸庞和标志的身段。这段时间也速该也正在为自己物色妻房,平日里所见的女子不计其数,可从没有见过这样美丽的女子。
这是也速该的幸福的开始,同时也是赤列都的不幸的开始!
就象电影《罗生门》里面演的:三船敏郎饰演的游侠多襄丸正在树下睡觉,一位丈夫牵着马,马上坐着美丽的新娘从他身边路过。清风拂过,吹起了新娘头上的面纱,露出了新娘的娇容,引起了多襄丸的注意,从此精彩的故事开始了。
也速该当然也不会放过这种机会,他打马追上去,绕着马车转了三圈,向迎亲的队伍发出最后通牒:我要按照草原上的习惯抢走新娘,要么留下新娘,要么留下你们的尸体。说完调转马头而去。
这一通牒可吓坏了新郎和新娘,事后证明,赤列都是一个老实本分善良的人,但正如新娘所说的:他只是一个好丈夫,而不是草原上的雄鹰,他具备了好男人应该具备的一切优秀品质,但只缺少一样——勇敢,而也速该恰恰具备这种特质。要知道,在当时的草原上,光靠老实本分善良是不够的。
弟弟赤勒格尔抽出刀准备迎战,但被赤列都阻止住了。“这里是人家的地盘,以我们几个人的力量怎么可能打得过人家呢?而且我不想让你们为我去流血”。
从这句话不难看出,赤列都真是个好人。
这时也速该已经回去叫了自己的兄弟捏(读qia)昆太石和答里台回来了。眼看着三个勇猛的骑士就在逼近迎亲的队伍,新娘拿出随身携带的内衣递给赤列都,“来的这些人眼露凶光,是要杀你来的。这是我穿过的内衣,你看见这衣服就好像看见了我,日后再娶到新娘就给她起我的名字诃额仑,让我们永不忘怀,你赶快逃跑,只要生命保住了,何愁日后娶不到好的女人”。
赤列都捧着这些衣服心如刀绞:
女人可以再找,生命却只有一次。
踌躇一番后,他最后终于咬牙上马离开了马车,带着赤勒格尔与赶车的奴隶往山上跑去,边跑边往回望着自己的心上人。而也速该则驱马向前追赶,当然他并非想杀死赤列都,反正新娘已经到手了,他只是想把赤列都赶的远远的,就象在非洲草原上,争夺配偶争斗中获胜的雄狮总要追那个失败的竞争者一段距离才罢休一样。
至于赤列都这位倒霉的新郎最终的结局,后来再也没有提到,作者查了很多资料也没有找到,也许病死了,也许疯了,总之也无所谓了。历史就是如此,上天在造就一个英雄的同时,会有无数默默无闻的人为他充当配角。
这到手的新娘让也速该高兴坏了,不用一兵一卒,不花一文就得到了这样一个漂亮的新娘。他让捏昆太石在前面开路,自己亲自赶着马车跟在后面,把坐骑让答里台牵着守护在侧面。
当时可怜的、“被结婚”的对象诃额仑的心情呢?不到一袋烟的功夫,丈夫人选就发生了更替,这巨大的角色转换让人难以接受。
她在马车里委屈的痛哭,根据《蒙古秘史》的记载,她的哭声使斡难河水荡起波澜,使森林也随之呜咽。
作为新丈夫的也速该和旁边的答里台就使劲劝她,告诉她赤列都已经离她而去,也速该才是她真正要找的男人之类的话,就这样边哭边劝、边劝边哭,回到了蒙古部的古列延。
这个古列延需要说一下:蒙古古代牧民游牧方式有两种,一种是个体(多是以家庭为单位)进行游牧,叫阿寅勒。还有一种是集体游牧,一个部落和氏族几百人乃至几千人在一起游牧,叫古列延,往往连绵很多的蒙古包和车帐在一起,有一个首领作统帅,统一放牧或征战。古列延的优点是遇到威胁能够协调行动,短处是由于人员牲畜太多,调动缓慢,战利品事后均分。阿寅勒的方式则机动性强,能随时找到水草丰美的草场,缺点是抵御威胁的能力较差,包括自然灾害的威胁和其他部落的抢掠,毕竟人多了力量大。
早已有人把抢婚的消息通知了营地的人们,于是人们夹道欢迎首领的回归,准备了干净的斡儿朵和一切婚娶用的东西。按照蒙古人的习惯,结婚的日子人们会围着篝火尽情的喝酒跳舞,直到踏出抹膝的尘土,东方发白为止。也速该还为新娘找了一个忠臣的奴隶豁阿黑臣侍奉,这个女奴几乎陪伴了诃额仑一生。
一番热闹过后,坐在斡儿朵里,诃额仑也打量了一下也速该:这个勇士高大、健壮,双眼炯炯有神(这一优秀的基因也遗传给了铁木真),而且他有着她的前夫所没有的勇敢善战的特质。
“也许这个人并不比前边那个差”,于是诃额仑慢慢的在一定程度上接纳了也速该。我们也可以看出诃额仑是一个重情机智但也很务实的人,她无疑非常爱赤列都,在两人离别时主动留给对方纪念物,并且在途中断肠的哭诉,足以证明她和赤列都之间的感情是很深的。
与此同时,她又是一个讲究实际的女人,她善于坦率的认可无可挽回的事实,一旦到了也速该的家里,她又以同样直率的忠诚爱着也速该,为他养儿育女,辛勤的料理着家务。后来当也速该被塔塔儿人毒死后,她又坚强的承担起养活这个家庭的重任,尤其在日后泰赤兀人叛离的时候,她举着苏鲁锭长枪追上部众劝归的时候,足以证明她是一个负责、勇敢、重视名誉的女人。
我们经常会起疑问:这种抢女人的行为在现代人看来似乎过于残酷野蛮,甚至于会和抢夺妇女,拐卖妇女等违法词眼联系在一起,难道这种行为在当时被人们所推崇吗?实际上这也是不同的历史文化造成的差异。在八百年前的草原上,女子是缺乏的,首领或者那颜们还可能娶两个或者多个女子,这样会让女子成为社会经济学上的“稀缺资源”,而漂亮女子的身价更是水涨船高,这种身价的上涨会带来另一种现象:暴力抢婚。即只有强大的部族和勇武有力的人才能抢到新娘,这就使得人们为了得到妻室而大肆抢掠妇女。而抢掠妇女又常常导致各部落之间兵戎相见,居住在斡难河上游的蔑儿乞人和蒙古人就经常掳掠对方的妇女,这种掳掠行为导致两个部落之间彼此仇恨,又把这种仇恨一代一代的传下去,最终以一方彻底消灭另一方而告结束。
这也正是成吉思汗之前的草原的现状,社会关系混乱,所有的游戏规则都被破坏,部落之间和氏族之间仇杀成风,劫掠无度,盗窃马匹,抢掠妇女,兄弟相残,无所不为。后来成吉思汗对诸子们说“在你们还未出生的时候,天下干戈很多,各国(部落)互相攻击,都能让大地翻转过来”。人们不得安生,毫无秩序,这种情况下也急需要一位蒙古的英雄出现,重新建立一种秩序,于是,铁木真应运而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