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韫玉面对亲人涌出的那股情绪不是恨,是烦。
陌生人就算是大马路上吵个翻天覆地,一扭脸,天南海北,这辈子都见不着,几天就忘了。
偏偏的是血脉亲人,你们之间有着斩不断的联系,那种血脉就像是无形的枷锁困扰着你,你的刀子不能捅向她,不能真的去杀了她,因为不能两个字,所以格外的烦。
杀不死,甩不掉,永远有一只无形的网捆着。
无论她做出什么样伤害你的事情,只要你还活着,亲戚们就会变着花样的劝你。
你不至于这么生气。
她可能有什么难处。
你是个好孩子,体谅一下她吧。
你也没什么损失。
她日子过得不好,特别困难,大马路上见着乞丐都会施舍一下,同情心给她不好吗?
你至于吗,一家人何必弄得那么生分。
她毕竟是你的亲姐姐。
你看看,这个家还剩下谁了,做亲人,有今生无来世,你应该珍惜。
她是错了,可对错不重要,小孩子才分对错。
你成熟一点。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你日子过得好,让一让她不行吗?
你心里还有没有这个家!
你非得让这个家散了吗?
亲人会用一切能绑架你的东西绑架你,因为你好,所以你忍。
亲人绝口不提你受到的伤害,就觉得你在大惊小怪。
一个家庭的稳定是最重要的,亲人之间应该相互帮衬,要是有牙齿碰到嘴唇的时候,嘴唇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文晏很讨厌当女人,但我觉得女人比男人最幸运的一点在于,她可以远离自己的亲人,世人不会指指点点,默认这是应该的。离开出嫁本来是伤心的事情,在我这儿却算是解脱,我与这个世界背道而驰。”
顾留春一直低头沉默,直到听见声音,他抬起头来,柔柔的目光所及便是谢韫玉,“那就来跟我一起当孤儿吧。”
谢韫玉没说话,只是看向外边,初晴的斜阳迎着她,散发着并不浓烈的光芒,一眼望去,风雨萧瑟已经结束,她突然想出去走走,不管它是风雨还是放晴。
“我想出去走走。”
“去哪?”顾留春看出她有一颗留不住的心,便问:“是去漠北还是江南?你想看雪还是江南流水?”
谢韫玉回过头来看着顾留春,嗤笑一声:“我就想上大马路上逛逛,我是因有罪被遣送回家的,往哪儿走呀。”
顾留春沉默片刻,说:“我来问问。”
他就当真写了一封折子,由驿站快马加鞭送往京都,最终送到东风手里。
东风每天面对着文武百官,看着桌案上批不完的奏折,终于崩溃了,他拍案而起,召见太医,宣布生病,罢朝半个月。
然后礼泉的街头,就出现了一位浊世翩翩家公子。
谢韫玉和顾留春出来散步的时候,恰好就遇见了。
沿着红城湖边,街市上人流攒动,人影错落,喧闹与吵闹声蒙蔽了人的耳朵,只凭借着一双眼睛隐约捕捉到了。
东风看着她一笑,笑容恍惚,在船上的灯烛下,浮光跃金,静影沉璧。
湖面平静,不存在什么惊涛骇浪,只有天色湖光相连,此时,落日的余晖笼罩着整片湖,美的像是莫桑的眼睛。
她揉了揉眼睛,“顾留春,我好像看见了个熟人。”
顾留春微微一笑:“我也看见了。”
谢韫玉拉着顾留春的手,从人群中挤了过去,一道人墙几乎要将她挤歪,她的眼睛很容易就失去捕捉能力,一个又一个的人头,看的人眼睛都晕了。
“不见了,我看不见他了。”
“别着急。”顾留春跟踪能力可不是吹的,指了个方向:“你看。”
谢韫玉感觉自己被推出去一样,被人群放逐了。
她踉跄着来到了岸边,手里搭着栏杆,不敢置信地大声问:“你怎么来了?”
东风坐在船头,看着她与岸上的花草站在一处,青翠欲滴,他眸光一柔,嘴里飞快的说了什么,继而又笑着低下头去摇了摇头。
船距离岸上有十来丈的距离,东风说了什么,谢韫玉没听见。
顾留春忽然伸手夹住她,紧接着一跃而起,在众人的惊呼中,她腾空了,凉凉的风拂过鬓发,她融入进了一片碧绿的水面上,被广阔无际的湖水感染。
他的脚尖在水面点了两下,像一只飞翔的鸥鸟,时而飞翔,时而停歇;他又像一条美丽的鱼,能够在湖水里游来游去。
湖上笼罩的雾从谢韫玉眼前消散时,他们已经出现在了小船上。
东风近在咫尺。
谢韫玉扑通跪在地上。
“不必多礼……”
“呕!”
谢韫玉趴在船边哇的吐出一大口,感觉舒服多了,用袖子抹了抹嘴,说:“哥哥,你下次告诉我一声,给我个准备,我毕竟没长翅膀,不擅长飞翔。”
顾留春歉疚道:“是我的错。”
东风嘴角抽搐:“滚下我的船,你把水都给玷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