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六月雨说下就下。其实,七月的雨也是一样的。
尹子亿一瓶矿泉水喝完,思绪也没有那么乱了,他把自己得到的前后消息捋了一下,尤其是今天的发现,应该是个转折点。想得有些出神,连天边暗下来了也没有注意到。
一股妖风不知从哪个方向刮了起来,周围的行人开始加快脚步,不小心的都撞别人身上了。尹子亿看着前面的方向,过了马路打车更合理一些,现在的方向在星月公寓的反面。
站到路口时,红灯亮了,只好等待。
看着交通灯旁边一闪一闪的读秒器,尹子亿的思绪又开始绕弯,两个月前的事情、一个月前的、一个星期前的……想得入神,双脚就离开了地面,朝前走去。
当红色的读秒器还剩三秒的时候,忽然听见“砰”的一声,随后又安静了三秒钟,便是嘈杂声。
南宫辞把大米洗净,倒进电饭锅里,插上电,就走进卧室,开始写一个教学计划,根据两个孩子的身体状况,怎样循序渐进的练习、怎么做他们才能长久的喜欢这项运动,他想得很认真很仔细,不知不觉忘记了时间。
当他回到厨房时,电饭锅都跳闸了,米饭熟了。
看看时间,都快一个小时了,再看看手机信息,尹子亿是两个小时前发的微信,这是走回来的?应该到家了呀!
电话又是忙音,这下南宫辞有点坐不住了,而且很焦虑,人一旦开始胡思乱想就停不下来。
南宫辞非常想冷静下来,可惜做不到,他穿上鞋就往楼下跑,他要出去找尹子亿。
一个小时又过去了,南宫辞还在星月公寓附近转悠,尹子亿的电话他一直在打,南宫辞一直在祈祷尹子亿的电话是没电了,才忙音的。可惜,事实不是。
刚回到星月公寓楼下的南宫辞接到了向莞的电话。
“南宫辞快来兴盛医院,子亿出车祸了。”
这个年轻的女警官声音是颤抖的,能听出她紧张、难过。
当南宫辞来到医院时,急诊室的灯也暗了。
从医生、护士的表情能想到情况不乐观,南宫辞心里有准备,但是他还是准备不足。
这两个字随着医护人员的离开,也没有了声响,但是南宫辞的耳朵里一直在回响,“嗡嗡”的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他的大脑也处于真空的状态,双脚仿佛离开了地面,悬浮了起来。
直到看见躺在病床上的尹子亿,南宫辞才回到了现实里。
周围安静极了,白色的世界里,尹子亿躺在白色的床上,向莞和南宫辞站在床的两边,一个泪水如泉涌,一个浑身颤抖,仿佛大梦初醒。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向莞和南宫辞都在为尹子亿做最后的力所能及的事情。
向莞在交警大队待了两天,查看、比对了所有监控视频,确定了这是一件车祸事故,责任方在尹子亿。
他站在右边的人行道上,当绿灯还要三秒才亮起时,他迈开了腿,而右转弯的司机正在赶时间转弯,因为这个右转弯的标是国际符号,不能随意右转弯,而且还有个外卖小哥的大电动车阻挡了他一大半的视线,他并没有超速,但是车速也不慢,就这样直直的撞上了抢先三秒过马路的尹子亿。
医院的结论是脑内出血导致的死亡,属于那种很寸很无奈的交通事故。
向莞也调查了尹子亿整个一天的行为轨迹,从一些断断续续的视频中拼凑出了个大致,他好像在跟踪什么人,也好像受到了打击,出车祸之前坐在路边的休息区好一会儿,手机信息显示,他给南宫辞发过一个微信,整个一天都没有别的电话打出,只有南宫辞打来的电话,但是都是未接。
只是意外,真的是意外。
南宫辞帮着尹子亿的父母来处理他的后事,只有五十岁出头的中年人失去了唯一的儿子,受到的打击是外人不能想象的,几乎一夜白头、一天内晕厥多次。
葬礼非常简单,除了尹家的亲属,外人就南宫辞一个,他也想了一下,找不到要通知的人。
这个非常纯粹的年轻人,把自己短暂的人生都奉献给了漫画和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早他两个多月就离开了这个世界,在另一个地方他们一定会相亲相爱的生活在一起。
悲痛的情绪持续了很长时间,如泉城的梅雨天气,断断续续、没完没了。
尹子亿离开十天后,南宫辞走出了家门,他答应的事情已经拖了三天了,不能再拖下去了。活着的人还是要生活下去呀!也必须好好活着,才能抚慰上苍的英灵。
一个年轻人想要真正的成熟、真正的敬畏生命、真正的热爱生活,那么就去参加一个葬礼吧,一个没有过完一生的年轻人的葬礼,他一定会有所触动、改变的。
半个月后,南宫辞才打开尹子亿生前住过的卧室房门。之前他想要打开,但是每次到门口耳边就能响起他的声音,仿佛他还坐在电脑桌前,还会回头冲自己笑,胖胖的脸上有一双笑成月牙的眼睛。
南宫辞胆怯、害怕、伤心了多次后,终于在时间的慢慢治愈中,打开了卧室大门。
一张张素描纸散落在地上,床铺整洁,电脑桌上有两个相框,相框里的照片都是尹子亿亲手画的,看见画像的人就仿佛看见了颜夕和尹子亿并排站在一起。
南宫辞一张一张的捡起画稿,然后把一些东西装起来,还有那两个相框,他觉得尹子亿的父母应该想要留个纪念的。
整理了两个大纸箱子的东西,这才打开电脑,输入密码,是的,他的密码十年里没有变过。当年他俩在网上注册账号的时候,需要设置密码,就商量好互用对方的出生年月日,果然是个宅男,太懒!这么多年连密码都没有换过。
坚强了好久的南宫辞,在打开电脑那一刻,泪流满面、痛苦不已。从此以后,他失去了一生的挚友,再也没有人和自己聊三国人物、聊动漫人物、聊篮球……
八年的革命友谊在意外中结束,猝不及防、意想不到,南宫辞面对这个事实,非常颓废和自责,如果……太多的如果不知从哪里说起。
南宫辞在电脑里找到了尹子亿的漫画账号,把他保存起来的一些漫画手稿发了出去,随后也向粉丝宣布了他的离开,是终身离开。解释了缘由、共同缅怀了这位优秀的漫画师,随后关闭了账号、电脑,永久的下线、永久的离开了。
第二天下午,南宫辞拜访了尹子亿的父母,在向莞的陪同下。
看着那两张画像,两位老人异常难过。
安慰的话是那么无力、苍白,南宫辞和向莞陪着一起难过,听二老诉说思念和心痛。
向莞是被一个电话叫走的,走之前,她看着南宫辞欲言又止,终是一个字都没有说。
南宫辞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录在了尹子亿父母的手机上,置顶了,和一个多月前的尹子亿一样,他也会照顾好友家人的。
在回家的路上,南宫辞思绪一直在回顾,回顾这两个月里发生的事情,那张纸条、那句话,到底是不是自己所理解的呢?他现在很不确定,他希望时光倒流,那么自己绝不会研究那些文字……
算了,让天堂的人们安息吧!忘了吧!
两个月过去了,南宫辞的生活也发生了变化,他买了一套小房子,八十平的两居室,原房主去了大城市,算他捡了个便宜,房价不贵,而且装修才两年,自己直接可以拎包入住了。
做贾姓富豪两个儿子的家庭篮球教练做的也非常好,现在都签了长期合同了,正常上学期间也教,每周四节课,收入非常可观。南宫辞也就辞去了基地体育馆的工作,网上直播还进行着,没有改变。
南宫辞决定十月一过后就搬家,星月公寓的房租那个时候也到期了。现在是九月二十号,正好有时间慢慢规划,再添置一些东西。
今天星期六,南宫辞比较忙,早上十点来到贾姓富豪家,十二点下课,每个周六周天都是两个小时。
南宫辞在这里有个换衣服的小房间,应该是保姆住的,两个多月了,他很少在这里换衣服,他都是穿着篮球服直接来,其实他都很少走进这栋大别墅,他都是直接到别墅后面的球场,球场很是讲究,有遮阳的休息区,四周树木葱茏、花草芬芳,还有保姆准备的水果和零食。
今天也不例外,南宫辞到球场后就开始热身,两个孩子进步很快,两个月内成功瘦了十斤,无论是速度还是耐力都提高了不少,现在都可以教一些花哨的运球动作了。
别墅门口停了好几辆车,南宫辞看见了,他没有在意,只是本来两个孩子的课上成了四个孩子的。
原来女主人在别墅宴请朋友,朋友的孩子也喜欢打篮球,就参与了进来,新来的孩子年龄稍微大一些,之前玩过,其中有一个还有点天赋。
南宫辞和四个孩子玩的很开心,而且非常投入,可能是终于有个像样点的对手了,也就能更好的释放自己的技能,成就感也就更足一些,这样球场上的笑声也就多了起来,吸引了别墅里的大人们。
四五个花枝招展的女人一起走过来,南宫辞有点难以招架。
“南宫教练,她们都是我的朋友,她们的孩子也想请你当教练,你看看能安排在什么时间段。”
如果说贾姓富豪的财富令人羡慕,那么他的妻子陈丽娜,你不一定羡慕,尽管前凸后翘的,但是风尘味儿太浓了,脸就更没得看了,一个中年有钱女人,把高科技都用在脸上了。
她的朋友们也都差不多,搞得南宫辞这个记忆力很强的理工男都脸盲了。
“谢谢你们的好意,我没有其它多余的时间了。”
后来,陈丽娜和她的朋友们一再坚持,非要南宫辞挤出时间来。看来她们不仅仅是有钱,还强势。
最后南宫辞做出了让步,就是和贾家孩子一起上课,场地就在这里,她们才罢休。
临下课前,忽然来了阵雨,南宫辞就被请进了别墅避雨,他也就来到了给自己准备的换衣服的小房间,换了一件上衣,球包里有提前准备好的衣服,随后便坐在窗前等雨停,而客厅里熙熙攘攘的,两个保姆一趟又一趟的往餐桌上摆食物,几个孩子也都坐了过来,贾家的大儿子来邀请南宫辞一起用午饭,他盛情难却,也坐到了餐桌前。
几个保持身材的女人吃的很少,期间一直都有聊天,没头没脑,南宫辞只是简单的吃了一顿午餐,没有放在心上。
后来上课的孩子就成了四个,而南宫辞也一次又一次的被留下吃午饭。
雨一直下到一点才见小,南宫辞以还有工作要做为由离开了别墅,五个女人、四个孩子,就他一个青年男人,在他们中间,南宫辞都不能正常呼吸了,还是外面的空气清新。
晚上游戏直播时,有个哥们拥有所有的神武将,引得大家一阵尖叫,整个直播过程中也都聊着这个话题,还是围绕着“神曹操”进行的。
在《三国杀》的游戏设定中,只要手握“神曹操”,就是大神玩家的存在了,尤其是和袁绍、张让联合,当然想要拥有“神曹操”,非常简单,花点钱就可以了,一般情况下很多菜鸟都会花这个钱,前提是他们真的喜欢这个游戏。
屏幕上的文字大多数不是聊游戏的,最终的话题都是围绕男人的,尤其是像曹操这样的男人。
“曹操多牛逼呀!专门睡别人的媳妇,他儿子也把这个爱好传承了下来!”
“他牛逼的地方太多了,人家儿子都很优秀呀!就是可惜都死的早,不知道《曹冲称象》的哥们,你小学都没有毕业吧?”
“郭嘉啊郭嘉,孤好想你呀!”
“谁是画大饼的先祖?当然是曹操啊!望梅止渴太他妈牛逼了,现在这帮老板都会画大饼,就是没有资格做曹操的徒弟……”
……
南宫辞看着电脑屏幕上源源不断的字幕,心里一阵苦笑。
男人啊男人,几千年来,只追求了两件事儿,一是希望掌控整个世界,二是希望所有雌性都仰望他们,哪怕是头母牛呢!
游戏在一阵嬉笑怒骂中结束,南宫辞关了电脑,当电脑黑屏时,就是他一周工作结束时。
十月一长假,南宫辞头三天都在工作,他是有意这么安排的,为了搬家。
篮球课也就上了两天,因为他们要去旅行,游戏连着直播了三天,各位玩家都尽了兴,也就开始享受属于自己和家人的假期了。
南宫辞找了一家搬家公司,假期的费用贵了一倍,他没有异议,这是合理的。
和搬家公司约好时间,他就开始把一些小物件装箱,其实也没有啥,就是一些电脑方面的,用过的鼠标、小音响、数据线等,男人的衣服和日用品不多,但是南宫辞有一些厨房用品必须拿走,各种小家电、餐具、没有用完的油盐酱醋锅碗瓢盆等。
最后再一次来到了尹子亿生前住过的卧室,有个箱子放在地上,那是南宫辞收起的画稿,其它东西都给了尹子亿的父母,这些画稿南宫辞想留作纪念的。
他又把房间巡视了一遍,找找遗留下来的东西,还真就找到几个,一个掉在地上的盘、几张被风吹到角落的画稿,南宫辞都装进了那个小箱子里,一并带走了。
当坐着搬家公司的车离开时,南宫辞转头看着那个房间,那个自己住了四年的地方,回忆也就袭上了心头。
四年前搬进来时,只有几件衣服、一台电脑,物质的东西很少很少,但是自己拥有一个知己朋友,如今有满车的家当,一个男人的衣服都装满两个行李箱了,可惜那个挚友永久的离开了。
想到这一切,伤感的情绪再一次的袭来,南宫辞转过头来,强忍住泪水,彻底告别了这个地方。
整理房间是件很累、很麻烦的事情,第二天下午南宫辞才把一切安顿妥当,他也才吃上了在自己新家的第一顿饭,自己亲手做的饭菜,还和家人通了视频电话,告知了一切近况。
新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悄悄的开始了。
国庆长假的最后一天,南宫辞接到了向莞的电话,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就是彼此问候了一下。
自此尹子亿离世后,两个人都非常默契的没有再提颜夕的自杀事件,那张纸条成了两个人共同的心病。
两个年轻的生命,都是在意外中结束的,一个是因为另一个,这样的结果未免太戏剧了些?可惜,他们目前都束手无策,他们都知道结果,但是他们都不知道过程。
因为向莞的电话,南宫辞心情不佳,他走出家门,去兑现承诺。
尹子亿父母居住的地方距离颜夕母亲的地方就两个街区,南宫辞一起拜访了,他也没有想到能遇见康山。
南宫辞往小区里走,康山往外走,两个人擦肩而过,康山低着头摆弄手机,没有看见南宫辞,但是南宫辞看见他了。
瘦了、憔悴了不少,能这样一直照顾亡妻的母亲,也算是个好人,然而,好人坏人的界限一向模糊,评价标准也不一,因此一个人往往是硬币的正反面,好坏一半一半,这样也才是一个正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