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梦回,冷风拼命的吹着,惊醒了大长公主,她睁着浑浊的眼睛看着昏暗的幔帐里一些阴影。
本该彻夜不灭的蜡烛已经燃烧殆尽了,守着蜡烛的侍女睡了过去,天蒙蒙亮,正是最困倦的时候,大长公主却根本睡不着。
连风声席卷的声音都消失了,寂静的夜里,暮霭沉沉天地阔,依稀的光渗透进来,不知是朝阳还是月光溶溶,落在灰色的幔帐上映衬成了银白色。
大长公主眼瞳都跟着发白,褪去那些浑浊,好像整个人年轻起来。她好像回到了她最好的年华,被送到了异国他乡,无比恐惧的面对一个四十岁的陌生人成为自己的丈夫,每一夜都度过的无比痛苦,拼命想要回家。
当她知道,国王死后,没有生育的和亲公主可以回家,她就十分抗拒怀孕生子。
她不要给那个肥胖、衰老、长着鹰钩鼻的异国人生孩子,哪怕碰一下都觉得恶心。
无论多么巧妙的避孕手段总有失效的时候,她第一次当母亲的时候,异常绝望,毫不犹豫地让仆人将其溺死。
直到多年后,在她年过四十,最渴望有人微霜凄凄时给她添衣,却独自睡在冷榻上,不能成眠。她孤孤单单一个人在这世上,没有亲人,只有孤灯昏暗,对月长叹,她才知道当年溺水的报应回来了。
人最虚弱的时候,意识到自己在人间没有几年好活,就迫切的想要一个生命的延续。就是因为无论如何都得不到了,所以才会无比渴望。
她绝望地想要寻找那个孩子的埋骨之地,哪怕是冰冷的尸骨也能抚慰她的内心。
当年的仆人这才吞吞吐吐地说:“奴婢没有把孩子溺死,而是让秀儿把孩子带回到了大周,希望有朝一日,那孩子能够和公主团圆。奴婢自作主张,请殿下降罪。”
大长公主才自问草率的一生终究有了半点幸运。
她立刻就想得到当年被自己遗弃的孩子,仆人却说已经和秀儿失去联系,她派人寻找秀儿,却得知秀儿带着孩子回来那年就已经病故了,孩子下落不明,唯一的线索就是那孩子是两国混血,有一双绿色的眼睛,带着两国人的长相。
这么寻找毫无疑问是大海捞针。
漫漫长夜,减少的睡眠让她有更多时间去后悔过去。
大长公主日渐绝望,时间匆匆一去不复返。
她一个恍惚,天就亮了。
时间,永远这么无情,一股脑就将人抛在脑后。
“殿下,您又想小殿下啦。”年老的仆人按时拉开了幔帐挂在银钩子上,她很确定就算天还早,主子也醒了。
光线把灰尘映照出来,光和尘埃交织,难分难舍,统一落在大长公主身上,眼角的细纹和苍白的发照得一清二楚,衬托她宛若腐朽的枯木,那迷茫缓慢的动作更加让她衰老。
她坐起来,丫鬟给她披上织金绿豆杉,立起软枕让她不堪重负的后脊椎靠着,她缓和了半天才问:“今天有消息吗?”
仆人摇头,看着大长公主灰暗的脸色,连忙补充一句:“今日是您收养文彬公子的好日子,有文彬公子在,也可慰藉。”
大长公主太寂寞了,大长公主府的消息总是不流通的,紧闭大门,隔绝外界。文彬的闯入给她带来了一些鲜活的生机,当他委屈诉说亲妈去世,后妈肆虐,很容易就勾起她的怜悯之心——她想到了自己的儿子。
收养故人的孩子,能平复她内疚的心。
仆人扶着大长公主仔细打扮,带上漆金镶珠的发冠,插上对称的镶球如意黄金簪,头上裹着一条系满珍珠的抹额,盛装打扮下,精神了不少。
其实她还不算老,四十九岁的年纪,如果她有一大家子在身边,正该忙碌的含饴弄孙,婚丧嫁娶,有一堆的事情要处理,忙的脚不沾地。倘若她是贫穷人家的婆婆,还要打工赚钱补贴儿子媳妇家用,更是精神倍足。
可她只有一个人,心里藏着事,活成了一把年纪不怎么动的模样,总觉得比实际年纪要衰老一些。
仆人感叹:“有点喜事热闹一下挺好的,殿下脸上的喜色都多了许多。”
大长公主露出淡淡笑容说:“文彬这孩子太可怜了,他跪在我跟前哭的声音,让我想起了我的孩子刚生下来的哭啼声。”
当时那孩子一哭,她心里就一烦,不耐烦地挥手让人把孩子溺死。
现在她想起来都一个激灵,恨不得对文彬展示更多慈母心肠,以此来显示自己并没有那么狠心。
仆人安慰道:“您放心,我已经扩大范畴帮您寻找了,已经找到了秀儿的家乡礼泉了。据说她有个姐姐,给一户商人当小妾,说不定她和那户人家联系过。”