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户,我们怎么做?”文二问。
傅祁暝沉吟,周山村一事既然遇上了,断然不能置之不理。但这事又是个不好管的,即便他们今日救下了被祭祀的孩童,可他能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即便他将孩子带离周山村,那也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受害者出现。
想要改变这件事,首先就得先改变整个周山村村民的观点,这不是一件小事,不止麻烦,还耽搁时辰。
想到这,傅祁暝伸手按了按眉心,于公,为百姓着想,是他的职责所在,而每完成一桩事,都是他的政绩,对他日后升职有好处,这是好事,可于私,他只想在旁的事情上付出三分心思,没有比美人皮连环杀人案更重要。
“阿弥陀佛。”妄生忽然开口,“上天有好生之德。”
傅祁暝看向了妄生。
救人是毋庸置疑的,可傅祁暝得考虑好,这件事到底是只救个人,还是负责到底。
“阿袖。”傅祁暝转头望向了程见袖。
程见袖对上他的视线,嘴角微扬:“既然遇上了,或许是命中注定。不知便罢,既然知道了,我们又有足够能力出手,就不该袖手旁观。”说到这,程见袖握住了傅祁暝的手,说:“我不希望你日后后悔。”
对于自己同傅祁暝的性子,程见袖很明白。
程见袖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楚,她不觉得自己是一个无私的人,更算不上一个好人,无妨的事伸手帮一把无妨,可若对自己不利,没有足够的利益,程见袖是不会动手的,这大概就是商人本性。周山村的事,如果单以程见袖一人来看,她不会多管闲事,最多,报个官,看当地官府会不会管,自个是不会牵涉其中的。
但是傅祁暝不一样。
傅祁暝自小就要比她正义些,不是没有脑子的爱管不平事,但遇上力所能及的事,知晓来龙去脉后,大多都乐意管一管。以傅祁暝的性子,今日若是不管此事,等到日后,傅祁暝怕是会心心念念记挂着周山村的事,等知道周山村有谁无辜牺牲之后,他必然会生出愧疚自责来。
对程见袖来说,无利不起早,周山村的确不会给她利益,但能让傅祁暝买一个心安,她心中就有了偏向。何况,傅祁暝作为锦衣卫千户,如今就是奉了皇命调查各地不平冤案,如今这事办妥了,算是功绩一件,而若是没办好,谁也说不好,日后会不会有人拿这件事去攻击他。
人生在世,便是如此,你做好了一件事未必能够换来同等的利益,但是你做错了事,就有人可能抓住这个小辫子,彻底毁掉你。
傅祁暝迟疑的是理智与私情,而程见袖考虑的就单纯是哪个对他们更有利了。
傅祁暝有迟疑,就证明他心里其实是有想要出手的念头,如今程见袖开了口,他这心思就定了下来。
“暂时先别动手,将周山村的情况摸清楚,等到他们祭祀时,我们再出手。”傅祁暝说。
文二赶紧应了声是。
周山村为什么要祭祀,这事一时半会怕是没有答案,但可以先看看周山村有多少年轻武力,手上有没有武器之类的,清楚了周山村的战斗力之后,他们才能够救人。
尽管他们大多都是会武的,可人数少,又不好伤百姓,出手会有束缚,这是他们的劣势,所以,唯有将情况打听清楚后,才能够做出最好的安排。
这些事,倒不是难事,文二很快就与另外一个同僚去办了,周山村转了一圈,又潜伏到了山洞旁,摸索了个大半。
而做完这一切,夜色渐深。
傅祁暝等人用完膳后,就早早回了住处休息,直到夜半时分,陈村长家才有了动静。
傅祁暝等人没动,等到陈村长一家借着夜色从家中离开后,傅祁暝才招呼着手底下的人一并跟了上去。因要同一村的村民对峙,傅祁暝怕出事,便让程见袖留在了陈家,同时也是以防万一。
陈村长一家大多离家,但留了一个儿媳在家里头,她是为了看住傅祁暝等人,而反过来,程见袖也需要看住陈家的这个儿媳妇,以免她破坏了他们的计划。傅祁暝也不怕有人对程见袖不利,毕竟,她身边还跟着一个暗卫。
已是夜半时分,但周山村却热闹了起来。
不过,考虑到村里头有外人,村民不敢折腾出太大的动静来。
傅祁暝暗中跟着他们,先到了白日里妄生发现的那处院子里。
此刻,院子里已经里里外外围满了村民,院子口还有一抬简单的架子,以木椅子为中心,四边绑了竹子,此刻就停在人家门口。
在架子前后都站着村民,他们都在额头上点了个奇怪的图案,门口还有不少东西,瓜果糕点,活鸡鱼肉,最显眼的还是一头已经被杀死的牛,并未切开,就那么大一头,绑在木棍上。而妇人大多手里提着灯笼。
“差不多,该走了。”陈村长前后检查了一遍后,同院子里的人说。
陈村长这边发了话,村民们立刻有了动静,大伙都有自己的任务所在,很快,院子门口原本随意站着的村民,排成了一队,先是几个妇人点着灯笼在前头照路,后面是那些抬着祭祀用品的村民,中间掺杂了几个提灯笼的妇女。
等这边的队伍列成了,有两个妇人从屋里出来,扶着一个男娃子。
因夜色的关系,不太好辨认男娃子的情况,但看着不会太大,他换上了一身红色喜庆的衣服,脚上缠上了一串铃铛,走动之间便会发出清脆的铃声。
孩子显然不是自愿的,他被村民用绳子绑住了身体,为免他发出声响来,还用帕子堵住了他的嘴。即便如此,他还是在挣扎,被身边一左一右的妇人控制着,他没办法改变什么。
白日里妄生瞧见的妇人,看到孩子出来,立刻哭了起来,她身边应是她的丈夫,此刻牢牢地按着她的肩,以免她冲上去。
男娃子似乎看到了妇人,有些激动,他喊不出来,也挣脱不了妇人的控制,只能眼睁睁地被带到了门口。
妇人哭红了眼,激动之下,直接晕厥了过去。别说她,白日里那个做主的老爷子,这会也红着眼眶,颤抖着身子,他似乎有想要阻止的念头,但往前走了几步,在身边村民的注视下,又默默地撤回了步子。
他们一家子都无可奈何。
孩子被带到了那个木椅上,妇人用红绸将他绑在了木椅子上。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陈村长一抬手,就有四个村民将孩子抬了起来,几乎是全村村民,前前后后排着队,往山洞去。
傅祁暝亲眼目睹这些,脸色不大好,见人动了,立刻招呼着众人跟了上去。
他们并非是直接到山洞的,一路上,他们还需要做些事。
傅祁暝看到原先站在那个哭泣妇人身边的男人被带到了孩子前,每走一段路,男人就要停下来,三跪九叩,而村民会在此焚烧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符咒,一路过去,到山洞这一路上大概停了有个九回。
山洞前,挂满了火把,倒是将周围的情况都照亮了。
而此刻,在山洞前,摆了一张桌子,村民将那些祭祀用的物品都一一摆了上来,而后,由陈村长点了三柱清香,拜过天地,到了桌案前,跪下。
“信徒周山村村长陈坚,领村民为山灵供奉,祈求山灵护我周山村无忧。”
陈村长话音一落,所有村民都跪了下来,高声喊着:“祈求山灵护我周山村无忧。”
而后,妇人将孩子带到了桌案前,按着他磕了三个响头。在桌案前有一碗清水,等孩子磕完头后,陈村长将水洒到孩子身上,做完这些之后,他松了口气,说:“将供品送进去吧。”
村民很快就站了起来,将这些祭祀用的物品都一一搬进了山洞,当然,也包括这个被祭祀的男娃子。
傅祁暝他们不好走近,倒是不知道山洞里头的情况。若是村民只是将人放在山洞里,那或许他们不用跟村民发生冲突就能将人救下来。
可惜,傅祁暝的希望注定是要落空了。
因为村民人多,所以东西三两下就搬完了。等搬完了东西之后,就有百姓搬了一堆稻草过来,直接堵在了山洞口,随后就见陈村长与周山村的几个老人,一人举着一把火把,直接往山洞口走。
这竟然是要火火烧死里面的孩子!
到了这会,傅祁暝已经没办法再等下去了,直接就带着人冲了出去,可惜的是,隔得远,还是慢了些,让陈村长等人将稻草点燃了。
傅祁暝也管不了其他的,直接冲上去,用刀将洞口的稻草砍个七零八碎的,等能容人经过之后,立刻冲了进去。
村民们都愣住了,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想要阻拦,他们不能让任何人破坏了他们的祭祀。不过,他们不是妄生同文二等人的对手。
即便他们有所避讳,但这也足够傅祁暝将山洞里的孩子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