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娟挺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书不是我的，铺盖也不是我的。”
“我开学的时候从家里背了一床旧铺盖过来，是家里的老褥子了，上面都结了块……谭师兄知道了，就给我在学校找了个勤工俭学的事儿，我们班长也让同班同学帮我换了褥子。”
“我带回来的这褥子，是上一届军训之后不要的，我看着还是很新的，好多人都给扔了，我收了一些卖给收废品的了，另外留了两床，想带回去给我家里人。”
魏娟十分不好意思地说：“这褥子，比我家里的还好呢。”
子敏明白过来：“那这书……”
“书也是，我专门捡的英语书，还有一些别人用了一半的本子，我们那地方穷，没有火车，我要先坐车到沪市，然后再转大巴、小巴、拖拉机才能回家。”
“我们那边学校里都缺书，课本还能在镇上捡到，英语书就捡不到了，本子也少，我把这些带回去，准备捐给我们学校的。”
魏娟说起这事儿来，倒是落落大方，一点儿也没有腼腆害羞的样子了。
在她眼里，捐书捐旧本子，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
子敏怔怔地看着魏娟，心里渐渐羞愧起来。
她自己觉得自己小时候也算是吃过苦了，加上她比一般的同龄人要更在乎钱，也做过更多课外的苦差事——那些一般家长都不会让自家孩子去做的事儿。
所以她一直觉得自己是接地气的，是能够体谅穷苦人家的心境的。
她知道怎么省每一分钱，知道从什么地方挣钱，恪守不骗人不昧良心挣钱的准则。
但是，她还是有些飘了，双脚早就脱离了地面，好久好久，都没有踩到实地上了。
“魏娟，你真的太棒了。”子敏真心实意地对魏娟表示佩服。
魏娟笑道：“没什么，我刚捡东西的时候也觉得丢脸，但是后来就不觉得了，一想到我现在虽然要顶着别人的目光去捡这些东西，但是将来我们老家就可能多一个大学生，多一个人从山里走出来，我就觉得很高兴。”
子敏翻出纸笔，记下了魏娟家的地址，说：“你们家离沪市也不远，要是有机会我去你们那儿看看。”
魏娟很是惊喜，但又有些犹豫：“我们那儿可远了，要换乘好多车。”
“没事儿，我有办法的。”
子敏没说自己家有车，没说如果知道她想去魏娟老家看看，唐晚吟跟孟宇祁肯定会想办法送她过去。
她不说，因为这些听起来都有些何不食肉糜的飘忽。
火车终于进站了，检票口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子敏照旧帮魏娟拎着那个破旧的旅行包，跟随着人群慢慢挪动。
人太多，检票花了半个小时。
好不容易才挤上车。
结果一上车，子敏傻眼了，这车厢里的人……也太多了吧！
虽然她跟同学一起买了硬座，早就有心理准备了，知道路上不会太好受。
但是这车厢拥挤的程度，还是远远超过她的想象。
明明左右两边一排也就五个人，一边三个，一边两个，两排共一张小桌子，算是个小隔间，按说不会太挤的。
可现在，他们还在车厢连接处没进车厢呢，就已经看到了车厢里乌泱泱的人头，简直是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子敏呆住了，心里有一瞬间的后悔，但眼下都已经上车了，看到魏娟他们，子敏又老老实实拿着行李，跟着大家一起往前挤。
不知道是不是被她骂过，那几个校友现在也没有那么过分了，都扛着包在前面开路呢。
倒是谭卓然，坠在了最后，正好就在子敏后面。
子敏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理会谭卓然。
倒也不是不想理会，就是觉得很烦，很尴尬。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站出来帮他讲话。
子敏心里走神，前面魏娟刚刚迈过去的一步，她迟了一点儿，脚下的地方立马就被另一个人的行李给占据了。
子敏以为这人也是要往前走的，也就没说什么，等着他往前挪。
结果这人居然就这么硬生生地顶在这儿了。
子敏等了半分钟，觉得不对了：“你不走吗？”
那人阴阳怪气地嗯了一声，没动弹。
子敏耐着性子道：“你要是不走的话，麻烦把行李挪下地方，好让我们过去，谢谢了。”
结果那人反倒说话更加无礼嚣张了：“我凭什么让你们啊？啊？大家都这么放，为什么就说我啊？”
子敏都气糊涂了：“你的行李挡着路了，不说你说谁啊！”
那人反倒一推子敏：“那我还说你挡着路了呢！”
那人一巴掌推在子敏身上，幸好子敏为了安全已经把包转到了前面来，那人推过来的手碰到的是子敏的包。
不然，就知道碰到子敏了。
谭卓然脸色一变，几乎就在那人的手碰到子敏的包的一瞬间，猛地拽住那人的手腕，用力一扬。
“你干什么！”
谭卓然的脸色冷得可怕。
子敏讶异地回头看了一眼谭卓然，悄悄收起自己手里的东西。
谭卓然的力气子敏是见识过的——开学的时候不就被谭卓然扭了一次吗？
不过子敏看这次谭卓然用的力气更大。
谭卓然表情严肃地看着那人：“你的手往哪儿放呢？”
那人痛得脸都变形了，却还嘴硬道：“我就推他怎么了？这么大个人了，又不是个小姑娘，还推不得了？”
嗯？
子敏跟谭卓然都愣了一下。
谭卓然不由自主地看了看子敏，子敏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短发。
那什么……她一直觉得长头发太浪费时间了，所以从中学开始就留短发了。
到大学更是，在家里好歹还有陈阿姨她们帮忙烧水洗衣服什么的，还不觉得麻烦。
到了大学，洗澡要专门跑澡堂子，学校里也没有吹风机，都是用毛巾一点儿点儿绞干，所以她的头发特别短。
就跟，就跟男孩子一样。
那人痛得不行，不敢再叽叽歪歪了，开始求饶：“是我错了是我错了，你放开我行不行？我让你们过，让你们过！”
全然没有看到子敏跟谭卓然眼里懵逼又无奈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