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星星将最后一口烟吸下,吐出的烟圈随着夏风渐渐消散。
他捏着烟屁股,四下张望。
竟没有一个垃圾桶。
他只好把烟头丢在地上踩灭,又弯下腰拾起放进口袋。
“这有钱人家方圆百米内连垃圾桶都不允许出现啊。”
一名年轻警察正向他走来,忍不住对方才那一幕打趣。
池星星的皮肤在上一个冬天刚捂白些许,如今又被夏天的炎炎烈日重新晒成了小麦色。
他望着不远处灯火通明、人声嘈杂的别墅,问道:
“情况怎么样了?”
“还在给屋主录口供,差不多可以收队了。”
他点点头。
在他出来抽烟透气之前,初步尸检和现场勘验等工作都已经完成。
“你觉得现场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他在问询的同时,先前在现场所见所闻也在脑海中一一浮现。
年轻警察双手抱胸,转着眼珠子思考了一会儿,才谨慎答道:“目前我还看不出来。”
池星星知道还有下文,站在原地静候。
果然,年轻警察习惯性顿了一下,才又道:
“不过我们在死者的被子里找到一张用过的面膜纸,已经完全干透了,如果是一个想要自杀的人,应该不会在自杀前还敷面膜。
我猜测是敷到半路时,死者遭遇了一些事……甚至可能就是因为不明原因的死亡,才导致面膜掉落的。”
年轻警察尽量谨慎地表达观点。
目前他也只能通过一些确定的物证或现场情况进行初步推测。
池星星点了点头,算是认同。
“那个穿白衣服的男生也跟我提到过,死者的眼皮摸上去有黏腻的触感,两侧脸颊也有‘可能是类似面膜或者其他护肤品的液体’。”
白衣青年细致的观察力和对时间近乎疯狂的掌控度都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结合现场人员在被子里发现的面膜纸,死者脸上的液体是面膜精华液的可能性很大。
如果死者不是自杀的话,有没有可能是意外?比如误食了什么?
法医初步判断死者是中毒身亡。
按照保姆的说法,死者在晚上七点后没有再进食,并且今天也并未饮用牛奶。
似乎误食毒物的可能性也极低。
那么,最后就只剩下被谋杀的情况了。
按照证人们所述,死者在生前最后接触的人只有保姆一人。
会是保姆谋害了女雇主吗?
但是这未免也太招摇过市惹人注目了。
池星星一边垂着眼皮思索,一边在脑海中推演死者生前最后时刻的痛苦经历,脸上的表情也随之变得狰狞。
“警官,我这边还想要补充几句。”
不知何时来到他跟前的人,一句话便将他从纷乱繁杂的思绪暂时拽回到现实当中。
说曹操曹操到。是那个白衣青年刘斯利。
青年穿着合身的纯白T恤、黑色长裤,短发在微风中微微飘动,将刘海拂起少许。
浓密的眉毛与单眼皮的眼睛却极其适配,眼珠乌黑发亮,透露出与年龄并不相衬的沉着与智慧。
不知这颗聪明的脑袋还能为他们提供什么有用的线索呢?
池星星颇有兴致地打量他,“请讲。”
“我又复盘了一遍今晚发生的事,有一个细节在刚才录口供时被我遗漏了,不过我不能百分百确定。
张姨,也就是死者,晚上回家后她便进了房间,8:17到8:37这二十分钟期间我隐约有听到东西落地的声音,只有一下。”
池星星对刘斯利描述的时间感到奇怪,“这二十分钟有什么特别的?”
“其实也就是在保姆第一次进房间之后、第二次进房间之前。”
“继续往下说。”
“我感觉声音像是从死者房间传出来的。那时候二楼只有死者和保姆,而保姆当时是进了反方向尽头的另一个房间。
如果我没听错的话,那时候时间是8:23。”
刘斯利不喜欢这种不确定的感觉,似是而非最是令他感到浑身难受。
思前想后,他最终还是认为有必要将这个情况告知警方。
池星星示意年轻警察将刘斯利的话记录下来。
他抬眼望向青年,青年的目光依旧沉稳而锐利。
“那你认为,如果你没听错的话,又代表了什么?”
眼前这个白衣青年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发现死者身亡的莫玉兰、陈书生和刘斯利三人,就是由他带头亲自询问情况的。
如此看来,刘斯利所记忆的场景似乎有着大多数人不会留意到的细微之处。
事实上,池星星关于刘斯利的印象与大部分认识他的人都相类似。
刘斯利主修法医学专业。但他对时间的极高关注和把控度则是从小无师自通养成的习惯。
每次有新发生的事件,有明显改变现状的动作或话语都会令他下意识与时间相匹配后,像是标注了具体时间的相片一般保存在他的大脑中的相册里。
他在今晚进入别墅的第一件事,则是校对墙上的时钟是否准确。
他答道:“说明8:23张姨还活着。”
随后他又表情坦然地耸耸肩,“目前看来,这个线索作用不大。尸检结果本来也会给出死亡时间。”
他迎上池星星注视的目光,并未因为眼前这位警察的强大气场而感到紧张。
“如果死者是被谋杀的话,你觉得在场的人当中,谁有可能杀她?”
刘斯利对池星星的问题并不感到意外。
自从今晚发现张莉死亡,并基本确定不是自杀后,他就在考虑意外以及谋杀的可能性。
根据死者的情况,他根据所学专业知识初步判断属于急性中毒导致的身亡。
张莉刚回家时并未表现出异样,因此即便是中毒,那也是回房间之后才发生的。
而这期间,只有保姆莫玉兰曾数次进出过主人房。
“根据目前我所能掌握的情况,只有保姆是最有操作空间去下毒的。不过,这样的话就会生出很多疑点,比如为什么是今天?
我们今天举办同学聚会,这么多人来到别墅,并不会令她的嫌疑降低,反而都很可能成为对她不利的证人。
并且,如果保姆是凶手,那么这一切未免也太过于明显了。”
刘斯利只能作出以上简短而谨慎的推测,他的心中同样还有很多问题和疑点亟待解开。
池星星点点头,不置可否。
“今晚在场的人当中,和死者关系密切的有保姆以及死者的继子,也就是我的发小陈书生。
虽然我认为陈书生是绝对不可能做出杀人这种事情的,但我也很清楚这些话对于你们来说只是废话。”
刘斯利顿了一下,又说道:
“而目前已知与死者有过交集的其他人,一个是我,另一个是张家杰。
但是将张姨杀死的话,至少从表面上看对我们两人来说都是没有什么益处可说的。”
他的解释干脆利落,坦诚得让人看不出有丝毫犹豫和试图遮掩的意味。
池星星朝他微微一笑,一旁的年轻警察仍在奋笔疾书。
忽然,一个念头没来由地出现在池星星的脑海中。
眼前这个看上去敏锐机警又颇有头脑的年轻人,不会是在“贼喊捉贼”,自作聪明企图前来干扰侦查混淆视听吧?
他的目光追随着青年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别墅门口。
他抬头看向悬挂在广阔无垠苍穹中的一月两星,仿佛一张邪魅的笑脸,正直勾勾盯着夜空下的每一个人。
包括那些不知疲倦在警戒线外站了一晚上,不停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的围观群众。
今晚可真是万里晴空、月明星稀啊。
池星星默默感叹。
接下来,别墅案还有许多工作需要开展,至少这个月都没法去小芙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