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完,我便踏步向前。从众人身边穿过。
看我的人,目光各有不同,有惊疑,有恐惧。但也有那么一两双眼睛是淡然与信服。
在走出来之前,我其实并没有想好要怎么从城主府的门口离开。敢跑到城主府前守着的人,有几个是胆小的?放在凡间,个顶个都是亡命之徒,都是不怕死的。我一人之躯,如何能从这么多修行人的手中溜走?
好像唯一的办法,是利用众人的怨气,将祸水东引,都怪到城主身上去。可我无法接受用这种方式来脱身。
所以最后,便决定,坦然相告。坦然而行,赌这一把。我没有十足的把握真能泰然离去。可我还是赌了,一者是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再者,我的时间不够,一定要尽快找到师父才是。
于是我便想到了庹老先生的那句话“大勇者,虽千万人,吾往矣”
自问我所言之事,所行之道,并无过错。何以该我惧?该那些用心不正的奸恶惧怕才是。
所以我有了莫大的勇气,从众多修士之中穿过。没有用任何法术,也没有任何畏缩和防备,现在但凡有一个人不信,冲上来给我来两下,激起众人之怨,怕是我张守一就只能止步于此了。
但是真正我所到之处,竟无一人阻拦,也无一人动手伤我。都是目看着我,静静的让我穿过。
直到走到最后,离开人群,我继续往茅山宗的方向而去。他们也只是从背后看着我,凝视着我的离去,也无一人真的追上来。
我敢这么泰然的离开,不敢说多,但一定是有修行人会相信我的话。甚至有人愿意去探寻真相,不会再把怨气都集中在城主府和大宗门之上,这就足够了。我一定不能让周华的阴谋得逞。
渐渐远离人群之后,我在双腿上画符诵咒,御气而起。直奔茅山宗的宗门而去。
刚刚不御气,是为了不被守在城主府门口的修行人当做逃跑。如果他们觉得我逃跑,就是觉得我心虚了。一个心虚之人说的话,谁会信呢?其实世间之事往往便是如此,有些实话就是实话,可人们总是生疑。有一些空话假话,却总能诱人无数。
生在世间,如何辨识言语之真伪。如何求诸事实的真相,着实很难。
因为只有我一人,御气的速度更为迅速。之前带着黄三时,所需要消耗的气更多,行路也就更难。
没有过多久,我就到了地图标示,茅山宗的山门之处。
到此处之前,我还有些忐忑。会不会茅山宗也像城主府一样,被人团团围住?
到了此处一看,却有些超乎我的预想,不仅无人围着。山门处还有些破败。地面上积了些灰烬和落叶,像是已久久无人问津。
山门前还有一只一人多高的香炉,但香炉上连香插也没有,仿佛很久都没有人打理过了。
山门的牌坊上,写着一幅对联:
上联:“道教渊源犹如云挂山头行至山头云更远”
下联:“玄门奥义恰是月影水面拨开水面月还深。”
横批“紫气东来”
读来有些深奥莫测,乍一看似是极简,仔细品味却又觉得云深雾罩,捉摸不透其中深意,回味悠长深邃。
山隐于云中,登山便以为登凌云上,实则真的上了山顶,却又见得天高云远,不知所在何处。
水本映月,拨水寻月,只见深处更有月,何处可见真月?
师父曾经与我说过,凡间茅山的山门处,也有这样一幅对联。因为本就是跟着爷爷写对联的,对这文字功夫还是有几分兴趣,所以当时记了个大概,现在见了,可以确定这就是茅山宗。
阴阳渡口中有一座影茅山,也不知道在天上,是否也有这样一座茅山呢?
走到山门前,我先拱手躬身,形貌端正恭敬的道:“茅山弟子张守一,为寻我师。现任茅山掌教初七,特下阴来此,欲求入山门之中,还请此间茅山宗宗师允诺。”
拜谒完,山门没有一丝动静。
黄三之前说茅山暂时闭关封山,所以进不去。我最怕的就是我到了此处以后,还是进不去,不知道茅山会封闭多久。
眼前这一幕,到底是怎么回事?是里面的人不知道我到了?还是不想让我进去?我自问还不是什么不肖弟子吧?
又或者,根本没有封锁?谁都能进?想到这个,我的好奇心便忍耐不住。虽然一直告诫自己,这绝不可能,茅山宗怎么会随意让人进去?
可我还是伸出手往山门前的牌坊中央摸去,想看看会不会和清风门的门前一样,手被无形屏障阻住,难以寸进。
结果,毫无阻挡,我的手就这么伸入了山门。
有些懵逼的在门口愣住,难道我茅山宗这么好进去?还是说我搞错了?其实阴阳渡口的茅山宗搬过地方?老者给我的地图是旧地图?所以此地已经废弃了?
这倒也不是不可能,毕竟清风门在这阴阳渡口中都能有一大堆分坛。身为大派的茅山上清宗,有些分坛也说得过去。
但这又让我为难了,若是这里不是茅山宗,那我要去哪里找茅山宗?
“罢了罢了,就先上去看看,大不了白跑一趟,也是天意。”
无奈之下,我也只得从这里上山。经历的多了,我也喜欢张口天数,闭口天意了。不是推卸自己的责任,实在是有些事,人力有时穷,你永远不知道努力之后会不会从一开始都是没有意义的。
和鹄鸣山不同,入了山门,就是蜿蜒的小径。也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走入茅山之后,从高大的树影间投落的光,和刚刚月见城中灰蒙蒙的天光已是完全不同了。
更为明亮柔和,与山间雾气交混,口鼻清新。
此时倒是分辨不出是在阴阳渡口还是在人间,倒像是觉得都一般无二。就连长春泉之中也没有这种感觉,之前走时,无论在哪里,隐隐约约都会有一种错觉,这种错觉会一直提醒我,所在之地是阴阳渡口之中,是接近阴间的一个所在,不论多像,和阳间始终是不同的。
大概就和月见城中的修行人一眼就能看出我是下阴到此是一样的道理,我也始终知道走的地方是阴阳渡口之中。
可是这种感觉自从入了茅山宗的登山步道,便逐渐消失了,恍惚间,我甚至觉得自己走的就是茅山之上,是人间那座茅山。即使我其实从来都没有回过我的师门,没有去过那座真正位在江南的茅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