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过后的第二日,穆风帝例行举行天子的祭天仪式,以感恩上苍的恩赐和祈求来年的风调雨顺。
但今年的万寿节,却是林知厄运的开始。
晨曦微露,皇帝就在承和殿先接受众臣的朝拜。何连依肚子大了,在中宫安胎,今年不参加祭拜。
礼部的官员们和武安将军早早地就在南城的天坛处准备好了今日祭祀所需用具。
庄重又显喜庆的红绸装点着高大的天坛,帝京里的百姓闻风而至,远远地站在场外看着乌泱泱的朝臣。
皇帝身穿玄黄色龙袍,头戴十二旒冕冠,缓步走在铺着红毯的石子路上。
林知紧随其后,他今日亦是身穿一身厚重繁复的礼服。不过他素来持节有力,谦逊敦恭,即使是礼制的衣袍繁重,他也能走得从容不迫。
闻天鼓一响,祭天礼节开始。
绚烂的阳光普洒在天坛之上,皇帝携太子及百官迎着日光而站。
天坛之下万千子民摩肩接踵,皆欲往前挤。
人群熙熙攘攘,酒肆花窗上倒映着攒动的人头,放眼望去,那一张张恬淡惬意的笑脸,无一不是对穆风帝治下的大风王朝河清海晏的映射。
祭天结束后,皇帝领着众人回到皇宫,开始了万寿节的宴会。
金炉中暗香涌动,殿内木窗四敞,日光浮跃,紫檀木案桌上摆满了各种珍馐,樱桃红、梅子青、橘子黄……旁有凤尾竹相伴。
“圣上气宇轩昂,太子殿下卓逸不凡,真是我大风朝的福气啊!”
“是啊,自陛下登基以来,我朝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真是难得,难得。”
底下的大臣坐下后,就有人搭话夸耀上座之人。
那几人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近来被“贬”的两位武将。
“这武安将军和虎翼将军倒是一个赛一个冷静,也不知道皇上近来为何频频贬谪打压武将。”
“会不会是看北狄来人了,做做功夫以示我朝邦交诚意?”
“不会吧?皇上向来博爱良善,怎么会为了外邦人贬黜大将?”
曾永忠坐在曾家的位子上,听到他们议论到自己头上了也依旧是低头吃着糕点,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只专心地看着大殿中央的奏乐。
云杉侍女,频倾寿酒,醇香盈杯,消得一醉。
弄盏传杯,一酬一酢,杯觥交错,盛宴难闻。
推杯置盏后,前朝后宫的宫道上皆响起了长鞭击地的声音。同时大殿之外有侍卫拉弓射箭,箭矢挟持着流火升空,以灼烈之势击中烟火的引信,煞那间天空绽放出绚丽的火花。
众人皆起身叩首,“恭祝吾皇福寿延年,松鹤常青!”
皇帝笑道,“众卿免礼,入座。”
“谢皇上!”
火树银花淡去,列位臣工重新落座,侍女们鱼贯而出,继续去端美馔好酒,丝竹管乐悠然齐奏,乐声昂扬天际。
首先献礼的是太师方化,他作为当今圣上的老师,在座的人里,就属他年岁最大了。
他送给皇帝的是一幅亲笔所书的字画,便是皇帝最喜爱的《管子·七臣七主》中的名句:上好本,则端正之士在前;上好利,则毁誉之士在侧。
林放逸看到这幅字画,着实感到惊喜!
林知献上的贺礼是一本手抄经书。
近来皇后心绪不宁,林知便每日抽空去佛堂里为她抄经书。一日被皇帝发现了,便管他也讨要一份经书,林知诚心诚意誊录了几遍,才命人寻来梁州的宣旨,端端正正地抄写了下来。
林放逸连赞几声“好”,嘴角始终挂着笑。
众人亦是对这两样贺礼赞不绝口,太师推心置腹,太子贤孝有节。
“武安将军,白玉观音像一座。”
“蔡国公,南红玛瑙一串。”
“翰林院掌院学士严孝,文房四宝一副。”
“天机阁月仑,星月菩提一串。”
“……”
风朝臣子的贺礼念完后,太监合上礼单,道,“北狄使臣柯和呼,特请皇上准许北狄仪仗队进殿贺寿。”
皇帝向来会成人之美,且北狄此番前来有投诚之意,如此俯首称臣,他自然无不应允。
北狄的仪仗队共八人,他们得到准许后,立刻施了个大礼叩谢。
奏乐准备就绪,倏地一声“哐当”声响,大殿中央几人便又跑又跳地蹦跶了起来。发出声音的好像是他们身上的衣服,时而是靡靡之音,时而是悠扬之音,转换自如,精彩异常。
众人闻之俱是沉醉其中。
他们不是很懂北狄的风土人情,但神奇的是,众人皆从这八个人组成的仪仗队表演中看到了宿命感。
我到故国访故人,遥以相思忆相识。
万顷河山清平中,隔江藏酿与君饮。
场上的目光全部聚集在北狄仪仗队身上,只有曾永忠自顾自地喝着酒。
他神色清寒,颇有几分被“贬谪”的消沉之意,但他身后的曾应知道,自家主子借着喝酒的动作往林知那个位置瞥去的时候,冷峻的目光中总会微微露出一丝暖意。
进德从一旁的小道绕到林放逸身旁,低声道:“皇上,御花园北园的宴会安排好了,但是穆骛将军家的公子穆逊与武安将军家的公子韩庭起冲突了。”
韩展业就坐在林放逸身旁,听得一清二楚,却是没什么反应,好像所有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样。
皇帝只看了他一眼,便喊了林知,“知儿,替父皇去看看。”
“是。”
林知起身,由进德带路出去了。
几乎是他站起来的那一刻,曾永忠就放下了手中的杯盏。
见他走了出去,曾永忠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暗芒,他思索片刻,重新靠回椅子里,慢吞吞地拿起杯盏饮酒。
进德小跑着跟在林知身旁,边跑边气喘吁吁地说,“殿下,穆家这位小祖宗可真是厉害,刚一到就将武安将军家的公子给打了一顿!哎呦,那场面,老奴见了都害怕呢!”
林知轻笑道:“公公胆子何时变得这般小了?”
“奴才自小跟在宫里贵人身边,哪里见过这般血腥的场面,哎哟,那位穆小将军比曾府的还要蛮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