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谢大哥。”
他自顾自的道谢，并没发现那大哥有什么不对的。
孟枢有心要说些什么，却又收了声，看他要睡，关门出去了。
“他既然忘记，不正好是你脱身的时候？否则你们两个还要纠缠不清到什么时候？”
“你别再说了，让我好好想想。”孟枢低着头，并不理会一边的友人劝说。
“这还有什么好想的？你千般不舍万般无奈也没用，偌大的家族，哪能任由你们说了算？就算这桩亲事你不答应，这还有下一桩，桩桩件件什么时候是个头？何况就算你终身不娶。难道你们两个就能成？这府门偌大，脸面就不要了？？”那友人苦口婆心，“孟枢啊孟枢，你也是个聪明绝顶的人物，怎么到了这上头就拎不清？”
这话孟枢没办法回他，他与孟衡都是男子，本就难以被接受有何况兄弟的名头压在这里，哪里容得下他们？可是他不甘心，他不甘心了这么久却也没用，他最后的支撑没了，现在孟衡不记得他了，他能怎么办呢？
漫长的沉默过后，还是没能迎来答案。他不甘心，他舍不得，往日并不算优柔寡断的人，此时却无论如何也下不了决断。
“罢了，我也不再多劝你了，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吧，那定亲的日子近在咫尺，容不得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犯糊涂。”
友人见实在劝不动他摆了摆手也就离开了。
夜里，孟衡睡得正沉，并没什么知觉，他白日里还像模像样的好大哥晚上坐在一旁，什么也不做，只看着他手上的纹样，那月亮一样的胎记似乎代替了窗外的月光，也叫人愁思万千，怎么都想不明白。
“我要放弃吗？孟衡，你是不是其实也想不明白，所以干脆又把这烂摊子交给大哥？可是大哥这回没想你想的那么厉害，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但是大哥……舍不得你。”
一夜无眠，直到天亮，醒来的时候，觉得身边仿佛有人待过，可睁开眼睛去看却空荡荡的，哪里有什么人影。
他身上的伤近日已经好全，总算能下床了，到外头去走走。
走动的时候四下来来往往的下人，却并不敢抬头看他，也少与他交流，隐隐里不知在交谈些什么。
孟衡觉得奇怪，却不知哪里奇怪，张口叫住了提着灯笼往一旁走的一个小厮：“近日是有事吗？你们怎么这样忙碌？”
那小子不敢对他不恭敬，老老实实的回答了，却又好像看他脸色，透露出一些怜悯来，下人怜悯主子，这倒真是一件怪事。
“自然是在为大公子将近的……亲事做准备。”这小厮打起话来吞吞吐吐，犹豫之间还抬头去看他脸色，仿佛在确认些什么。
孟衡立刻就感觉出来，这其中大概有些他眼下已经忘掉的隐秘之事，只是照常理来讲，他又实在想不到，他的长兄成亲，究竟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莫非这桩亲事有问题？想到这里，他的神情就不由严肃起来。倘若这亲事真的对大哥不利，他定然不能看着人跳进火坑，虽说他并没什么记忆，可是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却是一清二楚，伤好了这么些天，日日大哥都来看他，可府上的其他人却不见踪影，孰亲孰远，一目了然。
孟衡见这些下人纷纷打探自己的脸色，只不动声色的点点头，便叫他们退下了，看来这件事情还要回头好好问问大哥，打探一下这门亲事究竟有何不妥，才让这些人是这般形态。
晚上孟枢过来的时候，边看到他往床躺在床榻上歇息的弟弟，今日在一旁正襟危坐的，像是由正事要与他商量。
“怎么了？怎么不好好躺在床上休息，这是有事要说？”孟枢倒了杯水递给他，坐在一旁，询问的语气都温和的很。
孟衡虽说没有什么记忆，可是第一反应就喜欢这样温柔的人，他以此推断自己先前必定与大哥十分亲近，这样一个人在身旁，怎么能有人不喜欢？大哥光风霁月，温润像春风一般的人物，绝对不能叫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给糟践了。
“这几天伤已经好了，大哥不用时常惦记着让我休息养伤，我看这几天府里人都忙得很，说是过些天有场大事要办，但我看大哥脸上好像不见喜色，怎么，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孟枢脸色立刻变了，他大约也是想极力克制的，只是万万没想到自己近些日子踌躇犹豫的事情，竟然还是叫面前的人得知了。
他这样大大咧咧的就问了出来，哪里有一丝回忆起来的样子？更别提像自己眼下这般心如刀绞了，可他能埋怨眼前人吗？那又完全不能。
他从前万般纠葛里头，不是不曾想过，要是孟恒不知道一切，这些痛苦就叫他一个人来承担也算好的。毕竟他是做大哥的，那些日子因为这莫须有的亲事不知为何定下来，孟衡茶饭不思，日渐消瘦下来，虽说在自己面前也想装作无事的样子，可又怎么瞒得过朝夕相处的身边人？
不知出于什么缘故，大约就在这一瞬间，孟枢踌躇了这些日子的事情忽然就做出了决断。
他脸上挂起了得体的笑容，像是往常在外头贴着假面皮演戏，用了十成十的功力，想要瞒过眼前人，“是啊，是我的亲事要近了，高兴是高兴，但是没敢表露，总觉得像是一场梦。”
“是吗？”孟衡觉得怪。
“是的。”孟枢边回答他，边握紧了茶盏，他演了很多戏，演着他的名门望族尊贵公子，演着孝子贤孙，演着温润良人，可是他没在孟衡面前做过戏，这是他从小养大的弟弟，孟府门上最金尊玉贵的小公子，锦衣玉食的堆着，温良恭俭的教着，心肝宝贝的护着，除了和他越了距，便再没有犯过别的错，吃过旁的苦。
他从不舍得骗过孟衡，事无巨细，只要答应了，从没办不到的。
可是。可是……
“大哥要娶的人，是心上人吗？”
“自然，是心上人，”孟枢抬眼看着他，笑的眼眶里盛满了蜜糖，可那蜜糖里头裹着什么，孟衡又未必看不出来。
“很喜欢吗？有多喜欢？”
“很喜欢，从小就喜欢，喜欢的瞧见了就高兴，看不见就挂心，时时刻刻都要念着，要是能和他成亲，红盖头掀了，我还要对他好一辈子。”孟枢说着，眼睛里满满当当都只有一个人的影子。
孟衡看着，倒觉得他大哥喜欢的看起来确实真切，先前觉得怪异，可能也不是大哥做戏，也许是不常见大哥提起心上人，才觉得怪了一些吧？
可是这话明明很好，怎么心里却并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