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披集的寺庙,我看到院子里停着两辆汽车,分别是一辆警车和一辆医院的救护车,我顿时把心提到嗓子眼,难道真有什么案件发生?刚走到正殿门口,就看到洪班躺在地上不动,口鼻流血,眼睛睁着,两名穿白衣服的医生和护士正在抢救,老谢坐在旁边流眼泪,对面还躺着一个人,也圆睁着眼睛,我并没见过这个人,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两三名警察忙碌着,有的用粉笔在地上画着线,有的在拍照。陈大师和Nangya都在旁边,看到Nangya眼圈发红,神情焦急,而陈大师紧张地走来走去。
我站在正殿门口不让进去,警察盘问我是谁,陈大师和Nangya都快步走过来,陈大师对警察解释,说我是这座寺庙主人Nangya师父的好朋友,前来帮忙的。看到Nangya那焦急、悲伤还带着愤怒的神情,我疑惑地问怎么回事,洪班师父出了什么事。没等Nangya回答,陈大师已经把我拉到旁边,低声简单地说了经过。
按他的说法,几个小时之前,有一名中年男子来到庙里,说是在乌汶居住的本地人,大约四十几岁。说因做生意得罪同行而中了降头,每天晚上梦游用刀砍人,还要跳楼。Nangya用巫咒感应,称此人身上有极重的阴气,必须马上救治。于是就在大殿里开始施法。
当时,寺庙里只有陈大师和洪班,那两名僧侣被Nangya派出去到曼谷办事,要两天后才回来。因为洪班也在场,为了让施法过程更加顺利和有效,他就与Nangya共同给这名男子施咒。那时陈大师并不在殿内,而是在后面的卧室,但之间的门敞开着,陈大师坐在屋中,殿内的对话听得很清楚,也没在意。
几分钟之后,陈大师走出房间,想到殿里看他们施咒的过程,发现坐在地上的Nangya突然不太对劲,她张着嘴却说不出话,而那个自称中了降头的中年男子则坐在对面,垂着头,身体不动。陈大师对施法过程不了解,还以为这是正常的,后来看到洪班口鼻流血,这才觉得不对,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洪班从怀里掏出那张傩面具,颤抖着戴在脸上,手里拿着一柄木刻柄铜身的巫刀,开始吟唱经咒。能看到有鲜血缓缓从面具中流出,而坐在旁边的Nangya显然好了很多,她继续念诵着咒语,但最后却体力不支,倒在地上。
陈大师跑过去扶起她,问是怎么回事,Nangya口鼻流血,只费力地说出“快……帮……”这两个字。陈大师虽然不懂南洋邪术,但却不傻,也能看出来那个所谓中了降头的中年男人没怀好意。他不会施咒,但想从中干扰也很简单,随便找个什么工具攻击对方,让他无法继续施咒即可。或者下手重点儿,直接把他打死打残都可以。
那中年男人之前显然知道庙里有两名僧侣,但都已经出去办事,可他并不知道还有陈大师这个人,否则那恐怕就不会这么放心地用阴咒对两人进行攻击。陈大师跑出寺庙,找了很久,才在院里找到一根粗大的木棍,但回到殿里时,却看到洪班和那中年男人都倒在地上,中年男人睁着眼睛,面无表情,但就是不动。而洪班师父脸上仍然戴着面具,手中紧握那柄刀,胸前流了大量的血。陈大师连忙过去扶,摘下面具,看到洪班鼻子和嘴里还在往外流血。而躺在旁边的Nangya也眼神涣散,嘴角有血。
陈大师慌了神,连忙给我打电话,后面的事我就都知道了。
他刚讲完,Nangya就愤怒地指着陈大师:“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没明白她的意思,陈大师叹了口气,说Nangya是怪他故意拖延时间,没有尽快干扰那中年男人的暗咒,否则洪班师父也不会这样。
“陈大师不是这种人吧。”虽然我还没完全回过神来,但也听明白大概了。Nangya不再理会,但我从来没看到她如此生气。陈大师表情很复杂,刚要说什么,看到抢救洪班的那名医生站起来,对我们说这人恐怕没救了,目前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但也可以立刻送去医院继续抢救。
老谢大声说:“不行啊,医生你得救救他呀!”医生指挥我们把洪班抬上担架,送进救护车,全速驶向医院,我和老谢都跟着,Nangya也想去,但警察不同意,必须要她和陈大师留下,因为他俩是当事人。
在医院抢救了半个多小时,医生出来对我们摇摇头,说其实送来的时候就已经死了,这人完全没有脑电波,看上去似乎是受到极度惊吓,但具体的死因还要解剖,观察心脏和脑血管才能得出。
“叔啊,他怎么能死呢?”老谢和我冲进抢救室,洪班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眼皮已经被抹上,口鼻处的血还没有擦干净,脸色惨白。
老谢抱着洪班的头,用手一个劲拍他的脸,大叫:“洪班啊,叔啊,你能不能醒醒?医生在这里救你呢,说话啊!”床头的仪器上只有两条直线,有护士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估计是在填写死亡时间。
有护工过来,想把洪班移到轮车上推出去,老谢拦着死活不让,说他还没死呢,他是云南苗族的法师,很厉害,没那么容易死,你们快想办法抢救。其实我也有这种想法,洪班毕竟是世代巫医,万一他只是闭气的假死状态呢?所以我对医生说:“你们再等一下,观察几天,以前就遇到过这种情况,只是假死,我这边马上联系阿赞师父来救!”
医生互相看看,都无奈地摇摇头。但泰国是佛教国家,也是巫术大国,每个泰国人都知道龙婆和阿赞,就没过多地阻拦。医生对我说:“他放在这里可以,但如果已经有了腐败现象,那就说明不是假死,你们也不能阻拦我了,否则会有细菌感染。”我连连点头,说没问题。
老谢让我再给方刚打电话,联系阿赞巴登,这回打通了,听说情况之后,方刚说:“这边的生意刚结束,我们没那么快回去,我马上打电话给阿赞平度和阿赞披实,他们俩法力都很强,而且住得也不远,你等我消息!”
十几分钟后,方刚给我打电话说已经联系好,两位阿赞都在巴蜀处理生意,要傍晚才能赶到披集,让我们耐心等待。
天气炎热,医生把洪班移到低温的停尸间。又过了两个小时,医生指着洪班的身体,对我说已经出现尸僵,身下也有尸斑,他确实已经死了。我不敢相信,但事实摆在这里,只好面对现实。
洪班还是没能抢救过来,我难过得泪流不止,而老谢抱着洪班的尸体不松开,就说他没死,要等晚上有人来救才行。医生让我去劝,可我怎么也拉不开,没办法,只好等着。傍晚时分,阿赞平度和阿赞披实都带着徒弟来到医院。老谢紧紧抓着他们的胳膊,说:“快,快救救他!”
两位阿赞刚走进停尸间,看到洪班的遗体,两人都无奈地笑着。阿赞披实在两年多前跟我有过合作,是方刚牵的线,现在看来已经不认识我。他对我说:“这人的阴灵早已经不在这里,死了很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