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中午,老谢就把机票订好,是四天之后的,只有那天能打折,时间还是凌晨三点多钟。为了省机票钱,也只好让常姐那边多等几天了。
从曼谷到哈尔滨,黄姐带着人开车在机场外等候。这是辆半新不旧的微型面包,虽然有些跌份,但也比坐T字头的火车强。开车的这位是黄姐男朋友,两人估计头一次和阿赞师父碰面,看到阿赞洪班那满脸的纹刺经咒,两人神色有些害怕。我心想这就对了,你们害怕才会产生敬畏,也就不好意思多说不字。
开车由哈尔滨到了鸡西市,常姐已经定了饭店包房招待我们。全是正宗的东北菜,什么五彩大拉皮、小鸡炖蘑菇、满族锅包肉和风味酱大骨。说实话,菜做得相当不错,可惜阿赞洪班是云南人,又是苗族,根本就吃不惯东北菜,没吃几口就把筷子放下了。
老谢知道他不爱吃,只好帮让厨师做了份扬州炒饭和一碗酸辣汤,让他凑合能吃饱。而我和老谢都饿了,倒是啃大骨啃得满嘴流油。东北人好客,看到客人不怎么动筷,常姐和黄姐以为阿赞洪班是在摆谱,脸上有几分不快。我连忙告诉她们,阿赞洪班是泰国人,吃惯了东南亚菜,这些东北的菜系他吃不惯,没关系,有炒饭和汤就行。
两人这才明白,常姐笑着问:“田老弟,你看看到时候咱们这事要咋配合呢?让法师在隔壁屋行不?”
看到老谢正在努力地啃着大骨头,我心想要是不让他先吃够了,这家伙也没心思出主意,就先问:“我们也不了解东北的出马仙是怎么个道理,看事的程序是啥。”
黄姐就给我们简单讲了什么叫出马仙。所谓“出马”就是鬼神附身的意思,而出马仙就是那些能附在人身上、帮人看病消灾的,多为有灵性的、已经修成法术的动物,比如蛇,还得是大的,小的没法力,还有黄鼠狼、狐狸和刺猬都算,统称为仙家。
而像常姐这样能令仙家附在自己身上说话的人,叫出马弟子,也是要看资质的,比如阴性体质、有阴阳眼的,还有那种不知道哪天就有了看事能力的人,比如常姐就是。她在几年前就是一名普通的家庭妇女,突然大病了一场,醒来后说梦到有条大蛇围在她身上,还告诉她很多事。常姐把这些事和大家一说,居然都能对上,很神奇,于是常姐也在别人的帮助下立了堂口,成了出马弟子,黄姐是她的护身报马,就是弟子兼助手。
出马仙帮人消灾治病叫“看事”,一般要事主到出马弟子家中,给香堂上香祷告,然后出马弟子也要拜自己所供奉的仙,相当于给仙家发了个手机短信,通知它有生意要做了,这些仙家才会来附身,帮别人看病消灾,也是给自己增加修行,这一点跟泰国佛牌古曼中有阴灵帮助供奉者的道理差不多。
这些出马弟子看事的时候,旁边的助手有时候还要用固定的一套说辞或念或唱出来,以帮助仙家迅速上身。只要仙家上身成功,出马弟子就会进入一种类似癫狂的状态。平时她们有可能大字不识一筐,连看报纸都得用字典,可在出马的时候,却能一连串说出很复杂的句子,像诗又像词,信息量相当大。
听了她的讲述,我和老谢互相看看,基本明白了。老谢放下已经啃得完全没肉的大骨头,摘下一次性手套,用餐巾纸擦嘴:“这好办,只不过阿赞师父施法的方式和你们正相反,他是用控灵术让阴灵附在事主身上,说话办事,不过没关系,这种鬼鬼神神的事也没人明白。施法的时候,尽快别让阿赞洪班师父离事主太远,最好在同一个屋里。”
“在同一个屋不露馅了吗?”黄姐的男朋友问。
老谢想了想:“屋里有大衣柜吗?”
“有啊,你是说让这位法师藏在大衣柜里?那也太闷得慌了。”常姐回答。老谢笑着说把大衣柜的门给拆掉,用一块布拦上,四角用钉子钉住,外面谁也不知道里面有人。你施法的时候,让事主坐在大衣柜旁边,越近越好,到时候最好还能搞出一些声音,念咒或者音乐都行,以掩盖阿赞洪班念诵经咒。
黄姐连忙说:“哎,这招好啊,谢老板你可真有主意!”我笑着夹菜,心想这老狐狸的主意还没使出来呢,这才哪到哪。常姐也说,到看事的时候,出马仙都有弟子在旁边唱词,再让阿赞洪班师父念诵的音量降低些,这不就行了吗。
回到常姐的家中,我们四人开始动手拆掉大衣柜的两扇门折页,再用床单改成帘子,找四颗图钉分别钉在四角,很容易取下来。等到晚上十点来钟,有人开车载着夏哥父子来到常姐家,车到楼下的时候,黄姐去接,同时悄悄给我发短信。这边连忙让阿赞洪班躲进衣柜,再把下面的两颗图钉按牢。
夏哥父子和一位年轻男人进了屋,介绍中得知,开车的司机是夏哥的大侄子。我和老谢坐在床沿,小夏坐在大衣柜旁边的靠椅上,屋中央坐着常姐。我把五毒油项坠藏在手掌,假装扶着小夏的肩膀,让他别紧张,同时观察油的颜色,果然很深,说明他身上确实有阴气侵扰。
等夏哥给堂口上了香,拜过之后,黄姐就拿起小鼓,一面打拍子一面唱着什么词。说实话我很想笑,听起来和东北二人转没什么区别。夏哥和他大侄子在旁边紧张地站着,忽然看到常姐身体发抖,头也开始摇晃,很有些吃了摇头丸的意思。
按之前我们的设计,这次给夏家看事,常姐并不是真正引仙家上身,而只是装装样子,反正外人也看不出来。黄姐身为弟子,她的唱词也不是正常应该念的那种,而是做了改动。主要是怕仙家和法术和泰国巫术有相冲之处,要是那样就更麻烦。
黄姐唱得很有韵味,我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后来转念一想,阿赞洪班有时施法也会吟唱巫咒,那咒语用的是苗语,在苗族人耳中,岂不是和东北人听二人转一样吗?所以我也就没了笑意。
老谢下意识用眼角瞟向大衣柜那边,在黄姐的干扰下,阿赞洪班念诵经咒的声音根本听不到。老夏紧张地看着儿子,小夏坐在那把摆在大衣柜旁边的靠椅上,局促不安,似乎比他爸还紧张。
这时,看到小夏上半身挺直,使劲往后仰。因为有靠背,他只能把头仰面朝天,夏哥走过来低声对我说:“我儿子可能又犯病了,得捏他的下巴,别怕舌头。”
“没事,你再等等。”我回答。
小夏边挺着胸膛,边从嘴里发出类似鸟叫的怪声,几分钟后,他翻着白眼说:“在学校!求求你!”
为了能让我们听清小夏的话,黄姐渐渐把唱词的音量放低,但又不能太小,以免被大家听到阿赞洪班念诵巫咒的声音。夏哥很惊讶,我问他怎么了,低声说:“以前常姐给你儿子看事的时候,他不是也说过问题出在学校吗?”夏哥说那是常姐自己说的,看事的仙家是附在常姐身上,什么话也都是她说出来,而不是小夏说。
我心想,怪不得夏哥感到意外,东南亚的巫术都是让阴灵附身在事主身上,由他们自己说,这跟东北的出马仙施法的表现正好相反。
听到小夏又说:“让、让我出去,别关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