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祁暝心里依旧存疑。
先前不说,他们来秦淮河寻人了,妄生却突然冒了出来,过于巧合,或有内情。
“大师所说的眉目,是指什么?”傅祁暝问,他想先听听妄生想要说些什么,这样才能更易他去判断。
“阿弥陀佛。”妄生取出一物,递给傅祁暝。
是一块玉佩,傅祁暝接过,上下打量了一下,这玉佩的成色尚可,中等成色。虽说他没什么钱,但程家是苏州首富,傅祁暝好东西见过不少,就眼下的这块玉佩,充其量值个百来两,若是遇上识货的,估摸着五六十两就能拿下。
让傅祁暝在意的是,这玉佩上左下角处刻了一个“宛”字。
宛。
傅祁暝的指尖摩挲着玉佩刻字的地方,问:“这玉佩有何问题?”
“这玉佩是贫僧在追踪到凶手时,凶手意外落下的。玉佩上刻有宛字,应与凶手或是凶手相关的人身份有关。贫僧瞧着这玉佩瞧着还算新,极有可能是在应天府才买入,是而去打听了一二。这玉佩并非出自首饰铺子,而是有人特意拿了玉,找了雕刻工人雕出来的。贫僧找到了那位工人,可惜的是,工人也不知对方身份,只说是秦淮河这头的姑娘。贫僧想,凶手应与这位玉佩主人相熟,或许会有一线生机。”
傅祁暝暗自打量了妄生几眼。
他从他的眼里倒真的看出了几分真诚,看那模样,的确不像是说谎,可傅祁暝心里还是不敢信。他在这个时候自曝,太巧合了,傅祁暝也可以怀疑,他是知晓锦衣卫包围了秦淮河,知晓自己无路可退之后,才会来这么一招,化被动为主动。
傅祁暝掂量着手里的玉佩,心里思索了一番后,点头:“大师所说,我记下了,若是真如大师所说,日后待凶手落网,锦衣卫必有重谢。”
“傅施主客气,贫僧不在意那些,唯有一个不情之请。”
傅祁暝:“大师请说。”
“若是傅施主抓获凶手,贫僧希望能够见凶手一面,贫僧有些话,想亲自问问他。贫僧并无什么不可言,傅施主可安排旁人在一旁。”妄生说,言辞恳切。
傅祁暝笑了声:“若真如大师所言,那大师于此案有功,这个小要求,我自然会答应。”
“那贫僧就祝傅施主马到成功。”妄生说,嘴角多了些笑意。
别说,也不知是妄生真的心性如此,还是长相太具有欺骗性,那一笑,瞧着就是柔和温暖的,怎么也不像是会同凶手有关的。
傅祁暝心里嗤笑了一声,面上不动声色,同妄生抱了抱拳便转身离开了。
等回到程见袖身边后,傅祁暝将玉佩交给许伍,吩咐:“去查查秦淮河一带有哪个姑娘家里名字带宛的。”
许伍接过,朝着妄生那头瞧了一眼,应了声是,去办此事了。
程见袖不好多语,抬头看向傅祁暝,傅祁暝也没说话,低了低眸,程见袖就明白了,同样也朝着妄生那处瞧了一眼。
妄生这个人,真的让人瞧不透。
傅祁暝让许伍去查玉佩了,自个还是顺着原先的计划查。
秦淮河的姑娘也都是登记在册,查起来并不难,一炷香时候,许伍便回来了。
“千户,卑职查了,这秦淮河一带一共有十二个姑娘中名字带宛,其中有两个是丫鬟,有三人已经从良,离开秦淮河。剩下七人中,有一名是假母,大伙称她为宛娘,还有六人,都是分布各处的姑娘家,小至十三岁,大的已经有二十七岁。”许伍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纸递了过去,这上头是那些人的身份。
傅祁暝一目十行,快速地翻了一遍后,当即拿了决定:“去沈家坊。”
沈家坊便是那位宛娘所经营的,她本姓沈,曾是良家女,因家里穷,被卖入花楼,她脑袋活,年轻时攒了笔钱,又与几位恩客关系保持得好,算是有些人脉,等年纪大了些,她就掏出积蓄,买了几个姑娘,开了沈家坊。
沈家坊在秦淮河这一带,并不算出名,但也非默默无闻,她家的盈月望月两姊妹在秦淮河边有不小的名声,沈家坊也主要是靠这对姐妹花过日子。
傅祁暝一行,离沈家坊已经不远。
部分锦衣卫走在傅祁暝前头,还没等人进屋,就已经快速涌进沈家巷,将里头的人都控制了起来,等傅祁暝进屋时,大伙都已经是安安分分地被分列在两旁。
许伍率先上前,将“沈非”一家的画像在宛娘面前打开:“见过这上面的三个人吗?”
宛娘赔着笑:“没见过没见过。”
“你都没仔细瞧,你就知晓没见过了?”许伍冷哼了一声。
宛娘忙道:“官爷,妾身做这一行的,就数个眼睛亮,这人若是见过,那妾身肯定说得出来,的确是没见过。”
傅祁暝听到这,上前了几步,将妄生给的玉佩取了出来:“这是你的东西吗?”
宛娘愣了一下,还没开口答,傅祁暝又加了一句:“想清楚再回答,雕玉佩的工人已经找到,顺着蛛丝马迹查,迟早能查出这玉佩主人的身份。”
宛娘原本到了嘴边话题立刻一转,笑着说:“是妾身的,这上头还有个宛字,是妾身之物,不过前几日,妾身出去逛铺子的时候,意外丢失,这……怎么到了大人手里?”
傅祁暝嘴角略弯,露出个意味深长的脸色,指了指薛倪的画像:“这就要问他了。”
宛娘脑子转得快,立马答:“莫非这是个扒手?是他将妾身的玉佩偷了?这些丧尽天良的,咋就眼那么尖,妾身可还没戴过几回。”
不得不说,宛娘的表现很好。可正是如此,反而更让傅祁暝怀疑,凶手的确在此处,若是这么一来,妄生……
傅祁暝收了思绪,寻了一处坐了下来,底下的人已经去搜,迟早能将人找出来。他们锦衣卫比府衙在能力上更强的一点,就是他们还有擅长设计暗室机关的人,若是沈家坊有暗室,那绝是瞒不过他们的。再者,即便底下的人找不出来,不还有自家媳妇吗?
傅祁暝对程见袖有一股天然的信任。
不过,这会还真没让程见袖出手,底下的人就找出了沈家坊的暗室。
暗室设在宛娘的屋子,就在床底下,对旁人来说还算巧妙的机关,到了锦衣卫跟前就有些不值一提了。床底下的暗室不大,也就一个屋子的大小,里头聚了不少人,其中“沈非”一家就在其中。
两方人马在暗室里头就交起了手。
傅祁暝听到底下的人来传话时,眸色微深,朝着外头看了一眼。
屋子外头什么人都没有,可傅祁暝对妄生的存在却又多在意了几分。他现在,是真看不透这个人。
薛倪等人根本不是锦衣卫的对手,若是单打独斗或许还有戏,可他们加起来也不过十余人,哪里是锦衣卫的对手。
傅祁暝在外头坐了一会,薛倪等人就被锦衣卫拿下,带了过来。
薛倪本人同画像有个七八分像。不过,傅祁暝的视线则是落在了薛倪身后的那个书生装扮的人身上。此人傅祁暝也不陌生,是画像上沈非的儿子,若是先前,傅祁暝大概会在意薛倪,但妄生的那番话之后,一个刚好对应得上的年轻人,他就多留几分心了。
“将他们先带回去,秦淮河这边身份无误的,登记在册后便放他们回去。”傅祁暝同许伍交代。
虽说这里已经有了十余人,但傅祁暝相信在外头的人群中肯定还混杂一些,不过,那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将确定身份的百姓放走,之后再慢慢地盘查就是了。
许伍应下,然而就在傅祁暝起身要离开时,意外却在突然之间发生。
原本被控制着的薛倪,突然手腕一转,在大伙还没反应过来前,从腕间射出一枚毒针,正中宛娘眉心。
宛娘被眼前一幕惊到了,瞪大了眼睛,可她已经没有任何质问的机会,她就瞪着那双眼睛,直直倒了下去。
这个变故,让在场的锦衣卫都瞬间提起了心,握紧了手中的绣春刀。
傅祁暝同样也有些诧异,他走到宛娘跟前,探了脉搏,又瞧了眼她的眉心,随后起身,望着薛倪,不怒反笑:“不错,有点本事。”
薛倪原本还得意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宛娘灭口,可如今被傅祁暝这反应一整,反而心里有些发虚了。
傅祁暝走到薛倪跟前, 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上手啪啪几下,只听到一阵喀嚓声,薛倪痛的整个人面部表情都变形了,他没想到眼前的这个人这么狠,居然直接卸了他的下巴,不止如此,还将他的双手也都给折了。
“找几根绳子来,将人绑严实点。”傅祁暝交代,随后有冲薛倪笑了声:“无妨,死了个可有可无的人罢了,她知道的事,哪有你们多呢?”说着,傅祁暝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
傅祁暝的动作轻,可薛倪心里头却直打鼓,他觉得这会真的遇上硬茬子了。
傅祁暝也没区别对待,薛倪有的,后头的人也一个不落,阿无看着是个书生,体魄也是最弱的,被这么一整,脸都发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