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祁暝最在乎的是什么?
答案无疑是程见袖。
他虽然早年丧父,但因程老爷的慷慨相助,自小活得潇洒,钱财上从未有过短缺,加上他一手好功夫,旁人一般奈何不了他。于他而言,这样的日子,就算得上是好日子。
何况,程老爷还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他是真心喜欢程见袖,可谓美事一桩。怎么瞧,他都没什么可不满的。
可他能够为了程见袖而放弃苏州一切,来应天府挣前程,这还仅仅是为了程见袖能够在那些官员妇人前抬得起头来。如今涉及到生命,那无疑是处处都踩了傅祁暝的雷。若非这三年在锦衣卫的确压了压脾性,这会怕是早就要闹翻天了。
傅祁暝就这么直直地盯着程见袖:“以身诱饵,很伟大?”
程见袖心里头的尴尬都没来得及缓,就得先直面傅祁暝的指责,一个头,两个大。心里暗自腹诽了今日不是个出门的好日子,面上又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上手扯着傅祁暝的衣角,撒娇:“真的是巧合,我就是想要打探些消息,没有旁的心思。”
“呵。”傅祁暝冷笑一声,问:“你当我傻?”
我还真当你是傻的。程见袖心里腹诽了一句,面上还是娇娇弱弱的模样:“我没干过的事,你别污蔑我。”
傅祁暝将自个的袖子从程见袖手里拽了出来,冷着脸:“你还真以为我是傻的,甭想蒙混过关。”
见他似乎来真的了,程见袖收了手,神情恢复正常,微微叹了口气:“傅祁暝,你讲点道理好不好?你有你的为难处,我也有我的思虑,我们本身身处的就并非是同一个阵营,我不会要求你照我的标准来,你也不能要求我照你的标准来,大家彼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好吗?”
“不好。”傅祁暝毫不犹豫地否决。
程见袖难得得被梗了一下。
“什么事我都可以由着你,但是这样以身冒险的事,绝对不行!”傅祁暝一副毫无商量的模样。
程见袖觉得,这三年不见,傅祁暝是越发不好忽悠了。
“如果你只是傅祁暝,我愿意相信你,让你在我前头拦住所有事,我可以躲在你身后,当一个纯真无害的小姑娘,可你现在不止是我的未婚夫,还是锦衣卫的千户。”程见袖说。
傅祁暝蹙眉:“这有什么区别?我是千户,我才能够使唤动锦衣卫,不是更有利抓住凶手,更能守住你的安危吗?”
“不一样的,傅哥哥。”程见袖这一声喊得颇为复杂。
“哪里不一样?”傅祁暝问。
“你是傅祁暝,你会以我为先,但你是千户,就该以锦衣卫为先。你先是傅千户,随后才是傅祁暝。你要查的,是郑家凶案,随后才是旁的那十多桩连环凶杀案,而我要的,仅仅是凶手,是想要保住自己的命。或许我们寻找凶手的目标是一致的,但期间有很多事是会有所分歧的。”
说到这,程见袖顿了顿,随后继续往下说:“你说我以身犯险,那若是此时,锦衣卫让我去做这个诱饵,去引凶手出来,该如何?”
“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傅祁暝显得有些烦躁。
程见袖摇了摇头:“你心里明白的,你该以锦衣卫的利益为先,一旦你以我为先,你就不再适合留在锦衣卫,你所有一切转瞬成空。我不想让你为我舍弃太多,既如此,有些事情,我便自己来做。我同锦衣卫,便是因目标相同而暂时的友人,你亦是,仅此便可。”
“程见袖。”傅祁暝打断了她的话,不免失笑:“你不觉得现在我们是在本末倒置了吗?”
“什么?”程见袖有些不解。
傅祁暝自嘲了一声:“当时,伯母买走了知县夫人想要的一尊佛像,明明是伯母先瞧中的,可却被知县夫人记恨上,甚至给程家下绊子。无奈之下,你只能陪伯母将佛像送到知县夫人手中,说尽了好话,才将此事揭过。”
程见袖愣住。
这个事,她自然记得,这大概是她受的最大的一次委屈。
那会程家刚刚坐上苏州首富的位置,周遭虎视眈眈的人层出不穷,知县夫人的那一闹,对程家影响颇大,为了程家的日后,他们不得不咽下这个委屈。
当日,她陪着母亲从知县衙门回来后,气得跑回了闺房,将她新做的一个机关锦盒摔了个粉碎。
傅祁暝听到消息,赶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不止锦盒,屋子里头的东西被砸了一大堆,满地碎片,惨不忍睹。
程见袖那会就站在屋子中,瞧见他过来,抿着唇就红了眼睛。那会她还小,自小娇宠着长大,最不能受的就是委屈。
“傅哥哥。”她带着哭腔喊他,说着就要往外走。
傅祁暝吓得绷紧了脸,忙喊:“你别动。”
程见袖被他这一吼,吓得愣在了原地。
傅祁暝快速地上前,将人好好地打量了一遍,确认无事后才喊一旁的丫鬟:“赶紧都将东西清理了。”说着,转过头望向程见袖,就柔下了声音:“地上有碎片,会扎脚,等她们收拾完了你再动。”
程见袖抿了抿唇,“嗯”了一声。
“事情我已经听说了,我们不生气啊,以后傅哥哥给你报复回来。”傅祁暝郑重其事地同程见袖保证。
程见袖那会也不过是突然受了委屈,反应大了些,等过了一夜之后,这气就消了,她本没有将将傅祁暝的话放在心里,可在半月之后,傅祁暝却突然提出要去应天府,他要去参军。
想到这里,程见袖才回过了神。
时日太久,她竟渐渐忽略了这一点,傅祁暝为之奋斗的所有一切,不过是为了不让她受委屈罢了。
他说本末倒置,的确如此,他是为了她不受委屈才进的锦衣卫,可如今她却为了让他留在锦衣卫,而让自己受委屈,仔细想想,的确可笑。
“其实,我已经亲自报复回来了。”程见袖说。
程家早就站稳了苏州首富的位置,成了地头蛇之后,官府也拿他们没办法。程见袖没有同人撕破脸皮,但是私底下给人施了不少阴招,当年的一次委屈,她早就已经千倍万倍的还回来了。
“阿袖,你要记住,我会事事以你为先,没有什么是不可以舍弃的,唯独你。”傅祁暝语气认真。
程见袖又是一愣,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两人之间的气疯越来越古怪,可怜马车里的另外一个人。阮朱默默地抱紧自己,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程见袖原本坚定的心,在傅祁暝的话中开始动摇。她并不擅长查案,她能做到今日这些,是因为她有心机谋略,会算计人,单靠她自己,的确有些为难。如今傅祁暝能够代替她去做这些,她……似乎也可以相信他的。
程见袖脑子里混乱一片,微微阖眸,随后睁开时,已经是一片清明:“我们各退一步。”
“各退一步?”傅祁暝反问。
程见袖点头:“我会继续查下去,你不能插手,但是我日后不会再单独行动。我的所有打算我都会事先告诉你。”
傅祁暝直接给气笑了。
“你觉得这样是各退一步?”傅祁暝问。
程见袖有些疑惑:“你不想让我查,可我一定要查,折中便只能如此了。”
“你错了,我不能退的是你的安危。你要以身犯险,我知不知道都不会答应。”傅祁暝气得咬牙切齿。
程见袖一听,也沉默了下来。
“你很想查案?”傅祁暝瞧见她这模样,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程见袖没有回答,只是抬眸看着他。如果她能够全心信任他,自然是能够安心过自己的日子,可说到底,她的心,就跟石头似得,傅祁暝的存在最多是让她那块石头似得的心多了些裂痕,真要她完全信任,还是差那么些。
想到这,程见袖心中也有些好笑。
他说她是本末倒置,他又何尝不是。
傅祁暝来挣前程为的是她,可三年分别,这个最为重要的成长期,他没有参与,在程见袖生命缺失的这一段,也就间接地影响了他们之间的信任,感情。
她喜欢傅祁暝吗?
喜欢的。
爱吗?
不。
信任亦是如此,相信傅祁暝吗?相信的,可要她付出全部信任,毫不设防,又是她所无法办到的事。
傅祁暝得到了前程,其实间接失去了他和她之间最重要的东西,这才是真正的本末倒置。不过,这些话她不会同他说。
她不想听他问她,为什么不信任他,这个问题,她无法回答。
见程见袖久久不语,傅祁暝伸手握住她的手:“你要查可以,来我身边查。”
“什么?”程见袖震惊。
“锦衣卫的消息,总是最准确最有效的,你想要查案,依靠锦衣卫,是最好的选择。”傅祁暝说。
话虽如此,可是……
“我并非锦衣卫的人,这于理不合。”程见袖摇头拒绝。
“不要去想那些,你只要回答我,你想不想要锦衣卫关于案情的线索?”傅祁暝问。
程见袖没有立刻作答,她瞧了傅祁暝许久,见他不似作伪,才点了点头。
傅祁暝见此,笑了起来:“那便好解决了,你可以继续查,但是必须跟在我身边,寸步不离,而你也能接收到更多的凶案线索,这才是各退一步。至于锦衣卫那边,我自会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