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文晏准备了一个小册子,上面有被她挑中的女人,都是些门第不高的小家碧玉。她需要一个即使自己“死”了,对方也会心甘情愿养大自己孩子的女人。
这样的女人家世不能高,否则会改嫁;不能太漂亮,否则不安分;不能太柔弱,否则撑不起一个家;不能脾气暴躁,否则对孩子容易恶毒。
她名单上挑了很久,找到了既有能力又善良的女人,谢韫玉。唯一不满的就是对方漂亮,好在漂亮的很乖巧,一看就是善类。
结果,终日打雁终被雁啄瞎了眼。
“娘子,你真让我失望。”文晏眉压眼,眼窝一片阴郁。
谢韫玉痛不欲生,恨得快要疯掉了,整张脸都扭曲。她挣脱不开金乌,就只能用头狠狠的上下撞着,宁可撞个头破血流,也要把血溅她一身。
天呢天呢天呢,文晏是个女人!
所以,史太君给她娶小门小户的媳妇这样好拿捏!所以,她没碰过原配夫人又不介意对方戴绿帽子!所以,她有一个儿子!
她不是天阉,她是女人!
谢韫玉不甘心地重复一句话:“你是文晏!”
文晏把指尖点在谢韫玉的唇上,嘘了一声,“我出生起,这就是一个秘密。后来我父亲死了,这个秘密就不担心被拆穿了。”
谢韫玉呵笑一声:“告诉你个好消息,你爹不是你娘杀的。我把你爹的坟挖了,验尸了。”
文晏不置可否,态度寻常,半点不因此生气:“父亲死后,我像个男人那样长大,读书,但我永远不能考科举,因为我是个女人,一搜身就能查出来。”
谢韫玉眯眼睛,恍惚间想起顾留春说,文晏才学平庸,原来是装的。
文晏叹了口气:“我看着那些不如我的人涌进官场,而我必须要装作碌碌无为的模样,我的人生仿佛有了尽头。原因只有一个,我是个女人。我是个女人,为了母亲的幸福,就要成为一个男人。我开始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女人就不能科举,要伪装成男人才能过好日子?我只是女人,又不是畜生。”
“你就是个畜生,畜生吃人,你也吃人,你害惨了我,你把我变得无比可怜!”谢韫玉被她的话激怒,觉得心跳加快,胸口剧痛,剧毒在五脏六腑沸腾,绞痛传遍全身,连头皮都在痛,整个人像是掉进热油锅里煎一遍。
她猛地呕出一口血,几乎是喷射,血淋淋地浇了文晏一身。
文晏慢条斯理地擦拭睫毛上滚落的血珠,说:“娘子,你错了,我帮了你。我帮你从浑浑噩噩中解脱出来,让你见到了更广阔的天地,你可以经商,施展你自己的才华,从争来斗去的后宅里解脱出来。”
“放屁!”
“可你却恩将仇报,你杀了我母亲,你以为我看不懂你在借刀杀人吗?还有我的弟弟,我的儿子,你下手真狠,要一个不留啊。”文晏不断摇头,对谢韫玉的行为不赞同,她用高高在上鄙夷谢韫玉的愚蠢,在傲慢的态度下,隐藏着失算的愤怒。
“很多年前,我就和文彬讨论过这个问题,如今我亦然要说,你放屁!”
“太粗鲁了。”
文晏是精致的,连吃人都要用花朵点缀一下。
谢韫玉痛的浑身直冒冷汗,嘴青白一片,“你给我的是好日子?你给我的是你拼命逃离的生活!你自己不要的东西强加于我,你本质上就是没看得起我,你觉得我就是可以捡你吃剩下的乞丐,随意摆弄的宠物,不值一提的仆人,你根本没把我当成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你有你的梦想,你有你的人生,我没有吗?”
“你的梦想?”文晏笑了笑,压根就没瞧得起她的人生。
谢韫玉哇地又吐出一大口血,还有内脏碎块,剧毒像把刀子在五脏六腑乱窜,切碎了器官,混合着鲜血一股脑的涌了出来,她痛的神志不清,连笑容都恍惚起来:“文晏,你看看,我有血有有肉呢,我吐出了我的肝,我的肺,我不是摆件,不听你摆弄,所以我杀你全家,你活该!你知道你母亲怎么死的吗?被我肢解了。我保证,她死的比我痛苦一万倍!”
文晏舔了舔后槽牙,眼神冰冷,但从始至终都保持着一个语调,甚至有些轻柔:“娘子,你在激怒我,试图让我把你也肢解了,造成节外生枝吗?太天真了,我不会那么做,断肠散足以让你痛不欲生了。断肠散是从断肠草里提取出来的,就是你给我母亲喝下的那种东西,而且剂量加倍,我特意为你准备的,是十倍的痛苦。”
谢韫玉知道自己今日难逃一死,眼神已经涣散看不真切,全靠一口气挺着,她不甘心啊。她无所谓道:“没那个必要,会有人知道我死于中毒的。他什么都知道,他会如影随形的盯着你。”
“那个顶替我身份的男人吗?我会把他送下去和你团聚,也算我们夫妻一场,我对你的成全。”
“好呀,到时候我们夫妻团圆,你呢?文晏,你害我无儿无女,孤苦一生,如今你下场跟我一般了。文明站都站不起来,他还在试图走路,他想走路啊,哈哈哈哈,我问过大夫,他难活过二十岁,你必然要老年丧子。你送我的礼物,我也回敬给你,孤、鳏、寡、独,开心吗?”谢韫玉咯咯的笑着,嘴角大口大口地往出涌鲜血,声调已经不成音了。
文晏攥紧了拳头,但她不准许自己被谢韫玉这种愚蠢的女人激怒,但她的确充满了愤怒。
她故作轻松的嘲讽:“娘子,你应该读读书的,这样一来你听我说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就会意识到这是思家之句,我脚踩的就是我的家,我看的是我儿子。我的儿子会是皇子龙孙,我会给他请遍天下名医,他会成为下一任皇帝的。”
她看见文明在雪地里的样子,心都碎了。她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和谢韫玉交谈,向谢韫玉发出邀请。
“做梦。”谢韫玉笑得灿烂,眼角躺下血泪两行:“机关算尽,你什么都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