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王承恩捏着玻璃瓶的尖头,往下用力甩了几下。
然后两手捏着两端,咬牙切齿用力掰,连掰几下掰不开。
看得魏忠贤眉头深皱,不知道这厮在搞什么名堂。
其实那时候的盒子里都有个瓷片,可以划开玻璃瓶颈,更好掰开。
对于专业医生护士这种掰小瓶的高手,完全不用瓷片就可以掰开。
王承恩就不行了,他没经验啊,害怕把瓶子掰碎,不敢下死力气。
连试了五六回,终于才把瓶子掰开,还洒出来一点药水,好在手没划伤。
他又打开另一个黄颜色的盒子,里面是五只玻璃注射器,另一个塑料盒子里是满满登登的金属针头。
什么消毒不消毒的完全顾不上了,王承恩哆哆嗦嗦的装上针头,吸饱了药水。
提着针头不知道往哪里扎了。
突然想起来,自己被扎的是屁股蛋子,现在摸一摸还疼呢。
举着针筒翻过那小孩的屁股就要扎,看到了针筒里有空气,又想起来得排气。
手忙脚乱又竖着针筒把气拍了出去,这一下又挤掉了一点药水。
至于皮实不皮实的,等他打完针才想起来。
不过这小孩已经等死了,身子骨肯定不皮实。
拔出打空的针筒,王承恩松了口气。
“这就完了?”一直皱着眉头仔细看着的魏忠贤问道。
王承恩想了想说道:“还没完,伤口处的死肉得刮干净,然后还得用我带回来的药水多加清洗,包扎,其他的,就看他的造化啦。”
魏忠贤对跟着来的老太监一扬下巴。
老太监连忙掏出一个小包,里面是各种净身的,清创的刀具。
王承恩转过头不看,这场面会让他忍不住想起不堪回首的痛苦往事。
手里去整理准备要用的药品。
很快,老太监一言不发的清理好了创口,王承恩也调配好了消炎药水和紫汞。
仔细将新鲜伤口清理完后,涂上紫汞,老太监又在尿口插上一只草茎作为导尿管。
前前后后忙了大半个时辰。
“痛啊,好痛,痛死额咧!”那小孩突然醒转,大声呼痛。
听到这声呼喊,敬事房老太监顿时睁大眼睛,目中射出精芒。
这样的病人,哪有力气喊痛,能在死前呻吟两声就算平时的底子打得好了。
他探手在小孩额头摸了摸,又伸手在他怀里摸了摸,再翻过手腕仔细把脉。
他嘴唇抖了抖,恭恭敬敬的说道:“烧已经开始退了,脉搏也有力多了,看来这小子的命,保住了。”
魏忠贤夹着腿紧走几步,也上去探温度,试脉搏。
嘴角的笑意忍不住越来越浓。
“饿啊,渴啊,渴死额咧!”小孩啥也不懂,不知轻重,不顾场合的又大呼小叫起来。
换做平时,别的太监敢在九千岁面前喧哗,好人也得被九千岁杖毙了。
今天九千岁却格外有耐心,他笑呵呵的说:“都听到没,知道要吃要喝了,赶紧弄来伺候着啊。”
其他人立即弹簧一样窜起来,忙东忙西去了。
“神药啊,真是神药,这才多久就见效了,比太医院那群废物的草药可管用多了。”魏忠贤满面红光,连连咂嘴。
明末没人用过抗生素,细菌没进化出抗性,青霉素的灭杀效果是后世的十倍不止。
小孩身体小,血液循环也快,所以感染病菌如同雪球落入开水锅,迅速就土崩瓦解得干干净净了。
魏忠贤将那几包药如同珍宝一样亲手收拢起来,抱在怀里不撒手。
他看着王承恩说道:“承恩呐,今天你就不要走了,晚上住在咱家院子里,今晚如果那小孩恢复的不错,就给咱家用药。”
“哎呦,这病你是知道的,虽然不要人命,但是小解的时候,那可真不是人遭的罪啊。”
“是是是,九千岁所言极是,奴婢就是感同身受,才甘冒奇险,为九千岁带回神药。”王承恩的笑容如同天官赐福,怎么看怎么真诚。
“唉!”魏忠贤拍了拍王承恩的肩膀:“十年前我放你出去,真是失策了,想不到你是个真能办大事的,以后啊,你也别奴婢长奴婢短的,就叫我干爹吧!”
“哎呀,不行不行。”魏忠贤又摇了摇头:“我那十孩儿已经凑齐了,说好了以后不收干儿子的,这么滴,以后咱们兄弟相称,我赏你一千岁,以后你就是一千岁了。”
王承恩吓得脸都白了,噗通一下跪倒磕头道:“万万不可啊九千岁,千岁乃是皇子才能称呼的,奴婢这条贱命哪承受得起啊!”
魏忠贤不屑道:“你怕什么?咱家赏给你的就是皇上赏给你的,谁敢胡乱放屁,你莫非觉得我这九千岁的名头也僭越了?”
王承恩吓得差点趴地上了:“不敢不敢,奴婢心神俱震,一时口不择言,九千岁勿怪。”
“呵呵呵,罢了罢了,现在天日还早,走,去喝茶,咱们好长日子没聊天了,晚上尝尝咱家府上厨子的手艺,看看是不是比信王府上的厨子高明,怎么样,最近信王还跟东林妖人来往吗?”
“额,信王年幼不懂事,等他再大一些,自然就知道好歹了。”
王承恩听到魏忠贤主动说出信王和东林党的事情,知道九千岁心中对他的芥蒂已经放下来一些了。
但是魏忠贤提起东林党的事还是吓得他两条腿如同踩在棉花上一样。
东林党乃是魏忠贤的死敌,双方都想置对方于死地而后快。
魏忠贤现在势大,接连弄死了熊廷弼和杨涟、左光斗、袁化中、魏大中、周朝瑞、顾大章等东林六君子。
长江以北几乎已经没有东林党的立足之地,只有信王府上还有东林党出没。
这是个非常严重的政治问题,但凡信王不是个王爷,有多少脑袋都没了。
值得一提的是,东林六君子确实铮铮铁骨。
尽管杨涟等人弹劾魏忠贤的二十四桩大罪其实言过其实,大部分都站不住脚。
尽管杨涟等人刚愎自用,自视太高,做事鲁莽,不顾大局,目的也是为了党争。
他们总归是有理想有坚守的一群人。
比起他们的后辈,比如钱谦益之流,强得多了。
魏忠贤听到王承恩的话呵呵笑道:“东林党没一个好东西,你以后就知道了,你真想要你主子好,就劝他远离这些伪君子。”
“是是是,奴婢记下了。”
魏忠贤叹口气道:“信王有十六岁了吧,该把他放出去就藩了,你说好不好啊?”
王承恩心中又是一凛,恭敬的回道:“一切都听皇上和九千岁的安排。”
“嗯,好好,那下个月就让他去河南就藩吧,福王是他的叔叔,也在河南,他们叔侄俩正好可以做个伴儿。”
魏忠贤不需要皇帝的意见,他自己就拿好了主意。
他看向王承恩问道:“你是跟着信王去河南,还是留在京城啊?”
这踏马又是条送命题,对付这种问题最好是踢皮球。
王承恩连忙说道:“一切听九千岁的安排,九千岁让奴婢去哪里,奴婢就去哪里!”
魏忠贤呵呵阴笑道:“你这猴儿崽子,不是个老实玩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