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一家被带回了衙门。
掌柜的妻儿对掌柜的事似乎真的是一无所知,不过作为掌柜的家人,对于掌柜的所作所为,并非一无察觉,可也只能说得出掌柜的一些异常,没有明显的线索。
许伍索性就放弃这一边,直接冲着掌柜去了。
掌柜原本大抵是想要反抗的,可许伍直接就将他们截下来的那封信递到了掌柜面前:“想清楚了再开口。”
掌柜一瞧信,认出是自己的笔迹,是刚刚寄出的,便就头脑发黑,可惜平日里身子太健康,没晕过去,只能吓得战战兢兢,一边害怕,一边回话。
那封信上已经暴露了许多。
信上掌柜称呼对方为严公子,随后便是将亭纺县的事简单写了一些,因方振而起的担忧之类的。掌柜这信一送,自己参与此事的证据就送到了官府的手上,不过,关于更多的,还得掌柜自己开口,比如说,这位严公子,是不是严兆奇,是何来路。
掌柜不是个什么嘴硬的,何况妻儿都在官府手里,哪里敢与官府作对,将自己知晓的都一五一十招了出来。
“我那个书铺其实早就已经入不敷出。”掌柜有些愁眉苦眼地开口。
书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赚钱。
掌柜要请人抄书,这本就是成本,还要去买一些书,若是这些书卖出去了,他自然能赚,可问题是未必能卖得出去,前些年还好,这两年也不知怎么回事,生意突然就淡了下来,书铺一下子就入不敷出。
掌柜家里是有些积蓄的,关了书铺也能过好普通日子,可问题就在于掌柜心里有个执念。
“我爹是个秀才,死活考不中举人,他死之前留下了遗愿,就是希望我们这一脉能够真正出来个读书人。”掌柜苦着一张脸说,“我没有读书那个本事,小时候我爹只顾着自个,我从小这方面就落于人后,又没什么天分,我索性就死了心,我便转而开始将心血都投入到了小儿身上。”
掌柜会开书铺,也是因为想要让自个儿子好好读书,能够中举,开书铺好歹是和读书人接触的一个机会,他会让穷书生免费来看书,也会请那些读书好,但家里清贫的人抄书,如此一来,便算是一个人脉,掌柜有时候会让他们指点一下自个儿子,那些书生当然不会拒绝。
这个用意是好的,但仅仅是这样是不够的。
要供出一个读书人,除了书生自个有才华之外,还有一个条件,身后得有足够的财力。
否则单是读书的开销,就不一定是众人供应得起的,穷人家也得倾尽一家之力才能供出一个秀才,很多人考到秀才就不会继续往下读了,因为没钱。那些继续读下去的不是家里本来就有财力,就是本身就很出众,秀才考在前面几名,会有官府或是一些商户上门接洽那些穷门子弟,出财力供他们科举,为的就是找这一个人脉。
掌柜儿子的才华一般,自然不到让别人送上门来提供财物的地步,所以掌柜只能自个咬咬牙赚钱,去供应自家儿子。而书铺的收入,是远远不够的,原本家里有些积蓄,说不准还能撑一撑,可偏偏书铺出了问题。
此时,掌柜遇上了严兆奇。
是的,掌柜口中的严公子,便就是严兆奇。
“严公子是书铺的常客,他察觉到我一直愁眉苦脸,便就与我闲聊了几句,听说我的窘状之后,便提出要和我一道做个生意。”一想到这,掌柜就悔不当初。
一开始,严兆奇并没有说要做什么,只是让掌柜帮忙来回接送人,掌柜不傻,当然听出这事有古怪,但是严兆奇给的钱不少,掌柜当时正愁钱呢,严兆奇见此便就与掌柜说,不一定要长期,掌柜既然近日缺钱,做几回之后不干就是了。
掌柜一想,觉得可以试试,便就一脚也跨了进来。
等到参与进来之后,想要再退就很难了,一来是钱,二来是严兆奇不会让他退,而掌柜也与徐正儒一样,到了那个时候已经是进退两难。
许伍算是看出来了,这掌柜与徐正儒是一样的,怕是一早就是严兆奇下的绊子,好端端的书铺怎么突然生意就差了下来?这里头就有文章可做,对付掌柜和徐正儒,这根本就是一个路数,先是让他们陷入逆境,而后便做好人提出做生意。
被严兆奇看上的应该不止他们两个,若是真的心有良知律法,在察觉不妥时,就不会搅合进来,偏偏掌柜与徐正儒都是被钱诱惑了,虽然他们的确良知未泯,可既然能为了钱参与其中,那么后面想要让他们隐瞒,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掌柜就是这样一步步,成了这些事中的一环。
而掌柜之所以会相信严兆奇,也是因为严兆奇的身份并无奇怪之处,他虽是被兄弟排挤到亭纺县的,但严兆奇所在的严家,在西安州是大户,旁系中还有在朝为官的。原本想着是背靠大树好乘凉,没想到是把自个一家的命都交到了对方手上。
这一点倒是与徐正儒不同。
徐正儒不知对方身份,之所以会如此,而是因为他当时的确是已经走投无路,而掌柜只是遇上难题,所以针对两人的情况,严兆奇所作出的反应也不大一样。以及两人负责的事情不同,显然徐正儒因为是宅子的主人,知道接触的事情要更多一些,所以严兆奇更防着他,自然不会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知,而掌柜嘛,说白了就是一些姑娘上的生意,远没有徐正儒接触的严重。
掌柜将知道的都说了,因为他只是负责其中一环,也只知道对方是在做姑娘的生意,至于那些姑娘是从何而来,掌柜虽有怀疑,但是并不知情,而其他的也只知道严兆奇。
严兆奇在两年前离开亭纺县,走之前也交代过掌柜,若是遇上什么事,可以传书给他。
知晓掌柜这边没有什么线索可挖之后,许伍就没有再搭理过掌柜了。他思来想去,索性直接去寻了傅祁暝,亲自将这些事与傅祁暝交代了一遍。
这会,傅祁暝还在茶楼里呢,许伍直接去了茶楼寻人。
听完许伍所说之后,傅祁暝与程见袖还没开口,陆吟青倒是先开了口。
“这个严家,我知道。”陆吟青开口,雅间内众人的视线都望了过去,这会大伙也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是啊,他们这里不就有个地地道道的西安州人吗?严家在西安州若是喊得上名,那么陆吟青不可能不知道。
“你说说你知道的严家。”傅祁暝开口。
陆吟青颔首,想了想从何开口之后,才将自己知道的缓缓道来:“严家是一个大家族,要说他们发迹估计得从一两百年前说起,原是一个普通人家,出了个脑子灵活的,把生意从小做大,成了西安州里有名的商户,而后便是一代一代传下来。大概是到了严老太爷这一辈时,严家其实已经不大行,在西安州的商户之中也已经是末流,可当时严家旁系中出了一个举人,严老太爷和这位举人的关系不错,因着这一位的关系,严家的生意又渐渐起来。这位举人后来好像是去了应天府做官,到底是个什么官职,我也不大清楚,我离开西安州的那会,听说这个官老爷混的不错,知府大人也会给严家几分面子,严老太爷做生意一般,不过严老爷倒是个中好手,有了人脉,又有手段,严家一下子就又成了西安州中的大户。”
能让知府都给面子的,那这人的确混的不错了。
陆吟青先说了严家的大概情况,而后才是重点:“我爹开镖局,与严家有过一些生意往来,帮严家走过几次镖。严家在外的口碑一直不错,可这几回接触下来……”陆吟青露出一副一言难尽的神情来。
“严家如何?”许伍问。
“十分自大,不将人放眼里,礼数规矩都是极差,是让人十分恼火的存在。”陆吟青说。
傅祁暝略略蹙眉,开口:“是严家都如此,还是只是部分?”
陆吟青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但是严家因为给的钱多,我爹还是接了几回,也不是每一次都是相同的人负责,可每回接触的,总是让人一言难尽,就算严家会有些和善谦虚的,我想,恐怕严家的大风气还是我所见那般。”
陆吟青想了想,又说:“有一回,是严家的小公子来的,好像是家里人让他练手的意思,若说先前接触的只是自大,那么这位小公子就是十分的不尊重人,我当时就被他调戏过好几回。”
“那么严兆奇呢?”程见袖出口问。
陆吟青好好想了想,继续说:“严兆奇是严家三房的庶出次子,并不得看重,我并未接触过他,不过倒是从那个小公子口中听说过几句,对于这个堂哥,那小公子十分瞧不起,语气里都是一些鄙视之语,严兆奇受兄弟排挤被外放到亭纺县,此事倒不是没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