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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组织起来,担负起国家的重任(1 / 1)


陆军大学的前身是清末光绪年间袁世凯开始小站练兵时,向朝廷建议而设立的。当时的称谓:“武备大学堂”,校址就在北京西直门内。一般西方国家都有类似的培养高级军事将领、参谋人员的学校。各国的将官都必须具备这一级学校的学历。辛亥革命后,该校改名为“陆军大学”,历经几个军阀管辖;1930年蒋介石把它从东北军手里接过来,迁往南京,由蒋介石亲任校长,教育长为杨杰。1939年又迁往陪都重庆的西郊山洞镇,由万耀煌接任教育长。

王凤起通过层层考试被录取为陆大十七期学员。当时学员只有98名,学制规定为3年,主要教学内容为陆、海、空军战术,重点是军师战术,自师战术开始至大军团作战。课程安排为上午战术、战史,下午复习和选修。选修内容是外语、政治、国际法,一年中还可穿插举行战术演习。

25岁的王凤起,此时已是有两年军龄的军官。这两年正是国家命运历经大转折,全民族正在与强敌作殊死搏斗的时刻。在战争手术刀的解剖下,王凤起看到了国民党官场腐败的纵横断面,迫使他不得不思考国家的前途和个人的命运。

此时,他正倚坐在战术课设置的沙包上,眯着一对小眼睛,极为认真地审度自己的经历,想从中更加明确今后的方向。

初出军校,血气方刚,恃才傲物,曾以自己主动积极的行动和远见的政治见解,博得了上峰的器重,并委以重任“出使东北”,由于事态发展变化,使原来的理想破灭,进而失去了赖以依附的靠山。

如今,他依然不悔,要走下去!

往日云烟在脑海里翻腾,王凤起紧咬牙关,腮肌一鼓一鼓地跳动起来。自从入学以来,他广泛接触云集此处的青年军官,了解了许多闻所未闻的事情。

洛阳来的刘华与他谈得最投机。刘是北大毕业生,因文笔来得快,被一战区司今长官卫立煌招聘为秘书,可却有人向蒋委员长密告说卫立煌亲共,而他的秘书是十八集团军派来的奸细。卫立煌有口难辩,只好让刘华暂时退出,到陆大深造。

王凤起问:“那你到底是不是共产党?”

“我还不够格,只不过在洛阳为十八集团军办事处写过几篇文章,这又有什么呀。十八集团军也是一战区系列里的,归属卫总指挥,这里不过是借机整治、敲打卫老总而已。”

“卫长官不是蒋手下‘五虎将’里最能打的‘常胜将军’吗?怎么……”王凤起实在不解。对于卫立煌早在“西安事变”时便有所闻,都说他是孙中山总理的信徒,一个能征善战的名将,由孙中山身边卫队的小兵一直靠打仗而成为将军的。

“他可是‘围剿’红军的极为剽悍的急先锋呀,怎么反倒成了亲共分子?”王凤起接着又问。暗想:这简直是卸磨杀驴!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国民党坏就坏在派系之争太烈,卫老总不是黄埔系的,你别见怪,我可不是小瞧你们黄埔系的啊。另外,他军队的底子是安徽的一支劲旅,可毕竟是嫡系中的杂牌,因此处处受气。打仗时少不了他,封官加爵时就得靠后站。这次一战区亲临前线指挥的是他,而坐镇的还是你们‘穿黄马褂子的’。咱就说这‘五虎将’吧,刘峙、顾祝同、蒋鼎文、陈诚和卫老总,都是蒋委员长北阀时第一军的团长,后来升官的步子也都差不多,可要说起打仗来,拼死命、冲锋陷阵,谁也比不上卫老总。可他就是不行,譬如说今日炙手可热的陈辞公吧,当团长、旅长、师长都比卫长官晚一步。可陈是浙江人,能曲意逢迎,结果怎么样,红得发紫?兼任军政部次长,夺了何应钦军政部长的实权。开战后兼任什么军委会第六部部长,成了政治人物。我看将来卫老总,有他倒霉的一天。”

王凤起还结交了一个朋友,他叫胡翔,是学校中唯一带家眷的,爱人陆宜萍就住在学校附近。王凤起从胡翔那里又知道了阎老西阎锡山的一些轶闻趣事:“阎老西真是个土皇帝!他平日里死守着地盘,惯于在变幻莫测的局势下,投机取巧、玩弄权术而独霸一方,在那里吃喝玩乐抽大烟。难怪人们传说,阎老西的兵有两杆枪,一杆是步枪,一杆是大烟枪。可这次日本要打来就没咒念了,急忙向蒋介石呼救发兵,可是大兵却开不进去,你说怎么着。原来阎老西从前闭关自守,怕外面势力进入山西,故意把山西的铁路修成一种和全国铁路不同的窄轨铁路。你说这不是自己坑自己嘛?仗一打起来,他又没本事,就让卫长官作他的全权代表,他跑到旁边躲清静去了。”

听到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想着以往的惨剧,王凤起暗忖:蒋介石政府这样的腐败低能,跟着他走,纵然当上了“大官”也当不长久。抗战已进入第四年,北平、上海、广州、武汉相继失陷,半壁江山已沦于敌手,东北父老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南京国民惨遭大屠杀,从浙江到屯溪,从安徽到重庆,沿途所见一幅幅百姓遭受涂炭的惨景和一幕幕军阀、买办、奸商发国难财的怪现状成了何等鲜明的对比。这大好的河山,岂能让蒋介石为首的这伙卖国贼任意糟踏?

王凤起日夜翻来覆去思考这些难于解答的问题,两耳整天充满民族沦亡的嗟伤。唉!就是国民党军队的高等学府也没有一块清静地方!

校舍的附近就有一家私设的大烟馆,每日里便有陆大的学员偷偷到那里过瘾。孔祥熙的家奴常常牵着巴儿狗从校舍的下坡道上招摇而过了穿梭在街上的小轿车里,要人、巨贾搂着花枝招展的姨太太调笑嬉闹。而在“抗战必胜,建国必成”的大标语板下,却倒毙着饿殍;一队队用绳索捆成串的壮丁,像幽灵一样佝偻着瘦得皮包骨头的身子在人眼前晃过;开赴前线的新兵穿着粗糙的军装,迈着艰难的步子,好像一阵风就会把他们刮倒……这一切的一切激起王凤起无限的愤慨,内心感到无法忍受的屈辱!

“不行!我是一个有知识的军人,应该有所作为!”这便是王凤起眼下的决心与誓言。

陆大同黄埔军校一样,也有个纪念周。届时,教育长万耀煌必请些国民党军界、政界的要人来,如陈诚、陈立夫、朱家骅、顾祝同、何应钦、吴国祯、戴季陶等人,为学员讲话。

可他们喋喋不休的讲话,在王凤起的眼里,简直是隔世的陈言。用王凤起的话说:“其人与骨皆已朽臭,唯其言在耳也。”

王凤起与刘华、胡翔常聚一起倾吐自己的肺腑之言。

这天陆大没课,王凤起提议到“真不同”酒馆小酌一番。

胡翔反对道:

“这是何必?家里不去,倒要破费。”

“你有所不知,咱们的谈话是不能让嫂夫人知道的,何必让她为咱们提心吊胆呢,还是外面方便。”

刘华也说:

“以后有机会到贵府讨扰,今夜就依王凤起吧。”

胡翔暗忖,他们与宜萍还未相识!以后他们就会知道宜萍的厉害了。

三人来到酒馆,拣了个角落坐下来。王凤起作东,要了四个菜一壶酒,便低语交谈起来。

王凤起说:“这艘船,已成了激流险滩中颠簸的破船了,它的舵舱却操在一些连罗盘都看不懂的混蛋手里,这怎么得了!”

“说的是。”刘华接下话头,“我在卫老总身边体会最深,封建家长式的按资排辈要贻误多少忠臣良将啊!”

胡翔呷了一口酒,赞同地说:

“二位所言极是,老朽都为富不仁,昏庸已极,实在令人气愤。”

开始他们的言谈还有些低声隐语,谈着谈着,便义愤填膺,王凤起止不住地放声痛骂起来:

“和他一起打天下的黄埔一期为核心的老家伙,把他围得风雨不透。”王凤起是越说越气愤,越说声越大。“他们这些脑满肠肥、腐朽昏庸的官僚怎么能应对危机四伏、瞬息万变的抗战形势。这群朋比为奸、‘当仁不让’卑鄙的‘肉食者’,把持着一切高位,资历只能是一期,连二、三期都很难上去。这,你们说,这怎么能使国家和军队进步呢……”

酒馆里的堂倌看到几位高谈阔论,直吓得心神不安,虽然眼下没有几位吃客,可这指桑骂槐的言论和愤怒的神色,着实让人害怕。于是堂倌凑上前去笑着提醒道:

“诸位老总,你们还是小声点吧,实在是担当不起呀!老总,这里贴着这个呢!”说着向墙上指了指。

刘华抬头看,是一张“莫谈国事”的纸条。他解释道:“他有点喝多了!他有点喝多了!”

“谁——”王凤起刚要辩驳几句,胡翔踢了他一脚,示意还是小声为好。

其实王凤起并没喝什么酒,他很清醒,只是太气愤了,眼见国破家亡,身陷腐败无能的环境中,怎能不呐喊,不动气呢!其实,他是恨国民党军队不争气,他确确实实是怀着一颗报国之心,去思索去求索的。

听了朋友的忠告,他只好放低声音表达自己非要一吐为快的话语:

“假如中国境内没有共产党崛起,国外没有日本和其他列强的欺凌,‘只此一家,别无他店’,那也就罢了,就让它这样慢慢地烂下去算了。可偏偏是处在这样一个与国内外敌对营垒激烈争夺的局势中,这样下去,岂不迅速地自取灭亡吗?”

三人酒也不喝了,菜也不吃了,一起陷入痛苦的沉思。

回校的路上,几个人倒有几分醉意,倒不是酒醉,而是沉醉在“以天下为己任”的远大抱负之中。王凤起在刘华、胡翔的扶持下踉跄而行,边走边仍激动地说:

“我们要负起天下的责任,我们要大声疾呼:那帮家伙决不能领导我们,跟着他们没有出路!我们要自己组织起来,掌握国家民族的命运,我……”

这时一个军校同学匆匆打身后走过,胡翔警觉地碰了一下王凤起,他立即打住话头,侧目见那同学没什么反映,待到见他远去,王凤起接着话头说:

“我认为组织起来,掌握国家民族命运,是每一个普通中国人都应具有的起码爱国意识,何况我们是陆大学员,军队的优秀中坚!你们二位意下如何?”

“一切听大哥指挥!”

三人踏着夜色,紧紧搂扶着向军校大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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