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见袖对王家兄弟有了提防。
王恒表现得其实很正常,与王敏相见后,所有心思似乎就全放在王敏身上,而且,王恒的杀人动机会是什么?再加上王恒的不在场证明,或许是他刻意为之,但的确是不在场,杀李廖的会是谁?
王敏吗?
他还只是个孩子。
这一点让程见袖有些匪夷所思,难道除了王家两兄弟,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可是他们做这些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程见袖暂时想不明白。
妄生追出去之后,几乎是将杭家转了个遍。
据王敏所说,对方是穿着杭家下人的服饰,可杭家的下人不少,从东厢出来之后,妄生就瞧见不少,若是凶手混入其中,并不好找,即便如此,妄生还是转了一圈,并未发现有什么可疑人。
直到管事派了人过来传信,见他们要往东厢聚,妄生这才折返,赶在众人到之前,回到了东厢。
林正南还在验尸。
先是检查了露在外头的部分,李廖面色平静,唯独一双眼珠子瞪大,口眼鼻处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但在李廖左手的中指和食指的指甲缝里,林正南发现了一些东西。
他没有验尸的工具,只好就地取材,让杭家取了一枚银针过来,用银针将指甲缝的东西扣了出来。
是一截白色的线头。
林正南将东西放到一块白色的绢帕上,随后递给傅祁暝:“傅公子怎么看?”
指甲缝中有白色线头,可能是李廖在遇害前接触过什么东西,导致留下了线头,但也有可能是李廖从凶手身上扯下来的。遗憾的是,这截白色线头过于普通,没有什么指向性。
等检查完这些后,林正南在杭承言的帮助下,脱去了李廖的外衣。
前胸处有伤口,鲜血染红,据王敏所说,凶手是刺了李廖几刀,随后拔了刀离开,如此一来,胸口的这个伤,很有可能就是致命伤口。李廖虽然立刻毙命,不过伤口处的鲜血流了不少。不止染红了衣裳,身体表面也有一些血色痕迹留下。
除此之外,身体表面没有其他明显外伤。
郑屠夫是山贼,凶手似乎是冲着山贼而来,但是第二个遇害的李廖,身上并无刺青,而且李廖同样是当地人,虽说是个混混,名声不大好听,但身份上没有差错,是地地道道的杭州本地人士,而且他年纪不大,十多年前李家村一案发生时,他也不过只是个小孩子。
他不可能是山贼的孩子,倒是有可能是被拐卖的,但是被拐卖的只会想要杀郑屠夫等人,凶手又何必去杀李廖?
这一点,傅祁暝想不明白。
杭老爷,郑屠夫,李廖。
三个人的死,似乎完全没有关联,杭老爷的倒也罢了,李廖同郑屠夫的死,这两者之间真的没有任何关联吗?难道那么多人想要杀人,把计划建立在了杭家的沂水山庄上?即便就是那么凑巧,在郑屠夫刚刚遇害,整个山庄都戒备森严的时候,这个时候再选择杀人,显然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
所以,傅祁暝还是觉得这两个案子是同一人所为,但是这里头的牵连,会是什么?
“等等。”林正南检查了尸体的背面后就准备将尸体放平,可就在此时,傅祁暝的视线在上头扫过,似乎发现了什么,立刻出声制止。
林正南似有不解地望向傅祁暝:“傅公子怎么了?”
傅祁暝半蹲下身,推过尸首,视线落在了尸首腰部上。
“有什么不对吗?”杭承言也有些茫然。
傅祁暝没解释,他的视线落在了尸首的腰连着臀部方位上的那一块类似于尸斑的东西上。因为李廖本人的肤色偏黑,这尸斑颜色在他的身上就不大明显。加上王敏亲眼见到了李廖被杀,尸首又是温热的,所以林正南似乎并没有朝着尸斑上想。
但是傅祁暝不同。
即便再顺理成章的事,有时候该怀疑还是得怀疑,所以对于这块类似于尸斑的东西,既然发现了,傅祁暝就不可能视作无物。
而且,大概也没有什么胎记会长成尸斑这个模样吧?
心里还没有个明确的答案,指尖已经触及到了尸斑的位置,他用指尖轻轻按压着,过了许久,那块尸斑似乎隐隐散开,这一幕,让傅祁暝勾起了一抹笑意,而林正南则是面露震惊。
“这……怎么没了?”杭承言惊讶。
傅祁暝收了手。
而就在他收了手指之后,那块尸斑渐渐又浮现了出来。
“这是什么东西?”杭承言已经看懵了。
傅祁暝笑了声,说:“李廖并非刚刚遇害。”
“啊?这怎么可能?”杭承言下意识地否认,傅祁暝这话一出,在场的人也都低声嘀咕了起来。
“人死后一到两个时辰内会开始出现尸斑,但刚开始形成的尸斑仍旧可以变动,若是尸体被转移过,那么尸首的尸斑在之后就会发生变化。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刚刚形成的尸斑,若是用指腹按压,因距死亡还早,体内血液仍旧会有流动痕迹,在这样的情况下,尸斑会渐渐消失,但只要松开手指,尸斑便会再次形成。”傅祁暝解释了一句。
傅祁暝其实压根没想到用这点来验证,李廖尸首还有温度,虽说怀疑是尸斑,可出错的可能性很大,谁想,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关于尸斑这些,是锦衣卫的仵作告知他的。
尸斑出现还不算多,加上能散开,那么李廖遇害应该就是在这一两个时辰内。但不论什么时候,都不可能是王敏所说的不久前。
他抬头看向了王敏。
不止傅祁暝,所有人都跟着一道看了过去,人已经死了有一会了,但王敏说,他刚不久看到李廖被杀。
王敏愣了一下,随后面上露出惊慌来:“我没有说谎,我真的看到有人和他一块站着,然后用刀子捅了他,我……我真的没有说谎。”
王恒似乎也被吓住了,忙说:“我弟弟还小,他没有说谎的必要,他也不可能杀人。”
后者倒是真的。
不是没有小孩子杀人的先例,只是王敏,不可能。王敏太瘦弱了,而且据傅祁暝观察,对方应该也没有学过什么武,没有功夫基底,一个小孩子,是如何做到不惊动他人的情况下杀死一个成年男子。
傅祁暝已经收回了视线。
众人怀疑归怀疑,但也不得不承认,王敏怎么都不像是凶手。
程见袖见此,出声:“或许这只是凶手做的一场戏。”
“程姑娘怎么说?”杨倦开口询问,他也不相信王敏会是凶手,但是李廖的死亡时辰又的确不对,王敏说谎的可能性很大。
程见袖上前,揉了揉王敏的头,以示安抚,随后同诸人解释:“凶手大可以扶着李廖的尸首,王敏站得远,看不清楚也没什么奇怪的,凶手当着他的面,刺了李廖一刀,随后李廖倒地,凶手手中的刀子上再带点血,那么王敏自然而然地会以为李廖是刚刚被杀。而且,你们仔细想想,凶手为什么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倒不如说,凶手故意做这出戏,或许就是为了等一个人出来,让这个人替他做个证明,让大家误以为李廖遇害不久,从而就有了完美的不在场证据。”
“程姑娘这番解释合情合理。”杨倦颔首,示意赞同。
“可凶手杀了人之后,又要这么明目张胆地处理尸首,难道不怕刚好被人撞见?那岂不是得不偿失。”说这话的是方猎户。
程见袖颔首:“这的确是一点问题,但是,东厢已经没多少人了。”
王恒被控制在另外一处,李廖已经遇害,剩下的就是杨倦同王敏了。而王敏一个小孩子,就算是程见袖,估计都不太会把这个瘦弱的孩子放在眼里,所以,凶手其实真正要做的,只要引开那些在东厢守着的小厮就可。
而清晨用早点,便是一个好机会,或者再用些其他手脚,想要拦住那群小厮,不是难事。
至于杨倦,说不准凶手一开始锁定的目标就是杨倦,只是凑巧被王敏碰上了。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王敏在说谎,但是即便如此,凶手也要将尸首移动到院子中,小厮依旧好避开,唯一的问题就在于杨倦上。
但是他们来沂水山庄已经有些日子,所以,杨倦的日常做派,凶手想必已经明白,尤其是凶案发生之后,除了他们与妄生,以及林正南主动求助之外,其他人各自提防,早膳都是在自个屋子里头用的。这个时候,凶手移动尸首,并非没有机会,即便闹出了些许动静,杨倦可能也只会以为是李廖行动间弄出的动静,毕竟,谁也没有想到凶手会选择这个时辰做些事情。
胆子的确够大。
“如果李廖真的死了那么久的话,那么尸体为什么还有温度?”林正南提出疑惑。
傅祁暝没答,而是伸手触碰了李廖的掌心,嗤笑了声:“尸体已经凉了。”
林正南愣了一下,杭承言因为这两日的事,胆子大了些,也跟着伸手摸了下手心,面有惊色:“真的已经凉了。”
程见袖对此并不意外:“凶手可以用一些法子让尸首暂时保留一点温度,从我们发现李廖尸首到现在,并不久,尸体本身也不会凉的过快,加上露在外头,被风一吹,即便凉了,因为有先入为主的观念,我们也不会多想,所以,凶手其实只需要维持一小段功夫的温度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