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小琴的动作很快，不到一个小时，就买了菜回来，顺便还把两个孩子带回来了。
大的叫唐海，小的叫唐江，一个九岁，一个四岁。
被屈小琴从自行车上拎下来，两个都怯生生的，咬着手指不说话。
唐晚吟一看两个孩子脏兮兮的手指，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
他们家的孩子，除了子清子敏子礼他们刚来的时候有些脏之外，后头的孩子个顶个的爱干净，看上去就不一样。
但是眼前这两个面容跟唐卫民家的橙橙有几分相似的孩子，却能让人一眼就从根子上觉得他们跟橙橙子硕完全不一样。
屈小琴见唐晚吟的目光落在孩子脏兮兮的手上，连忙看了一眼田招娣，急忙拉着两个孩子：“怎么玩得这样脏！去洗手！”
说完，扯着两个孩子去了胡同的一头——老房子老胡同，用水都要去胡同公共的水龙头那边打水，洗手也是。
唐晚吟转过头来问田招娣：“两个孩子平时就这样？”
田招娣翻了个白眼：“不然呢？你以为跟你们城里一样啊？我们这小地方，孩子不都这样？我还要说你，眼神别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孩子看，跟嫌弃人似的。”
唐晚吟：“……我没嫌弃。”
就是觉得太脏了，不卫生。
但显然也犯不着跟田招娣说。
屈小琴领着两个洗完手的孩子回来，把孩子推到前面去，鼓动孩子：“喊二姑啊，以前不是口口声声念着二姑吗？现在二姑回来了，你们怎么还怕了？快喊二姑。”
小的唐江被屈小琴这么一推，跟着喊了：“二姑。”
小孩子的声音稚嫩清脆，还带着一丝胆怯。
大的那个却怎么都不肯开口，抿着嘴，站在原地，盯着自己的脚面，不动。
屈小琴心里着急了，自家这情况，靠娘家是靠不住了，她早没了离婚回娘家的底气，只能靠婆家了。
可婆家这情况，公公婆婆四十来岁就让了岗位，也没什么收入，唯一还在岗位上的唐卫东，那就不是个东西！
屈小琴自己能跟唐卫东吵，把唐家上下都骂一通，但为了两个孩子，她不得不低头。
唐海始终不开口，屈小琴的焦急转化为了愤怒，刚开始是推搡，后来悄悄拧了一下，见唐海一动不动，急得一巴掌拍在唐海的背上。
九岁的孩子能有多大的力气，被屈小琴这么一拍，整个人扑倒在地，也不哭也不吭声。
唐晚吟看不下去了，把唐海扶起来：“行了，不喊就不喊吧，子清他们也有过这个阶段，你先让……这衣服怎么都是湿的？”
唐晚吟惊疑不定地伸手摸了摸唐海秋装的袖口、胸襟，全都是一手的水。
屈小琴嘴唇嗫嚅着，半晌才说：“我刚才看他们身上脏……给他们洗了一下。”
但清水怎么可能洗得掉孩子弄脏的衣服，白费力气罢了。
唐晚吟头都大了，牵着唐海问屈小琴：“你还愣着干嘛？家里有干净的衣服吗？给孩子换上啊！”
屈小琴迟疑了一下，这才把唐江牵着，进了屋。
他们住的还是当年结婚的东屋，唐晚吟来过一次，那会儿刚粉刷完，墙壁白亮白亮的。
屋子里的家具也是新打的，油漆崭新崭新的，贴上喜字，看上去是很像样子的。
那会儿觉得这东屋还算亮堂宽敞。
可现在再进来一看，屋子还是那个屋子，家具也还是那些家具，但就是泛着一股沉沉的暮气，令人觉得逼仄无法转身。
屈小琴从抽屉里翻出来孩子的衣服，唐晚吟也懒得跟她多说什么，只给孩子换衣服。
湿衣服脱了，要换上干衣服的时候，唐晚吟都麻了：“这衣服怎么这么小？”
屈小琴背对着唐晚吟给唐江换衣服，闷声闷气地说：“他们平常都住我妈家，衣服……大多在我妈家。”
“不可能”，唐晚吟斩钉截铁地说，“晓媛一年四季都不忘给孩子们寄衣服回来，就算你全拿走，衣服也不至于小成这样。”
唐晓媛做服装生意，有拿货价，对着唐中薇他们虽然还是少少的赚一点儿，但对孩子们还算不错，给孩子们买衣服不手软。
唐晚吟看着衣裳，起码都小了两个尺码。
就算小孩子长得这么快，也不至于小成这样。
屈小琴不说话了，只沉默地给唐江换衣服。
倒是小小的唐江站在床上，跟个布偶娃娃似的被屈小琴摆弄着胳膊腿换衣服，突然开口了。
“衣服被我妈拿去换钱了。”唐江脆生生地说道。
“唐江！”屈小琴连忙喝了一声，慌忙扭头看唐晚吟，目光却又在闪躲。
唐晚吟心里烦躁，给唐海换好衣服，径直走了出去。
这种憋闷的感觉，让人不得不外出透气。
她一出屋，田招娣就赶紧拉着她问：“她把孩子们的衣裳都给卖了？”
唐晚吟没好气地“嗯”了一声。
“她可真行！我已经不跟她计较她补贴娘家了，但是也不能这么没数把孩子的衣服……”
“你们别怪我妈。”
田招娣还想说什么，突然，一道细细小小的声音从唐晚吟身旁响起来了。
是唐海。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了出来，听到田招娣念叨屈小琴，在旁边插了一嘴。
唐晚吟对孩子总是多几分宽容的，伸手摸了摸唐海的脑袋。
似乎是感到唐晚吟并不如自己想象中可怕，唐海终于迟迟地开口，喊了一声：“二……二姑。”
唐晚吟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唐海的脸，说道：“一会儿二姑带你去买新衣服。”
唐海摇摇头：“二姑，我不要新衣服。”
唐晚吟笑了一声：“那你要什么？”
唐海垂下头，小声说道：“二姑，你能跟我妈说吗？我不想去上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