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儿走,小心点,小——啊!”
阿大带着夏唯一路往山下跑,奈何这路实在不给力,阿大前脚还在提醒夏唯要小心,后脚自己就踩塌了泥疙瘩,重重地跌了一跤。
“阿大!快,快点起来。”夏唯见状,连忙转回去要把阿大扶起来。
就在这时,一股强烈且刺鼻的血腥味袭来,夏唯的脸色猝不及防失了血色,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原地,抬头惊惧交加地望向道观的方向。
“走!”
阿大脸色一变,猛地起身拽住夏唯,头也不回仓皇地往山下跑,然而身后那股血腥味却越来越重,越来越近。
直到他们在下山的必经之路上看到了白银,耳边呼啸的风骤然停歇,无声无息落到白银身上那件血衣上。
夏唯的瞳孔骤然紧缩,狰狞地瞪大了死死锁定在白银身上那件被鲜血浸染的衣衫上,喷溅上的血迹斑驳交杂,每一滴都像是师兄们死前的哀嚎,浓墨重彩地杀进夏唯眼中。
甚至还能清晰地看到新鲜的血滴从浸满的衣服上滴下,白银此刻俨然是地狱中走出的绝刹修罗。
没人知道短短时间内道观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一想到他的师兄们可能都已经……夏唯就止不住浑身发冷。
“明昭你快走!”
他呆傻着,突然身体被推了一把,紧接着阿大横眉怒目冲向白银,朝天扔出一枚小巧的铜铃,他双手快速结印,口中念念有词。
伴随着清脆悦耳额铃声,一股无形的力量如水波纹般在林中迅速扩散开来,白银仇意的眼睛有一瞬的迟钝和恍惚。
天地四方,落下屏障。
“趁现在,明昭你快逃。”夏唯听到阿大的话,神情麻木地换了个方向跑。
林中树木随着铜铃声响沙沙传动,每一次响动,都像是敲击在白银的神经上,难受又痛苦,他感觉自己的脑袋都要爆炸了。
又是这些该死的东西,为什么总是要跟他对着干?!
这铃铛的声音非但没有压制住白银,反而激发了他阴暗与狠厉的妖性,怒火冲击着心脏,与脑海中翻涌的剧痛交织成一张错综复杂的网。
白银受不住咆哮,发狂间肆虐的妖力从体内窜出,化身疾刃扫去。
铃铛声音停了,一颗血腥的脑袋咕隆滚到白银脚下。
阿大死不瞑目。
死了,都死了……白银抬头对上夏唯如死水一般的眼睛,心口一窒,他甚至还来不及恨,丧失亲人和家园的悲与痛就已经把夏唯淹没。
夏唯停下逃跑,眼神空洞,曾经所有的光芒消逝无踪,只余下一片死寂的茫然。
他问白银:“我其他的十四位师兄呢?”
白银看了眼地上血淋淋的脑袋,没有作声。
见他的表情,夏唯反倒木讷地笑起来。
“我早该明白师父当初说的,你就是师兄的劫,你就是那只妖。”
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白银面上笼罩着一层阴霾,阴郁道:“究竟是他的劫,还是我的难!”
“我提醒过你,要你安安分分待在云隐山,你要是听话,他们就不会死。”
“从始至终,我要的只有许秉初,为什么你们就是不肯!”
“你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不好吗?谁也不知道,就当白蛇已经死了,我可以既往不咎,你们也能继续好好生活,皆大欢喜啊,哈哈哈——”
某一刻被勾动了心中的魔鬼,从此世上只有那只魔鬼。
夏唯看着面前为了隐瞒真相,已经癫狂的魔鬼,静静地咧开嘴笑,白银一怔,就听他说:
“我诅咒你,总有一天所有人都知道你的恶行,诅咒你和我一样,失去所有,陷入永生永世,无穷无尽的痛苦,再无——
安宁。”
话落地,夏唯拔下头上的簪子,稳准狠地刺进心脏。
他真的、真的很喜欢这间小道观,这是他生命存在的全部意义。
杀不了白银,但至少他能杀死自己,黄泉路上,再去找师兄们作伴。
这一举动来的突然,白银眸子一颤,两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盯着他,仿佛在说他们等着,看着他最终的结局。
林中的喧嚣终于停了,但安静的可怕。
白银的身影孤独而沉重地伫立在林间,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绝望的气息,着了魔一般的疯狂报复的心理此刻竟如潮水般褪去。
他神色晦暗看向手上沾满的血迹,悔意开始从心底滋长。
“你后悔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这份沉重的寂静,白银身形一僵,目光穿透遮挡的树木,凌厉地落在悠闲坐在桠枝的怜人身上。
面对这一场混乱,怜人面露可惜摇了摇头。
“没想到,你居然这么狠。”
“不怕你的情郎知道恨你?”
怜人云淡风轻地踩过地上的尸体,飘到白银身边,笑意盈盈地说着挑衅的话语。
闻言,白银面若冰霜瞧了眼她,眸中暗色涌动,触及他雷点的,云隐山的尸体就是最好的答案。
“后悔?”他冷笑。
“后悔有什么用吗?”人都已经死光了,他再后悔人也不可能起死回生,“许秉初就算知道了,不过是陷入和我一样的境地,又爱又恨。”
病态的话叫怜人不禁侧目,她纯真的脸庞上露出狐狸般狡猾的笑容:“随你,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提到这个,白银沉默。
“你想反悔,为了你那情郎不愿意涉险,别忘了,当初是我带你出的雷峰塔。”
敏锐地察觉到白银的态度变化,怜人罕见地收起了嬉笑玩闹的表情,表情骇然,话里隐隐有威胁的意味。
第一次见怜人这种表情,白银心下一惊,立马意识到他们这场交易并非怜人一时兴起,那里面的东西对她来说怕是有不小的分量。
怜人的身份深不可测,之前白银已经领教过了,否则以他的脾性,怜人天天在他面前挑衅发骚,怎么可能会忍住不动手。
内心几经斟酌,白银潦草应了句:“我知道了”,便转身离开,至于这句究竟是答应还是敷衍,只有他自己清楚。
怜人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离开的背影,视线幽幽落到尚有余息的夏唯身上,眯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