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咔嚓”,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渐近,直至34仓才戛然止住。
此时,天刚拂晓,一片冷静。34仓仓内,除了4名站着的夜值人员正在仓内通铺上仅容得站下一双脚的通道上来回不停地走动外,其余几十名犯人无不酣然入梦。也许是人多拥挤,也许是又经历了一天的恐惧。因此,这些犯罪嫌疑人的睡姿也是显得如此扭曲:有的两个抱成了一团,有的三个叠在了一起。即便是单睡的,也要把又薄又黑的被子抓得紧紧的。尤其是睡在最前头的4名死刑犯,个个都把露在被子外面戴着手铐的双手撑得大大的,仿佛只有这样,他们才有可能争取到更多一点的自由。而他们戴着铁镣的双脚则与戴着手铐的双手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几乎每一双脚都是纠缠在一起的,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拧在一起的麻花。更引人注目的是,那些缠在脚踝上的铁镣就好像打了蜡一样,在惨白而阴森的灯光下,正散发着青幽色的寒光,看着让人心瘆。
只有挂在正墙上的圆形钟表依然遵循着它的运行轨迹,和刚才从过道里传来的脚步声一样,正在有节奏地响个不停。也似乎,它才是这个不足二十平方的监仓里的唯一生命。
由于还是一大清早,过道里的冷风毫无遮拦地窜进窜出,并不时发出一种“呜呜”的怪叫,听上去像是鬼哭狼嚎般,这令刚停下脚步的林管教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左手拎着的那身黑衣也随之掉在了地上。
“也真是的,每回枪毙人都这么早,害得活人也跟死人一道受罪!”林管教一边有些不满的抱怨着,一边抬起了那只兀自还在颤抖的左手,不快也不慢,手腕上的手表指针正好指向5点。“嘿,这回我就像是踩着钟点走来的。”林管教不禁为自己的准时一阵暗喜,于是迅速从兜里掏出了34仓仓门的钥匙。
“当当——当,”随着钥匙敲击铁门的声音,仓内几名正在值夜班的犯人这才注意到是管教来了,可是由于睡觉的主仓和进出的铁门之间还隔着一间小三角仓,因此也来不及向林管教报告,只知大声吆喝起仓内熟睡的犯人来:“快点,快起床,管教来了!”
当仓内所有犯人迷迷糊糊地从铺上爬起来后,只有肖恒无动于衷,还照样沉浸在他的睡梦之中。好在管仓机灵,见肖恒不为所动,于是便跑过去推了他一把,说:“林管教来了,快点起来集合!”可睡得正香的肖恒并不理会,反而侧了个身子后又继续睡了起来,而且还把被单盖在了头上。
看来仅凭自己一己之力想要把睡得正死的肖恒弄醒已是不可能的了,管仓员情急之下,便连忙向另外几名夜值员使了个眼色,最后在5人的合力下,终于强行把肖恒从被窝里拽了起来。
然而,被拽起来的肖恒并没有急于下铺,只是把上身半支半依的靠在墙上,等觉得靠实了,又不慌不忙揉了揉惺松的眼晴,可是等勉强睁开眼睛后,这才发现,还有些热气的通铺上仅剩下自己一人。原来,所有的犯人全都过放风仓那边去了。
“他娘的,这算哪门子事,为什么只单独留我一个人在主仓里?”尽管肖恒有一百个纳闷和不理解,但还是套起囚服套起来,正当手忙脚乱之际,仓外却传来了林管教冷冰冰的声音:“不用穿了,衣服我已经帮你带来了,到三角仓里换。”声音比风还冷,似乎不容人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经林管教这么一说,肖恒顿时明白了,看来,敢情今天是自己的死期到了!但他还是有点不相信,于是便使劲地拧了一把耳朵,直到耳朵有种发烫的感觉后,他这才不得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可是,即便是真的,他还是有些心有不甘。是的,自己才二十多岁,还有大把年华,难道就这么眼睁睁地离开这个人世吗?不,不!我不想死!我还有年迈的父母,我还有年幼的儿子,我还有新婚不久的妻子和我的姐姐她们!不、不啊!我不想死,我要活下去,哪怕是苟且偷生活在这个暗无天日监仓里,也总比亡命牌一插化骨形销强。想到这里,肖恒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竟一个箭步冲到三角仓前把铁门摇得震天响:“林管教,您就帮帮我吧,我不想死啊!”
“哼!不想死,那你当初为什么不让别人活,现在知道求了,可是迟了!”林管教面无表情,冷漠地看着仓内宛如困兽的肖恒说:“是男人的话,敢作就敢当,别再在这里当龟孙子!”
“林管教,你就行行好,就放我一条生路吧,要知道我上有老下有小,我真不想死,你就高抬贵手发发慈悲,给我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吧!”肖恒依旧不依不饶地哀求,而且眼睛也泛出了一些泪水。
“给你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林管教一听肖恒这话只觉得好笑,但他旋即明白,自己现在是和一个死刑犯作正义与邪恶的斗争,于是干脆来了招敲山震虎,用钥匙猛击了一下铁门,等余音稍稍平缓了一点后,便大声对几近绝望的肖恒说:“我说你肖恒,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要活,就到那边好好的活着吧!”说完,林管教意味深长地朝铁门顶上望了望,只见上面那块镶有八卦图案的镜子寒气逼人,正折射着一层暗绿色的光芒。
见求助无望,歇斯底里的肖恒只好踉踉跄跄地又折回到了仓内。不过,只要每挪动一步,沉重的铁镣都会对应地发出“咣当”的声响,等他艰难地挪到仓内的“马槽”(厕所)旁边时,一连串杂乱无序的咣当声已彻底打破了黎明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