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明日冬至,每人各领十升白面,回家过节。”
核对完账目的陆宁之,放下了竹简,给加了几天班的郡吏们带来了这个好消息。
“多谢大人!”
郡吏们拱手致意,纷纷离去,领白面去了。
陆宁之脸上的笑意却不像他们那般长久。
“哎!”
经过核算,今年的税收又下降了许多。
和盱眙类似,凭借发达的水网交通,淮阴也是贸易中心。
和盱眙的不同的是,淮阴也是徐州的行政中心。
为了保障自身利益,大大小小的世家举荐自家子侄到郡府、州府里任职。
陆宁之就是陆家举荐到淮阴郡府里任着户曹这个职务。
州西曹、郡功曹除了要协助州郡主官,推举人才之外。
还要负责一些地方上的行政工作。
户曹就要负责土地、户籍、农桑、税收等事宜。
在这个流民遍地、士族倾轧的南徐州,这项工作的难度可想而知。
陆宁之就这样带着门下小吏们,没黑没白的干了几天几夜,好不容易核算完毕。
结果却是不容乐观。
虽说在陈郡谢氏主持下,南徐州还算是物阜民丰、百业兴旺。
作为政治上主要对手的琅琊王氏,长期争夺这半个徐州的话语权。
不是侵占土地,就是占据要职。
侨寄法的优待政策,庇护着他们不用缴纳税款和钱粮。
夹在两大世家之间,又要保证陆家的利益。
陆宁之不知道年底,能不能将征收任务顺利完成。
现在淮阴郡的财政吃紧,钱粮都收不上来,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过节用的白面,是从自己口袋里挤出来的。
明天又少不了迎来送往,节礼还没准备出来。
他只能坐在案前长吁短叹。
“大人,有个叫贾元的商户求见。”
听见这个熟悉的名字,陆宁之感觉财政上的窟窿,可以填上了。
“本官亲自迎接!”
说完扶案而起,披上斗篷出了门。
“这就是市集了!”
朱擘和霍利,带着随从到了市集门口了。
城墙与错落有致的屋檐被薄雪轻轻覆盖,而市集内部,则是另一番人声鼎沸的景象。
街道宽敞而整洁,石板路面上偶尔可见未化的雪水,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两旁的摊位紧密相连,五彩斑斓的布幔在寒风中轻轻摇曳,宛如一条五彩斑斓的长龙,蜿蜒伸展在市集之中。
人群中,男女老少,摩肩接踵,或低头挑选心仪的商品,或驻足交谈。
商贩们或站或坐,热情地招呼着顾客。
他们在门口排好队,等待着检查放行。
朱擘很喜欢到市集里东游西逛,即便贾元一个钱也没给他。
霍利的目光却被一支驼队吸引。
他已经很多年没见过骆驼,也没见过粟特人。
“瞧瞧这骆驼!”
霍利伸手就要去掰开骆驼的嘴。
“当心,它会咬你的手!”
商队的头领一把推开了他。
无缘无故触碰别人的骆驼,是粟特行商的忌讳。
“可是这毕竟是骆驼啊!”
霍利看到驼队,不由得想起自己经商的岁月。
“你是哪一部的?”
听霍利的口音,头领知道这个遮住头面的人,也是个粟特人。
“原本是火寻部,现在,我是汉人霍利!”
火寻部,财力、人口都不如其他部族,在粟特各部中排在末尾。
霍利又说自己是个汉人,更让这些大老远从西域来的商队轻蔑。
“哼,披着狮皮的羔羊!”
“你们这些个胡商,知不知道这里的规矩?”
西域的商队,吸引了这里坊市长的注意。
本来还在门口检查的士兵,也跟着他来到了队尾。
就像杨行秋想的那样,汉人对内迁部族的态度相当恶劣。
在淮阴虽然也不是没有胡人的活动,只是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我们一定遵守规矩。”
朱擘看到霍利跟一群胡商混在一起,赶紧过来把他拉到一边。
“别让人发现!”
朱擘帮他戴好遮面巾,把他棕红色的头发塞进了头巾里。
霍利不解地询问。
“他们怎么不用遮面?”
朱擘不想和他多解释,直接用手指向刚才的商队。
“你看!”
商队正在卸货,坊市长随意看了几眼。
“西域往来客商,货品上缴五成,充作商税。”
士兵按照指示,牵走了一半的驼队。
商队的头领表示反对。
“不!太多了!”
“你敢抗税!来人,押到牢里,严加看管!”
“喏!”
士兵们随即将商队包围了起来。
“是不是拿着它,就可以免去税款!”
霍利指了指朱擘手里的绿布。
“不错,只要……”
“给我,就能弄到钱!很多钱!”
朱擘将信将疑,刚把绿布掏出来,就被霍利一把夺去。
“跟我来!”
说完,霍利就急匆匆地跑到商队旁边。
“大人,你看,我们是一起来的。”
霍利将一截绿布,递到了坊市长的眼前。
知道其中玄机,他拿起来仔细地查看。
朱擘也跑来搭腔。
“正是如此,刚才是走散了,这才赶到一起。”
陆家造出的船只,遍布江淮一带,几乎垄断了航运业。
坊市长也不敢从陆家这里捞油水。
“下不为例!”
他忿忿地收起绿布,掏出勘合扔给朱擘,就带人离开了。
朱擘尴尬地笑笑,走到霍利身边。
“拿着勘合,才能在坊市里贩货。”
“多谢,多谢!”
商队头领,正要从朱擘手里拿走勘合。
“不要心急,朋友。”
霍利伸手拦下。
“我们应该先谈谈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