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敦煌那起凶案,发生距今已经有四年之久,再加上地处尴尬,官府能做有限,所以,在敦煌的人也没办法将凶案的具体情况一一传上来。
随着书信送过来的,有一份临摹的文书,就是当地官府当时记载的关于凶案的情况,上头寥寥数言,写明了年月日,死者的身份,被剥去脸皮,死于何处,至于其他的,便就没有了。
好在底下办事的人尽心,费心打听,又打听出来一些消息,比如说,受害者是敦煌当地有名的美人,未曾出嫁,这些都是与美人皮连环凶杀案能够对上的。
也就是说,敦煌这起早年旧案,与傅祁暝如今在查的,基本可以确定是同一件案子。
“眼下最让我在意的,还是妄生。”将事情翻来覆去地琢磨了几遍,程见袖还是更加关注妄生这一点。
傅祁暝闻言,面色也有些沉重,虽说确定了妄生的身份是真,可他与凶案的牵连却是越查越深。他身处敦煌,不可能没有听说过这个凶杀案,即便以往不在意,如今在应天府听说一桩一模一样的,总该有些反应,可这些事,妄生一丁点都没提过。
为何不提?
妄生不像是怕事的样子,那么最好的解释,就是他是在刻意隐瞒。如此一来,他的嫌疑便就越大了。
可说来说去,所有一切都是他们的猜测,若非程见袖先入为主,因为一次巧遇而怀疑上了妄生,排除这一点,再看妄生的行事作为,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可疑之处。
妄生不说,也有可能的确是不知情,这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
“眼下我们只能静观其变,看看凶手还会有什么动作。”傅祁暝不敢将话说太满,眼下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好在,他们也并非完全被牵着鼻子走,凶手纵然隐藏得深,但他们也不是一无作为。到底如何,还是得看他们的计划进行的情况。
程见袖心下叹息,但很快又打起精神来:“眼下我们对凶手的了解越来越深,将他从幕后抓出来,不过早晚的事。”
这一点,傅祁暝自然是赞同的。凶手必然会落网,有差别的无非就是早晚的关系罢了。
等两人将敦煌的来信刚刚消化完,许伍便到了。
许伍将自己的发现简述了一遍,傅祁暝听完,便问:“珍馐阁那边派人了吗?”
“卑职已经派了人过去,已经让底下的人去确认副厨的身份,应该不久就会有消息。”许伍说。这些琐事并非需要傅祁暝事事过问,既然查到了珍馐阁有问题,那么让底下人去查探,这种小事,不必傅祁暝吩咐。
按说应该等有了消息再来回禀,但许伍觉得此事有异,所以才提前走了这一趟。
“珍馐阁是应天府的老牌铺子了,在应天府已经开了几十年,掌柜一家都是地地道道的应天府人士,他家的厨子也都是老人,若是与沈非来往的真是珍馐阁的副厨,那此事恐怕文章就更深了。”许伍说,这也是他为何会现在过来的道理。
珍馐阁不止是老铺子,还是应天府里喊的上名的,普通百姓压根承担不起珍馐阁的糕点,珍馐阁主要就是面向那些有钱有权的人家,如此一来,珍馐阁水涨船高,就连里头做活的,走出去,在百姓间也算是抬得起头的。像那些做活的工人,珍馐阁的副厨于他们而言,在很多层面上已经是优于他们的状态,已非是同一个阶层的人。
工人不认识副厨并不奇怪,一来是圈子不同,二来厨子整日在后厨,本就没有关系的一时半会也不会去关心这些事。但是这事奇怪的点在于沈非。
沈非一个外头来的商人,是怎么做到短短时日内,就与珍馐阁的副厨来往亲密?
许伍对此,有两个猜测,一,工人口中的副厨,身份有异,根本不是珍馐阁的人,其次,珍馐阁的副厨,本就是凶手一派的人。
若是前者,没什么大事,一个伪造身份路引的身份都有了,再多一个骗工人的假副厨也没什么大不了,可问题就出在,若是此事的情况是后者的话,那么这个问题就闹大了。
凶手在京城有条埋了那么多年的线,他真的是只想简单杀一个人这么简单吗?
作为锦衣卫,许伍必须要有能够察觉到危险的嗅觉,副厨的出现,让许伍多提了一些心思。
傅祁暝瞧了许伍一眼,开口:“为什么?”
“什么?”许伍不解。
“沈非与人来往密切,为何要浮于表面?这是其一,其二,为何要暴露掌厨的身份?若他的确是珍馐阁副厨,沈非岂不是直接就暴露了自己的同伴?若他不是,那么沈非为自己接触的人编造这么一个身份,又是出于什么考虑?”傅祁暝问。
许伍回答不出来。
傅祁暝自个也没有答案。
程见袖也在思索期间的联系,一时半会并没有什么好的解释,她想了一下,开口:“有没有可能,副厨的身份是真,但与凶案也并无关系。”
“你是说——巧合?”傅祁暝有些诧异,讶异程见袖居然会将这件事往巧合上走。
程见袖摇头:“也不一定,或许只是凶手给我们使的障眼法罢了,至于为什么是珍馐阁副厨,不过是因为他恰好接触到的就是这么个人。”
许伍将程见袖的话细细斟酌, 最后也不得不说,她提出的这个可能性,是目前最有可能的。
“不急,等到去珍馐阁的人回来我们就能知道答案了。”傅祁暝说。
珍馐阁位于应天府最大的集市,占了一个好位置,因此离锦衣卫卫所也不算很远。等许伍将此事说完,傅祁暝又将敦煌的传信递给他看,还有旁的百户,几人就这些事商议了一会,被许伍派出去珍馐阁的人也已经回来了。
他们回来的同时,还将珍馐阁的副厨同掌柜一并带了回来。
两人被安排在前头候着,他们先去给许伍回话。知晓许伍在傅祁暝这,索性直接过来了千户所。
“许百户给卑职的那副小画像上的人,的确是珍馐阁的副厨,叫王蒸。王蒸对于认识沈非一事,也并未否认,不过,据他所说,是沈非在偶然间救过他一次,他出于报恩,给沈非送了一回自己做的糕点。没想到沈非就好拿一口,又出了银钱请他私下做些糕点,一来二去的,两人就熟了。”
傅祁暝挑了挑眉。
“还有吗?”傅祁暝问。
回话的人摇了摇头:“王蒸所说并无什么古怪之处,而且有珍馐阁的旁人替他作证。王蒸是地地道道的本地人,往上数几代,同珍馐阁家的祖先还是拜把子兄弟,以前就一并合伙做过生意,后来开了这珍馐阁,掌柜家的负责主厨,王家负责副厨,是而,王蒸的身份,有掌柜的打包票,暂时没有查出什么可疑之处。以防万一,卑职将王蒸同掌柜一并带了回来,正在前头候着。”
傅祁暝微微颔首:“我亲自去见一见。”
程见袖也想见,可这事儿明面上不好过,她不想让傅祁暝再为她筹谋,索性将这份心思压了下去,笑着说:“我在这坐会,再琢磨琢磨敦煌的事。”
傅祁暝闻言,瞧了程见袖一眼,似有迟疑。
“行了,赶紧去吧,别让人等急了。”程见袖催促。
傅祁暝哪里会不知道她的心思,原也是想带着她的,只要让王蒸他们换个地方,在他们进屋之前,就让程见袖在屋里寻个暗处躲着,便能行,可若此事有没有风险,自然是有的,不合规矩,不合锦衣卫的规矩,哪个衙门的规矩都不符合。
眼下见程见袖主动推却,傅祁暝在迟疑了一会之后,还是点头应下了。
王蒸同掌柜这会正坐立难安。
两人也算是见识过不少达官贵人了,往日里还会说几句讨喜话,可今儿个面对锦衣卫,再擅言论的掌柜都跟个哑巴似得,这嘴,怎么也不敢乱张了,尤其是,他们似乎是牵扯上了什么凶杀案。
掌柜是认得傅祁暝的,见傅祁暝过来,吓的脸又白了几分。
前头好歹是锦衣卫的小啰啰,掌柜心里还稍稍有个数,可对上锦衣卫的千户,掌柜是没说话脚先软了几分。
“千户大人,怎——怎么惊动您了。”掌柜的连话都快说不利索了。
“此事是由本官负责。”傅祁暝简单解释了一句,随后在正位入座,望向王蒸,问:“你和沈非之间的关系,怎么认识的,如何交往,平日里都说些什么,都一一仔细再同本官说一遍。”
王蒸没比掌柜好多少,甚至面色要更苍白些,眼下见傅祁暝问,哪里敢隐瞒,将自己能够想到的都一五一十,一并说了出来,不敢有丝毫隐瞒。
其实王蒸还没说,傅祁暝心里已经对他的怀疑去了几分,看他这模样态度,估摸着是不知道沈非的事,也就是说,前头底下人汇报的那些,应当有个七八分真,但即便如此,也要再听王蒸说一说,看看会不会有遗落的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