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吧。”韩汶站在身边,瞧一眼直勾勾盯着府门的宋姚,提醒道。
宋姚的目光这才从鎏金大牌匾上的“顾府”二字上移开,点头跟着韩汶上了台阶。
府中的掌事听说两位是奉旨前来的太医,连忙派人去通传,将他二人请入门庭内饮茶。
过了不久,顾隽的近侍廷羽匆匆来了,对韩汶拱手道:“有劳两位太医入夜后前来。太医这边请。”
韩汶回了一礼,转头对宋姚道:“走吧,师妹。”
穿过雅致的回廊,走在亭台楼阁之间葱郁的小道上,正是月华如水、鸟语花香。
一阵悦耳的琴声如流水般潺潺而来,和着细竹林簌簌地轻响,在清风明月间伫足凝听,是说不出的诗情画意。
奏曲的人应当是比宫里的乐师更加技高一筹吧,反正宋姚从未听过这般动听的曲调。
走在前面的韩汶察觉到宋姚停下了脚步,也停下转了身,对廷羽道:“我师妹她素来喜欢听曲儿。”
廷羽也就不敢着急了,欣赏地望一眼院墙内一株高高的红杏,欲言又止。
韩汶见状,问:“想不到顾大人好雅致,府里藏着独绝于天下的好琴师呐。”
“霓裳姑娘可并非是琴师。”廷羽呢喃。脱口而出后,察觉到自己说漏了嘴,支支吾吾要找补。
韩汶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只当什么也没听见,走两步到宋姚身前,温和道:“走吧。师妹。”
宋姚的目光也从院墙高处那株红杏上移开,跟着韩汶继续往前走。她脚步稳健,脑子里却似浆糊:如果这位叫“霓裳”的女子并非是琴师,那么会是顾隽的谁呢?
来到主院,宋姚仍是魂不守舍的,跨入院子时还差点被门槛给绊住,韩汶叹了口气指着内室,问:“要进去吗?”
宋姚摇了摇头:“不了。”
她只站在与内室一墙之隔的中堂内,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并且再三告诫自己,师兄他得的是师父的真传,虽尤擅外伤,解毒方面也很在行,不消担心。
屋内的两名丫鬟抬头见这位太医署来的医女大人神情焦灼的来回踱步,互相看了一眼,都以为自个儿家大人患了什么了不得之症。
其中一名走上前来,对正隔着帘子朝内打探的宋姚道:“太医大人还在里头诊断,没个结果哩,医女大人还是别太着急了。这边坐坐吧。”
宋姚才知失态,随丫鬟来到玫瑰椅处,刚坐下心不在焉接过一盏茶,听韩汶朗声道:“春日里天气多变,顾大人是感染了风寒……”
风寒!怎会是风寒。师兄他看不出顾隽也是中毒了么?
宋姚哐当一声将茶盏放回桌案上,来不及朝被她吓一跳的丫鬟致歉,直端端冲入了内室。
若非一眼望见与韩汶对坐在八仙桌前的顾隽,她还不知自己有多莽撞。
眼前的顾隽穿着白色的中衣,中衣外一件薄的同色大氅随意地披在肩头,一头乌黑长发不像平时一样由发冠束着,只任其披散在脑后,说不尽的恣意悠闲状态,却好看到令人咂舌。
“舍得进来了?”他收回放于小锦枕上的右手,不紧不慢抬起眼皮问道。
“呃?”平时伶牙俐齿的人忽然就失语了,通传的人一定告诉他宫中派了一男一女两名太医。他早知她来了,她的怯场忽然变成了忸怩作态,真是不该。
“你要不要再仔细瞧瞧,难道就只是普通的风寒吗?”她对八仙桌另一头的韩汶道。
“怎么?质疑我的医术?”韩汶翻了个白眼,“要不你再来把个脉?”
“我不是这个意思。”宋姚嘴上这么说着,目光已经在顾隽身上游离了一圈,竟将顾隽看的有几分不适,下意识拉了拉肩上的大氅。
“走吧。师妹。”韩汶将小锦枕收入医盒,又来催促,“随我去外间写方子。”
宋姚正要随他去,顾隽温和道:“小姚。你等等。”
韩汶惊讶地瞥一眼宋姚,见她神色如常,这才松了口气,拿着小药盒走出内室。
宋姚站在原地,看见顾隽站起身来一步步走来,她连忙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般垂下了头。
“我不是存心要毒害你?”
这样一句话就在嘴边,快要脱口而出之际,顾隽站定在她身前一步外,伸出手腕来凑到她跟前,“要不要再瞧瞧?”
她倏得抬起头来盯着他的眼睛,三根手指就熟练地按住了他手腕上的筋脉。片刻后,她松了口气,果真是风寒之症。
两人相视一笑,顾隽道:“不过两日前,我的确是有另外的症状,那真是奇痒难受。”
见宋姚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他冷冷一笑,一本正经问:“那日在药局,你碾的那碗粉末可是毒物?”
见她慌张不作声,他忽然一改温和,抬手就捏住了她的脖颈。她就像一只待宰的小鸭子般被他扼住咽喉,急得泪花在眼中打着转,听到他冷声问:“今日静太后遭遇之事,可与你有关?”
哐当……
外间一声清脆的响声打破了内室令人窒息的氛围,宋姚趁着顾隽手上的力道忪了些,连忙挣脱开,退后几步之外,连连咳嗽了几声。
“萧儿!”外间,传来女子的谴责声,“你为何扔了这位郎中的药盒?”
“他是……”小孩子支支吾吾说不清楚,“来害我父亲……”
“郎中是开药方治病的,又怎么加害于人呢?是不是萧儿喝了太多苦药,所以怕郎中了?”女子有耐心地问。
“呜呜呜……”小孩竟然不由分说哭着跑了进来。
他一股脑跑到顾隽身边,小小的个头才到顾隽的膝盖下,一把抱住顾隽的一条腿,叫道:“父亲……”
庆安公主宋姚生于皇室,做帝姬太多年了,从未挨过打,刚刚经历一劫还有点懵,眼见着一个头大身体小小的孩子从跟前跌跌撞撞跑过,抱着顾隽叫“父亲”。
她怀疑自己今日有大劫,连忙逃也似的快走出了内室。
刚出内室,又见一名妙龄美貌的女子正俯身捡起摔坏了的木盒递给韩汶:“小儿无理,请这位郎中见谅。未知您姓名?医馆在何处?改日我好派人前去赔药盒。”
“无妨。”韩汶接过坏了提手的药盒,抱在胸前,见狼狈而出的宋姚,神色大变,大跨步走上前拉着她的胳膊,道:“走,跟师兄走!”
“回禀四姑娘。”目送二人离开,丫鬟恭敬地对女子道,“此二人是奉旨前来的太医。听闻那名男子正是名动天下的神医韩汶。”
“原来如此。我见他气宇不凡呢。”那女子温婉一笑,旋即换了一副嘴脸,怒气冲冲进了内室,“哥!你再不让我管管云萧,这小子可真把你当作父亲了,你可是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男呀!”
顾隽斜瞥一眼四妹顾鲒,又捏了捏云萧的小脸蛋,含笑道:“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