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暮色临近时分,质馆内
烨夫人三人皆穿着祭服,不同的是烨夫人与成煜是纁色深衣,交领、袖口、腰带和曲裾边是玄色,袁骋则是上玄衣下纁裳,革带则为白。
成煜原本白皙如冷月的肌肤在纁衣的衬托下多了几分颜色,柔和了清冷孤傲之感。结合纤瘦的身形,看起来倒是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的破碎感
三人依旧是同乘坐一辆马车,手语交谈中
烨夫人看着成煜【这是你第一次进王宫,到时务必记得少说话,跟紧我们,有人打招呼我们会应答,你只需在一旁简单附和就行】
成煜【知道了母亲,袁骋昨日已经嘱咐孩儿了】
烨夫人仍是不放心的看着成煜
今日势必要见许多王公贵族,他们第一次见到这个所谓的义女,定会背后偷偷观察,自己的孩儿是毕竟是男扮女装,肯定与普通女儿家还是有所不同。
袁骋【夫人放心,我会看好的公子的,那些公侯夫人到时定会找机会与你闲谈,公子就交给我了】
烨夫人【说了多少次了,以后你与煜儿一样唤我母亲。你自小离开亲人与我们一起到黎国来,咱们三个相依为命本就是一家人】
烨夫人慈爱的拉起成煜与袁骋的手,三人手掌紧紧交叠在一起~~~~
不多时,马车来到了黎宫的皋门外,几人下车后朝着守备森严的宫门口走去,而随行的侍从与马夫则是牵着马车在一旁等候。
袁骋从腰间拿出一枚刻着蟠螭纹的铜腰牌,交给门口的守卫。
旋即五位身着甲胄带刀的护卫领着三人穿皋门来到应门外。
此时应门外的露台上上已经按照座次顺序摆好了案几,而案几的造型也有着明显的区别。
高台之上明堂的丹墀上摆放着黎王所用的案几镶嵌着雕刻龙纹的玉片,精美而高贵。
邻近高台两侧是雕刻着赤色雷文的黑色案几,再往后是纯赤色无花纹案几。
明堂亦称通天宫,是王室专用于祭祀纳福庆赏所设立。共三层,底层方形象征四季。中层十二边形,象征十二时辰,上为圆盖,九龙捧之。上层二十四边形,象征二十四节气。顶层置金凤。中有巨木周长15米,上下通贯。
在内侍的带领下,袁骋、烨夫人、成煜三人依次坐在了临近高台边的雕花漆几旁。
谨遵叮嘱,成煜全程低垂着眼帘目不斜视。
“你怎么会在这?”一道带着惊喜的熟悉声音在成煜的身侧响起。
‘他怎么坐这儿?不应该是在黎王的身后吗?’
成煜装作没听到,依旧规矩的静坐垂眸
“姑娘,我们真有缘分啊!我还正后悔昨日没有问姑娘芳名,不成想竟在这儿又碰见了,这算不算叫心有灵犀?”
庸盛斜着上半身凑到成煜近前,一脸的春风得意笑意盎然。
“公子庸,这是我义妹烨玉公主,她每日呆在质馆中甚少外出,不知公子是否认错人了?”袁骋不知何时走到两人案几中间朝着庸盛躬身施礼,自然而然的用身体将两人隔开。
闻言庸盛意味不明的看着依旧垂眸的成煜
在上百支明亮柔和宫灯照映下,身着纁色深衣的成煜被衬的两颊绯红,低垂的眼睫微颤,眸中水光潋滟。
瞬息,庸盛心中立即脑补出一个被义兄欺负的小可怜的形象。于是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用扇子敲了敲自己额头:
“真是失礼,却是看错了,那位姑娘虽与公主有几分相似,却只是个会爬高的粗野丫头,不是公主这般金枝玉叶”
“玉公主,庸盛刚刚有所冒犯还请见谅”庸盛俏皮的歪着身子再次看向成煜眨了眨眼朗声说道。
“公子多虑了”成煜点了点头
“燕星,快来坐这儿!”庸盛余光瞧见走过来的燕星,摇着手中的折扇唤道。
随着他突兀的一句高声,周围纷纷投来审视的目光,旋即响起的低低的议论之声:
“听闻这公子盛整日留恋于不夜宫声色犬马,看来完全放弃大统的争夺了”
“即便大王无嫡子,也轮不到他一个媵妾之子”
“哎,这个过来的是什么人?为何会坐在大王设立的雕花案几上”
“那可是宗室与大夫以上官员坐的位置”
燕星从几个交头接耳的小官员身边经过,微微施礼和善的笑道:“我是公子盛的门客,燕星,也是不夜宫的东家,各位大人什么时候得空来不夜宫找我,我请大家去不夜宫二楼听曲可好?”
闻言几个官员讪讪笑了笑旋即个个尴尬的故作繁忙的样子,与其他人攀谈起来。
之所以尴尬是因为,他们也是不夜宫的常客,可俸禄有限只是大多时候只在一楼寻些熟妓,
不夜宫的二楼是专门招待贵宾的包厢,里面都是清婠,基本都是家道中落的大家闺秀,只要能与其对曲或对诗便可得春宵一夜。其费资不言而喻。
而刚刚燕星刻意提到二楼,言外之意便是知道他们是常客。
即便只是一楼的普通区域,那豪华奢靡的装修与布置,而且那些熟妓也是精心调教过的,各方面都是一般妓馆无法比拟的,费资也比一般的妓馆高出许多。
而见状燕星再次施礼,笑的依旧人畜无害:“在下先行告辞”
还不等燕星走近,庸盛迫不及待的起身将人拉到成煜的案几前,挤眉弄眼的说道:“你看这位玉公主像不像昨日我们在树上救下的那位姑娘,害得我刚刚都认错人了”
“确实有些相似,两日间公子竟遇见两个长相如此相近之人,也不知到底是与哪位姑娘有缘”
燕星看了眼成煜低声说道,他的声音不大,像是在咬耳朵,可刚好控制到几人都能听到。旋即燕星又对着成煜与袁骋施礼:
“在下燕星,是公子盛的门客”
他天生的嘴角噙笑,总是给人一种十分亲和的感觉。
成煜掀起眼帘看着对方点头回应,袁骋起身施礼:“禛国质子”
此时钟鼓之声响起,众人纷纷回座,庸盛也回到皇子们之中,快速落座。
随着庄严肃穆的编钟敲击之声,黎王身着冕服,头戴十二垂旒冠,身形健硕高大,浑身散发着磅礴的威慑缓步走上高台。
一旁的王后一袭玄色祎衣,上面用帛装的装饰,华贵却不失端庄。
待两人在玉几后坐下,伴随着鼓乐敲击声的变化,明堂内走出一群带着面具身穿祭服的巫师。
神秘的巫舞庄严且迷幻,巫师们嘴里吟唱着普通人听不懂的语言,似乎真是在与上天沟通祈福。
天空上的圆月已经升起宛若巨大的银盘,衬托的一旁星辰都暗淡无光。
在巫舞结束后,太史走到走上露台对着黎王施礼道:“大王,一个时辰后,天狗即将食月,可请宫人们多加些灯盏照明”
随即黎王对着一旁的大监微微点头眼神示意,大监即刻会意吩咐了下去。
随着灯盏的增加霎时露台之上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大王,听闻禛国的祭祀的文舞别具一格,不知能否请禛国质子一舞,为我黎国祈福避凶”
雕花漆几上的一位大夫忽然起身施礼说道。
“魏大夫莫不是在说笑?我堂堂黎国的祭祀需要一个质子来祈福?”
旁边另一位大夫揶揄道。
这两人明着在争论,实则是一伙,他们都是黎王后母族的。
故意挑拨黎王与禛国质子间的关系,无非就是不想黎王培植自己的势力。
可也不知是何原因,王后的父亲,战功赫赫的老将军今日却缺席了,若不然,这些人表现的会更卖力。
“公子煜,不若你献上祭辞可好?”黎王看向成煜几人方向朗声说道。
袁骋闻言急忙起身施礼:“大王,小臣从未写过祭辞,恐有辱使命,不过小臣的剑舞还尚可,若大王不弃,小臣可做一舞,为禛国祈穰纳福”
“禛国的剑舞也是祭祀的神舞之一,我黎国的祭舞加上禛国的剑舞定能将我等的心意传递上天”
右丞相范坤在一旁附和。
右丞相是朝中唯一实力可与黎王后母家抗衡且忠心于黎王的贤臣。准确来说他效忠的是黎国,谋求的也是黎国的昌盛繁荣。
“好,那便请公子煜做上一舞”黎王抬了抬手示意。
随即几个内小臣引领着袁骋去旁殿换衣,不多时袁骋身着甲胄配着一把长剑,缓步走向明堂前的丹墀,。
伴随着有节奏的鼓点声,袁骋在丹墀挥剑起舞,动作行云流水,气势磅礴。
一舞罢,之前最早提议质子献舞的大夫再次起身开口:“不知公子煜是沉溺酒色太久还是禛国的剑舞言过其实了”
“只是祭祀舞而已,魏大夫未免太过于苛刻了”
说话的依旧是之前与魏大夫一唱一和的另一位大夫。
‘这戏演的太烂了,还不如质馆中那些细作’
成煜默默端起桌上的酒杯啜饮一口
‘啊!这酒怎么这么烈,跟我平时喝的不一样啊’
“公主,这可是黎国王室宗亲才能喝的上的佳酿,用粟米酿的,酒香浓厚,象征黎国人的品行刚正不屈”一旁的燕星嘴角噙笑低声说道。
成煜朝着对方微微颔首,礼貌性的表示回应
忽地,一阵急促的擂鼓之声响起,旋即夜空骤然暗淡下来,一个时辰前还挂在夜空之上的圆月彻底消失不见。
正在众人感叹太史令精准的预测时,嗵嗵嗵几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不知从何处传来,惊得众人纷纷抱住头颅,而黎王所在的位置也是瞬间便被侍卫围护的水泄不通。
就在此时,无数的宫灯同时齐齐被灭,霎时整个露台与明堂全部陷入黑暗中。
刚刚被突如其来巨响惊到的人,因为身份还勉强维持着体面,而再次陷入的黑暗让惊弓之鸟们彻底断掉了理智的弦。
一时间也分不清什么王室宗族侍女小监,纷纷乱叫着四散慌逃。
成煜刚起身小心的朝着烨夫人摸索,突然整个人便被一个男子扑到,紧紧压在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