阻挠了傅祁暝一行人行程的是周山村十年前的那家人无故枉死的案子。
这家人是原来的陈家村人,同样姓陈。
仵作一早同捕快去了周山村,在陈村长的带领下,找到了那家人的墓。当年遇害的是一家七口,一个老爷子,两个儿子,两个儿媳,一个小女儿,还有一个孙子。可等捕快将墓挖开后,却发现里头只有五具尸首。
这事,捕头回头同方知府一说,方知府只觉得头都大了,思来想去,只好来麻烦傅祁暝了。
“少了哪两具?”傅祁暝问。
仵作回:“少了那家小女儿同孙子的。”
傅祁暝蹙眉:“当时这两个应该还是孩子吧?”
“是,据陈村长说,那家的孙子当时才六岁,那家的小女儿大一些,十三岁。”仵作说,随后又弱弱补了一句:“从五具尸首上来看,应该是中毒而死。”
这事就怪异了。
一家七口,尸首是周山村帮着下葬的,可最后却少了两具孩子的尸首,而这一家子又是中毒而死。
傅祁暝略作沉吟,又问:“周山村当时发现这家人出事的时候,大概是个什么情形?”
这话就是捕头来答了。
方知府没什么能耐,但手底下的人倒有几分本事,这捕头就算一个。再得到了方知府的叮嘱之后,虽然只是一个小山村的案子,捕头也花了大心思,尤其是发现尸首少了两具的时候,他当时就把十年前的情况打听得清清楚楚。
不止是问了陈村长,还一连问了好几个村民,就怕自己得到错误的情报。
“当时最先发现那家人出事的,是隔壁的周家婶子。她们几人一直都是一块早起去河边洗衣裳,那日周家婶子见陈家婶子一直没有出现,便去敲门。屋里头一直没人应声,周家婶子又见没锁门,便就推门走了进去,谁知一进去就看到陈家七口人横七倒八地躺在地上。”
周婶子显然吓了一跳,上前一摸,发现尸体都凉透了,吓得赶紧跑出去叫人。陈村长找人报了官之后,官府不搭理,无奈,陈村长只好让村民帮着一道将一家人下葬了,这些棺材钱,是陈村长做主将陈家的田地卖了,村民又凑一凑拿出来的钱。
陈家那屋子原也是要卖的,但是没人敢买,毕竟死的玄乎,尤其是后头还闹鬼。
以陈村长的说法,他们当时其实并没有动陈家的布局,最多将尸首在屋里头放了几日,临时布置了个灵位。但后来道士装神弄鬼,在那边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还有几个不怕死的小混混曾经偷偷跑进去偷过东西,加上年月久远,案发现场已经找不到什么线索了。
“卑职来来回回查了好几回,的确没查到什么线索。”捕头有些泄气。
这事,的确是古怪了。
先不说尸首丢失,但就全家中毒而言,有可能是因为一家人误食了什么带毒的食物,所以导致全家人中毒而死,但是这么一来,尸首不应该会集中在院子一块,哪有那么巧,大家伙都在院子里的时候,一道中毒死了?而且,这事之后,周山村明明下葬了七具尸首,可如今再挖,却只剩下了五具。
“卑职当时在墓地周围查过,不像是最近动过土的模样,尸首丢失,应该发生了有些时日。”捕头大概想表明自己并非一无所用,又特意提了一点。
傅祁暝没说话。
不是误食,那便是他杀。有什么深仇大恨需要将一家人毒害?而丢失了两具尸首,又是否是凶手所为,偷走两个小孩子的尸首,是出于什么缘由?
这件事,倒真的是怪异十足。
暂时没有什么答案,傅祁暝又转头看向了仵作,问:“尸体的情况怎么样?”
“十年过去,基本都只剩下骨骼了,从骨头的颜色来看,是死于中毒,除此之外,在两具女尸上,卑职发现骨头上有些异色,怀疑是在生前遭到过多次殴打。”仵作回,他的本事在这里是够瞧的,但算不得好,比如说,他不会验骨,像骨头上的伤,他只能靠着经验来说个大概,可要他十分肯定地得出结果,那就不行了。
傅祁暝没有为难他。
“方知府是什么意思?”傅祁暝转向了方知府。
方知府一脸愁苦:“此事发生在我管辖范围内,按说应由我处置,小案子倒也罢了,遇上这样的,我是真没办法。这事既然是傅千户发现的,千户可否,多看几眼?”方知府不敢直说让傅祁暝来查,只好委婉一点了。
傅祁暝想了想,最后点头应下了。
方知府等人一点头,整个人都松快了不少。
仵作与捕头多留了一会,傅祁暝又问了他们一些事,包括他们这回去周山村,关于村民的反应,等问完之后,这才送走了两人,随后就去寻程见袖了。
到了人门口,傅祁暝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大好意思,心里琢磨着要怎么同程见袖说要多留几日的事。
“站在门口做什么?”屋里头忽然传来了程见袖的声音。
傅祁暝见此,叹了口气,推门走了进去,阮朱笑着同傅祁暝打了招呼,随后就给傅祁暝倒了杯水。
“这会过来,又有什么事了?”程见袖瞧着他的神色,猜出了个大概。阮朱倒完茶之后就继续去收拾行李了,程见袖这一瞧,便就问:“这行李是不是不必收拾了?”
傅祁暝:“……”
露出了一个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程见袖失笑:“说说吧,怎么回事。”
“是周山村的那个案子。”傅祁暝说。
程见袖有些诧异:“十年前的那桩?这案子久远了些,查起来的确费时,但应该不足以吸引你留下来。”否则当时傅祁暝就查了,还需要通知方知府?
傅祁暝将自己方才得到的消息同程见袖说了一遍。
不得不说,方知府对自己的认知十分明确,小案子他能破,可这么玄乎的,他真没法子。傅祁暝原也以为一个小山村不会出什么奇奇怪怪的案子,若官府用心去查,应该没有问题,可如今发现此案怪异,那他就不好放手不管了,否则他这一走,也不知道这案子何时才能破了。
“这事,倒真有几分怪异。”程见袖说。
傅祁暝伸手,拉过程见袖的手:“对不住,我们可能又要多留几日。”
“你从皇宫出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此行不会容易。你也是有公务在身,这是你本该做的,难不成你以后遇一回就同我致一回歉?我们之间,已经如此生疏了吗?”程见袖笑道。
虽然她急着找到凶手,但也不是非得让傅祁暝把所有事都放下。何况,临安镇出现过凶案,再多留几日,说不准还能找出新的线索来呢。
傅祁暝叹了口气:“我知道,我不说心里难受。”
在周山村,程见袖同意他以周山村为先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了,所以这回,他答应的爽快,没有再来问程见袖的意见。可是这答应同他心里自责是两回事,大抵是说了这句话,心里会好受些吧?
算得上是自欺欺人的一种。
“原来,我就是你自我安慰的一种手段呐。”程见袖打趣,随后故作生气:“罢了罢了,这些年终究是错付了。”
傅祁暝:“……”
虽然语气幽怨,可能把脸上的笑意收一收吗?不过,被程见袖这闹一闹,傅祁暝的情绪的确好了很多。他其实也在反思自己,以往程见袖不在的,自己就能理智,怎么一遇上程见袖的事,反而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呢?一点都不像他,甚至还有点惹人厌。
要查周山村的这案子,傅祁暝少不了要去周山村跑几趟,程见袖坐不惯牛车,自是不行的,程见袖对那案子也没兴趣,索性就留在了临安镇,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这第二日,傅祁暝带着人去了周山村,而程见袖则是去旁听了方知府审理钱熊一案。
钱熊这事,已经没有了什么悬念,不过因为要走个流程,封家和钱家的人都到了,百姓们听说知府老爷在客栈审案,还是去年那桩骇然听闻的,大多来凑了热闹,将客栈挤得严严实实的。
钱熊毕竟不是主犯,所以方知府判他三十大板,打入大牢三年,除此之外,酒楼是钱熊用这肮脏交易换来的钱,作为赃银没收。方知府不是个贪的,加上他听了此事之后,同情封家与钱多正,便与钱封两家商议,将酒楼一分为二,交于他们。
这一点,钱家老爷子同钱多正都拒绝了,封家因为封瑶的孩子付出良多,如今日子苦,而且钱老爷子因为钱熊的事愧对封家,说什么都不肯收,这酒楼最后就归封家所有。
将酒楼归还,这一点其实不大合理,但这些钱收上去,最后也是进了官府其他人的手里,如此一来,方知府将它补偿给封家,倒是更好些。
钱熊虽然遭到了众人唾弃,但是此事钱家大义灭亲,而钱多正又提供了那么多的重要线索,让大家伙都明白钱家并非都是个差的,除了个别,倒没有过多指责钱多正一家。
而此事后,钱多正与如今的妻子和离,他成亲后就没碰过那姑娘,而且那姑娘一家与钱熊在生意上狼狈为奸,即便姑娘无辜,可对钱多正来说,他也无法接受她,但他也明白此事是他做的不是,所以和离后,将自己身上的全部存银都给了姑娘。这姑娘是个干脆的,知晓自家人做的不好,爽快和离了,之后也没回家,直接自个去立了女户。
这事还是方知府手下办的,倒是干净利落地解决了。
而与姑娘和离之后,钱多正便就娶了封瑶的牌位过门。
成亲那日,钱家与封家在酒楼请了一些人,程见袖也在此列。她问钱多正:“值得吗?一辈子。爱太过缥缈,若是有朝一日,你对她的感情不在,你当如何?”
钱多正笑:“除了爱,我对她还有亏欠啊。”
程见袖闻言,沉默,随后举了酒杯,冲人笑了笑:“望你余生安稳。”
不过,这些事都还是日后的事,如今,才刚刚过了堂,尽管凶手还没有被抓到,但对封家人来说,这已经是一个好消息了,封家一家子基本都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