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程见袖同傅祁暝到锦衣卫的时候,卫所这头已经热闹起来。
百姓不一定认得傅祁暝,可遇上穿着飞鱼服的,都下意识往旁边退让,怕有所碰撞,可视线又总是忍不住往程见袖身上去。
程见袖带了面纱,是个什么容貌,大伙不清楚,可一个能够随意进出锦衣卫的姑娘,老百姓心里头难免好奇些。
“这两日,卫所可真热闹。”等走远了,阮朱没忍住,嘀咕了一句。
傅祁暝笑了声:“也就这几日,以往可没多少百姓敢往我们锦衣卫跑。”
阮朱自小跟在程见袖身边,自然同傅祁暝也熟识,关系不错,同她说话,傅祁暝的态度也稍稍柔和些。
“外头把锦衣卫传的跟吃人的怪物似得,让奴婢说,其实也没有什么,这锦衣卫的人,也都是一个鼻子两张嘴。”阮朱说。
程见袖闻言也笑了:“就你瞧得明白。”
“奴婢这是实话实说。”阮朱乐呵呵地回。
三人有说有笑,显得一旁的吟青有些格格不入。不过,大抵也无人在意这一点。
等差不多快到千户所的时候,程见袖就同阮朱、吟青两丫鬟分开了。她们来锦衣卫已经有好几日,不需要旁人带路,自个去了院子,这些日子,她们就一直待在那,而程见袖还是一直跟在傅祁暝的身边。
不过,今儿个出了些意外。
傅祁暝等人到了千户所没多久,季安冥那边就派人来传信,说是宫里头有事,让季安冥进宫一趟,顺带带上傅祁暝。
宫里头的事,不好耽搁,程见袖自然也不能跟着。
走之前,傅祁暝朝着程见袖叮嘱:“你就安心待在卫所,有什么事去寻许伍,最近没什么大事,估摸着是皇上想要过问一下案情进展,我尽快回来。你若无聊了,就让许伍给你寻些小玩意,暂时不要一个人回去。”
“好。”程见袖显得有些无奈:“我惜命着呢,何况,我人都在锦衣卫了,凶手要真还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动手,岂不是太不把你们锦衣卫放眼里了?”
傅祁暝伸手,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同你说你就记着。”
“我记着了,你快去吧,别耽搁了正事。”程见袖催促。
因涉及宫里头的事,傅祁暝不好耽搁,而等他走后,程见袖也不好一个人待在这里,便去寻了阮朱她们。
这些日子,程见袖白日里同傅祁暝待在一块,等晚上回去了,夜色一深,程见袖要歇息,吟青都没什么机会同程见袖好好打探消息,如今这么个机会,她哪里肯错过。
“姑娘,锦衣卫已经查了那么久,还是没有进展吗?”吟青心里有些焦急。
别看线索一个拉着一个的,可实际上,都是无用功。查到的沈非,早就已经跑路,他们查出再多和沈非有关的线索又能如何,天高皇帝远,他们根本就找不到人,最多也就只能往下各州府发个通缉令罢了。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程见袖说。
吟青闻言,压着声,嘀咕了一句:“这豆腐早就凉了。”
程见袖自然听到了这一句,原本正拿着茶盏要喝茶的动作顿了顿,不怪吟青这么说,锦衣卫的确已经查了不少时日了,真正有用的,能够查出凶手的线索,正儿八经的也没多少。
不过,这也没法子,凶手太稳了。
他和傅祁暝连着设了好几个套,对方都没见动静,太过小心翼翼,一直隐藏在暗中,对他们来说便显得有些棘手。虽然他们也预料到这种情况,一直都在有条不紊地继续挖坑中,但吟青不知情,难免焦急。
“我还在这,你还怕凶手不出现吗?”程见袖不愿多解释,索性抛了这么句话出来。
吟青闻言,面色微僵,最后默默闭上了嘴。
程见袖的话说得没错,可凶手找她又不是什么好事,吟青并非真的人情不通,这个时候也不好继续再往下说了。
大抵是因为与吟青的这番话,程见袖心里不大舒爽,坐了一会就站起身,对阮朱说:“我们出去走走。”说完又看向吟青,道:“你留在这里,以免旁人过来寻我们找不到踪迹。”
吟青有心想跟着,可一看程见袖沉着的脸,还是将话咽了回去,乖乖点了点头。
卫所里有几个小花园。
刚来那日,许伍就同程见袖说过了,程见袖索性就带着阮朱去转小花园去了。
卫所里头虽说有小花园,可哪个锦衣卫不是忙着做事,哪有什么心思游山玩水。花园里头安静得很,只有程见袖主仆两人。
两人坐在亭子里,许伍又让人送了些糕点果实过来,除了这地方是在卫所之外,程见袖自在得倒跟自家后院似得。
阮朱知晓程见袖一直提着心关心凶案,这会有心想要程见袖放松些,就说了些这些日子听到的趣闻。这几日在锦衣卫她也没闲着,偶尔遇上什么人,搭上几句话,她一个小姑娘,长相不错,声音甜甜的,倒真被她听来了不少逗趣的事,这会正好用来哄程见袖开心。
主仆俩有说有笑,直到这个花园里闯入了第三个人。
来人是一个妇人,粗布麻衣,瞧着有些拘谨,她站在亭子外,似乎迟疑了下,随后凑近些,但又不敢进亭子,僵着声音问:“请问姑娘,茅厕是在什么地方?”
程见袖的视线落在了妇人身上,她上下扫视了几眼,随后抿着唇笑了。
若是傅祁暝在这里,估摸着又得心慌慌了,自家媳妇的笑,笑得越温柔,证明她脑子里的心思就转得越多。
“从这往前走,第二个路口往左拐,直走便就到了。”程见袖语气温柔,似乎真的只是帮人指个路罢了。
妇人听了,忙道谢:“多谢姑娘。”说着,就急急往那头走,可走了几步,又折返,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姑娘,我不大认路,能否麻烦您带个路?”
阮朱哪能让自家小姐去带路,闻言便道:“小姐,要不奴婢走一趟?”
“姑娘,我实在是不认路,这锦衣卫太大了,转得人都晕了,我这实在是——太急了。”说到后头,妇人还露出尴尬不好意思的神色来。
程见袖闻言,笑道:“不过小事,阮朱,你便带她走一趟吧。”
妇人原以为还要花费诸多口舌,没想到程见袖这么爽快地应了,忙道了谢。
阮朱见这妇人真的心急,不再耽搁,起身出了院子,走在前头替妇人带路。
见两人渐行渐远,程见袖拿过一旁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掩在茶杯后的嘴角,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来。
凶手莫不是将她也当做了纯真无害,不知世事的小姑娘?那可真的是对不住凶手的这一出戏了。
程见袖将茶杯放回石桌上,慢条斯理地剥着果子吃,等待着凶手的后续。
这几日,锦衣卫的确有不少百姓进出,可锦衣卫是什么地方,能让一个普通妇人进到花园这头?甭管百姓进了多少,都是一直被人守着,固定在一处地方,若是个个都能乱跑,那岂不是乱套了?就算是借着三急的借口,也不可能仍由一个人在锦衣卫瞎跑。
很显然,刚才的那个妇人是故意避开了锦衣卫众人。
刻意为之是为何?
思来想去,可不就是只有她这么一个目标了。
等了那么久,凶手终于出手了。程见袖这心里才算是真真地松了口气,她不怕凶手出手,就怕对方毫无动静。
程见袖是成竹在胸,而阮朱对此一无所知。
妇人似乎有些好奇,问:“我还是头一回瞧见锦衣卫里有姑娘,姑娘,你家小姐是什么来路啊?”说完,大抵觉得自己问的不合适,颇为拘束:“姑娘你别介意,我就是太好奇,管不住嘴,你不必管我。”
阮朱的确是一无所知,可这些日子她早就得了程见袖的示意,是而,妇人一问,她也答了:“这有什么,我家小姐是这锦衣卫傅千户的未婚妻。这些日子,郑翰林家的那个凶杀案不是闹得大吗?我家小姐那是顶顶的大美人,这不,被凶手瞧上了,在外头不安心,就来锦衣卫里求个安稳。”
“原来是这样吗?”妇人显得格外震惊,随后说:“我方才远远地看上一眼,都觉得姑娘的小姐美若天仙,我也见过那个郑三小姐,倒是不能跟你家小姐比的。”
“那是,我家小姐可是苏州第一美人。”阮朱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来。
“我还是头一回见跟天仙似得人物。”妇人感慨道,随后又说:“郑三小姐的那个案子,我也听说了,这凶手下手可真狠,真是难为你家小姐了。整日待在这锦衣卫,应当很闷吧?都是些臭男人,无趣。”
这话似乎引来了阮朱的同感。
“可不是,整日里待在这,这也不许,那也不行,实在闷得很了,也只能逛逛这小园子。可你看这园子,花都没有几朵,有什么好瞧的,可谁让如今这地方是最安全的,也只能忍一段日子了。”阮朱叹了口气。
妇人闻言,眼珠子转了转,说:“我倒是有个好去处,有意思,也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