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玉兰面色懊恼，几近悔恨地连续拍打着自己的额头。
“我怎么早没想起来呢……”
对于一般人来说，的确会理所当然认为晚上不吃“东西”指的就是不吃“食物”，而不会往药或保健品这方面去想。
池星星和刘斯利终于看到了通往出口的一丝曙光。
刘斯利急切地问道：“那些鱼油在哪里？”
还不等莫玉兰开口，池星星已经抢先一步答道：
“放在床头柜第一个抽屉里面的，有好几瓶保健品，不光只有鱼油。
案发当天我们都已经带回警局了。
不过……经过化验和鉴定，并没有验出致命的有毒成分。”
莫玉兰皱起眉头，大失所望。
“啊，那我实在是想不到太太还可能会吃什么了……”
完成重演任务后，池星星和刘斯利将她送到了大门口。
她神色哀戚地叹着气。
“警察同志，恳请你们尽快查个水落石出。”
末了，她又补充了一句，“为了太太，也为了我自己。”
她的眼睛又红又肿，原本红光满面的圆润脸庞消瘦了一大圈，整个人看上去憔悴不已，在短短十多天里却仿佛苍老了几岁。
这些日子里，她必定同样感到忧心如焚，备感煎熬，度日如年。
刘斯利用怜悯的目光看着自己打小就认识的莫玉兰，在心底默默哀叹。
莫姨总是一副慈眉善目平易近人的模样，每次见面都亲切地叫他“阿利、阿利”，就像他那远在千里之外朴实敦厚的老祖母。
别墅内又剩下池星星和刘斯利两人。
池星星倚坐饭厅的窗边，毫不避讳地当着刘斯利的面讲电话。
他对电话那一头的人简明扼要说明情况，交代那人安排将死者胃内残留物与带回去的保健品逐一进行成分比对。
他将手机塞回兜里，边抬起眼皮瞥了一眼刘斯利，边从另一个裤兜掏出一盒烟来。
“你知不知道市面上的鱼油胶囊外壳，就是半透明黄色的那个，一般是由什么成分构成的吗？”
沉思中的刘斯利回过神来。
“没记错的话，是食用明胶和甘油。”
池星星叼起一根烟，“咔嚓”一声，一朵小小的火苗从老旧朴素的打火机中迸发出来。
在刘斯利的记忆中，这种样式的打火机只在他上小学时还见过。
“没错，技术人员先前在死者胃残留物中检测到了这两种成分。
根据死者当日见过面的朋友的证词以及我们的排查确认，最后报告结论写的是蛋糕和布丁。
而且……”
他深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技术人员在死者胃中并没有检测出有关鱼油的成分，除了构成外壳的那两种成分以外。”
刘斯利一脸平静地接过他的话，“恰好蛋糕和布丁，会含有这两种成分。”
“所以我们最初认为那只是死者进食的甜品所含有的成分。
按照莫玉兰刚才的说法，尼古丁很有可能被混在鱼油或其他保健品当中，最后被死者吞服。”
“可是，”刘斯利提出疑问，“凶手怎么会知道，或者说，怎么预判到张姨那天会吃这类甜品呢？除非凶手能够左右……”
池星星眉毛一挑，“你意思是负责死者饮食起居的莫玉兰？”
“或者当天和她一起在外进餐的女友。”
池星星沉默了。
假如凶手有意为之，目的又是什么呢？
混淆警方视听？
误导警方侦查方向？
又或者是……
“凶手可能就没想过这个问题。”
只是机缘巧合下发生的事，却无形中为凶手提供了有利条件。
池星星竖起左手食指，又说道：“并且，不论是鱼油还是别的什么有毒物质，有且只有一份。”
因此，只能从死者胃内残留物出发，重新检测比对，找出吞下的具体物。
刘斯利忽然眼睛一亮，话锋一转，“或许，‘如何投毒’可以拆分为两部分。”
池星星不由得地跟上他的思维，“哦？”
“分为‘如何投毒’以及‘如何服毒’。”
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些猜测的画面。
池星星顿时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早先在莫玉兰回想起张莉服用鱼油则不喝牛奶的习惯之时，池星星便考虑到刘斯利提出的可能性。
“投毒”和“服毒”这两个阶段，并非只能同时或者在短时间内完成，这二者之间亦可相隔很长时间。
只要凶手能够找到合理安置毒药的方式，再静静等候张莉在某一天某一时刻服下毒药便可。
池星星苦笑起来。
“这样的话，先前初步排除嫌疑的人当中，或许会有需要重新纳入调查的。”
尤其是长期住在这个别墅中的死者保姆、丈夫和继子。
至于其他人，即便案发当天没有上二楼的那几名年轻人，也不代表就没有嫌疑了。
包括近在眼前的这名白衣青年。
刘斯利似乎与池星星心意相通般，也露出一抹自嘲的笑。
“那我的嫌疑也还不能排除啊。”
他像是要自证清白般端正坐姿，“不过，你们随便一查就会发现，除了上次同学聚会，我已经有两三年没去过陈书生家了。”
池星星忍俊不禁，此刻颇有苦中作乐的意味。
“你放心，这些我们都会调查清楚的，不会平白无故污人清白。”
他又吸了一口烟，烟雾随着他的叹气而出。
“真是没想到啊，绕了这么一大圈，调查可能会回到原点。”
刘斯利微笑着劝慰道：“检测比对结果还没出来，或许真的就是鱼油呢。起码也算是解决了一个重要疑点了。”
至于由此衍生出来的更多疑点，则是之后需要考虑和解决的问题了。
两人无奈的视线互相碰到了一起。
“尸检报告显示死者胃内容物尼古丁含量极高。假设我们的推论成立，凶手通过将尼古丁混入鱼油中实施犯罪。
那么尼古丁从何而来？又是如何混入的？”
这是池星星首次如此细致且直白地与刘斯利当面讨论案件相关的核心内容。
刘斯利直到这时才恍然意识到，面前这位警官不知从何时起，似乎已将自己纳入同一阵线当中。
即便不到一分钟前，他们还因为最新发现和猜测，半开玩笑地将他重新列入待排除嫌疑人员的范畴内。
见刘斯利沉默不语，池星星也毫不在意，像是自问自答般继续分析道：
“如果是直接从市面上购买的话，由于尼古丁是有毒物质，不论药店还是化学品供应处，都需要登记购买者的身份证信息。
就目前情况来看，可能性不大。
这么说吧，住在这栋别墅的人，最近一年的消费记录都查过了，暂时没有发现疑点。”
他继续分析第二种可能性。
“如果是自行提炼，那这种纯度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法证那边没有发现其他可疑成分。”
说着，他抬起手，目不转睛地盯着夹在两指之间还在燃烧的香烟。
在平静无风的别墅内，在他四平八稳的手上，青色烟雾几乎呈直线上升状。
刘斯利立刻就猜到他在想什么。
“尼古丁俗称烟碱，这个学名是从烟草中来的。不过这不代表它只能从烟草中提取。”
池星星笑了笑，完全认同地点点头，做了个手势，表示“请继续”。
刘斯利已经看出他在拿自己取乐，但还是一本正经地说道：
“很多茄科茄属的植物都含有尼古丁成分。当然，凶手也完全可能通过非法渠道从黑市购买。”
“这是第三种可能性。”池星星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这种情况几乎查无可查。”
上述三种情况的调查难度，可谓是逐渐加大。
池星星点燃第二支烟。
“关于第二个疑点，如何将尼古丁混入鱼油中。
假设凶手将毒药混入死者日常食用或服用的东西中，说明凶手要么经常出入这栋别墅，要么至少曾经来过。”
刘斯利脱口而出，补充道：
“要么能够接触或曾经接触过死者的东西。”
池星星露出赞许的目光。
“这样的话，可能投毒的人，范围倒不会太大。”
刘斯利再次陷入沉默。
他在心里默默盘算，上述假设成立的情况下，他的几个同学当中，有谁是可以轻轻松松洗脱嫌疑的。
他首先想到的是林妮塔。
虽说林妮塔与死者之间曾存在一层“被资助”与“资助”的隐秘关系，但大学四年来，别说是回家或踏进友谊街，就连回清水镇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每次回来都只是与他和陈书生匆匆见上一面便又返回远在千里的学校。
根本不可能进到这栋别墅中来。
刘斯利稍稍松了一口气。
可是其他人呢？
除了张家杰长住在清水镇以外，他对于另外几个同学的情况几乎一无所知。
等等……
有一个人可能会到这里来……
池星星饶有兴趣地打量他时而皱眉，时而轻松，时而惊骇的变幻莫测的表情。
“想到什么了吗？”
他只是表情犹豫地缓缓摇头，“不，我只是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不过还有待考证。”
池星星盯着他的眼睛。
“你该不会是在想陈书生的女朋友吧？”
乍听之下，这句话容易产生歧义引人遐想。
刘斯利不禁瞪大双眼，一脸惊讶。
池星星一语中的了。
他对刘斯利这般反应了然于胸。
他表情苦涩地摇摇头，“陈书生在录口供时说过了，他和女友在同学聚会前一天就订好了酒店，准备住两晚，根本就没打算在家里住。”
“原来如此……”
刘斯利互相摩挲着两个指腹，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